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落儿回到峒霄宫后,担心白蛋被姬雁云夫妇发现,便背负药篓,四下寻找藏匿之地,翻来覆去,亦不曾找到心安之处,正烦恼,恰巧经过灶房,见里面空无一人,落儿灵机一动,心想:这灶房是下人干活的地方,姬雁云夫妇平日极少来,不如藏在这里,定保无事。

  推门而入,四下打量一番,灶房中东西虽杂乱,却收拾的紊条有序,灶台一尘不染,碗盆干净整叠,但见墙角有一大堆干草,可藏东西,天落儿便将白蛋藏在了其中,临了还用小手使劲按压几下,这才放心的回到了藏书楼。

  不多时,秋风打外面挑水而回,将水倒进水缸后,便开始生火煮饭,抱墙角干草作引火之物,无意间发现了藏在里面的白蛋,秋风捧起白蛋,仔观细瞧,这颗白蛋硕大无比,通体纯白,拿在手里还有些许暖温,心中甚奇:说是鸟蛋,没见过这么大的,说是兽蛋,可没听说异兽还会下蛋的。踟蹰半晌,亦不知此蛋从何而来。

  秋风思道:“管它作甚,正愁无肉开荤哩,不如将这白蛋劈开,熬一锅蛋粥。”随即将白蛋放于砧板之上,提握钢斧在手,狠劲照劈。

  只听得“铛”的一声响,钢斧如同劈到石头一般,登时星火四射,直震得秋风手臂酸麻,掌心生疼,再看那钢斧,刃卷牙崩。

  “怪哉,怪哉!”

  秋风大惊失色,这白蛋摸起来软柔,想不到蛋壳竟如此硬实,遂丢弃钢斧,找出锤凿,一通猛凿,白蛋依旧丝毫未破,后十八般兵器全使上,尽皆徒劳。

  “硬劈不成,莫不如用清水煮上一煮,且看如何?”

  秋风刷锅倒水,将白蛋丢于锅中,盖上锅盖,开始劈柴添火,猛烧了两个多时辰,但见:

  锅水沸腾响叮当,白汽四溢满灶房。

  灶台烧得红彻透,十里开外热浪伤。

  秋风不停地往灶台里添柴,那白蛋在锅里受热不得,胡蹦乱跳,几近将锅盖顶翻,秋风见着,赶忙搬过瓷盆,倒扣压实,不料那白蛋力气颇大,瓷盆也压捺不住,又将凳子、砧板子、铁刀等统统压在其上,最后秋风自己亦爬到锅盖上。

  过不多时,只听得“砰”的一巨声,锅盖被掀翻,秋风扑面跌落于地,直摔个狗啃泥,那白蛋从锅里跳出,蹦蹦哒哒的跳出房门,秋风恼怒,一咕噜爬起,掣菜刀在手,一路追奔出去,誓要将那白蛋去壳取黄儿。

  那白蛋自出了灶房,一路朝着藏书楼跳去,天落儿正在楼中磨草试药,钻研解毒配方,忽闻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正欲出门察看,却见那颗白蛋蹦进屋内,随即跳入其怀中。秋风紧随其后,进屋收刀,笑道:“我正在烧水煮蛋,不曾想这白蛋竟跳锅而逃,跑到书楼来了哩。”伸手便欲要回。

  天落儿护着白蛋,问道:“此蛋,可是你在灶房墙角草堆里发现的?”

  秋风道:“正是。”

  白蛋既已被秋风知晓,且自从上次秋风替落儿解围之事,二人关系甚好,天落儿亦不再隐瞒,便将白天去盂山采药,遇到四魔围杀白虎,那白虎临死口吐白蛋之事,告诉了秋风。

  不料秋风听后,脸色大变,连声叫道:“好是凶险!好是凶险!”

  天落儿道:“此话怎讲?”

