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的话,很快引起了众人不满。

  特别是龙三太子,他总觉得父亲过于溺爱这个小女儿,因此对她的话更为不满,斥责道:“小妹,你涉世未深,不知其中险恶,怎能帮着外人说话?”

  小龙女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道:“三哥莫急,我记得不错的话,那条小蛟,也并非我东海龙族一脉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冷静了许多。

  的确,那头被斩的蛟龙,严格来说,并不是东海龙族一脉,而是隶属于碧波潭的一条劣龙座下。

  那条劣龙,虽有龙族血统,但已很稀薄了,早年曾因犯错,被逐出东海,跑到碧波潭去做了水君,自号“万圣龙王”,其实跟东海龙宫,已经没有多少亲缘情分了。

  甚至在敖广眼里,已经将他视为“龙精妖属”,不太承认对方的龙属身份。

  小龙女这句话,也算是提醒了他。

  为了一个已经被驱逐出去的龙族后裔,开罪一位超凡入圣的大修行者,真的值得吗?

  若是普通凡人,为了维护龙族威严,杀了也便杀了。

  但如今看来,法海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敖广虽有龙君神位,但也不想跟佛门结怨。

  这件事说到底,也的确是那蛟龙咎由自取,擅自走水化龙,造成了水患。

  虽然因为阻拦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可若是惊动天庭,少不了也要受一番责罚。

  想到这里,敖广心中已然有了定数,开口道:“此事便到此为止。如今三界盛传,佛教当兴,乃天地大势,不可阻挡。法海超凡入圣,恐为佛门重要棋子,我们龙族势微多年,最好不要擅起争端。传吾法旨,四海水族,不可在金山寺周边水域作乱,否则被打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谨遵龙君法旨!”

  众人躬身退下。

  龙三太子阴沉着脸从水晶宫出来。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那条蛟龙的死活,而是父王的态度。

  他的两位兄长,都已先后在征战中陨落,东海龙君之位,也被他视为囊中之物,可是随着妹妹的诞生,父王对她越发宠信,这让敖丙很是担忧。

  除此之外,他这些年私底下也收了万圣龙王不少好处,凭借其送来的童男童女,快速提升修为。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会让那条老龙跟自己离心离德,以后就再也享用不到美味血食了。

  “不过父王已经下令,不再追究此事,东海也不便出手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万圣那老东西御下不力,还是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吧。”

  想到这里,龙三太子手掐法诀,向碧波潭发了一封法书过去。

  ……

  金山寺,主持禅院。

  法海收了神通法力,低头垂眉,跪于殿前蒲团之上,一如他当年入门时的谦恭。

  “弟子法海,拜见师尊。”

  灵佑禅师神色慈祥地看着他,心中满是欣慰。

  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既是师徒,也是父子,牵绊之深,早已胜过了血脉亲缘。

  “法海,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今日超凡入圣,化去凡胎,金山寺未来有你,老衲也就放心了。”

  “这多亏师父教训,寺中长者提点,师兄弟全力襄助,法海才有今日成就。”

  “传道授业,为师本分罢了,金山寺与你也是互相成就,一切皆为缘法而已。”

  灵佑禅师抬起头,望向院子里的桑树,似乎有些感慨,当年他便是在这棵桑树下替法海剃度。

  他问桑树下的孩子,为何修行?

  那孩子说,求长生不死,自在无碍。

  灵佑禅师只是笑了笑,并未评断什么,求长生自在这并没什么不对,人间修行者都是为了成仙成佛这个终极目标。

  如今法海超凡入圣,寿千年,算是初步达到了长生的目标。

  所以灵佑禅师又问出了二十年前桑树下的那个问题:“法海,你此生修行为何?”

  法海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师父会突然又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回忆着自己这二十年来修行的种种。

  最初,他穿越重生,决定修行佛法,其实只是为了自保生存。

  因为这个世界,人神鬼妖数之不尽,人间灾劫重重难料,凡人性命太过脆弱,稍不注意就会烟消云散,而他自己出身佛门,又有佛宝伴生,慧根深重,自然最容易修炼佛法,于是便修了佛法。

  那时候的他,并不懂佛法,甚至由于前世的一些原因,对佛门还有一些抵触。

  修炼佛法也只是当做一种变强的手段而已。

  可是随着他的深入修炼,越发觉得佛法精妙,妙不可言,此法虽是外邦兴起,可传播至中土后,很多教义已然本土化,融入了华夏的价值观,已是一门真正可以超脱得道的正法了。

  可惜世人愚昧,僧人良莠参差,导致很多人并不理解佛法精义,生出歧义来,更有甚者,假借佛法行为恶之事。

  法海这二十年来,斩妖除魔,积攒善功,佛心佛性也是越发精深,在修行过程中,他也收获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东西。

  当初修行的本心,依旧未改,只是有了更深的见解。

  “我这一生修行,但求长生与自在……”

  法海的回答,和二十年前如出一辙。

  灵佑禅师闻言,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否定,只是问他:“如今你寿命千年,已是长生,以你龙象圆满之力,在人间已是巅峰,还不自在?”

