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濯极少主动社交, 所以即便是共同好友,也都跟裴炀关系更好些。

  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进局子喝茶的傅书濯端来一杯鲜榨的果汁:“酒别碰。”

  裴炀乖乖接过,哦了声。

  老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为什么不能喝酒?”

  傅书濯看傻子一样看他:“遵医嘱。”

  “……哦。”老郑这才反应过来裴炀几个月前刚动过手术, 阿尔兹海默症的事他们不知道,但车祸的事并没有瞒着,腿骨折总得有个正当理由。

  傅书濯送完果汁就去忙了,老郑暗戳戳拉过裴炀的肩:“我跟你说啊, 你可不能太顺着他, 会纵容他的犯罪欲.望。”

  “?”裴炀的眼神和傅书濯刚刚如出一辙。

  “你们这才多年轻?他就要你跟他一起提前退休了——名义上是提前享受生活, 但你想啊,一旦失去工作你的社交圈将很难扩展,有限的朋友也会慢慢缩水, 他就可以一步一步控制你的人生乃至你的自由,想怎么搞你就怎么搞你,到时候把你关在小黑屋, 简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裴炀有些感慨,幸好老郑没有在他记忆错乱的那段时间出现, 否则他保不齐就信了老郑的推理,逻辑十分自洽。

  老郑越说越带劲:“到时候你想离婚都没办法,在他的主宰下, 你的灵魂已经完全依附于他,甚至会觉得自己比从前更深爱他,离不开他……那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裴炀体贴补充:“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对对, 就这个症!”老郑一拍手,看着裴炀和许舱试图获得认同。

  许舱清咳一声:“我倒是觉得不至于……”

  老郑皱眉:“你怎么回事?你昨晚不还赞同我来着, 说今天过来要跟我一起好好劝大炀?”

  “……”

  见面前两人都突然静默不语, 老郑僵硬回头, 看见傅书濯背过手正微笑地看着他。

  这让老郑不由想到很多年前的高中,他在走廊上说教导主任坏话结果被逮了个正着的感觉。

  不寒而栗。

  对!就是这个形容。

  “限制自由,关小黑屋,犯罪欲.望?”

  老郑打哈哈道:“其实吧,这是我下本小说的内容。”

  傅书濯赞同地哦了声:“我还以为在说我?”

  老郑斩钉截铁地说:“那必不可能!”

  许舱摇摇头,简直没眼看。

  傅书濯亲热地揽过老郑肩膀往书房走:“我们哥俩去聊点事。”

  “啊这、这……”老郑一步三回头,就差冲裴炀大喊救命了。

  等他走了,裴炀才琢磨道:“老郑改吃糠了?”

  许舱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噗嗤一声乐了:“他姐不是跟那个傻逼玩意儿离婚了?但孩子生下来了,坐月子没人照顾,他就去照顾了,他姐吃不下的补汤补品全落他肚子里去了,能不胖吗?”

  “影响身体健康啊。”

  “可不是,说着要减肥,减小半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炀一愣:“半年了?那他姐的小孩多大?”

  许舱:“六个多月了。”

  裴炀一阵头晕:“我份子钱没给……”

  “给了啊。”许舱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包了一万零一的红包,还买了个镯子吗?”

  “……”裴炀当然没包过红包,这只能是傅书濯以他的名义给的礼金。

  算算时间,六个多月前他应该刚开始记忆错乱。傅书濯一面要处理工作交接,一面要照顾觉得自己在穿书的他,一面还在帮他维系人际关系。

  傅书濯是真的相信他有一天会变好,从未想过丢下他。

  不知道傅书濯跟老郑聊了什么,出来后老郑就看着裴炀贱兮兮地摇头叹气:“你这老总不当了,就打算来抢我饭碗?”

  “……”裴炀有点懵,但食物都背齐了,大家都坐下来开始闹了,也没容许他追问。

  晕着暖光的天台挤着十多个人,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对面的高楼大厦在湖面闪烁,皎白的月亮圆润无缺。

  “干杯!”

  一群人当中老郑最能闹,他也不管大家认不认识,反正自来熟的技能是点满了。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我们大炀家长的日子,我得敬哥哥姐姐伯父一杯——”老郑斟满酒,“我先干了,您们随意!”

  傅书濯嘴角一抽,还‘见家长’,说的好像他跟裴炀才是婚姻关系。

  “作为兄弟,我没第一时间发现大炀车祸受伤,我的锅,再自罚一杯!”

  裴炀不能喝酒,便托着腮看他们闹,看他想干嘛。

  老郑抱怨着把话锋转向傅书濯:“但同样作为兄弟,大炀受伤了他自己不说,你也不跟我们说,害我们担心这么久算怎么回事?”

  “得,我自罚一杯。”

  “诶诶,那怎么行!”老郑客气拦住,又摆起两个杯子,“怎么也得三杯才行!”

