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倒是鲜少有人拜天子为师。虽说天子门生很多,但真正能称皇帝一声“先生”的,姚玉苏还未见过第二人。

  屋内,红枣在为玄宝沐浴更衣,院子里两人饮茶对谈。

  “玄宝乃可造之才,朕虽爱之,但也不宜大张旗鼓地认他为徒。”蔺郇道。

  姚玉苏也是这个意思,能学真本事,又不用摆在明面上受人嫉妒,这再好不过了。

  “陛下思虑周全。”

  说完玄宝的事,两人之间便只剩静默。

  “之前的事是朕鲁莽了……”

  “是我来迟了,听说今日有好事发生啊!”外面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建和公主摇曳生姿地走了近来,面带红光,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蔺郇正欲向姚玉苏道歉,却冷不丁地被建和搅和了,心里有些冒火。

  再看这位堂妹,身子妖娆,眉间含情,一看便是不安于室的女子,若不是皇家公主,其风流韵事早就传遍天下了。

  蔺郇不愿看她这副作派,起身朝屋内走去。

  “皇兄……”建和不明所以,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姚玉苏坐在那里,瞥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建和,道:“公主这是打哪里来?”

  建和笑着落座在她身旁,道:“当然是喜乐窝来。”说这,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姚玉苏一向不爱多嘴,今天兴许是有感而发,难免多说几句。

  “公主一向随性,但也要把握其中的度才好。男子风流便是一桩美谈,女子若传出风流的名声,往后的路大多走得艰难。”

  建和诧异,她知道姚玉苏一向不惯她这些闲杂事,所以才能尽情地跟她谈论,无所顾忌。此时她正襟危坐地说这些话,倒让建和有些莫名其妙了。

  “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管起我的事来了?”建和感到莫名。

  姚玉苏看着她,目光深深,道:“郭启仪是有家室的男子,他的夫人同样出自将门,且一向精干泼辣。公主招惹个把未婚男子还没什么,若真惹到这般人家,到时候她撕破脸皮与公主叫嚷,公主要以何颜面立足于世?”

  “你是如何知晓……”建和诧异,但见姚玉苏笃定的神色,也不再强辩。

  “呵!”她轻笑了一声,不在意地道,“你情我愿的事,哪里能怪得到我身上?我不要名不要分,更不求利,互相戏耍一番,难道也是错了?”男子一贯喜爱风月之事,能上公主的床榻又不受名分的束缚,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公主不在意的物事有些人却肯以命搏之。”姚玉苏轻轻一笑,掀起嘴角看向建和,“万不能以你的立场去揣测别人的行为。”否则总有一天会狠狠地跌上一个跟头,例如曾经的她。

  建和收敛了说笑的面容,严正以待的看向姚玉苏:“我不喜束缚,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你一向知我懂我,今日怎么劝诫起我来了?”

  姚玉苏伸手端茶。

  “陛下于你,郭启仪于我,不能等同。”建和嘴角稍弯,撇去戏弄人间的随性模样,她竟然也有几分洞察世事的精明,光凭姚玉苏的一番话就能将她的心路揣测个七八分。

  “你半生都循规蹈矩。在闺阁中之时是贤淑大方的姚大小姐,入了宫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你就不觉得缺点儿什么吗?”建和单手搭在石桌上,倾身向前,眼神认真地盯着姚玉苏,“放肆地活一回,像我这般就为了自己,你敢吗?”

  ……

  “拜!”

  “再拜!”

