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向往未知,故而探索星空。

  人恐惧未知,故而惧怕黑暗。

  未知意味着变数,充满无限的可能,人们惧怕这样的变数,恐惧着不想看见的未来。

  理所当然。

  那低着头的身影,令艾蕾为之牵挂的身影,其不正常的表现,使得机仆感到不安。

  “……主人。”

  “怎么了,艾蕾。”

  很幸运。

  轻声的呼唤得到了回应。

  灯光闪烁的舰桥内,环境变得有些黯淡,凸显着几分悲寂和惨淡,连带着许系的脸都看着苍白不少。

  不过,确确实实的,许系的体表没有伤口,也不存在血迹。

  望着那熟悉的五官脸庞,艾蕾躁动不安的机心有所平复。

  “不,我没事”,被赋予人性的机械,以平静的声音献上祝福,“艾蕾只是想告诉您,一定会保护好您。”

  话语是如此郑重。

  以至于许系愣了愣。

  旋即,他轻笑点头,过于沉重的身体,连完整的虚假微笑都无法做到。

  只能让嘴角上扬一点点的弧度。

  “嗯,我相信艾蕾。”

  舰外,弯曲的空间更明显了,群星被拉扯成抽象的油画模样。

  曲率引擎以超负荷的状态运行,搭配引力发生器、反物质发动机、元素衰变发动机,共同支撑着漆黑星舰的超光速航行。

  远远望去,高速航行的星舰位于扭曲的空间泡中。

  与后方的中子战星。

  展开超光速级别的曲率追逐战。

  称是追逐战,其实还有点抬高漆黑星舰了,既无破防的尖端武器,也无可行的防御装置。

  中子战星是攻击、防御、速度的三位一体究极造物。

  在那绝望的压迫感前,漆黑星舰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提高曲率引擎的出力,试图冲出脱离囚笼。

  “偏差计算中,时间计算中,成功率下降中……”

  星舰内部的计算机。

  艾蕾不断进行精细的操控,所有数据的演算结果,都是己方星舰会被追上,被中子战星干脆利落的击坠。

  同为曲率引擎,中子战星的出力明显高上许多。

  “……绝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

  恐惧害怕那样的事实。

  不存在情感的数据,在此刻像人一样起伏波动,竭尽所能,透支算力的极限。

  可依旧无用。

  星舰已成功跃至高墙顶端,只差一段距离,就可以完全冲出囚笼。

  可那段距离,足以让中子战星逼近,进行百次不止的空间裂解。

  “不可以……”

  “我必须保护好主人……”

  过于绝望的现实,与心中的美好祈愿,形成前所未有的冲突,本就算力惊人的机魂,似乎又迎来微妙的变化。

  但那份变化,依旧无法带来胜利。

  “等等,这是……”

  很突然的。

  星舰的整体出力再次提升。

  在那理应不可能的,已经达至极限的顶点,产生了奇迹般的性能飞跃。

  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

  已经无心去思考性能变化的原因。

  艾蕾控制星舰,以超越一切、崩解一切的姿态,凭借短暂的性能上升,冲进通往真实宇宙的引力豁口。

  光,在凝滞。

  时间,在静止。

  空间,化作一根弦。

  脱离星空的囚笼,事物的景象应声而变,呈现绚烂离奇的景象。

  并且,在成功脱离的第一时间,曲率星舰当场故障损毁。

  很神奇。

  硬扛多次空间裂解,且超负荷运行曲率引擎,这艘只是试做型的星舰,却能支撑到现在才报废。

  中子战星没有追来,似乎是被局限在那方囚笼里。

  由于无法判断是否有后续追击。

  因此,艾蕾决定启动逃生舱,抛弃无用的报废舰体,带着许系进一步逃离。

  “……主人?”

  艾蕾重新进入人形机体。

  她睁开眼眸,看见熟悉的人影,仍保持着低头休憩的姿势。

  低头倾斜的角度,使得脸庞隐于阴影,看不清具体的神情。

  一动不动。

  分外安静。

  身体依旧保持着年轻,但内在的无形之物,已如风中的烛火,细弱到无法察觉。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您。”

  机械的躯体微颤。

  艾蕾半蹲下身,在无光的黑暗里,缓缓握住许系一只手掌,过于轻柔的颤抖动作,像是在触碰极为脆弱的事物。

  或许是听到了艾蕾的声音。

  又或许是感受到手部的温暖。

  透支自身精神的许系,疲倦睁开双眼,以沙哑的嗓音轻声询问。

  “艾蕾,我们离开牢笼了吗?”

  “离开了,主人。”

  “哈哈……咳,离开了就好。”

  “可我做得不够好,我没能保护您。”

  “没事的,艾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好…”

  许系眯着眼,他觉得眼睛有些浑浊了,难以看清眼前的机仆,于是,他尝试着想要站起来。

  可就在他想要站起的瞬间。

  眼前视线丢失。

  【世人常以“奇迹”冠名不可思议的伟业】

  【而你是“奇迹”本身】

  【你一次次突破界限共鸣机魂,使得曲率引擎的出力,抵达前所未有的高度,是你维持着星舰能够正常前行】

  【相应的,你受到了更多的侵蚀】

  【那不只是精神方面的变化,就连身体同样衰竭,你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虚弱了】

  【从艾蕾口中,你得知成功逃离囚笼,这份消息使你欣慰之余,再度昏迷在艾蕾面前】

  【忠诚的机仆抱着你,乘坐星舰的逃生舱离开,飞往最近的一个行星系,你们离开没多久,曲率星舰的报废舰体遭到摧毁】

  【当你再次醒来,已处于艾蕾准备的医疗舱中】

  【你的身体正在接受治疗】

  【但在你看来,自己的身体连同精神,都步入了“死亡”】

  【以前的你,在受到机魂侵蚀的情况下,只是丢失情绪的变化,而现在,你堕入了更深层的虚无】

  【你再也感受不到冷,再也感受不到热,虚无开始蚕食你】

  【那是种无法言语的感受,宛若一切被剥离,使你透支过度的身心,在被动中等待终末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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