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跟江枫都在家里,陶姐一个人在厨房里准备午餐。江枫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接接起来若无其事的‘喂?’了声,看他这说话的语气,我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段致诚。

  “怎么不说话?”江枫皱着眉头,“说话啊!”只见的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你……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江枫骤然脸色惨白,手机没拿稳掉落在地!

  “怎么了?”我也立刻着急起来,连忙问他,他浑身发软似的,又呆又懵的像灵魂出窍一样,在我不断的追问中,他才颤声表达出来,“我妈……她……出事了,”

  当我们赶到医院时,江宛如的身上已经盖上了白布,被医生宣告死亡了……

  车祸,人为的。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就像一场噩梦,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我见到再也没有呼吸的江宛如,出于本能的就软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而江枫……在揭开白布见到那一幕,他身子一歪,差点就没站稳晕倒在地……他哀嚎了几声,用自己头去拼命撞医院的门,没有大声痛哭,但是眼泪就跟水龙头一样泉涌了出来。他那么绝望的摇晃着江宛如的遗体,撕心裂肺的喊着她……我从没见他那么脆弱可怜无助的一刻,心跟着撕扯着,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坠落里久久走不出来~

  然而墙角的段致诚,仿佛瞬间就苍老了二十岁,看得出来他遭受的痛苦不会比我们少多少,但他眼睛红红的已经哭不出来了,整个人就像躯壳一样,目光呆滞的看着别处,嘴里念叨着些乱七八糟的话,一句也听不真。

  江宛如是出车祸走的,而开车撞死她的人,是林惜屏!

  林惜屏已经投案自首,向警方坦白了真相,声称她作案的动机是因为江宛如破坏了她的家庭几十年,她怀恨在心才蓄意报复。据说,她是约了江宛如和段致诚两人出门跟她见面,并且刻意支开了段致诚,然后开车撞向了江宛如,撞飞了几米远,几乎当场殒命……而段致诚,目睹了这一切。

  警方迅速逮捕了林惜屏,段昊和段茜两兄妹这边也是炸开了锅,一天到晚都在跑警局协调,而我们这边也的忙着处理江宛如的后事……江枫和段致诚两父子每天都是生不如死,不吃不喝不说话,都接受不了江宛如的突然离去,迟迟不愿把江宛如送去火化。

  虽然对江宛如感情很深,我在那瞬间天崩地裂的痛哭后,也渐渐的缓过神了,渐渐的逼迫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哭完以后得考虑活人的事了……所以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帮着安排后事。在三番五次的开导下,差不多3天后,段致诚终于还是松了口,答应火化。

  但是江枫一听到火化就死死抱着江宛如的遗体不放,说什么也不愿意她化成灰,没办法,我们最后又决定把江宛如完整的送回她的老家安葬……

  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一路奔波,终于到了江宛如的老家,也给她举行了风光的安葬仪式,顺利下葬了,但是江枫却似乎再也好不起来了……他一个人在那荒郊野外的坟地里长跪不起,直到最后饿的脱水了也不愿离开。我深知这场噩耗对他的打击有多么大,也能感受到他内心那片痛苦荒凉,可除了在他耳边说些苍白的话,没日没夜的守在他身边,给不了他任何的帮助。

  就在段致诚也来劝他的时候,他见到段致诚,终于崩溃了,凶神恶煞的朝段致诚揍了一拳,混乱的叫嚣着,“都是你害了他!你还把我妈还给我!还给我!我妈本来活的好好的,你个老混蛋为什么来打扰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眼看他又要朝段致诚身上拳打脚踢,我死死的拖住了他,“江枫,你别发昏了,大家都很痛,你爸的痛苦不会比你少一星半点,冷静点吧,这是在妈的坟前,她绝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对待你爸爸……”

  段致诚本就活的行尸走肉一样了,年纪又大的他,被江枫揍了一拳就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他干脆就躺倒在地作出自生灭状,从一个精神矍铄的商界大佬变成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了,苦笑着,笑中带泪,“你把我打死吧,死了,刚好把我跟你妈埋在一堆,就剩我一个人这么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呵,一天我都活不下去了……”

  江枫一番发泄后,又跌坐在地闷了两个小时,大概是稍稍想通了吧,他最后在我的劝说下无声无息的起来了,可就在我转身要喊上段致诚一起走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我喊了几声‘段叔叔’,都没有回应。

  心里有点急。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又在农村的山林里,段致诚刚挨了江枫的拳头,体力不支,年事已高,精神上又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突然消失,能去哪里?

