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九日前的群魔进攻是世间崩塌前吹响的号角,那么“那一天”就是永远烙印在费尔加人民心中的末日, 并且将因某种原因在时间轨道图上定格为永恒。

  那一天, 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如潮水从天际漫来, 一层一层传递到骁勇之鹰,将本就不稳的地平线震动得上下摇晃, 随之而至的还有密密麻麻的摄魂鸟跟看不清身影的黑色人群。

  那一天, 天幕低垂, 乌云集结,浓雾跟黑烟占据了人们的视野,天空和大地好像要重合到一起, 空气中的元素因子愈加稀薄,许多都被黑沉沉的云雾贪婪地吸附了过去,它们想要四散奔逃, 最终却仍然不敌阴云后的力量, 无可奈何地束手就擒。

  大气中的元素浓度降低, 给魔法师们带来的影响可谓是致命的,犹如赖以生存的河源干涸了,维持生计的良田枯竭了,学院无法从费尔加土地的无数法阵术式里得到能源,魔法师们也无法从外界汲取到元素因子来生成魔力,骁勇之鹰的防护结界撑到后面几乎是以整个学院魔法师们的生命力为代价在运转。

  灾难将近,自有抵御它的英雄勇士,镇守在学院外围的皇家士兵们早已接到了学院内部传来的通知,因此他们一个个在城墙上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对来袭的巨型怪物射出干扰魔法阵运行的魔法箭矢。

  千百年来人类曾无数次战胜过异族跟魔物,又无数次从它们的手中落败,更无数次地重新站起来浴血奋战,他们是三界间最弱小也最坚韧的种族,甚至无惧于那些轻易把他们的家园毁于一旦的天灾。

  所以到了这样的时刻,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下定决心背水一战。

  巨大的阴影在阴云的庇佑下踏平建筑物,粉碎小山丘,推倒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墙箭塔,它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士兵们亦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等一等!”忽然,驻扎军队的将军脸色巨变。

  雾气时淡时浓,使得远方人群的面部逐渐清晰起来,那是皇家士兵们昔日的同伴,本该隶属于驻扎在埃尔方斯塔的杰出军队,现在怎么会和审判司的怪物混在一起,还向着大皇子所在的骁勇之鹰发起了进攻?

  “事态有变!”将军很快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咬牙怒吼道,“所有人都跟我离开学院结界,越远越好!”

  那些身躯腐烂身形摇晃的士兵已不再是他们的同伴了,甚至不能被称为“人”,他们在之前的战争中曾与类似的东西交过手,这些怪物很像审判司以秘术培养出的邪鬼,但比邪鬼要更为可怖,有着更为高大的体型。

  既然审判司把埃尔方斯塔的士兵变成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等他们死后对方很大可能会把守在大门外的他们也变成那样的怪物,到时候骁勇之鹰里的贵族和师生就危险了。

  他们若是死在外面化身恶灵,哪怕是强弩之末,学院的结界尚还能抵挡他们一段时间。

  对于将军的决断众人本还抱有疑问,在相继看清前方的身影之后,他们神情复杂,心怀忐忑,但还是纷纷听从了这个过于残酷的号令。

  失去了结界的保护,他们或许都撑不过半秒,等待他们的本就是死亡,而将军的这个正确决断则令他们存于人世的时间进一步缩短了。

  浩浩荡荡的军队从城墙上和大门后川流不息地涌出,逐渐组成像是进攻一般的阵型离开了学院结界的范围。

  怪物们无声无息地向众人碾压而来,空中的阴云不时降下不详的黑光,其扫过之处皆被恶魔的力量所侵蚀,花朵凋谢,树木枯萎,万物被夺去了生机。

  摄魂鸟扑倒在结界的防护罩上,将之包围得水泄不通,骁勇之鹰围墙外的世界慢慢染上阴郁的色彩。双方人马乱斗在一起,一方死气缠绕,一方视死如归,两者皆如排山倒海相互倾轧。

  仿佛要鼓舞自己和战友们的士气,人类英雄们发出激昂澎湃的吼声朝敌军冲去,领头将军一声令下,魔法箭矢便如星如雨灿烂绽放,织就成漫天罗网罩住巨型怪物的足部,竟把它牢牢地钉在了地面。