  秋风道:“那四魔残忍至极,尤其是那魔力浑,专好食人,尤爱吃小孩手指脚丫,好似青萝卜般,嘎嘣脆嚼,一旦逮着,先吃掉手脚,再掏出五脏,剩下的躯肢则喂了那饕餮。”

  秋风接着讲道,他爹娘早些年进山捕猎,不慎遇到了魔力浑,夫妇二人尽皆被生吞活剥,自己也险些葬身魔腹,幸得姬雁云经过,出手打跑魔力浑,救下了自己,姬雁云见他年幼,爹娘已死,便将秋风带回峒霄宫,让他在灶房劈柴挑水,干些轻快杂活。

  天落儿惊出一身冷汗,方知今日之险。

  听闻秋风凄惨身世,天落儿心生怜悯,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自己也是无父无母之人,且连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都说不清楚,一股同病相怜之心,油然而生,天落儿道:“秋风,那日我见你在演武场外偷看我等练功,你为何不进去跟着练习?”

  秋风道:“国主早有规定,演武场只有那些贵族子弟方能进入,你是国主夫妇的义子,身份尊贵,像我这般下人,是无资格进去的。”

  原来高低贵贱之分,自古有之。

  天落儿怒道:“甚么狗屁规定,同是生活于天地之间,何故要厚此薄彼,高人一等?待改日我遇到师父,让他网开一面,准你进去便是。”

  秋风忙道:“不可不可!国有国法,岂可因我一人而擅改。”

  天落儿见他态度坚决,亦不再勉强,思索片刻,想起灭虎师父教授自己虎贲掌之事,喜道:“我有一法子,不用改规定,也可让你学会修炼。”

  秋风忙问,是甚么法子,天落儿道:“白天你在灶房劈柴打杂,晚上夜深人静时,你利用送饭之机,来此藏书楼,我将所学之修炼法门教授于你,怎样?”

  秋风大喜,连声道谢,欢喜而去。

  送走了秋风,天落儿皱起眉头,看来灶房着实不便,这颗白蛋又该藏于何处?思来想去,遂决定将白蛋带在身边,这藏书楼清净孤僻,亦无外人造访,自己学鸟孵蛋,说不定能孵出个什么灵兽来,也未可知哩。

  打那之后,天落儿白天研试草药,晚上教授秋风修炼之术,睡时怀抱白蛋,用自己的体温去孵化,如此过了数月,期间姬月蝉来看望过落儿数次,并未发现异样。

  一日,天落儿晨睡未醒,忽感脸颊丝痒,似有毛软东西蹭舔一般,睁开朦胧睡眼,就见榻上白蛋壳碎,一只虎头虎脑的小白虎,正趴在枕边,伸着舌头舔嗜自己的脸颊。落儿惊诧,抱起小白虎,左观右瞧,心中不甚欢喜,终不枉费自己这段时日的辛劳孵蛋,因其毛色浑白,遂取名为“小白”。

  那小白刚出蛋壳,便可追跑跳跃,打滚捉蝶,神兽之子,当真不同寻凡,有了小白作伴,天落儿亦不再孤感,整日与其打闹嬉戏,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感情日渐笃深。

  一夜,天落儿正怀抱着小白,安然入睡,不知几更,那小白突然挣脱,跳出房门而去,天落儿起身披衣,一路跟随,就见小白跑至藏书楼一层,于东南角,用爪子不停扒着泥土,似在寻找甚么东西,天落儿上前一看,泥土下露出一块石板,掀开石板,下面是一石杻,转动石杻,就听得“吱吱”数声,书楼一层中间地面凹陷,露出一条朝下的石梯,不知通向何处。

  天落儿大惊,自己打扫藏书楼两年有余,浑然不知这书楼下面,竟然还暗藏着一条密道,心中好奇,便打起火把,沿密道而下,拐过几个弯,出现一道石门,天落儿自学成虎贲神威掌后,内功大增,当下催发内力,推开石门。

