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A市没有像北方城市一样飘雪,只是阴雨绵绵。湿冷的空气让走在街上的行人不自觉缩紧脖子。

  就像往常一样,熬到晚自习下课,杨灿带上耳机,将书包往背上一甩,快步走出了教室。

  淅淅沥沥的雨把路面弄得湿滑,稍不注意就会溅满一裤腿的污水。

  陈毅被赵琦儿拉着仍然在教室纠结一道没有意义的数学题,发了一条短信给她,“灿,记得带伞,回家路上小心。”

  杨灿没有撑伞,她的伞原本是放在教室窗口上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雨水很快就浸湿了杨灿的外套,细长的眼睫毛时不时因为雨点滴下而微微颤动。

  她独自走在路上,看见停满自行车的那个路口,想着转过它就到小区了,心烦的她总算感到宽慰。

  转角处有些吵杂,她抬头,看见有几名高中生堵在路口,一服痞子气,各自间叼着烟相互推搡,似乎没有给杨灿让路的意思。

  看校服,是A市七中的高中生。

  七中在A市根本排不上名,属于那种管理宽松,学风全无的学校。

  杨灿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静静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人转过来看着杨灿,趾高气昂地开口,“有人想要你滚出那个班。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傻了。

  随手理了理被雨淋湿的短发,想要从这群人的身旁走过去。

  那几个人似乎不肯罢休,其中几个人跑到杨灿面前再次封住她的路。

  “有人说你缠着我妹妹的男朋友。操场上还故意摔跤,还让她男朋友扶你回教室。”刚才那男生继续轻蔑地说,“看你这样也不是陈才子喜欢的,怎么还有脸做这样的事。滚出这个班,别再出现在我妹妹眼前,OK?”

  杨灿总算是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实验班还有这样的女生,她觉得有些好笑。

  “我简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表现得有些玩世不恭。

  有几个男生开始不耐烦了。

  “啪!”

  有点耳鸣,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刺痛的感觉让她眼神有点发怒,同时也带着兴奋。

  她迅速的抬起脚对着正笑得很得意的男生的下半身狠狠一踢,力道不重但也不轻,只足够让他躺地上好好歇息一会儿。

  其余几个人见状,纷纷作势要打上来。

  杨灿心里很烦。不想要他担心,陈毅要是问起我来,我该怎么说?

  痛。

  即使练过格斗术,面对好几个人杨灿也还是免不了会受伤。

  这一面刚好出手打上对方鼻梁,另一面被人突然使劲一拉扯,重心不稳滑倒在地上,路旁的几辆自行车应声倒下,水花四溅。

  手臂似乎被某辆自行车的金属部分划到,渐渐渗出血来,跟旁边的雨水混在一起。

  杨灿躺在地上,昏黄的路灯在她眼里有些摇曳,侧过身,卷起摔得有些僵硬的膝盖想要直起身来,那几个男生似乎已经忘了对方是个女生,再次凑上前去想要照着头部来一下。

  几人围上来,杨灿感觉四周黑蒙蒙一片,本能地伸出双手护住自己的头,嘈杂声中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有人快步走来。

  那时候,总有那么一个人,就这么没有来由地突兀地闯入你的生活,让你百思不得其解。

  透过视野缝隙,杨灿看见一把撑开的黑伞摔在地上,溅起的水珠有点明亮反光,围住自己的人被粗暴的扯开,一个陌生又冷淡的声音响起,只简单一个字:“滚。”

  杨灿瑟缩了一下。那几个人扶着刚勉强靠墙站起来仍然挡住自己下半身的人很快就走了,甚至没敢再说一句话。

  “我扶你起来。”他的声音就像空气一样湿冷,但是随情绪慢慢升温,“去医院。”

  “不去。”杨灿咳嗽一声,脱下自己沾满泥泞的外套,一件同样湿透的格子衬衫让她显得有些单薄,避开了要扶她的手,靠墙摇摇晃晃站起来。

  路灯下,杨灿抬头看着这个人,不认识。校牌,A市一中高一(17)班杜凯鑫。

  “谢谢。”杨灿微微一笑,在身上摸索耳机,捡起书包,随意的看了看手臂上的划伤,转身要走,结果一脚踢到自行车,又直直摔在地上。“痛。”

  “去医院。”湿冷的口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家有医药箱。背我回去吧。”杨灿微微睁着双眼指指自己脚踝,示意刚才那一摔被崴到真的站不起来了。

