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20章

小说:青山撞我 作者:姀锡 更新时间:2024-08-18 14:52:52 源网站:顶点小说
  不知是否是那啥嘴里吐出来了那么几句象牙的缘故, 让安阳心情颇为舒畅,亦或是一大早的,办了件稍稍上道的事情,一路上安阳脸色稍顿, 难得没有再继续挑刺了。

  安阳的马车可直入延喜门, 再从延喜门入后宫, 再入太后的兴庆宫, 刚下马车,便见太后的大侍女檎霜已早早在候驾了。

  “奴婢拜见郡主, 见过顾大人。”

  檎霜立马过来参拜。

  见到顾青山, 立马朝着安阳睨了一眼, 嘴角溢出淡淡的揶揄。

  这算是安阳婚后第一回 与郡爷回宫参拜罢, 也算是民间所谓的“回门”罢。

  太后宫里的人, 眼界都颇高,习惯老成, 不过却出乎一致的对这位“郡爷”颇为满意, 因为在她们心目中,郡主就是天上的皎月, 围绕身旁的全是繁星, 少有能与之匹敌的。

  而眼前这位将军府的少将军, 武九岁能随军出塞, 文能一举夺得探花,乃世家子弟中不可多得的俊杰楷模,何况其形优美其貌英俊, 身份地位更是秒杀了满京一大片, 这样一号人物, 天生就是用来配她们郡主存在的。

  安阳郡主当年那桩婚事, 是得到整个兴庆宫娘家人的一致认可了的。

  安阳由紫黛搀扶着下马车,立马几步上去前亲热的拉着檎霜的手,面对檎霜的打趣,安阳微蹬了她一眼,继而迫不及待道:“檎霜姐姐,皇祖母近来可好?可有想安阳想得夜里难眠?”

  安阳立马雀跃的问着,这一问,檎霜与紫黛二人都不禁发笑。

  身后落后她两步的顾青山也背着手,嘴角莞尔。

  檎霜道:“太后日日念叨着郡主,说当初不该狠心撵郡主出宫的。”

  檎霜淡淡打趣着。

  安阳却扯了下嘴。

  檎霜道:“郡主可还在埋怨太后?”

  安阳正要说“反正不能那么快原谅了那老太太去”,然而一抬眼,却见顾青山正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又见檎霜眼下一片乌青,面色看着有些疲倦,是那种心思烦忧郁结后的倦怠,当即,心中一凛,已没了多余心思跟檎霜寒暄了,立马抬起脚步朝着兴庆宫赶。

  顾青山仿佛也察觉出了安阳的几分异样。

  一行人步履匆匆赶到兴庆宫时,安阳脚步嗖地一下停了下来,竟立在原地等候落后她两步的顾青山,等到顾青山上前之际,竟见安阳难得主动的朝着顾青山身侧一贴,二人并肩而立着,手臂与手臂相贴,一眼看过去,姿势亲昵,宛若一对感情和睦恩爱的新婚夫妻。

  顾青山偏头看了安阳一眼。

  安阳扬起脸,轻轻扯了一抹淡笑,冲着顾青山道:“夫君,请。”

  顾青山幽深的目光却在安阳堆积起来的笑脸上端详了片刻。

  领路的檎霜见二人和睦,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一行人踏入兴庆宫时,太后已早早的候着了。

  七十多岁的太后头发已然灰白了,没有像往日接见命妇或者外臣时那般隆重着万福万寿的朝褂,就着了一件石青色的普通凤褂,织锦缎,织金绸镶边,上绣着行龙与彩云相叠,下着八宝寿山江牙立水纹饰1,发饰高高挽起,额上戴了一副石青色抹额,上缀着祥云图纹,十足家常的穿戴。

  太后人略有些胖,跟座弥勒佛似的,面相仁慈,满面笑意,年纪越长,看着越发慈爱随和,早些年气色极好,面态红润,精神矍铄,而如今不知是发福了,还是面色略有些浮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

  顾青山一眼便瞧出了些异色。

  安阳则当即便没能忍住,红了眼。

  “瞧瞧,过来给哀家瞧瞧,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还委屈上了,怎么方一回宫,方一见着老婆子我就开始掉金豆子了,也不怕被人给笑话了去,回头无忧该笑话你是个小哭包了。”

