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态度,如此的满不在意,无疑更是加深了慕容雪的怒意,“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可以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你想听到我说什么?想看到我有多难过、多伤怀吗?”娄郁旬低声一笑,“阿璃死的时候,我连难过的的闲暇时间都不曾有,我不会再为任何人难过。”

  慕容雪看样子当真是连声冷笑都不屑于给了,似乎看他一眼都觉嫌恶,厉声道,“娄郁旬,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娄郁旬抬手,轻轻推开了她的剑,站了起来,慕容雪嘴唇微微颤抖着,还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她眼眶渐渐泛红,不知更多的是心酸还是失望,或是伤怀。手一软,剑整个滑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响声。

  我可以想象到,她心底的恨会有多深。

  娄郁旬侧头,在接慕容雪的话,眼却是看向榭昀,“你有多恨我,多恨阿璃,多恨昀儿,我一直都知道。”

  他说话语气一直都是那么淡然,不慌不乱,刀剑协身面上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对这周边的一切都已经完全不甚在意了。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在平平淡淡地叙述一个普通的事实。

  明明死的是娄翊阳,他的亲生孩子,可在他口中,却是像在说一个外人一样。

  慕容雪顺着他的目光,也一并看向榭昀,这两道视线,同时都落在这边,真是看的我浑身都不自在,往榭昀身上轻轻靠了靠。

  榭昀冲我淡声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

  .....这样的情境下,还这样,真是、、令我哭笑不得。

  可不,慕容雪似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急促地就挪开了目光,别过头去,继续和娄郁旬说话,“我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你,你死了,阳儿可以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除掉娄靖。”

  娄郁旬低头,看着地上的剑,甩了甩袖子,一面将剑捡起,一面说道,“可是你没有!”

  他浅笑着把剑递到慕容雪手上,“我知道,你从未筹谋过储君之位,未曾害过哪个后妃,也未曾.....残害过哪位皇子公主,就连昀儿...也不是你的本意吧,你虽恨他,可你未曾想过要真的杀死他吧。不管是作为南越的皇后,还是作为我娄郁旬的妻子,你一直.....”

  他手僵了半天,慕容雪都没接,只是眼都不眨的盯着那剑,“你现在还想说什么花言巧语来骗我?”

  花言巧语....这么多年,又说过多少次呢?

  可这都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一个喜欢说,一个也愿意去听去相信。

  娄郁旬见她半天不接过剑,直接就放到了桌上,皱了皱眉,沉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个是阿璃,另一个就是你。”

  看那面上的神情,倒是真诚的很,不像是在扯谎。

  也是因为,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什么必要,对慕容雪说什么所谓的花言巧语,慕容雪不愿意听,依着他那性子,恐也是不愿意说的。

  不过慕容雪对他这几句话,是一点都不相信,也很是厌弃,“你的这声对不起,值什么?”

  “到了地底下,我总该,要对阿璃有个交代。”娄郁旬沉沉叹了口气,“当年若不是我,她的一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璃前辈临死前,是否也在反反复复想这个问题。

  如若当年,她没有遇到娄郁旬,不曾对他动心,玉冥教还是好好的,她也会找到一个愿意以真心待自己的人,安稳度过一生。

  只是世事无常,上天也不会给任何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阿璃前辈到死都还在悔恨,娄郁旬.....这么多年也都在懊悔中度过。应该说他自作自受,还是天意弄人。

  “娄郁旬,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背叛她的吗?”

  慕容雪面上带笑,只是眼中却透露着凛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让人看一看就会忍不住发抖。

  然而她之前说了那么多话,娄郁旬都是始终无动于衷,眼下这一句,却是听得他直直就脚步颤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着。

  我瞥着地面的那把剑,心里发寒,忽然明白了,慕容雪今日为何会来这里。

  她方才问的那些话,都只是想让自己死心罢了。

  娄郁旬说得对,她那般聪慧,早就看出来了,她什么都知道都清楚,只是心里还有些执念,她想听他亲口承认,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这么多年的夫妻情感,慕容雪.....兴许是如今这世上最了解娄郁旬的人了,她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些什么,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她也知道.....他心里最不可触碰的是什么,最不能提及的是什么。她最懂得.....诛心。

  慕容雪盯着娄郁旬,一字一句地陈述着当年的事。

  “你骗他们说,你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玉冥教的所有人,都把你当成亲人一般对待,让你迎娶东方婉璃。”

  “东方阳还承诺你,只要你和你的阿璃好好的,他日后,会把玉冥教交到你手上。”

  “可你对他们,何曾有过半分真心啊?”