  法海却是摇头:“千年寿命,对凡人而言的确是长生,可对神佛来说,不过弹指一瞬,对天地而言,更是不值一提。弟子所求长生,乃跳出三界轮回,长生不朽,日月死而我不死。至于自在,那就更难了,心无挂碍,念头通达,方为自在。我不忍见世人受苦,可众生依旧苦海挣扎,我不愿世事不公,但天地依旧无情,如此心中难平,如何得自在无碍……”

  听完他的话,灵佑禅师也有惊讶。

  法海并没有像是其他僧人那般,喜欢说些什么济世救民的空话大话,他所求的东西很自我,乍一看像是没有什么佛性。

  但细细想来,这其实才是内心真我,不假掩饰,恰恰是他佛性太深。

  以至于所思所求,已皆是佛性,所行所做,也俱是佛法。

  此子,已有成佛作祖的潜质。

  “阿弥陀佛,你于佛法已有自己的见解,为师所修,却不过是学佛陀智慧,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导你了……”

  灵佑禅师感慨地说道。

  法海却是连忙躬身合十,道:“前路漫漫,弟子如今也不过刚踏入更高的修行门槛,欲成宏愿,还要师父为我指点迷津。”

  他说的是证道之法。

  佛门弟子超凡入圣,是人间修炼的极致,放在修仙世界里,的确算是巨擘大能了,可这是一个神话世界,神佛漫天,上有天庭灵山,下有地府幽冥,他现在这点修为,只是踏入仙佛的门槛罢了。

  必须证道,修成正果,掌控无边伟力,才能真正长生自在。

  但具体如何证道,他却不甚明了。

  因此需要一位精通禅宗的名师,指点方向。

  灵佑禅师闻言,想了想,点头说道:

  “佛门弟子,诵经淬体,经禅定、心相、无垢、灵妙、还真五境,再入金刚,此乃凡人修行,继而超凡入圣,化去凡胎,你已达到这个境界,自无需多提。”

  他随即拿起旁边的茶壶,一边倒茶,一边继续道:“到了你这个境界,打熬法力,磨炼神通,固然也是不可废弛的修行,但这只是力,而非道。就如这茶杯,大小有限,茶水满了,便会溢出……”

  这个道理,法海当然明白,于是道:“所以需要证道,涅槃果位,便是让这茶杯变大。”

  “嗯,你很有慧根,这一点为师并不担心。”

  灵佑禅师笑了笑,“你接下来,想要更进一步,一则需保持本心佛性,降魔护道,济世救民,积累善功德行。二则还需先证圣心四谛,领悟其中真妙。届时,便可得证阿罗汉果位,跳出生死,不再受轮回之苦。”

  “达到此等境界,你自可明悟菩萨道,窥见成佛机缘。”

  听完之后,法海大概清楚明白了未来的修炼方向。

  随后又问道:“何谓圣心四谛?”

  “苦,集,灭,道。”

  灵佑禅师说着,抬头看了法海一眼,但见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解。

  于是又道:“你自幼生活在寺中,六根清净,却也少了红尘历练,不知众生苦海沉浮。所以,接下来你应该多下山去走走,金山寺已经不能让你更进一步了。你立志杀魔护道,那伏魔济世,便是你的修行。”

  红尘俗世,苦海沉浮?

  法海沉吟思索,其实,他有前世的经历,也不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过凡人而已,眼界有限,所经历的事情也只是寻常,并不能让他有多少感悟。

  灵佑禅师说得也对,不入世,何谈出世?不经历众生之苦,又怎么解救教化?

  自己要证四谛,光闭门造车,怕是不行了。

  说起来,重生此世,也有二十多年时间,除了金山寺周边之地,很多地方都还没有去过,他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期待的。

  不如趁此机会,出去走一走。

  敞开心扉,说不定便能洞见新的天地。

  即便没有收获,也能杀妖济世,多行善功。

  只要积累足够,他便可借青莲之妙,慢慢参详,迟早能够顿悟。

  而在这之前,法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询问师父。

  “师父,我之前降魔除妖,发现一种魔魇恶浊之气,便寻典籍也找不到它的出处。您见多识广,可知此物为何,又是从何而来?”

  说着,法海伸出手,一缕佛光封印着的黑色魔气,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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