  话说太后见安阳一进殿便立马红了眼圈,两只眼睛瞬间成了兔子眼似的,当即又好笑又好气的连连将安阳招到了跟前,捏了捏她的脸,微微打趣着,道:“怎么着,莫不是回了夫家,还能亏待了你不成?都十八了,寻常你这个年岁的,都是能当娘的人呢,怎还四处哭唧唧的,回头别让人知道是被哀家给养大的,一准让人取笑了哀家去!“

  太后将安阳揽在怀里,揉了揉,分别二十余天,甭说安阳,就连她也想得慌,这才知道,丢不开手的不是她们年轻人,而是她这个老婆子啊!

  将人揉在怀里时,萧太后这才猛地想起,十八年前自己唯一的女儿明华过世时的场景,她的爱女就那样身故了,她入主后宫大半生,什么风风雨雨没有经历过,然而叫她心最痛的那一日,就是明华难产的那一夜,她惨遭白发人送黑发人,爱女明华就那样直接去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小女婴。

  那时的小囡囡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早产婴儿,又因难产整张脸都胀紫了,连太医都满头大汗,唯恐救不下来。

  太后也跟着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见小女婴奄奄一息,身子骨羸弱得不堪一击,却仿佛带着股子坚韧的生命力,一直残存着,这可是她的明华拼死留下来的唯一一缕血脉,当即,太后打起了精神,越过太医院,直接从民间征集大夫,耗费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将那垂死的小女婴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来。

  自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她的怀里,可谓由太后亲自当作眼珠子般爱护、喂养长大的。

  不曾想,养着养着,越养越水灵,越养越伶俐,都舍不得送回宫家了,这才将小安阳养成了一副极度依赖她的性子。

  说起来,也是她自私了。

  “可不就是,可不就是让人给亏待了去。”

  安阳被太后揉在怀里,满是熟悉温馨的味道,当然,也错不过身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药味。

  安阳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嘴上却哼哼两声,这般微微娇嗔道着。

  兴庆宫是太后的寝宫,何曾不是她安阳的寝宫。

  安阳从出生起,无母,至于父亲,自幼时起每月太后会将宫茗招入兴庆宫陪她半日,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她真正唯一的亲人也不过就一个太后而已。

  也只有在太后怀里,她才能时时刻刻当做小女孩儿,撒着娇,发着小脾气。

  安阳淡淡迁怒着。

  像是在跟太后开玩笑,又像是在告某人的状。

  不想,太后完全不进安阳的套、子里头,只连连朝着安阳头上敲了一记锣鼓,道:“哀家才不信,你这样骄横,哪个还敢亏待了你去。”

  顿了顿,又笑眯眯道:“顾家那位老太君最是个明事理的,亏待哪个也亏待不了你去,再者,你瞧瞧,人无忧一瞧便知是个老实人,怕是只有你欺负他的份上罢。”

  太后说着,这才将视线投放在了顾青山身上,随即很快安排给顾青山派座,视线这才从安阳身上挪开,细细端详了顾青山一遭。

  顾青山落落大方的给太后见了礼,这才落座。

  太后见他一身风骨清正,为人风神俊朗,有着京城世家子弟身上少有的茂林修竹之姿态,宛若一颗璀璨珠玉般,令人望尘莫及,顿时心中满意连连。

  说实话,这顾无忧不愧是顾家后人,为人刚直清正,一身正气,便是皮相也是极好的,她甚至隐隐记得,当年这儿郎从北疆回来后,面圣那日,皇帝还在连连感叹道:这顾无忧若是皇家儿郎该多好。

  便知,他的天赋和秉性怕是连宫里头几位皇子都比不过。

  那时,太后便悄悄将人入了眼了。

  不过顾家儿郎皆是要上战场的,这百十年来,武将世家自古无甚好的下场,太后便也一直观而不破,在加上顾家的家世显赫,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岂止是她一人,便是在宫里头都有着不少人了,直到安阳一场大病后,她也自知自个身子骨渐渐下行,这才咬咬牙将刚刚一举夺得探花郎的人给提前抢了来。

  为此,还小小得罪了孙女儿小七一遭,到现在,小七还气她偏心呢。

  如今,方才远远看到安阳随他一道跨入殿内,二人并肩而行,金色的暖阳打在两人背后,远远看上去,宛若一对神仙眷侣般登对至极,萧太后便知,她当年选对了。

  他老实?

