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朕入宫……赵都安深吸口气,打趣道:

  “陛下这般模样回宫,不知要惊掉多少眼球。今日之后,又将在九道十八府掀起怎样的风浪。”

  距离女帝晋级并未过去多久,除开如玄印,靖王,慕王等或知道,或猜到的极少部分人外,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都尚未知晓此事。

  “希望尽快平定这场风波吧。”徐贞观轻声说着。

  哪怕她心中也明白,八王之乱想要彻底解决,绝不会简单容易。

  君臣二人结伴,走出客栈,二人下楼时正遇到客栈小二上楼。

  后者愕然地望着身披龙袍与官袍,容貌、气质惊人的这对男女,手中的水壶“咣当”掉在楼梯上滚落下去。

  不只是他,掌柜与一楼的客人,也都被施了定身咒般,怔然目送君臣的离开。

  然后,轮到了街道上的行人,投来诧异的视线。

  贞宝是故意这般的……她想要将自己暴露于大庭广众下,哪怕百姓们不认识她的真容,但总认得那身城内绝无人敢僭越穿着的龙袍。

  以此平定民心,高调宣布自己的归来。

  然而就在君臣二人走出没几步时。

  突然,前方人群中,一名大内影卫发疯般狂奔过来,毫无顾忌地单膝跪在街上:

  “陛下,大事不好,李彦辅率大群武夫,已杀向皇宫……”

  什么?赵都安愣住,继而扭头与贞宝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惊色。

  “速速与朕入宫!”

  徐贞观面色微变,顾不得招摇过市,抬手拽起赵都安就要动身。

  赵都安突然道:

  “算上传递情报的时间,这时候,李彦辅只怕已经杀入宫中,只怕来不及了。”

  徐贞观却神色平静:

  “来得及,他没那么容易得手。”

  ……

  ……

  皇宫,召开朝会的殿内。

  一早,群臣陆续进场,这时人几乎已到齐。

  马阎已是来的晚的,当他踏入大殿,视线一扫,没寻见李彦辅,只看到董太师与袁立,各自坐在一张椅上,闭目养神。

  大殿内,只有两人坐下,其余臣子皆站立,以示尊敬。

  “太师,”马阎迈步,走到董玄身旁,低声道:

  “我有一事想与太师讨教。”

  数日忙碌,困乏疲倦的董太师仰头轻轻打鼾,这会却忽然睁开眼睛,疑惑道:

  “何事?”

  马阎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子,递给他:

  “是与‘相国府’近日的异常有关之事。”

  李彦辅未到,马阎知道自己不擅长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想提早与暂管“内阁”的帝师商谈,通气。

  “哦?”董太师提起精神,接过折子,双手展开细读,继而面皮颤抖,眼神一凝:

  “竟有此事?”

  马阎点头:“虽尚未准确核查,但相国府这时节搞小动作,不得不防。”

  董太师心头一沉,下意识视线投向了对面闭目养神的御史大夫。

  想起了,昨日散朝时,袁立提及要小心李党的话。真让他说中了吗?不过,李彦辅真敢在京城撒野么?

  董玄不确定,但相较于同样需要提防的袁立,马阎这个阉人的话无疑更令他相信——

  马阎几乎不可能投靠八王,就像鼎力支持女帝登基的董家不再有退路一样。

  “袁公,你来看看吧。”老太师略一思忖,呼唤袁立与自己走到一旁说话,并将折子递给后者。

  这一幕落在众人臣眼中,却并不令人意外。

  袁立看过折子,眼神一凝,沉沉吐气道:

  “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他扭头看向马阎,视线锋利:

  “这个情报,是几天前的事吧。”

  马阎点头:

  “所以,我以为,李党若有动作,也不会拖太久,所谓事以密成,这般大手笔的‘调兵遣将’,太不寻常,我建议,等他入殿,当面质问,无论回答如何,皆由我诏衙看管,以免生事。”

  “你也认为,李党可能不安分?他敢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城内六大禁军,足以压制一切。”董太师额头青筋跳动,呼吸微微急促。

  袁立却忽然道:

  “三年前,玄门政变时,之所以险些成了,便是因彼时的大统领齐遇春背叛。”

  咯噔!

  提起这件事,另两人都是心头一紧,不禁被拖曳回当初的记忆。

  那日,乃是寒冬,天地飘雪,虽与今时今日不同,天色的阴沉却如出一辙。

  也就在玄门政变后,女帝登基,索性废掉了“大统领”之职,六大禁军统领同级,各自负责区域,彼此制衡。

  而袁立此刻提起这个,个中意味,已不由人不多思量。

  董太师面皮抖动了下,咬牙道:

  “既如此,便等他来,当场审问,这个关节,陛下还不知何时回归,决不能出乱子!”