  “……”傅书濯冲他竖起大拇指,将三杯酒一饮而尽。

  裴炀这下明白了,老郑就是想灌傅书濯呢。其他人也都乐得不行,裴知良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裴炀融在这暖暖的热闹中,又好像脱离出了这场热闹在神游。

  傅书濯的胃不能酗酒,不过大家伙儿都知道,不会太过火,只是可惜床上的玫瑰花瓣了……

  今天的酒好香,好像是家里的藏品,可惜他喝不了。偷偷喝一口不会被发现吧?但傅书濯就坐在他身边……

  垂在桌下的手突然被握住了,裴炀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回握住那双温热的手。

  又灌了三圈,他们就放过傅书濯了,开始跟其他人吹牛批。

  老郑是写书的,平常都是自驾旅游方便找灵感,也算是见多识广,跟大家聊得很嗨。

  “那瀑布是真漂亮!不过当时出了个事,一男的不信邪非要往边上凑,直接滑进去了,被瀑布砸得都不见影儿!”

  裴瑜吉:“后来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但我听客栈老板说好像染上了并发症,肺炎什么的……”

  裴炀正听得出神,手心突然有点痒,是另一只手在写字,两个字母:wc。

  他顿时领悟,趁大家都没注意溜进了主卧。

  没一会儿傅书濯也来了,他像是料到裴炀会在主卧卫生间等他一样,笃定地走了进来。

  “干嘛……”

  “小馋猫想喝酒了…我来让他解解馋。”傅书濯抵着裴炀鼻尖。

  所谓解馋,就是傅书濯口中含着一口红酒,用极近温柔的方式渡到裴炀口中,然后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只能喝这一点。”

  “……”裴炀一时有点像是醉了,脸和耳朵都烧得通红。

  “喜欢吗?”也不知道是在问喜不喜欢自己还是喜不喜欢酒。

  裴炀答非所问:“你不要喝太多。”

  “是了,差点忘记我们的床上还有玫瑰。”傅书濯恍然一笑,他亲亲裴炀的眼睛,又亲亲鼻子,“那今晚来一场玫瑰浴怎么样?——干浴。”

  裴炀有点呆,一时想不出傅书濯口中的玫瑰干浴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没关系,晚上就知道了。”傅书濯顺着他腰线滑落,托起他腿根抱到洗手台上来了个热烈的吻,葡萄酒的涩甜在彼此口中弥漫,酒精点燃了全部的热情。

  裴炀呼吸急促地推开他:“别闹,他们来找我们了……”

  外面确实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人进主卧瞧了眼:“也不在——这两人呢?”

  傅书濯堵住裴炀就要惊呼的嘴,腰被口嫌体正直的某人死死缠住。

  卫生间的玻璃门透出一道胖胖的身影:“是不是在里面?”

  主卧门口的许舱无奈喊:“你管人家在哪,人过二人世界呢,我知道酒在哪!”

  裴炀贴着傅书濯脖子压低声音问:“你之前在书房跟老郑聊什么?”

  “聊出版的事。”

  裴炀一愣,拉开距离看着傅书濯的眼睛。

  “我打算写本书,《一只傻猫以为自己穿书了》的故事,怎么样?”

  裴炀拍他下巴:“别闹。”

  傅书濯:“开玩笑的,你的《张扬》不想出版吗?”

  “……我又没什么名气,哪个出版社会要?”

  “你要是实名出版,肯定大有人要。”傅书濯摩挲着他腰窝,“不想实名出版的话,那我们就自己花钱出版。”

  裴炀抿了下唇没说话,这还是他和傅书濯第一次坦明聊《张扬》这件书。

  当初写它只是为了留条后路,就算自己将来忘了,也和傅书濯离婚了,还能有个念想。修改里面的一些悲剧色彩,也是觉得现实已经足够难过,为什么小说还不能圆满?

  但傅书濯确实拿捏住了裴小猫的小心思,他傲娇,在可以获得好结局的情况下又有点想炫耀的小心思,恨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自己跟傅书濯的感情有多好。

  “喵~”一道猫影在门口蹭,傅书濯把裴炀抱下来,“走吧,也不能消失太久。”

  露台上大家都还在吃吃喝喝,又点了好几拨外卖,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地在等,等零点的钟声敲响。

  灯突然熄灭,大家都置身于星空的阴影下。

  裴思微端来一个蛋糕,大家一起唱老土又熟悉的生日快乐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birthday to you……生日快乐!!”

  “快快,三十四岁的寿星赶紧许愿!”

  “干什么强调年龄……”裴炀不满地嘟囔片刻,随后正色地闭上眼睛。

  他就两个愿望,一是希望身边所有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二是想要和某个混蛋长相厮守,一起到白头。

  深夜,卧室的暖灯亮起,红色的花瓣落在光洁的皮肤上,傅书濯叼着花瓣,将裴炀的皮肤一寸寸染红。

  “生日快乐,猫儿。”

  “嗯……”

  “新的一周开始了……我们裴总是不是忘了什么?”

  裴炀没忘,他紧紧抓着傅书濯的小臂,脖子扬出一道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好半天才吐出那每周一次的告白:“我爱你——”

  他恍惚地等了半晌,不满道:“你为什么不回应?”

  傅书濯低笑着吻他:“我也爱你,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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