  仅仅三人参与的拜师礼开始了,玄宝跪在蒲团上,双手交叠贴在额头上,慎重地俯下身子。

  蔺郇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郑重地道:“朕从未收过徒弟,你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望你笃实好学、不矜不伐。”

  “是,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玄宝双手接过,捧在胸前,俯身再拜。

  先是君臣,再是师徒,这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姚玉苏坐在一旁观礼,此等场面,任她再想象力超群也断然无法预料。而蔺郇的态度也让她有些吃不准,原以为他收玄宝为徒多少有些旁的心思,但此时见这二人认真庄重的模样,倒真像是要守一辈子的师徒之礼了。

  拜师礼结束,蔺郇因政务繁忙先行离开。建和要在猎场多玩几天,一时不着急回去,送姚玉苏上马车的时候她还拦了一下她的胳膊,笑着道:“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我可不是疯子。”

  玄宝矮小,此时刚巧夹在两人的中间,仰头看姑姑,心里暗道:可不就是疯子一个。

  回程的路上,马车一摇一晃极有频率。

  玄宝歪着脑袋靠在红枣的肩膀睡着了,手里却还牢牢地握着蔺郇给的“见面礼”。

  姚玉苏靠在软垫上,身子乏了,但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回想起建和的话,眼前迅速掠过二十余年的过往。

  敢吗?她敢吗?

  马车刚到慎国公府门口,大雨便不期而至。

  红枣护着姚玉苏往里走去,玄宝则被随从一把抱了起来。

  秋雨带着凉气,落在身上有些凉骨。

  玄宝一连打个好几个喷嚏,见状,红杏立马准备了热水将他请入了浴桶。

  “我身体好着呢。”玄宝辩道。

  红杏点头:“奴婢知道小主子身体好,但淋了雨湿了头发,不也得要洗?”

  玄宝不乐意地道:“今日都洗了两回了。”

  红杏留在府里还不知拜师的事情,此时只一个劲儿地将玄宝哄入浴桶:“行,小主子今日就再洗这一回了,行吗?”

  玄宝无奈,一边跨入浴桶一边道:“红杏姑姑,我已经六岁了。”不再是三岁小孩儿了,哄人的话还能再安抚住他?

  “嗯嗯,今年六岁明年就七岁了。”红杏一边忙活着一边随口答道。

  玄宝:“……”

  正屋这头,姚玉苏也在沐浴。

  蒸汽腾腾,红枣熟练地为她按摩着头皮。

  “红枣。”

  “奴婢在。”

  姚玉苏闭着眼道:“你觉着建和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主仆二人向来无多少隐瞒,红枣也不说场面话,直言:“公主洒脱随性,为人仗义,性格确实很好。只是,外面都传公主风流成性,京城俊男十个有八个都和公主来往密切,有损皇家威严了。”

  先帝在的时候并不如何插手建和公主的私事,一是他本身便是一个温和的人,于劝诫指责一事实不擅长,二来朝中之事和后宫之事本够他头疼了,他哪里能管得住在宫外的公主。

  “如今陛下恩威并重,又极其看重个人品行,奴婢听说前些日子有位大人逛了回青楼便被连降三级,以公主的行事风格,恐怕在陛下这里难以过得去了。”红枣说道。

  姚玉苏睁开眼,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眨了眨眼才将这雾气驱散了一些:“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也是她今天劝诫建和的原因,她与郭启仪的事若是被蔺郇发现,受损较重的一定是建和,当然,郭启仪也好不了哪里去就是了。

  “那外面是如何说我的?”难得,她竟将自己和建和放在一处比较起来了。

  红枣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笑着道:“主子品德兼修,又一贯乐善好施,百姓们都很爱戴你呢。”

  “太片面了。”姚玉苏摇头。

  红枣道:“主子是天下女子的楷模,纵然有些不入耳的流言蜚语也是那些人闲来无事瞎想的,主子不必放在心上。”红枣以为她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所以才有此一问。

  “哦?什么流言蜚语?”姚玉苏精神一振,倒是感兴趣起来了。

  红枣一楞:“也没什么的。”

  “不必避讳,说吧。”

  “左不过就是主子和陛下的旧事……不懂内情的人胡诌两句有些人就当真了,一时流传甚广,有辱主子的名声。”红枣叹气,有些为姚玉苏抱屈,那些说得有眉有眼的事都是无稽之谈,主子一向恪守女德,怎会像他们说得那般墙头草似的!