  妄动当朝相国,这个举动本身便存在极大的风险。

  但董玄权衡利弊,依旧如此决断。

  袁立并未出言反驳,只是目光闪动,马阎神色平静,转身望向大殿门口。

  以他世间境的修为,只要李彦辅到来,就不怕其翻起浪花。

  然而,伴随大殿角落的沙漏内,细沙流淌,李彦辅却迟迟未曾出现。

  殿内,群臣的议论声不知何时低了下来,所有人都察觉了不对劲。

  “时间已过了好一阵,相国为何还未到来?若是身体有恙,李应龙也该来,但父子二人都未出现。”兵部尚书忍不住道。

  “派人去接一下吧,或许耽搁了。”户部尚书淡淡开口。

  马阎瘦长的脸愈发阴郁,忽然耳廓微动,豁然抬头:

  “不对!”

  厚重的殿门极为隔音,可避免殿内的交谈被外头的宫人听到。

  可此刻,那厚厚的殿门外头,竟传来马蹄声,喊杀声,起先还模糊,渐渐清晰起来。

  “出去看看!”老太师也察觉不对,吩咐殿内太监。

  后者以小碎步将要推门,冷不防,殿门突兀“砰”的震动了下,伴随着惊呼声!

  马阎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刀,却摸了个空!

  因上朝会,他没有携带兵刃。

  而这时,厚重的殿门却吱呀一声,被从外狠狠地推开了!

  冷风席卷!

  那带着血腥气的风,猝然卷入大殿,强烈的,惨淡的白光从门外泼洒进来,不少文臣下意识用袖子遮面,眯起双眼。

  密集的喊杀声,却已如怒涛,灌入众人双耳!

  午门广场上,竟有数千名禁军不知何时出现,将这座殿宇团团围住,封锁起来,与外头闻讯赶来的一股股巡逻禁军对抗!

  那是被惊动的羽林、虎贲二卫!

  府军卫因距离太远,尚未察觉异样!

  皇城内,不同的禁军队伍,竟在对峙交手?厮杀?!

  发生了什么?

  殿内一群大臣脑子宕机,短暂没能回神,直到马阎一声惊怒的咆哮声,惊醒所有人:“李彦辅!?你要叛乱?!”

  众目睽睽下。

  被退开的殿门外头,长长的台阶上,头戴铁盔,身披软甲,内衬殷红长袍的李彦辅站在门槛外。

  在他身旁,是左右两名蒙着面巾的护卫,再往后,是上百名穿红衣,额头扎紧白绫的持刀门客!

  “李彦辅?!”

  董太师惊地从椅中站起,几乎踉跄,死死撑住座椅扶手,对面的袁立也近乎失态,悚然一惊。

  心头已是炸开一个念头:

  政变?

  时隔三年,再一次政变?

  一次……千载难逢,胆大包天的臣子政变?!

  “啊……”群臣陡然喧闹起来,近乎下意识地朝后退去,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彦辅迈步,跨过门槛,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李彦辅身躯挺直,虽年迈,却凶狠如狼王。

  他每前踏一步,群臣就后退数尺,而身后的红衣门客们,则反手将沉重的殿门轰然重新关闭,外头的喊杀声几乎一下子就小了下去。

  而这时候,趁着一片骚乱的时候,群臣中的几名李党的高层却逆流而上,站在了李彦辅身后,转身露出笑容:

  “恭喜相国顺利入宫,如今这些反贼皆在吾等瓮中!”

  反贼?我们?

  听到这个字眼,不少还未回过神的大臣露出茫然之色。

  李彦辅眼神冷漠,语气淡然,不容置疑:

  “叛乱?不,马阎你说错了,本相才是虞国的忠臣,而你们中某些人,才是勾结贼人,陷害陛下的乱臣贼子,今日,本相为挽虞国天倾,斗胆率家丁入宫,为清君侧,铲除奸臣,还我虞国朗朗乾坤!”

  群臣惊愕,马阎面色铁青!

  董太师等圆眼睛,气的胡须颤抖,而一旁的袁立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苦笑。

  这一切,都和三年前太像了!