  门后乃一石室,室中有一具男尸,早已白骨化,男尸脊椎骨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匕首,似被人从后面偷袭致死,在其面前石案上有两部竹简,天落儿翻开一部,看过才得知,原来这具白骨竟然是轩辕国第一代国君,姬文。

  竹简中写道:当年黄帝联合众部落,大败蚩尤,统一盘古大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防满目疮痍的盘古大陆再起狼烟,黄帝采纳谋士之言,将手下四个最亲近之人,派往盘古大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建立了“四方城”,四人杀白马盟誓,当同心协力,忠护黄帝,永无二心,而黄帝则占据着大陆中央,这四方城既可拱卫黄帝之安危,同时又相互制约,如此过了数百年,太平无事。

  后来黄帝仙逝,帝尧继位,四方城之主亦换了接位人,如今东方青龙城主是梨天胜,西方白虎城主为姜兵嵘,南方朱雀城主叫姚婉儿,北方玄武城主乃寒冷渊,常言道“同患难易,共富贵难”,数百年下来,当初所立之誓言,早被抛至九霄云外,四城中除了朱雀城姚婉儿无甚野心外,其余三城明争暗斗,皆想取代帝尧,登基为帝,历经数百年积聚,如今四方城实力已远超中央帝尧,他们开山炼铁,铸币煮盐,在自己封城内有一切生死赏罚大权,俨然已是一方诸侯,成尾大不掉之势。

  姬文虽为白虎城辖下之人,却忠于帝尧,正与亲信在石室商谋,欲将此事告知尧帝,使其早做防范,不想突然被人从背后刺中,临死前写下其中原委,告戒轩辕国后世之君,当誓死效忠帝尧,不可生二心,并留下一套普化心法,只是姬文尚未写明暗害自己之人是谁,便含恨而终。

  天落儿方才得知,原来轩辕国还有一段如此不为人知的往事,姬文虽遇刺身亡,但其忠君护尧之心,自会流芳后世。

  翻开另一部竹简,原来这并不是什么内功修炼法门,只是一部清心肃欲的谱咒,名曰《清心戒欲咒》,照此研修,可戒“贪嗔痴怨恨”,去除体内污浊之气,呈圣心之态。

  天落儿将此《清心戒欲咒》带在身边,每日闲暇无事时,翻阅参修,数月后,果真是心清如止水,根净似菩提。

  ……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转眼间,三年罚期已过,如今小白已有半人多高,初俱王者之气,只是尚未长出双翅,天落儿也长成了十三四岁的翩翩少年,这三年来,他饱读楼中典籍,静心化灵,原本骄盛的心绪,亦稳练了许多。

  这天清晨,姬月蝉和爹娘早早便来到藏书楼,接天落儿回去,看到落儿出楼的一刹那,慕念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三年来的思子之情,快步上前,伸手便抱,一旁的小白见着,护主心切,飞身起扑,吓得慕念君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天落儿拦住小白,姬雁云问道:“落儿,这白色虎兽从何而来?”

  天落儿道:“三年前我进山采药,在一山涧中捡到的。”隐瞒了四魔战白虎之事,姬雁云听了,信以为真,不再起疑,原来这姬雁云也不曾见过杀神白虎,故而不认得,且盘古大陆多各种珍奇异兽,一只白色虎兽,算不上稀奇。

  慕念君道:“山上多凶兽,落儿今后切莫独自进山。”天落儿点头应允。

  姬月蝉偷撇一眼天落儿,许久未见,如今见其俊朗不凡,心中十分欢喜,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脸颊微红,站在那里,扭捏不知所措,天落儿并未察觉,往常牵过姬月蝉小手,两人蹦跳着玩耍去了,而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慕念君的眼睛。

  回到流花阁,慕念君问道:“夫君,适才你见婵儿可有异样?”

  姬雁云道:“有何异样?我怎未察觉?”