  越想越不安,抓着江枫的手,“要不先去找找你爸,”

  江枫却并不理会,说了句‘死不了’,就不管不顾的朝农家小院那边走去了……

  我忐忑不安的一整夜,总担心段致诚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给他打电话也提示关机的状态。终于挨到了第二天天亮,我自己又跑出去沿着昨晚那条路找了一圈,甚至还让村民帮忙找,都没踪影。周围没有池塘河流,也没有悬崖峭壁之类的,他应该不至于想不开。

  江枫一心沉浸在江宛如的逝世里,每天像个木偶一样,被那种巨大的悲愁围绕着,夜夜失眠,不说话也不会笑了,只是偶尔喝点水,一粒米也吃不下……我也不忍心把段致诚失踪的消息去进一步刺激他,只是默默的陪他这里,他说至少要在这里待满一百天,给江宛如守孝。

  他心底的伤痛,唯有时间才能慢慢抚平,我这个时候再多的劝慰都是无用的。就在陪了他几天以后,家里的陶姐又打电话来告诉我说老胡生病了,让我回去一趟。江枫还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我只是暂时先回去看望老胡。

  老胡这次是胃部的疾病,受严重也不算严重,只不过人年纪大了,遇到点疾病就很不容易康复,需要在医院里修养几天。得知了江宛如的噩耗,老胡多少也有些感伤。我这时又想到了段致诚‘失踪’的事,就像心头压了块石头,始终放不下心来,干脆先去警局报了‘失联’,随后又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段茜和段昊,毕竟这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没去段家的别墅,我去了丹枫集团找到了段昊,告知段致诚失踪的事,但他跟江枫一样,心里只挂牵着自己的母亲林惜屏,对父亲段致诚本就有怨气,如今更是不想管了。林惜屏因为故意杀人罪,如今还被关在看守所里待审,据说她确实已经到了癌症晚期,能不能撑到审判的时候都不一定……丹枫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段家也是乱做了一团,没人有心思恢复工作,特别是段茜,一直在想办法让林惜屏可以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有个自由身,她甚至还让我托话让江枫撤案,不过我拒绝了。

  段家这时候最‘淡定’的应该就是何遇了。那天,我在丹枫集团的时候刚好碰到他,他刚刚结束了一场高层的会议,跟我四目相对几秒后,让我去了他的办公室。

  也可能被最近这场悲剧震撼了他吧,他这次面对我的时候,戾气没有以往那么重了,整个人显得很是温和平静,在酝酿一番后,开口道,“上次听周恺程说了,那个孩子,是不小心被段培风弄掉的,据说你当时痛苦的差点自杀……”他深吸了口气,“抱歉,我刚出狱时的确对你有一些误会,但事已至此,我也累了,并不想再去追究谁对谁错,我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来接受你不再爱我这件事,从最开始的完全不能接受,到后来的消沉堕落,再丢下尊严对你死缠烂打,直到进了监狱,在那里的一年里,我都还对你抱有期望,你仍然是我的精神源泉,尽管你后来从未来探望过我,我TM居然还是不肯放弃那种执念……可就在出狱的前两个月,听段茜说了你打掉了我的孩子,跟段培风结婚了,然后我整个人就彻底崩了,对你的执念瞬间就土崩瓦解了,呵,那个瞬间就想通了……”

  我听得有几分心痛,不过还是尽量控制情绪,“想通了就好。我们不过都是彼此流浪过的一个地方而已,还是向前看吧。”

  “如果他对你不好——”

  “他对我不好,我也不会再找你了,”我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话,“何遇,我们真的结束了,祝福你。”

  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的感觉……不过才放松了几分钟,江宛如去世和段致诚失踪的阴影又悄无声息的笼罩过来,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我一想到江枫独自一人守在那荒郊野外,就特别为他心疼~

  这几天我发现自己身体又有些不舒服了,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什么原因,吃东西老是没胃口,站一会儿就觉得头晕,在接老胡出院的那天,我决定去原来做输卵管手术的医院检查一下,以为是那个手术引起的后遗症。

  医生在询问我的一系列症状后,让我验了个血……

  当我拿到结果,看到上面居然显示有‘孕早期’的字样时,激动的一股血直冲到脑子里,手也跟着发软,报告单都掉到了地上!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穷人突然中了几百万的彩票一样,真的是控制不住的狂喜……医生看了报告,笑眯眯的亲口给我确认一遍我怀孕了,才一个月的样子,并恭喜我。

  “会不会又是宫外孕?”我患得患失的问。

  “这个,应该不会的,先去做个B超吧。”

  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等待了两个小时,终于拿到B超结果,确定不是宫外孕,孕囊一切正常时,我好像突然就从一个地狱跳到天堂一样,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难道是江宛如在天有灵吗,她走了,却在冥冥之中给我带来了好孕?