  呵……

  安阳冷不丁听到太后这话,差点儿没惊得一口口水喷洒了出来。

  顾无忧是个老实人?

  这话无论撂在哪儿,都无人会信罢。

  要知道,无论马球场,马场,还围猎场,但凡有他顾无忧在的地方,哪里还有半分旁人秀肌肉的份?这便也罢了,便是当年在皇家学院的时候,他那轻蔑高傲的态度和与生俱来的天赋,可没少遭人嫉恨罢。

  他若老实,他若老实无论文武,会全部齐齐霸占了,不给旁人留个活下去的余地?

  他若老实,他若老实,人还没回府,便巴巴将美人给捎上了,他若老实,会在当年外放前夜便将人给吃干抹尽,吃得连个骨头渣渣都不剩下了,自个却拍拍屁股走人呢?他若老实,便也不会一回来便……便将她给欺负了去。

  呵呵。

  安阳的冷笑声差点儿要从牙缝里头给溢了出来。

  对上安阳的咬牙切齿的暗恨目光。

  顾青山一时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妻子一入宫便毫不留情的在太后面前告了他的大状,这样想着,心中不由庆幸,幸好今早入宫前便早早将尾巴给断了干净了,不然,指不定还要如何被谴责呢?

  看着安阳气鼓鼓的讨伐的架势,顾青山心中有些无奈,他还以为方才在入宫的路上,已然扫清了障碍的,现如今看来,女子轻易不可得罪,这罪责,怕不得背上一辈子了罢。

  然而对上太后时,顾青山却又正襟危坐,临危不乱,不慌不忙道:“无忧行事偶有欠考虑的时候,无意之中若有怠慢之处,还望郡主海涵,日后必当谨言慎行,不负郡主恩泽。”

  顾青山打着官腔如是说道,说完,还似模似样的朝着上首太后身旁的安阳作了个揖。

  嘴上虽这样说着,哪里有半分畏惧的样子。

  郡主不由切了一声。

  在太后面前也分明不见他老实。

  就知道装模作样。

  太后却分明瞧得有趣。

  几日前安伯侯府府中的传闻自然传入了宫中,据说,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她也有所耳闻。

  不过前日英哥儿那孩子入宫来给她请安的时候,便特特点名了那日的出处,原来那日顾家那孩子是跟她大皇孙一道半道去的安伯侯府,还是听说安阳那孩子在那儿,才特意去的。

  据悉,闹出的那名婢子一事,不过是一桩岔子罢了。

  英哥儿说得妙语连珠,她听得也有趣。

  也是,顾无忧并非孟浪之人,当年在京时遭不少人爱慕,便是连毓儿也为之痴迷,这样的人,实不会行如此之事来的,何况,她对老太君培养的人一百个放心。

  她这两日专等着安阳来朝她告状了。

  果不其然,这会儿便巴巴告上了。

  不过,见两小儿在她跟前你来我往的,只觉得是在“打情骂俏”了。

  一时笑着问道:“在西南这两年,可还习惯?”又道:“当年实不该让皇帝派你去那等边陲之地的,白白耽搁了你们小两口好几年,要不然,这会子孩子怕是都早已呱呱落地了。”

  太后一脸可惜后悔着。

  又追问了几句在任上时的趣事儿,以及西南那边的风土人情。

  说到这里,免不了让安阳见缝插针的抓了把柄,上了眼药。

  只见安阳一脸夸张道:“皇祖母,你可知他特特从西南带回了哪些稀世珍宝么?”

  安阳特特卖了个关子,一脸神神秘秘,夸张十足。

  果然,太后来了兴趣,一脸好奇道:“莫不是……千年灵芝不成?”

