历经大劫,仿佛一场噩梦一般。噩梦之后,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玉泉镇还是玉泉镇,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玉泉镇曾被天裂吞噬的那一半,自天裂封印后又恢复了原貌。

  犹记得那一天,天裂来时没来得及逃走的人“扑通”一声摔在大街上。

  那些人从大街上爬起来,呲牙咧嘴的摸着摔疼了的膝盖,一瘸一拐的还想跑,却发现天边已没有了那火烧似的红色。

  天空是蓝色的,湛蓝色,浮着绵软的白云。

  一切恍如隔世,但那一片狼藉的院子,杂乱不堪的玉泉镇街道,都将那一场兵荒马乱的灾祸记录了下来。

  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但是结束了。

  人的治愈能力之强让人惊叹。那场灾祸再大,可过了就是过了,没有人会停留在过去,大家都迫不及待的认真生活起来。

  孙郎中的药材铺在灾难来时,院子里的药材散落一地。街坊邻居都去帮忙将药材分类捡好。

  王掌柜的丝绸铺里的绸缎打湿了一半,烧毁了一半,老板娘别处心裁将烧出破洞的绸缎挂在墙上当做装饰。

  但凡有人问起,老板娘都会将鬓发往耳朵后一绾:“这不是天裂的时候和这些缎子一同被埋在天裂中了吗?你别说,我们家的缎子软,被埋的时候都不冷。”

  玉泉镇还是那个玉泉镇。不过更加人杰地灵。

  四方斋的陆老板和怜花楼的薛老板每日清晨都少不了斗几句嘴。因为陆玉宝开门时间早,吵了薛老鸨睡觉。

  玉泉镇还是那个喧喧闹闹的玉泉镇。但今日早晨却出奇的安静。

  这安静中又格外有些奇怪。

  玉泉镇的人将各家铺子都大打开了,一个个站在铺子里探头探脑。

  王掌柜一张胖脸望着窗外,怜花楼里的姑娘大清早起了床推开花窗也往外看着。

  大家的脸都朝着一个方向,整齐而又安静。

  除此之外镇上的小巷子里总是时不时露出一些花花绿绿的衣角。

  蓝色的,是碧泉山庄的弟子。

  白色的,是玄月圣殿的弟子。

  暗红色的,是沐云天宫的弟子。

  那金灿灿的,藏都藏不住的是玉湖宫的弟子。

  四大世家的弟子们也不掐架了,都埋伏在街道两旁。

  安静,格外的安静,异样的安静。

  忽然那安静中传来马蹄轻响。

  众人眼里顿时都放了光。王掌柜拿起了开业时用过的锣鼓。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

  “锵锵锵!锵锵锵!”王掌柜猛地敲起了锣鼓。“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玉泉镇的入口,郁垒骑在扎了红花的骏马上。那黑色的骏马,黑色黑得分明,红色红得分明。

  郁垒纵马踏上玉泉镇的青石板。身后贺兰重华与几十名未明宫的弟子随着郁垒一同踏上玉泉镇。

  贺兰重华与几十名未明宫弟子,全都单手牵着马绳,另一只手或托或拎着一个锦盒。

  那锦盒里的东西全是郁垒天南海北为白珞亲自寻来的聘礼,里面的物品皆是世间珍品,世所罕见。

  “抢亲了!抢亲了!”

  隐在暗处的沐云天宫弟子顿时召出百鸟元神。

  空中一瞬叫似有百鸟朝凤,可又火红火红的。百鸟燃着火焰的羽翼在楼宇前一扫,只听“呲”地一声轻响,挂在楼前的炮仗被一齐点燃。

  红纸似从云雾中落下。伴着那红纸,怜花楼的姑娘们将早已准备好的花瓣从空中洒下。

  玄月圣殿和碧泉山庄的人也没闲着。自暗处一跃而出,将郁垒挡在了玉泉镇的路上。

  带领四大世家弟子的人,正是谢谨言。谢二公子满脸骄纵,他这一道关卡绵延二里,定能将郁垒带的红包搜收完了!

  谢谨言说道:“圣尊,想要过去可得把红包留下。”

  郁垒勒住缰绳,点漆似的双眸里满是笑意。他刚想说一个“好”字,贺兰重华忽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圣尊,红包不够得闯过去。”

  是了,在攻上昆仑之前郁垒将未明宫的那些什么金银铜器,千年玄铁全都一炉子熔了做了兵器。

  现在的未明宫,穷。

  郁垒握拳咳了咳:“拿酒来。”

  谢谨言愣了愣。从这就开始喝酒啊?从玉泉镇到忘归馆可是还有两里路呢。这两里路上全是人!

  郁垒又笑了笑:“我们的人可以帮着喝吗?”

  谢谨言又愣了愣,瞅了一眼郁垒身后那几十个人。这么些人能抗住一里地不?