  当年先帝驾崩,太子尚未继位,二皇子简文也是这般率领门客冲入皇宫,与齐遇春里应外合,打出“清君侧”的旗号。

  今日,换成了李彦辅。

  规模相比于当年,也小了许多。

  然而李彦辅的时机更好,陛下不在,京城禁军,以及城外的京营,都只遵照内阁命令行事,而不是某个人。

  所以,李彦辅不需要大动干戈,达到当初徐简文的程度,只需要以雷霆手段,控制董太师,以及袁立,就可以在李党官员的配合下,接管内阁,窃取这座城暂时的控制权。

  他早想到了这点,并尝试提醒董玄等人,怎奈何,袁立身为“清流党魁”,同样不被取信。

  而李党的谋反,也比预想中来的更快,更突然,更凶猛,更来不及提防!

  “一派胡言!大逆不道!”

  董太师一张脸涨红成紫色,他死死盯着逼宫的相国:

  “陛下说的没错,尔等才是朝中最大隐患!”

  他后悔了!

  若早知李彦辅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哪怕冒着朝野动荡的危险,也会在传来陛下失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将其关押起来!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谁能想到,面对女帝的一次次打压,始终退让隐忍,乃至先帝在位时也是一般忍辱负重姿态的李彦辅,会爆发出这等凶悍的胆气?

  如今,显而易见,宫内的部分禁军已经倒戈,与李彦辅结成同盟,哪怕叛乱的禁军只有一部分,但其余各营的禁军调集大批人马赶过来,也需要时间!

  而李彦辅会给他们时间吗?

  “马阎!动手!擒贼先擒王!”董太师突兀大喝。

  如今武将大多出城御敌,殿内最强的只有马阎,而一位世间境武夫,理应能压得住场面。

  然而马阎却没有动,双手握拳,警惕地盯着李彦辅身旁的一名蒙面护卫。

  “呵,”李彦辅笑了笑,此刻的他不再掩饰狼子野心,真正暴露出桀骜凶狠的真实模样:

  “董玄,你莫非已是老糊涂了么?本相竟胆敢在今日入宫,岂会漏算马阎这一员悍将?”

  他眼神中带着睥睨:

  “亦或者,你认为本相身边会连个世间境的高手都寻不到?”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身后右侧蒙面的护卫忽然摘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同样烙印着刺青的男子面孔。

  “孔武!”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不少人被点醒,都回忆起了这个名字:曾经被打入天牢的死刑犯,亦是军中将领之一。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兵部尚书脸色变了。

  名为孔武的男人笑了笑,没有理会旁人,只向前一步,气机牢牢锁定马督公:

  “马阎,好久不见,你该还记得我吧,当初我被通缉,就是一群大内供奉联手出马,将我擒拿,呵,当时你也在其中。可笑若非以多欺少,当时就凭你们,也想抓住我?”

  马阎死死盯着他,摇头道:

  “我接手诏狱时,曾经翻看过卷宗,当时就觉得你死的时间蹊跷,就在玄门政变那段时日,离奇死在狱中。如今看来,是李彦辅趁着彼时京城大乱,无人有闲暇关注诏狱,将你换走了,蓄养了起来。”

  孔武没有否认,笑容有些癫狂地摸了摸脸上的刺青:

  “我本以为死定了,不想如今还能回来,呵呵,听说你跨入世间境了,不错,如今终于有了与我交手的资格,你可以试试,在这个距离下,能不能杀了李相,是你先得手,还是你先死。”

  马阎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身为当年参与抓捕孔武的供奉之一,他深知这家伙的战力。

  哪怕自己修行的是皇室秘传,但身上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最多与孔武打平,若想在其面前杀人,却希望不大。

  李彦辅笑了笑,俯瞰老太师:

  “董玄,你太老了,头脑已不经用了。有孔武拖住马阎,本相身后还有这上百门客,皆为好手,只要一声令下,几个呼吸间,就可将你等屠戮一空。

  不过,本相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除了你董玄,以及袁立等几个外,其余人若肯弃暗投明,本相亦不愿大动干戈。”

  群臣寂然!

  殿中一片安静,一股不安的气息涌动,面对生死危机,不少大臣都犹豫了。

  然而面对威胁的董太师,却是意外的平静,平静的有些异常。

  “李彦辅,你的确骗过了几乎所有人,老夫承认,太过轻视你了,不过……”

  耄耋之年的董太师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你觉得,你能骗得过陛下么?”

  陛下?李彦辅心头一动,冷笑道:

  “少故弄玄虚,陛下如今下落不明,距离京城不知几千里远。”

  “没错,”董玄轻轻叹了口气,“但谁说陛下南下封禅,就当真带走了宫中全部高手?”

  话音落下的同时,忽然间,原本几乎被人忽视的大殿角落,四名女官走了出来。

  她们极不起眼,穿着统一式样的低级女官袍服,眉心仿照莫愁,点缀着梅花妆。

  每次大殿朝会,都会有一些太监,女官在殿内,记录朝会,维持秩序,收拾板凳桌椅等杂物。

  也从无人在意。

  然而此刻,这四名女官行走间,却仿佛褪去了伪装,气质陡然一变,更默契地从后腰中一抹,抽出四柄寒光四射的软剑来!