  太后想了想,如是说着。

  安阳:“……”

  安阳恨不得抱上老太太啃上一口才好。

  要不说怎么是亲祖孙呢,连这都能想到一块儿去。

  安阳当时的第一感觉也是颗千年灵芝。

  不然,怎会巴巴耗费千里,专门运回来了呢,要知道顾青山那两个箱笼里里头,除了一箱子书,半箱子兵器,就只剩下那么几颗小野草了,可不得价值千金。

  却不料——

  “哈哈,您猜错了,哪里是千年灵芝,分明就是几颗干蘑菇,您说,他大老远回来竟带了两颗干蘑菇回来,皇祖母,您说他是不是闲的?还是专门逗我玩儿呢?呵,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安阳卖力在太后面前埋汰着某人。

  太后一听顾青山上任三年回来,啥也不带,就带了几颗干蘑菇,亦是有些瞠目不解。

  一时,疑惑的目光不由扫向了下头顾青山。

  顾青山见安阳一副“你们看他寒不寒酸”“你们快来一起跟我取笑他”的得意模样,一副恨不得扒了他底裤让人围观的架势。

  顾青山抬手摸了下眉毛,半晌,终于忍不住有些无奈开口道:“西南并不盛产灵芝,灵芝多在东北地区或者中部地区,又或者生于西域地区,生于湿度高,光线弱的山林中,西南也产灵芝,却并非最佳,倒是盛产一些天麻和奇珍草药,也盛产一些菌类之物……”

  顾青山娓娓道来,一一为太后和安阳科普纠正着。

  安阳原本要等顾青山丢脸的,没想到,反倒是叫人给上了一课,所以,他老神在在的卖弄这一遭,是在炫耀自己知识渊博么,还是在嘲笑她孤陋寡闻、学识短见?

  安阳一时脸都绿了。

  正当她要讨伐他也轻慢了太后之际。

  这时,只见那顾青山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不紧不慢开口道:“西南盛产菌类之物,菌菇鲜美异常,有一回微臣入山林间捕捉闯入百姓家中的猛兽,误入了山林深处,被困了几日,却发现了林中菌菇,味道鲜美异常,便是靠着此物果腹才得以坚持下山的,后来听山下的大夫言,此物稀罕,不单味鲜美,还能入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适合体弱之人食用,便在回京之前,特上山采集了一些,这才带回了京。”

  顾青山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他声音低沉醇厚,说话颇有韵律,有种令人无法打断,一直想要听他这么说下去的冲动。

  他这话说完,太后便扬角一笑,道:“哦?那照这么说,是特意上山挖给安阳食用的咯?”

  太后淡淡揶揄着。

  看了看顾青山,又转脸看了安阳一眼。

  安阳自幼体弱,当年天花曾一度在京城盛行,连宫中也有不少人幸免遇难,安阳体弱,竟一时不慎遭天花入体,当真九死一生,那时,萧太后以为又要遭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苦难了。

  好在,最终命悬一线时,被城外顾家送来的一株野草给救活了,据悉,是由老太君在寒山寺求得的,寒山寺的住持亲自去山间采回来的草药。

  不想,当年顾家送一株草药,救了安阳一命,也救助了京城数万百姓。

  如今,那顾青山复又没入林间,为安阳……采蘑菇?

  呵呵,倒是有趣。

  安阳当年嫁入顾家时,身上天花的疤痕还未曾全然消散了。

  太后这般明晃晃的打趣着。

  顾青山一时握着拳头置于唇边,低低咳了一声,没有承认,却也没有辩驳,算作默认。

  一旁的安阳听了倒是愣了一愣。

  一时,不由抬着目光朝着远处顾青山看去,却见那顾青山此刻敛下了双目,她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在光线的照射下,投射在眼角处的一窝暗影。

  睫毛可真长。

  鼻梁与眼窝形成了一抹夹角弧度,远远看着,有些禁欲性感的味道。

  倒还……挺好看的。

  安阳看愣了一下,正好,只见那敛下的睫毛轻轻一扇,睫毛下那双漆黑的双眼骤然睁开,笔直无误的朝着她这个方位捕捉了下。

  安阳愣了一下,立马将视线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她……她竟走神了片刻。

  脸微微一胀。

  真是丢人。

  不过,咳咳。

  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么?

  顾青山涉险没入山林,是为了为她采集一些可入药可强身健体的野蘑菇?