  娄郁旬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眉头紧蹙,重重吐了口气,启唇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直勾勾注视着眼前在他心尖上戳刀子的慕容雪。

  那个南越的皇后,那个陪伴了他数年的发妻。

  慕容雪却是对他这与方才大相径庭的反应很是欣慰似的,说的有滋有味,“你在娄靖出世当晚,和南越的人里应外合,毒死了那么多人,玉冥教在那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你就站在那里,亲眼看着白恒,拿着一把刀,生生捅入了东方阳的心口处.....”

  “住口!”

  我一把拽住了身旁之人,方才只顾注意娄郁旬和慕容雪,倒是忘了还有一个对这段事不能提及的另一个人了。

  慕景朝这边看了一眼,握着茶杯的手也紧了紧,只是仍旧没有说什么。

  榭昀无奈地扫了我一眼,连着蹙眉叹气,看着慕容雪的目光变得冷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一把给掐死一样。

  “榭昀,你别多想啊。”

  我可以肯定,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关于东方阳前辈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谁动手杀掉的,榭昀肯定是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慕容雪哪里会在意榭昀的反应,她心里所在意的,始终只有娄郁旬而已,看都没看榭昀一眼,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人.....若不是,司徒絮儿当时不在,你恐怕也连着她一起杀了吧?毕竟,她可是玉冥教里唯一一个,一直都不相信你的人。”

  我心里闷哼了一声,说往事就说往事,非要提娘亲做什么?这幸好是三哥没有和我们一起过来这里,否则恐怕只要一听到娘亲的名字,就要动刀剑了。

  榭昀眼中都带着火气,听到这句之后,更是怒火中烧,我都觉得自己被这炙热的火气要烤熟了,扯了扯他的衣角,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都是慕容雪和娄郁旬之间的事,和我们有个鬼的关系!

  不过是说说而已,娘亲如今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倒是挺想得开的,才不会在意这几句话。

  实在是身边有这么一个容易冲动动怒之人,我要是听到什么遇到什么不学着淡定些,那可真就要翻天了。

  “如果不是东方婉璃那么恰好的自杀了,你还打算带着人,去斩草除根,杀死慕景,杀死苏虞矜,杀死方心濯,杀死冷茵云。”

  榭昀又一次听不下去了,怒道,“慕容雪,你给我住口!”

  慕容雪还是丝毫没理会榭昀,冲着娄郁旬厉声道,“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觉得,就凭你做的这些,娄靖愿意原谅你?愿意叫你一声父亲吗?”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你比我还要天真!”

  这对娄郁旬的话是说完了,她终于舍得看了一眼榭昀,“娄靖,你应该感谢你母亲的死,不然娄郁旬不会觉悟,不会放过玉冥教那些幸存之人,更加容不得你这个余孽一直活着。”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之前榭昀同我说的一句话,他说,慕容雪其实未曾害过他。他说他不懂这宫里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所以慕容雪这心思.....也是和娄郁旬一样,没人琢磨的透。

  娄郁旬低头叹了口气,冷冷地看着慕容雪,“我说过,我做的事,我都认,我不会为自己辩驳,我也不会央求昀儿可以原谅我。”

  他的确是从不曾有要让榭昀原谅他的意思,这一点我是信的。

  慕容雪从桌上拿起了那把剑,脚步往前移,手微微一扬,剑横在了娄郁旬脖颈前,而娄郁旬没有闪躲,一直都冷眼看着她。

  她只要稍稍用力,抹掉剑下的脖子,此刻那个南越的君王,立马就会一命呜呼了。

  娄翊航再次被吓着了,匆忙走了过来,想要拦住慕容雪。

  而慕容雪只是含笑看着自己眼前之人,沉声道,“娄郁旬,我们.....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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