  怪物下肢的合成魔法阵被魔法箭矢摧毁,黑光从它的身体中迸射而出,肢体分裂还原成众多邪鬼的身躯,重心倾斜的怪物眼看就要扑倒在地,若它完全跌倒,它的上半身就会沉沉压向骁勇之鹰的结界,防护罩不可能承受住巨型合成怪的重量,后果不堪设想。

  士兵们方寸大乱,急急后退,但他们恐惧的一幕却并没有到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怪物足边的邪鬼以诡异而迅捷的速度堆叠在一起,阴云里的黑光照耀在它们身上烧焦了它们的皮肤,把它们粗糙地糅合成了橡皮泥似的整体,一块块肉泥补足了巨型合成怪的伤处,怪物的巨大身体在失衡之前又重新站稳了脚跟。

  皇家士兵们射出的箭溶解在巨型怪物的体内,吸收了其中的魔力,它变得更加强大了,周身狰狞的肌肉胀大鼓起,体型竟又违背常理地扩大了一圈!

  此刻的巨型合成怪从巍峨的高山进化为了真正的灭世武器。

  它是恶魔的野心在人界的投射,是企图掌控三界的丑陋欲望的化身,比起占有这片土地,它显然更倾向于践踏和破坏人类积累的文化和财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恶魔才会给予它这么可怕的力量。

  巨型怪物如同不受重力约束那样高高迈开脚步,它似乎根本不在乎皇家士兵们微弱的阻挠,在它看来不管射出多少发箭矢也不可能伤及它的根本,其伤害性和吸食生物一点血液的蚊子不会有太大区别,因此它放心地踏出第一步,走向了骁勇之鹰。

  ――的确如此,无需它出手,学院大门前已然呈现出激烈的战况。

  即使是被地精铠甲和魔法药水最大限度强化武装过的精英士兵,也远远敌不过无限再生无限复活的死灵们,后者有巨型怪物作为后盾,还能从魔气森森的浓雾中得到力量,两方的战力悬殊极为夸张,能勉强平手都堪称奇迹。

  有的士兵刚斩断一只邪鬼的胳膊就被另一只邪鬼扭掉了头颅,当场血溅三尺;有的士兵挥舞出盾牌掩护他人,还未来得及收回盾牌却被觊觎已久的摄魂鸟啄掉了双目,血泪满面痛苦地嚎叫;还有的士兵在与魔物们交手时被一旁邪鬼的黑血溅射一身,体表灼伤,燃起黑火,发出近似灵魂被炙烤的呻/吟。

  他们若是退回学院结界当中,有地面法阵的储备魔法作掩护还能有一丝战胜的希望,现在这个局势只能称之为毫无悬念的一方碾压。

  “不能后退,我们不能后退!”注意到后排表现出退缩意图的士兵,为首的将军一边挥剑拼杀一边撕心裂肺地高呼,“我们是帝国的雄鹰,我们体内流的是费尔加人的血,在这里战死是我们光荣的归宿!”

  “谁都不要后退!”他再次强调。

  话音刚落,他的剑已刺入迎面扑来的变异邪鬼的胸膛。

  “费尔加的子民没有懦夫!”他利落抽出长剑,前方高大的尸身匍匐倒地。

  就如为将军的勇猛喝彩,士兵们士气大涨,战场上响起了皇家雄鹰们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这呼声盖过了兵戎相接的撞击,盖过了战友死前的悲鸣,像海洋,像浪潮,像庆功会上的觥筹交错,像祭典中热闹的笙歌鼎沸,长久……长久……久久没有平息……