  所以,那野蘑菇是特特为她采的?

  采蘑菇的县太爷?

  安阳怎么就这么不愿相信呢?

  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莫不是哄人的罢?

  她跟他什么时候情比金坚到了这么地步?

  并没有啊!

  他们成婚之前,都是不熟的!

  至于成婚之后,就洞了个房而已,外加说了一个巴掌的话,然后安阳就跟条死鱼似的,天旋地转,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难道她的魅力就那么大,大到只需一夜,便能迷得对方神魂颠倒,整整三年无法将她忘怀?

  哼。

  安阳才不信。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乐意在太后跟前哄抬她的身价,安阳倒也乐见其成。

  一时,被噎得没脸再继续挑刺了。

  毕竟对方对她如此“情比金坚“,她若不依不挠,再继续将人埋汰,可不就显示得刻薄了。

  “阳儿自幼被哀家给宠坏了,不过并无多少坏心眼,若有个小打小闹的,你日后多让着她些,她这人其实耳根子软,吃软不吃硬——”

  话说,就在安阳那样被“采蘑菇”那一说,给饶得云山雾绕之际,太后跟顾青山的热聊已进了下一个阶段了。

  “对了,哀家记得你比安阳大了五岁,幼时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哀家记得你娘幼时还带着你入过宫呢,可是见过咱们家小安阳?”

  说起安阳幼时,太后忽而兴冲冲的盘问着。

  这一两年来,太后总是爱回忆往昔,回忆幼时的小安阳,回忆幼时的皇帝,还曾回忆过幼时的明华,幼时的赫连毓,还有大皇子赫连英,二皇子赫连瑞,三皇子赫连彦,如同过眼云烟似的,反反复复的怀念提及。

  顾青山想了想,忽而道:“微臣隐约还记得小时候郡主抓阄时抓到过一只虎头鞋。”

  顾青山拧了拧眉,想了想,淡淡回忆着。

  虎头鞋?什么鬼?

  安阳一脸茫然。

  不想,太后听了,却双眼一亮,立马着人去取。

  片刻后,檎霜入了室内,将一珍藏的妆匣子去了来,一个黄花梨嵌百宝婴戏图官皮相,做工精美,精致名贵,妆匣子上的百宝婴儿图栩栩如生,憨趣可爱,真真令人喜欢。

  檎霜将状匣子送到太后跟前。

  太后翘起护甲,将匣子打开,赫然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双虎头鞋,大红绸面,上头用黑、黄色的绣线手工绣制成两个虎头头面,虎头虎虎生威,活灵活现,连虎耳、虎眼都栩栩如生,威猛憨趣2。

  又见鞋子里头垫了厚厚的,白毛茸茸的兔毛,就跟小老虎圆滚滚的肉身似的,远远望去,两头威武龇牙的小老虎赫然出现在了眼帘。

  真真可爱。

  便是安阳见了,都忍不住笑弯了眼,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去戳了戳老虎的毛,还扯了两下老虎的虎须。

  太后将虎头鞋拿出一只细细看着,冲檎霜使了个眼色。

  檎霜立马将剩余那只连匣子带鞋拿了过去,送到了顾青山跟前。

  顾青山看到匣子里的虎头鞋,一时笑了笑。

  他拂过广袖,将剩余那只虎头鞋从妆匣子里拿了起来,跟太后一样,细细赏看着。

  安阳见这两人对这双鞋子都感兴趣。

  一时又扯了下虎须,凑到太后跟前问小声问道:“皇祖母,这双鞋可是有何出处不成?”

  太后笑看了安阳一眼,“你不记得呢,这可是你当年的抓阄礼啊,你亲手抓的。”

  话一落,又忍俊不禁的指了指远处的顾青山道:“若哀家没记错的话,这双鞋应当是无忧他娘如夫人送来的。”

  原来,那时流行的抓阄礼,都是从百官家中收集来的旧物,小安阳因身子羸弱,好不容易挨到了周岁,太后不敢大办,便挨家挨户派人去百官,甚至去民间收集百姓们的旧物,用来做小安阳的抓阄礼。