  管不了这么多,我拿着医生开安胎药走出医院,心里很愉快,没有急着告诉任何人,连老胡和陶姐都没说,就一个人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喜悦里,时不时的傻笑着……

  到了晚上,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份喜悦,并且做好心理准备了,才拨通了江枫的电话。

  山区的信号不好,电话响了好久,他那边才接通,还是那种低沉暗哑的声音,“喂?”

  “……”我做了个深呼吸,语无伦次的,“我……你能不能……”

  “怎么了?”他听到我支支吾吾的,有点急。

  “你能不能现在回来?”

  “不说了要百天以后吗,你要走得开的话,就过来陪我吧。”他淡淡的说。

  “我也想来了,但我现在,身体很不方便?”

  “身体又不舒服了?”

  “嗯,”我故作平淡的脱口而出,“我,怀孕了。”

  “……”他那边好半天都没开腔,差不多沉默了十几秒,就在我以为他手机信号断了的时候,他声音明显的清亮的一个度,“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要做爸爸了。”

  “……”然后他那边又是沉默。

  “在家等我,我现在回来。”他说。

  所有的阴霾,都因为这个孩子的带来而烟消云散了……因为新生命的喜悦,江枫内心的创痛在快速的愈合,从失去亲人的一蹶不振到现在为了孩子重振旗鼓,每天花很多时间陪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迎接孩子的到来。经历了这一年的大悲大喜,他如今变得沉稳内敛了许多,一心放在我跟孩子的身上,不再敏感暴躁,不再执念于过去的种种,甚至也不跟段昊段茜去竞争丹枫集团了,耐心的跟我一起规划着我们未来的服装事业……他在丹枫本就有10%左右的股份,再加上奶奶赠与他的一部分,即便退出丹枫了,也还有可观的一笔资金,更何况,段致诚跟林惜屏离婚前,就早已被名下的许多房产和股票都给了江枫……

  段家发生巨变后,高龄的奶奶倒是顽强的挺了过来。原本看我不顺眼的奶奶,在看到我怀有段家的后代,也彻底放下了过去的芥蒂,时不时来我们这里闲坐。我跟江枫本想将她接过来一起住,但她声称早就习惯了段家的老宅,不愿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在接下来的大半年里,又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何遇主动提出要重新把云灿的控股权归还到我手上,但为了打消我的顾虑吧,他又提出要拿走当年他投到云灿服饰的近两亿元原始资金;

  第二件事,在我肚子五个月的时候,我们终于找到了段致诚,在北方一个寺庙里见到了他。原来,他那晚悄然离开江宛如的墓地后伤心欲绝,始终放不下这个悲痛,随便买了张火车票离开了这个地方,后来去了一个寺庙里,那里有个师父是他以前的老友,在这个僧人朋友的开导下,他决心留在寺庙里给江宛如诵经超度,抛开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每天吃斋念佛,在寺庙里跟着僧人一起挑水种菜种树之类的,活的简单宁静。

  第三件事,在次年春天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平安出生了,是个健康的女儿,长得白胖可爱,从某些角度看就像江枫的缩小版,从其他角度看又跟我一模一样,几乎完美结合了我们的基因,所有人都爱不释手,何奕给我们三人拍了个全家福……看着怀里那软萌的婴儿,我内心所有柔软的情愫都被激发了,眼眶红红的……能等到这一天,过去所有的苦难都可以不计较了,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充满了善意。

  养育孩子的过程是痛苦又甜蜜的,江枫比我更在乎这个孩子,再忙都要把孩子的事放在第一位,家里有了孩子的哭声和笑声,也更加温暖和完整了……

  一个深夜里,当他抱着孩子耐心了哄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哄睡后累到在床时,对我笑到,“老婆,现在该你来哄我睡觉了,来吧,我比较好哄,最多二十分钟。”说完,就直接躺在我怀里。

  我揉着他浓密的头发,看着这张依旧另我沉醉不已的俊脸,脑子又是飘飘渺渺的,想起了跟他经历的那些甜蜜忧伤的过往……很久以前,从没想过会遇到他,遇到他后没想过会爱上他,爱上后没想过会跟他白头偕老,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在这个静谧的夜里,他还是好好的躺在我怀里,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看着他唇角的微笑,我忽觉心头有种浓得化不开的愉悦感,情不自禁低头吻住了他。

  他那么迅速的,熟练的回应着我,我们带着对彼此强烈的需索,自由自在的缠绕在一起,将心里所有的热情、幸福、感动都化在这深吻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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