  ……

  十数分钟后,学院外的战火转移到了学院之内,新的战争持续下去。

  圆弧形的防护罩遍体鳞伤,代替双月的人工月亮不再发出光芒,五彩缤纷的碎片从中脱离散落,再过不久也许就要支离破碎。

  阴云后的黑光穿透脆弱至极的防护罩射入骁勇之鹰,在这片本应神圣的领地上,黑光把恶魔的诅咒洒遍了每个角落,不消片刻,学院就被精神错乱的傀儡跟完全变异的邪鬼充满。

  曾经是王都第一学府的骁勇之鹰现在做了恶魔绝望的俘虏,戈兰多所熟悉的面孔一一被邪鬼和审判者取代,就比如刚才,好几个和他一起喝过酒的皇家魔法师拖着迟缓的步子向他袭来,那几位都是以贵族身份为傲,吃饭喝水都离不开法杖的魔法狂热之徒,现今则丢弃了法杖对戈兰多发动着生前最鄙夷的拳脚攻击。

  那个叫亚林的魔法师,裴迪子爵的次子,运气算是好的,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假如苟延残喘,奄奄一息也算活着的话。

  作战室所在的法师塔被巨型合成怪踢倒,其中鲜有人生还,戈兰多在一块钢板下发现的他,起初戈兰多想要救助亚林,然而通过透视术,戈兰多发现亚林的大半个身体都已被钢板压得血肉模糊,亚林本人还失去了意识,所幸这小子没有变成邪鬼和傀儡中的任何一个,可是活下去的可能性依然极为渺茫,除非有位不亚于大祭司水准的圣职者在此。

  戈兰多并不精通治愈类的魔法,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延长亚林沉睡的时间,同时麻痹他的神经,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

  做完这些,戈兰多在亚林身边发了几秒呆。

  他头发凌乱,衣袍破破烂烂,没有了防御的效果,他手中的法杖还在往下淌着血,很是狼狈,从他拿起法杖成为一个魔法师以来,从没这么狼狈过。

  朱利尔斯被他放去支援罗诺耶和蓝德,也就是说他孤身一人在短短的半小时内应付了近万只摄魂鸟和小军团规模的审判者,纵是天生元素体,在元素因子贫瘠的环境下进行这样的极限战斗足以把他体内的魔力耗损得七七八八了。

  高强度的战斗中他没空顾及别人,一心只想杀光所见的魔物冲到罗诺耶的阁楼,可是学院中魔法阵的术式全部被阴云后的力量打乱了,毕竟那是可以篡改魔法本质的神秘力量,谁又想得到掩饰型跟防护型的魔法阵竟会转化成随机传送型的魔法阵?在传送过程中没被法则撕裂已是万幸。

  戈兰多被万象塔六层的结界传到法师塔附近,高耸的塔就那样直直倒向他,他拼尽全力进行了短距离地点跳跃躲开,随后……

  注视着在昏迷状态里一寸寸流失最后生机的亚林,戈兰多想说点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

  皇家魔法队考核的时候他和亚林搭档过,亚林还帮他画了费尔加皇宫的地图,后来运送安洁莉娜的圣棺他们又见了一面,这些是戈兰多对亚林为数不多的印象。

  很可惜,他只能想到这么多了,连份像样的哀悼词都说不出来,更别谈多余的伤感和缅怀。

  战争必然牵连死亡,就算没到战争的级别,这世界上也时时刻刻都上演着生与死,出生于贫民窟的戈兰多更是见过了太多的死,有认识的人也有不认识的人,他受罗诺耶影响改变了很多,遗憾的是骨子里的冷漠和麻木分毫未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人在经历死亡,费尔加到了穷途末路的关头,尽管是所有的死亡加在一起才导致国家的灭亡,数以万计小小的死亡混在这整座城池整个国家的死亡当中只能显得无比微不足道。

  所爱的国家成了这副模样,也是罗诺耶早就预见到的未来吗?