  抓阄礼那日,正好如夫人随顾候入了宫,并将这双虎头鞋给送了来。

  没曾想,那时,小安阳匍匐在抓阄福垫上一动不动,小半刻钟过去了,没有一样她感兴趣的东西。

  如夫人牵着小无忧过来时,将这双虎头鞋朝着福垫上一摆,她便来了兴致般,歪歪扭扭的爬了过去一把将其中一只虎头鞋拽小手里了。

  “听说这可是无忧幼时穿过的。”

  “这么瞧着,原来定亲信物早就已经定好了。”

  太后笑眯眯的说着。

  话一落,又抬眼远远看了顾青山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无忧还记得这般清楚。”

  太后笑眯眯的打趣着。

  顾青山含糊道:“微臣那时已快五岁了,还隐约有些印象。”

  顾青山回得极为官方。

  太后只笑着将另外一只塞到了安阳手中,道:“既然是你们俩的,就还给你们俩了,喏,往后便由着你们自个儿保管罢。”

  安阳拿着被塞到自己手中的鞋子,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她什么都不记得。

  没曾想,竟还有这些缘故。

  一时忍不住抬眼远远朝着对面看了一眼。

  正好此时顾青山也抬眼看向了她。

  两人手中各自都拿着一只虎头鞋,远远对视了一眼,片刻后,又纷纷不约而同噌地一下收回了目光。

  正低头把玩间,这时,忽见那顾青山看了太后一眼,随即缓缓起了身道:“太后,陛下那边许要召见,微臣先行退下,便让郡主多陪陪太后尽孝了。”

  顾青山冷不丁说着。

  安阳抬眼看了他一眼。

  太后笑着道:“瞧瞧,哀家一说便没完没了了,皇帝那边许是召你还有国事要议,你快过去罢。”

  顾青山这才告退。

  不想,顾青山前脚刚走,后脚太后忽而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安阳立马将虎头鞋递给了一旁的紫黛,起身给太后抚背,又立马着急吩咐人送茶来,再摸出帕子给太后拭嘴。

  不想,太后竟咳出了些血来。

  一时,整个兴庆宫险些大乱了起来。

  安阳看着洁白手怕中的那一抹黑红色,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倒春寒从头顶冲了上来,直冲入脑门,让她浑身冰冷,浑身抖动。

  整个脑海一片空白。

  “快……快宣太医——”

  “快宣太医——”

  安阳几乎是咆哮着尖叫大喊了一声。

  却不想,这时,太后一口气缓了过来,只冲着檎霜摆了摆手,又冲着浑身发抖的安阳招了招手道:“瑟瑟,过来,过到祖母跟前来。”

  安阳却紧紧攥着拳头,立在屋子中央一动不动,只浑身甭直了,咬牙冲着檎霜,难得固执道:“檎霜姐姐,我要你命人去请太医来,现在,马上,立刻!”

  太后见安阳浑身发抖,小脸煞白一片,终是吐了一口气,冲着檎霜道:“去吧,莫要惊动皇帝了。”

  檎霜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红着眼立马亲自去了。

  檎霜一走,安阳浑身这才跟抽干了似的,身子险些一晃,随即骤然醒悟了过来,一把扑过去,紧紧抱着太后,在她怀中瑟瑟发抖、泣不成声。

  宫殿外,檎霜一出殿,便见顾青山候在宫殿外未曾离开,檎霜一怔,便见顾青山背着手上前道:“我已命人去请太医了,说给郡主号脉。”

  檎霜没有料到顾青山竟早已有所察觉,料想他方才是借口离开的,一时惊叹对方的眼力过人,又惊叹他心细如尘。

  檎霜立马道:“檎霜代兴庆宫谢过顾大人了。”

  顾青山朝着殿内远远看了一眼,道:“太后如何呢?顿了顿,又改口道:”郡主可还好?“

  太后健康不容外传,檎霜知对方不过关切一问,便自动越过了这个提问,道:“郡主吓坏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郡主这两年来一直扑在兴庆宫悉心侍疾,也是受累了。”

  顾青山闻言,沉默片刻,复又朝着大殿方向看了一眼,方才道:“我去拜见陛下了,若有事,只管派人来差便是。”

  檎霜点了点头,朝着顾青山福了福身子。

  顾青山这才缓缓离去。

  “可是还在怪哀家?怪哀家那日强行将你给轰出了宫去?”

