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全名莫子伍,屺山镇上人,年纪比马文明大个两三岁,开这渔具店有七八年了,这店是他自家的门面。

  对于马文明他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马文明对他而言绝对是大顾客,买渔具从来不带眨眼的,每次一买就是一大堆,不像那些老头子,小气吧唧的。

  恨则是那货总是各种理由少给钱,有次连成本都不够,他实在是火了,发了次飙,说再也不卖渔具给马文明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开门时傻眼了,整个卷阐门两边,被焊得死死的。

  老莫怒气冲冲去找马文明理论,马文明还洋洋得意地很有理:“你不是不卖渔具给我了吗,我想来想去,只有这办法让你说到做到。如果你还做不到,那我就只能去找台挖机来把你这房给拆了。”

  马文明毕竟是恶名在外的,老莫还真怕他拆了自家的屋子,那就哭都找不到地儿了。

  从此老莫再不敢对马文明怎样,遇到他耍混帐的时候都是笑脸好言相向。

  “文哥,最近鱼口咋样?”老莫边绑着钩子,边跟马文明唠着。

  通过这些年打交道,他已经弄清楚那厮是个顺毛驴,得捡好听的说顺着他来,逆着他来绝对要哭。

  “我那老钓位,天天打窝的,鱼口还行。”马文明先给自个倒了杯冰水,往店里的竹躺椅上一躺,吹着风扇喝着水,俨然这里的老板。

  “打窝是次要的,主要是文哥你技术好。”老莫这话并非拍马屁,马文明的钓技确实牛叉,毕竟天天不是除了摆摊坑人就是泡在水边的人,买装备又那么大方,技术想差都难。

  “那是当然,放眼整个屺山,钓鱼界里哥哥我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低调不是马文明的风格,吹牛皮他更是专业的。

  “那是那是……”老莫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则是不服的,觉得就自个的水平比马文明还是厉害几分的,但他哪敢说出来,一说十之八九今天马文明又要放他的血。

  马文明说着大话吹着牛,他要的东西也都整好了,今儿老莫表现不错,没扣他钱。

  老莫悬着的心落回原地,恭送文哥。

  拿上东西,骑上三轮,油门一拧,摩托气势嚣张,突突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一条水泥路,但却是山路十八弯,时而穿过山林,时而跨过河流,时而绕着山体盘旋向上……路险峻,沿路景色倒是秀丽。

  湖心村,马文明的家。

  湖心村和屺山镇许多村庄一样,位于屺山的山拗里,但又与其中不少村庄不同的是,湖心村就在屺山湖畔。

  屺山湖是一座天然的湖泊,阔达几十上百万亩,光是湖中间的山峦都不知道有多少。此湖最深的地方有数百米,就算是边上都有两三米。

  青云省最大江河屺江的发源地,正是此湖。

  湖心村原本有一百多户人家,后来陆陆续续搬出去不少,嫌这里偏僻这里穷啊,迄今只余下大概六七十户。

  一幢幢房子或依山或傍水,散落在村庄里,这些房子有带前后院的别墅,有贴瓷片儿的小洋楼,有红砖黑瓦房,还有旧时代的土砖老瓦屋。

  马文明家的屋子很好找,村里最古董的那幢便是。

  这屋年月的确是久了些,还是马文明的曾祖父建的,历经四代,尽显沧桑。

  好在屋子没漏风漏雨,且还有个大院子,院里还有一棵枣树,一株萄葡。

  屋前还有个大坪,坪前有个大池塘,塘里有几个小网箱,那不是用来喂鱼,而是用来囤鱼的,包括钓的鱼和外面市场里进的鱼。

  三轮轰鸣,往家飞速而回。

  老远马文明就看到院大门的石槛上坐着一个三岁多的娃娃,抱着一条大黄狗在那痴痴地守望着。

  这一霎那,马文明的心里柔情似水,脸上的笑如春雪融化。

  那是他儿子,他的亲骨肉,这个世上与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人。

  “爸爸……”马小米看到他回来,顿时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迎了过来。

  马文明从车上翻身下来,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在他晒得有些红酡酡的脸蛋上连亲几口:“小米有没有想爸爸啊。”

  “想,很想。”马小米用力地点头。

  “汪汪,汪汪汪……”大黄狗围着父子俩转着圈圈,大屁股扭着,狗尾巴摇着,凑着热闹。

  “你条死狗滚一边去,别来影响我爷俩亲热。”马文明抬脚作势要踹他。

  “呜呜呜……”大黄狗委屈地闪狗。

  “小米,看爸爸都给你买了些啥。”马文明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从车箱里提出给他买的一大袋子东西。

  马小米却是嘟起了小嘴,有些不高兴:“爸爸又乱花钱钱,一点都不乖。”

  马小米虽然才三岁多,但真的懂事得可怕,村里人是这样说的:马文明要是有他儿子一半懂事,那就好喽。

  对此评论马文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有这么懂事的儿子,你们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啊。

  “小文啊,小米说得对,你不要再乱花钱,好好存点钱,把房子建了,再好好地找个对象,踏踏实实过日子吧。”这时池塘下面一块菜地里,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村妇,语重心长地对马文明说道。

  在湖心村,马文明是目中无人的,如果硬要说还有人被他放在眼里的话,那这个村妇必是其中之一。

  村妇名叫吴花蛾,隔壁五叔马汉三的媳妇,马文明叫他五婶。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马文明父母在世时,两家的关系就很要好。双亲都走后,五婶对他倍加关照有加。尤其马小米他妈跑路、马文明被迫成了单身奶爸后,更是多亏了五婶的帮忙。

  就像今天赶集出摊,每回马文明要出去办事,就把儿子寄放在五婶家。

  “晓得晓得……”五婶这话不知多少人跟马文明说过,马文明耳朵都听得起茧了,习惯性信口敷衍了句,抱着儿子进了屋。

  老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淡,四处岁月的痕迹斑驳,家具电器俱很简陋,一张八仙桌几张旧椅凳,两张老木板床……一个老式冰箱,倒是堂屋正前的电视机竟是个四十二英寸的液晶货,这是马文明特意去买来给儿子看动画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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