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家院子里里外外早就围了不少人,饶是周老大和老三极力驱赶,却架不住一大早周家二房的丫头快不行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周家村。

  这么个小村子,七拐八拐的全是亲戚,哪里藏得住什么秘密。

  刚好这两天地里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一个个可不就都来看戏了。

  “哎,周老二也是可怜,没了闺女还要没媳妇儿了……”

  “不至于,只要周老头两口子同意二房分家不就好了。”

  “那你可想多了,你信不信老两口宁愿叫周老二和离都不想把他分出去?”

  “这不能够吧……周老二都多大岁数了,还有两个儿子,没了陈氏周老太还能再给他娶一个媳妇啊?”

  “那你等着瞧吧!”

  果不其然,这人话刚落地,周老太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可能!我和老头子还活得好好的,你个老婆子就是没安好心!你自己生不出来就嫉妒我有三个儿子,现在还要怂恿我儿子跟我分家!”

  “有本事你就带着你闺女走!走得远远的,我家老二不稀罕!”

  一直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周浅浅,闻言皱了皱眉。

  周泠泠一家分出去,那不是正好吗?

  “祖母!”

  她俯身,在老太太耳边说道:“如今村里人都知道咱们家没给泠泠请大夫,再闹下去恐怕对哥哥的名声有碍。”

  一听到要影响大孙的名声,周老太不乐意了。

  “那咋办?你二婶那贱人都带着娘家人打上门来了。”

  这口气让她怎么咽得下去。

  “自然是同意二叔一家分出去了,只是二叔此举如此伤透祖父祖母的心,祖母可以在分家的时候……”

  周老太眯起小眼睛思索着,不一会儿就想到了主意。

  结果周老二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我不和离!”

  他“噗通”一声朝着陈家老两口跪了下来。

  “爹,娘,我不和离,呜呜呜……”

  七尺来高的汉子,一脸憔悴的跪在老太太面前,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

  周老太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忘了大孙女说的话。

  “老二!瞎了你的狗眼,谁是你亲爹娘你分不清吗?”

  “她陈氏一个屠户的女儿,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耀武扬威的,我们老周家可是书香门第,耕读之家,以后你侄子是要考举人当大官的,要什么样的媳妇儿找不着?你让她滚!”

  “还和离什么?陈氏这种不敬老人的东西,你直接休了她!”

  反正她早就看老二媳妇不顺眼了。

  等以后孙子考中了,再给老二娶一个媳妇那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儿。

  大房孙氏也说:“二叔,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帮着外人这么气爹娘,我们周知为人最是孝顺,日后必定也会拿二叔当亲爹一样孝敬的。”

  要是陈氏被休了,他那几个小崽子哪里还有人管,日后老二赚的银子可就都是他们全家的。

  到时候她儿子有出息了,给这个二叔一口饭吃也就是了。

  周老二闻言,扭头就用他红得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娘:“娘!我今日早晨说的话可不是玩笑,你是真的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前阵子泠泠落水差点没命,便是舍不得请大夫那几文钱,你却来连通知我们一声都不曾!”

  “幸好泠泠自己命大扛了过来,如今泠泠因为救浅丫头又差点丢了命,你仍是舍不得那几文钱请大夫,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泠泠到底是不是你亲孙女!”

  “倘若你和爹心里只有大哥,只有三弟,何必非要把我留在家里?我今日话放在这里,我绝不和我媳妇儿和离,除非我死!”

  周老二这话十分坚定,掷地有声。

  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是像头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干活的他,今日却说出来这么一番话,叫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老二,你……”

  周老头皱了皱眉,只觉得今日这事已然闹大,怕是不能善了。

  他拦下了还要骂人的老妻,准备亲自安抚一番儿子,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颇为严肃的声音。

  “老周头,你们家今日可热闹啊!”

  一个老人一左一右被两个年轻人扶着,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一步步从大门外走进来。

  围观的众人早已往两边散开,给这老人让开了一条宽敞的路。

  周老头赶紧把屁股从椅子上挪了下来,迎了出来。

  “老族长,三叔,六叔,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周家村的村长,周氏一族的族长,周族长身后还跟着两个捻着胡子的老人,都是周氏一族的族老。

  被周老头叫三叔的人“哼”了一声,“我们怎么来了?我们不来难道看着你就这样败坏我们周家村的名声吗?”

  周老头被骂得讪讪地,却不敢回嘴,只连连抱歉:

  “不过是些家里的小事,都是孩子们不懂事,哪里就劳烦族长和您二位了。”

  闻言,六叔也没好气的瞪了周老头一眼,在心底摇了摇头。

  真是白活一把年纪了,不省心的东西!

  三人都没搭理周老头,而是径直走到堂中,周族长主动跟陈屠户打了招呼。

  “这就是老二的岳父岳母吧,是我做族长的没约束好族人,让你们费心了。”

  陈屠户再是有气,也不敢不给这位和自己死去的亲爹一个岁数的老族长面子。

  他抱了抱拳,说:“老族长您言重了,也是我和老婆子太着急,太过担忧闺女和外孙女,倒是惊扰了您老人家。”

  “正好您来了,晚辈素闻您为人公正,很是敬佩,今日不若也劳烦您给我这可怜的闺女一家断上一断?”

  老族长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才和两位族老坐了下来,随即问周老头:

  “既然你说这是你家的家事,那也算是我们周氏一族的事,今日我们几个老家伙便管上一管,可行?”

  老周头自然没有不应的,“都听族长的。”

  周老族长不予置否,继续道:“来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听了不少,你纵容发妻苛待子孙,如今孙女更是命悬一线,你们却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此事可当真?”

  “绝无此事啊!我先前还叫老婆子给老二一两银子去请大夫呢!”

  周老头赶忙解释,没看见周老太太在一旁欲言又止。

  没等她反应,就听见她那棒槌似的二儿子直接吼道:

  “没有!”

  “我娘一个大钱都没给我们!不然我何至于要让媳妇儿去求我岳父岳母!”

  听见这话,周老头顿时扭头看向周老太,正好看见对方发虚的眼神。

  “那个,我没来得及……”

  见此,周老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妻是不舍得那一两银子。

  可她不知,若不舍那一两银子,便要舍掉老二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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