  大殿内,萧太后见安阳哭得泣不成声,欣慰又感慨。

  原来,早在二十余日前,萧太后便亲自将安阳“赶”出了宫。

  顾无忧回京在即,小两口分别三年,太后唯恐二人之间出了嫌隙,便“强行”命她回了顾家。

  她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无论是小七,还是宫中的几位皇子公主们,无论尊卑,多少有人护着,像是小七,有万贵妃呢,萧太后操心不了那么远,而在眼前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个安阳了。

  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当作眼珠子护着长大的,感情不同,又加上安阳幼时丧母,至于父族宫家,眼瞅着也并不如何亲厚,加上宫家家世复杂,门第粗鄙,上不得台面,太后不愿委屈了安阳去。

  便唯有一个顾家了。

  顾家门第清贵,家世又简单,是她满意的门第,然而顾家偏生又家教森严,家法如军法,再加上当年这门亲事算是皇室强塞的,未见得是顾家满意的。

  而安阳这些年来被她娇养长大,到底娇贵任性,太守甚至隐隐有些后悔,当年婚后实不该让她从顾家搬回宫的。

  彼时,顾家无忧回京在即,太后提前将人给“赶”回了顾家,也是想要给他们小两口一个彼此走近的由头,不想,这孩子,竟一日也未去,甚至直接搬到了她的郡主府躲懒去了。

  还一直藏着掖着,生怕她知晓了去。

  也是个牛脾气,死犟死犟。

  比她娘当年还要犟。

  犟脾气可不好。

  若有人护着还好。

  没人护着,可是要吃苦头的。

  太后一声一声在安阳跟前念叨着。

  顿了顿,又道:“无忧此番回京就留在京城得了,哀家已跟皇帝打过招呼了,当年就不该让他去那么远上任的,便是在京城周边,或是江南富庶之地,哀家至少还舍得送你跟去——”

  “祖母冷眼瞅着,那顾无忧是个坦荡君子,是个可托付之人,你虽贵为郡主,却也不能过于任性,这婚姻生活是一门学问,要多学着看着,嫁过去给人当妻子的不能太硬,却也不能太软,不能被人拿捏欺负了去,却也不能太犟了,说到底,还是得两人交心了方能走得长久——”

  “宫嬷嬷,檎丹,绿云,还有那个叫什么月的,那个小脾气随你的,她们几个都是与你同生共死过的,祖母将你交到她们手里,也算放心了——”

  萧太后搂着安阳,一桩一件在安阳跟前嘱咐交代着,就跟在交代后事似的。

  安阳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好了,祖母也有些累了,走罢,莫要让无忧久等了,出宫去,好好地过你的小日子去,你若过得好,祖母可比什么都开心——”

  最后,太后撑不住,开始气喘吁吁的赶人了。

  安阳死死搂着太后,死活不肯走,只呜咽道:“阳儿哪儿也不去,阳儿要回家,要住在家里。”

  太后双眼也随着微微一红,却终究将心一狠,吩咐道:“将郡主赶出宫去,无哀家召唤,不得入宫!”

  话说顾青山从养心殿回来的时候,只见妻子安阳郡主蹲在兴庆宫外的汉白玉石阶最后一阶阶梯上,整个人缩成了小小一团。

  两个侍女,一个紫一个绿的远远焦急候在一侧,却不敢靠近。

  一副被赶出来的模样,看着有些可怜。

  顾青山缓缓走了过去,她动作有些迟钝的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瞬间入了他的眼。

  顾青山目光一顿,片刻后,只将袍子微掀,在安阳对面缓缓屈身蹲了下来。

  对方却立马伸出手,飞快遮住了自己发红的双眼。

  顾青山将盖在安阳眼睛上的手缓缓揭开,顿了顿,只捏着手中的帕子,朝着她洁白无瑕的脸面上一下一下轻轻拭了起来。

  瞬间,一串晶莹的眼泪珠子啪嗒一下往下坠着,直接滚落到了顾青山的手心里,灼烧了一片。

  作者有话说:

  1清朝朝褂2虎头鞋,部分摘自百度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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