  慕念君笑道:“你一个大男子,女孩子家的心思你自然不明白,我观婵儿,喜欢落儿。”

  姬雁云道:“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相互喜欢也在情理之中,有何大惊小怪的。”

  慕念君道:“我看婵儿的眼神,不像是兄妹之间的那种喜欢,倒像是……”

  姬雁云喜道:“你是说……诚然如此,甚好甚好,我正有意将婵儿许配给落儿,不知夫人之意如何?”

  慕念君道:“那是再好不过了,落儿这孩子,相貌俊雅,心地又温善,我也很是喜欢,要是能和婵儿喜结连理,那可真是亲上加亲。”顿一顿,接着又道:“只是我观落儿,好像无此心意,不如将他们二人找来,当着众人的面,挑破窗户纸,将这门亲事定下了。”

  姬雁云点头,此事宜早不宜晚,即派人找回二人,又将国内众多长老、贵族请来,当着众人的面,定下了天落儿与姬月蝉的娃娃亲,再过几年,待落儿行成冠礼后,便隆重为二人举办婚礼,众人齐声道贺,吃喝一通,便各自散讫。

  话说姬雁云夫妇定下婚事后,轩辕国内一片和祥,日日彩歌,夜夜欢声,如此过了几日,一日,姬雁云夫妇二人正在屋内闲谈,侍卫送来一张请柬,打开一瞧,是城主姜兵嵘差人送来的婚柬,原来再过三日,是少城主姜南飞(姜兵嵘长子)的大婚之日,新娘子则是东方青龙城梨天胜的二女儿,梨黛娥。

  望着手中的请柬,姬雁云眉头紧锁,慕念君问道:“少城主大婚,乃是喜事,我们理应前去道贺,夫君却为何脸色不悦?”

  姬雁云道:“我听闻梨天胜此人城府极深,他早年将大女儿(梨黛媱)嫁给了北方玄武城城主寒冷渊之子寒鬿,如今又将二女儿嫁给了少城主姜南飞,听说他的小女儿(梨黛姣)也已和南方朱雀城城主姚婉儿之子姚冲,定了娃娃亲,如今四方城主,尽是其亲家,这其中的缘由,耐人寻味啊。”

  慕念君笑道:“你又不是帝尧,操那个心做甚,听说他的三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人称‘梨氏三姐妹’,兴许人家只是觉得门当户对哩,不然堂堂青龙城的千金小姐,难道要下嫁给一杀猪屠狗之辈吗?”

  姬雁云道:“夫人所言甚是。”遂不再多想。

  三日后,正是姜南飞的大婚之日,姬雁云夫妇早早起榻,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如此盛会,到场之人,必然都是白虎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其它三城,亦会有人参加,众人除了向姜兵嵘贺喜之外,更重要的是去走通关系,以便日后为自己所用。

  姬雁云亲自挑选贺礼,一对翡翠碧玉鸳鸯,一棵雕花金牡丹,一串珊瑚琉璃手珠……准备了满满八口大箱子,这些都是送给新人的,寻常可见,并不稀奇,真正压轴的乃是一块五彩灵玉,轩辕国峚山之丹水稷泽中,产有玉膏,可食用,黄帝曾以此玉膏招待宾客,将玉膏晾干,放至丹炉中炼上七七四十九日,去除其中杂质,得到黑玉,黑玉再炼上九九八十一日,便得到五彩灵玉,此玉浑厚润泽而有光彩,能散发出五种色泽,佩戴身上,可调和阴阳,抵御不祥之气,是轩辕国的无上至宝。

  姬雁云欲将此五彩灵玉敬献给姜兵嵘,另准备了一对如魮珍珠耳环,要呈献给姜兵嵘夫人颜越。

  姬月蝉听闻,吵着闹着也要去,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溺爱惯了,拗不过,只得应她,夫妇二人骑上駮兽,姬月蝉与天落儿骑着小白,又带了沙驼、囚柯二位护法,留下南宫华守城,一些下人挑着礼箱,浩浩荡荡,朝白虎城都城虎苑宫,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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