  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生物都不能完全主宰他们的命运,个体在整个时代的颠覆面前都是弱小不堪一击的,包括一个国家的灭亡和一片土地的衰落。

  恶魔拥有创造之书,所以它改写了费尔加的命运,费尔加的人民想要反抗,落得的下场正是死亡。螳臂当车,便是描绘了此时的情景。

  生物是不能和命运对抗的,能和命运对抗的只有命运本身,罗诺耶和安洁莉娜才是人类反转的根本。

  一群不识趣的摄魂鸟突然叽叽喳喳叫嚣着从天而降,戈兰多迅速站起身用血迹未干的法杖消灭了它们。

  巨型合成怪踩破了结界,反客为主把骁勇之鹰改造成了魔物的温床,死在结界里的魔物能够依靠魔法师们的生命力再次复活,是故累积在罩顶的鸟尸全部获得了新生,光是那些鸟尸坠下来就砸死了不少人。

  他几分钟前还遇到了试图制服他的变异的同僚,有趣的是那群无意识的魔物看起来想活捉他,没有杀他的打算,多半是在考虑用他来威胁罗诺耶。

  又是黑光和阴云又是巨型合成怪,魔界的恶魔可说是手腕通天,原以为它们不需要罗诺耶这个预言之子也能随心所欲控制人界了,看来事情还没有这么糟,戈兰多想。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要去找通往圣殿的魔法阵。

  戈兰多告别已经是尸体的亚林,走在焦土废砾之间,学院各种意义上都体无完肤满目疮痍,赤地千里,却是为血染成,石板路上铺陈数不尽的尸身,有被巨型合成怪踩扁的,也有被邪鬼和傀儡杀死的,还有变异后被自我防卫的同伴杀死的。

  不用抬头便能清楚看到,整座学院里只剩中心位置的圣殿还完好无损。

  和外面充斥灰烬和黑雾的画满不同,圣殿保持着它的纯白,它的时间仿佛冻结了,和骁勇之鹰的其他部分完美割裂开来。

  巨型合成怪在学院里肆虐就是为了找出预言之子,它和它的手下在圣殿外徘徊,琢磨着进去的方法,结界被破后全学院的高星魔法师都集中到圣殿严防死守,它们认为预言之子必定也在圣殿中。

  戈兰多在学院内步履匆匆,经过了很多尚存的贵族跟师生,而他没有停留。只要罗诺耶改写这个结局,这些凄惨的画面都会灰飞烟灭。

  魔物们制服不了戈兰多,巨型合成怪也不打算立刻杀死他,一会儿后魔物们开始跟随他,因为它们醒悟过来,明白了跟着戈兰多就有机会进入圣殿。

  于是戈兰多的路途渐渐畅通无阻起来。

  他并不介意被魔物们跟踪,四周浓郁的暗属性元素有助于他解读篡改后的术式,等他进入圣殿之时也是罗诺耶的计划开始执行之时,他们在昨晚已达成共识。

  上天赐予戈兰多的天才的头脑令他很快解读出了魔界魔法的运行规律,穿过抵达圣殿广场的魔法阵,蓝德的身影凌空出现,它和朱利尔斯在一起,两个影子盘旋着迎接正确访客的到来。

  朱利尔斯见到戈兰多,扑腾着翅膀朝自己的主人点了点头,随即清啸一声和蓝德一块儿飞进圣殿的领域,一瞬间它们的身姿就消失不见了。

  是罗诺耶在召唤他,戈兰多可以肯定。

  “你们也想进去吧?”戈兰多回过头,冷冷看着那些跟踪他的魔物。

  “交出预言之子,你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巨型合成怪口吐人言,是戈兰多听过的女性恶魔――魔界之主梅拉迪亚的声音。

  “那为什么不像毁掉骁勇之鹰的结界一样毁掉圣殿的防御呢?”戈兰多笑了,“因为你们做不到。”

  说完他脸色一变,神情严肃地说:“梅拉迪亚,你也别在那儿强装镇定,我想你也猜到了,另外半本创造之书就在预言之子的手里,你们就算把这个费尔加灭亡的未来书写上一万次,罗诺耶也能给你们改得一点不剩,让你们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同理,他们的同伴就算在这里死了一万次,在罗诺耶新创造的平行时空中所有人也能一万次地复活。

  随着戈兰多的话语,他背后的圣殿爆发出了强烈的圣光,殿门和地面的缝隙里流泻出银色的液体,一旦到了外界液体就蒸发成了洁白的繁星点点,这些都是光属性的元素因子,也是含有预言之力的天使状粒子,在圣音的吹拂下,圣殿的时间静止了,不到千分之一秒的间隔,外面的时间也静止了。