  谢谨言同情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郁垒眯着眼睛又笑了笑:“那就好。”

  郁垒手掌似抚琴的样子一拨一压,玉泉镇的石板路忽然颤抖起来。

  四大世家的弟子忽然头皮一阵发麻,只见玉泉镇外密密麻麻的声响传来,一千鬼将向着玉泉镇冲了过来。鬼将还是那森森白骨的模样,与杀上昆仑时不同的是这些鬼将衣着还挺整齐。

  为首的鬼将正儿八经地将衣服上的尘土拂去,又整理好了衣摆,从碧泉山庄的弟子手中接过酒碗。

  谢谨言:“……”

  圣尊你好像犯规了吧?

  郁垒挑起嘴角一笑,一刻也不耽搁,策马往忘归馆跑去。

  反正这么多鬼将在身后,够得这些小弟子们喝上一壶的。

  何况……

  “圣尊!这不对啊!这漏的啊!”谢谨言惊叫道。

  眼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鬼将把一碗酒倒进自己嘴里。那白酒顺着他空空荡荡的骨骼“哗啦”一声一滴不剩地泼到了地上。

  末了,鬼将还满脸歉意地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拧了拧,然后又满脸歉意地穿上。

  谢谨言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老眼昏花了,否则怎么在白森森的骷髅头上看出“歉意”二字的?

  忘归馆内,吴三娘帮白珞梳着头发。

  白珞笑嘻嘻地指了指碧泉镇方向:“我就知道谢谨言挡不住郁垒。”

  吴三娘抬眼望了望玉泉镇的方向。她目力没有白珞好,只能看见玉泉镇上空好似腾起了一团红雾。

  陆玉宝抬头看着屋顶:“白燃犀,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嫁不出去了!”

  白珞一袭红衣坐在屋顶之上,什么珠钗玉饰,由着吴三娘随意打扮。她自己拎了一壶酒坐在屋顶上看着玉泉镇的热闹。

  白珞笑道:“堵门的还有谁?”

  陆玉宝往外张望了一下:“元宗主、胡大当家、还有叶光纪、薛恨晚都排着队呢。”

  白珞惬意地饮了一口酒,又递给吴三娘一杯:“那这后面可更精彩了。”

  吴三娘叹口气道:“我说你就真不怕自己嫁不出去?跟燕朱比力气,与叶光纪比潜水,还要与薛恨晚那能吞一湖水的人比喝酒。是不是太狠了点?”

  吴三娘这么一说,白珞细细想了想,似乎……的确是狠了一些。

  玉泉镇到忘归馆的山路上,站了不少人。

  郁垒纵马到山下,领着未明宫的弟子走上忘归馆前的台阶。郁垒的面前站着燕朱和元玉竹。燕朱莞尔一笑:“圣尊,神君让我变个朱厌兽挡挡你,你别介意啊。”

  郁垒嘴角一抽附在贺兰重华耳边小声说道:“真的没有红包了吗?”

  贺兰重华小声道:“钱都用来买神君的凤冠霞帔了。”

  ……

  郁垒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么穷。

  贺兰重华又小声问道:“圣尊,这回召鬼将来有没有用?”

  郁垒嘴角又抽了抽:“你说呢?”

  以朱厌兽以一敌百的气势,这条路恐怕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只见燕朱微微红着脸从元玉竹手中拿出一顶白色的虎头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十分害羞地嚎叫了一声:“嗷。我朱厌兽在此。”

  郁垒:“……”

  燕朱脸颊红红地看着郁垒:“圣尊见笑了,都是玉竹出的主意。圣尊你还不过去吗?”

  坐在屋顶上看好戏的白珞拿着酒的手一颤,嘴角一抽。

  自己这算是被出卖了?

  ……

  郁垒又往上走,薛惑站在树荫下和姜轻寒站在一起。粉色的衣衫在斑驳的树荫下,像是一朵花一样。

  薛惑看着郁垒:“想娶我家白大猫,可得过我这一关。”

  郁垒笑道:“比喝酒吗?”

  薛惑用手肘撞了撞姜轻寒:“酒呢?”

  姜轻寒赶紧拿出两壶:“霜梅酿,圣尊请!”

  郁垒接过霜梅酿,二话不说一饮而尽。郁垒刚喝完,只听面前一声酒壶落地的脆响。薛惑直愣愣地朝姜轻寒身上倒去:“啊,我喝醉了。”

  郁垒:“……”

  一阵凉飕飕的风吹过薛惑衣摆,空中隐有虎啸。

  姜轻寒小声道:“薛恨晚,你演得有点假。”

  薛惑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郁垒:“你还不走?等着看白大猫来揍我呢?”

  郁垒莞尔:“多谢。”

  ……

  再往上走,便是叶冥站在忘归馆门前。

  叶冥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挡在门前,见郁垒走来,他一把推开了忘归馆的大门:“请进。”

  白珞:“???”

  这都是些什么朋友?

  郁垒抬脚走进忘归馆便看见坐在屋顶上穿着红衣的白珞。那一袭红衣在湛蓝的天空下,顿时就撞进了郁垒的心里。

  郁垒轻轻跃上的屋顶,将白珞揽进怀里,笑意染进了眼底:“现在可没人拦着我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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