  姚玉苏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她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我想亲自去看看。”

  次日一早,姚玉苏用了早饭之后便要出门。

  她从头到尾都焕然一新,穿着时下妇女最爱的衣衫鞋子,头上插了两支不那么显眼的金钗,帷帽一戴,谁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夫人来凑热闹来了。

  玄宝一看她这副打扮便是要出门的模样,用了早饭后尾巴似的跟在姚玉苏的身后,目光充满希冀地盯着她。

  “街上有拍花子,你一个小孩子不安全。”姚玉苏道。

  玄宝乖巧地道:“我跟着母亲,一步也不乱走。”

  “可我去的地方不适合小孩子去。”姚玉苏实话道。

  不适合小孩子去的地方……玄宝绞尽脑汁地想。

  姚玉苏见他整天困在这府里确实无聊,灵光一现,道:“不如今日就算了,待我回来给你选一处学堂,让你和其他人一样上学去?”

  上学?这倒是比上街有意思。

  “好,那我就在家里等母亲回来。”玄宝点头,成交。

  姚玉苏带着红枣和随从原江从慎国公府东侧门出去,登上一辆青篷马车,一路朝着京城人群最集中的地方驶去。

  “余晖堂”——这是京城里的老字号戏班子了,每登台献艺捧场的客人络绎不绝,整个堂子都是挤不下的人。

  “主子,余晖堂要酉时初才开门接客,咱们来得太早了。”原江去敲门一问,这才知余晖堂开门的规矩。

  姚玉苏伸手,原江扶着她下了马车。

  “主子,慢点儿。”

  马车驶离,姚玉苏环视周围,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她们左前方便是一座茶馆,此时时辰尚早,店内还未坐满。

  “先去那儿听听吧。”姚玉苏脚尖一转,朝茶馆的门口走去。

  “三位里面请哎!”店小二一看有客登门,机灵地招呼着,“小店有普洱龙井毛尖六安瓜片,三位客人要点什么?”

  “一壶毛尖。”红枣扶着姚玉苏落座,顺便点了茶水和点心,“再来两碟点心,随便什么都行。”

  “好嘞!”店小二笑着朝堂内喊道,“一壶毛尖,两碟桂花糕。”

  说完,店小二转头说道:“这桂花是咱们掌柜的亲手摘的,糕是咱们掌柜夫人拿手活儿,绝对让三位满意!”

  姚玉苏见他看过来,点了点头。

  红枣道:“行了,你招呼其他客人去吧,这里不需要了。”

  “好勒,好勒。”店小二抱憾离开。他原本想着这婢女都这么好看,那这家的小姐一定也是国色天香了,没想到帷帽挡得死死的,他愣是没瞧着。

  店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待茶水饮了半壶之后,说书人终于背着手走上台了。

  “各位,今天咱们讲讲刘关张的故事。”

  “换一个!都听腻了,换个新的!”

  怎料说书先生才登台,便遭遇了不买账的客人。

  姚玉苏打眼望去,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他似乎与说书先生相熟,说了这般挑事儿的话说书先生还笑着道:“那就换一个,换前朝宋□□黄袍加身的故事吧。”

  “听过了!”受那年轻男子的启发,下面又有人开口反对。

  “那就选拍案惊奇里的一段……”

  “换一个!”

  说书先生连换了四五个,客人们都不满意。

  “那诸位倒说一说,想听点什么啊?”好脾气的说书先生也有些生气了。

  “想听点儿本朝的故事,越近越好。”一声突兀的女子嗓音穿插其中,众人齐齐回首。

  茶馆的右后方的角落里,同样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在她身后站着两名身形高大的随从,一看就非平常人家的女子。

  说书先生稍稍挑眉,似懂了她的意思。

  他走上台,拿起那长约一寸的醒木,往下一拍,道:“那好,咱们就说一个鱼目混珠的故事。有言在先,该故事纯属杜撰,也是我从别处听来的,做不得准,出了这茶馆的门我一概不认。”

  这话一说,众人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几分,暗含期待。

  姚玉苏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嘴角扬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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