  画面凝固,冰棱的枝桠肆意伸展,把圣殿妆点得像是魔界庭院里盛放的神圣之花,光属性的元素因子将暗属性的元素因子净化了,在莹白静谧的世界中,戈兰多是唯一的活物。

  等戈兰多走进圣殿,活物就再多了一个罗诺耶。

  圣殿中的其他人仿若大理石的雕塑,又仿若舞台下沉默的观众,戈兰多和罗诺耶面对面走向舞台的中心,罗诺耶指间的戒指闪耀着脱离于静止法则的光辉。

  戈兰多回忆起昨晚和罗诺耶最后的谈话,当时罗诺耶在他耳边说自己要做一件疯狂的事,他没有问是什么,他心知肚明,时间回廊魔法是基于那个计划存在的,今天的发展也是基于那个计划存在的,而那个计划,他从时空变动的时候就已察觉端倪了。

  用安洁莉娜体内的半本创造之书分裂当前的时间点创造出完全一样的另一个平行时空,在新的时空中不断尝试时间回廊魔法,其间总会延伸出费尔加得救的未来。

  ――很可能不止一个。

  一个想起来简单,实行起来却举步维艰的计划。

  在新的时空里,所有生物包括世界本身的记忆都会消失,会对上个时空留有记忆的只有罗诺耶这个预言之子。

  恍惚间戈兰多诞生一个可怕的想法:费尔加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只是第一次吗?

  戈兰多不由看向左手边圣棺中神态安详的安洁莉娜,残缺的创造之书在圣棺上方漂浮旋转,并不会开口回答他的答案。

  创造之书无所不能,他能想到的罗诺耶也能想到,即便这真的是第一次,为了寻找出费尔加存活的未来,罗诺耶注定会在拥有记忆的情况下枯燥地把同样的时间重复他不敢想象的次数。

  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想到?

  “能让我留下记忆吗?”望着罗诺耶的眼睛,戈兰多鬼使神差地问。

  罗诺耶摇摇头,过来吻上他的唇,他们唇舌交加,共享一个温柔而苦涩的吻。

  分开嘴唇,戈兰多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也无法阻止罗诺耶退得离他越来越远的事实。

  戈兰多紧锁着眉头,罗诺耶好像明白他想说的,主动道:“戈兰多,别担心,我们会在另一个平行点再次相遇的。”

  ――那这个时间点的你?

  戈兰多想问而不能出声。

  罗诺耶的手握成拳头再张开,安洁莉娜胸口的白色小书变幻到他的手中,他抚摸着书的封面道:“你想问这里的我吗?应该很难活下来的……因为我想要直接毁灭这条时间线。”

  “在这里的我们都会随着这条时间线消失,然后在另一条时间线重生……不过你是直接去那里,而我……”

  罗诺耶收起半本创造之书,走出了圣殿,整个人被白光吞噬。

  戈兰多转不了身,更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但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莫名的图像。

  图像中是远离人界的魔界,罗诺耶和一条倒挂在魔界地底的巨蛇发生了战斗,毒辣的烈火从熔岩中心开始,一直焚烧至灰蒙蒙的穹顶冰川,从下而上化为乌有。

  巨型合成怪消失了,摄魂鸟们的尸体也消失了,审判司,邪鬼,任何不该现身在人界的东西都消失了,受伤的地方在飞快愈合,死去的人们又站了起来,学院里被破坏的地方也恢复了原貌,时间在倒流。

  冰霜爬上万物,世间成了白色之都,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戈兰多脑仁一痛,想起了时间点分裂的那一幕。

  世间倒流的速度加快,他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倒不是因为他瞎了,而是由于他的灵魂在数个时空坐标上跳跃穿梭,凡胎肉体的眼睛已经跟不上灵魂的速度。

  不知灵魂的列车在时间轨道图上行驶了多少站,外界才安静下来。

  戈兰多感觉自己的灵魂正站在不久前时间变换的起点。

  视网膜的功能恢复正常,他身处冗长的洞穴,身边是安洁莉娜的圣棺护送小队。

  回来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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