  与此同时,一股至少神章以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四人动作整齐划一,剑锋从四个角度,遵循星宿方位,朝李彦辅刺去!

  剑锋凛冽!

  马阎眼神一动,也同一时间弓步出拳!打向孔武!

  “外人只道皇宫大内,收拢太监修行皇室秘传,为大内供奉。可谁人又曾想过,皇城供奉,真的只有男子么?宫内岂会没有女子供奉?”

  董太师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李彦辅瞳孔中,四柄软剑飞速放大。

  ……

  ……

  皇宫外,一片肃杀。

  午门广场内的厮杀被高高的宫墙完美阻隔了下来。

  而被反叛的禁军掌握的南大门,更是远远望去,十分正常。

  宫外之人绝对想不到,此刻在高高的宫墙内部,正上演一场可能改天换地的大事。

  皇宫外的朱雀大街上,同样一片肃杀。

  一名李党的官员奉命,带着一群伪装成巡逻官差的死士,在大街上游荡,驱赶可能靠近皇宫的外来者。

  以确保在政变结束前,没有消息从南门外流。

  “什么人?止步!”

  这位李党官员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捏着长鞭,忽然注意到朱雀大街的尽头不知怎的,有两道身影正飞快靠近。

  对方似乎是在行走,可速度却极快,如同缩地成寸般,上一息还在远处,下一息逼近了一大截。

  来不及思考,这位在李党内部,虽不是柱石般的重臣,但能参与进这场大事,可见其在朝廷中的位置权势不俗的官员策马阻拦。

  手中的鞭子抖动,朝前方二人方向的空气中抽打过去,厉声怒斥:

  “前方皇宫重地,闲杂人等擅自靠近,死!”

  若在往日,他不会如此跋扈嚣张,但因这场大事不容有失,也因为……一旦功成,他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或许是提早幻想了新皇登基后,自己身为功臣平步青云的大好前景,挥出的鞭子也不由更加凌厉几分。

  然而那鞭子没有抽中空气,竟被一只手掌突兀地攥住了。

  明明还距离好大一段距离的一对男女,突兀出现在马前。

  赵都安随手抓住马鞭,神色淡然地一拽,那名马上官员便一个趔趄,摔落马下,引得身后一群“官差”护主般跑过来。

  “大胆刁民……”这名官员虽已察觉出不对劲,但仍下意识怒骂,撑着身体要爬起来,然后他终于看清了这对男女的穿着,不禁愣住了。

  那男子披着朝廷正四品以上才可穿戴的绯红官袍,且胸前刺绣图案式样少见,竟隐约是三品才有的规格。

  哪位三品大员赶来?

  可这时候,不该都在宫内么?莫非是武官?

  而等他瞥见旁边那一袭金色的龙袍时,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这天底下,何人能穿戴龙袍?哪怕四爪,也只有亲王一等才有资格,何况他匆匆一瞥,那刺眼的大金袍袖上的龙,似乎是……五爪的?

  五爪金龙……三品官袍……一男一女……

  李党官员猛地抬起头,看清了那对男女虽冷漠,却满朝文武无一不识得的脸孔。

  太子少保,赵都安。

  当朝女帝,徐贞观。

  赵都安随手将鞭子丢在地上,与女帝一前一后,脚步不停地朝城门走去。

  这位李党中坚的官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天旋地转,手脚一片冰凉,突然发疯一样跪地死命磕头,石板上,活活磕出了一大滩猩红血迹。

  一身龙袍的女帝走向紧闭的南城门。

  赵都安看见,大门吱呀一声洞开,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推动。

  城头上。

  金吾卫、千牛卫的叛军如同石化般,惊恐而难以置信地定在原地,他们试图呼喊、逃跑,却惊骇地发现全身被禁锢。

  然后,那无形的大手挤压盔甲,鲜血从盔甲中渗透出来,无声无息,整个城头的叛军死去。

  一具具尸体直挺挺软倒,仿佛一座座钢铁坟茔。

  城门孔洞有些昏暗。

  走出后,徐贞观如霜雪的面庞沐浴着和煦阳光,眯眼遥望向远处的大殿。

  赵都安耳畔回荡着喊杀声,他却抬起头,望向了灰暗天空。

  发现云层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笔直而绵长的细线,仿佛将天空切割成两半,裂隙中,透出灿烂的阳光。

  赵都安忽地气沉丹田,高声道:“恭迎陛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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