  这么霸道?杜凯鑫接住钥匙,眉头一挑,弯下身抱起杨灿,听命的转过街角,走向那边的住宅小区。

  我在做什么?我靠,该去医院,去医院啊杜凯鑫!但是直觉告诉他,要是走向医院,手里这个人一定会自己翻到地上去。

  送赵琦儿回女生寝室后,陈毅急急打开手机,发现一直没有收到杨灿到家的短信,打电话过去发现已经关机,他感到一丝不安,整夜辗转反侧。

  20栋17-8。杜凯鑫撇了一眼钥匙上的门牌号,抱着杨灿快步走进电梯。

  感受到杨灿有点发抖,杜凯鑫面色担忧低头看着她。

  手臂的划伤不是特别深,没有再渗血,杨灿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很难受。杜凯鑫惊讶于自己竟然有些心疼。

  打开门。

  洁癖?这是杜凯鑫走进杨灿家门脑子里最先闪现的两个字。

  宽敞的房子,一尘不染,简洁而精致的吊灯投下温暖的光,纯玻璃的餐桌桌面隐隐映出了杜凯鑫的身影。

  杜凯鑫轻柔地把杨灿放在黑色帆布沙发上,顺手拿起旁边整齐叠放的灰色浴巾,拭去额头上低落的水珠,“我去放热水。”

  杨灿昏昏欲睡,不清楚是疼的还是冷的,仍然有些发抖。

  “要我帮忙拖…”杜凯鑫指指她的上衣试探地问。

  “不用。”

  杜凯鑫点点头,将杨灿扶进浴室。

  杨灿关上门,一手扶住墙,一手艰难地解开衣物,然后缓缓躺进热气腾腾的浴缸。

  杜凯鑫在客厅烧好热开水,打开手机,已是晚上十一点。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坐公交车下错了站走到这里,这蠢货今天会怎样?

  他开始打量起整间房屋,虽然知道很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走进了杨灿的书房。

  门边靠墙是木质的很高很大的书柜,拉开玻璃扇门,各类书籍分类整齐陈列着,中国古典典诗词、现代代散文、外国经典文学……每一本书明显有被认真翻看过的痕迹,但也能看出它们被主人深深爱惜,没有一点损坏。

  书房中放着一架典雅的黑色钢琴,旁边的方形台,造型很别致,叠放着高高的琴谱,台子的设计和凳子似乎呼应。

  左面的角落一直延伸到左面的墙,刚好嵌进一张80厘米左右高,特别长的长桌。

  一大堆稿纸和几只铅笔散落在上面,长桌靠墙角那一头还摆放着翻看到一半的《catch-22》。

  杜凯鑫呆了。

  他悄悄退出书房,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杨灿的脚踝扭伤了,但是没有特别严重,她勉强保持平衡,穿上睡衣打开门。

  奶牛睡衣?

  杜凯鑫起身把她扶到沙发坐下,再递给她一杯热水。

  “医药箱在哪儿?”

  “为什么照顾我?”

  “医药箱在哪儿?”

  杨灿弱弱地指向茶几下右边的抽屉,总感觉再问一遍刚才的问题自己就会被打。

  杜凯鑫侧过身拉开抽屉,取出医药箱,里面备齐了消毒液、纱布和药品,蓝胖纸创可贴?他表情有点惊讶。

  修长的手指拿起镊子,夹着一团医用药棉,沾上酒精,微微凑近,开始擦拭杨灿脸上的伤口。

  “那个谁,我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也许是洗完澡后好些了,杨灿的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傲娇。

  “那个谁,谢谢。”

  “我有名字。”到处是伤,杜凯鑫皱眉,听着她一直笑嘻嘻地叨叨,心里有些不耐,这蠢货不疼吗?

  “杜凯鑫同学,谢谢你。”

  “嗯。”又是简单一个字。

  直到杨灿像遵守命令的士兵一样正确在床上躺好后,杜凯鑫才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杨灿的心情很奇怪,她对杜凯鑫这个人一点映像也没有,对于杜凯鑫的照顾,她满脑子疑问。

  “那个蠢货……”坐在出租车后座的杜凯鑫望着临江公路的夜景,回想着他所看见的一切,那架典雅的黑色钢琴,那些散乱的稿纸,他甚至开始想象她坐在书房看书、画图或者弹奏钢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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