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火光,哭声凄烈,声声都在呼喊着。火舌腾空,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引诱着被迷失的人踏入这温暖。

  宋翼遥用力的咬着嘴角,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泪水连成一线,快速落下。一滴连着一滴落在唐景若的肩膀上,滚烫的仿佛一团火。

  心里的钝痛折磨着她仅存的一丝理智。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如此心痛。那些空白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

  疑惑同难过侵袭而来,她紧紧的抱着唐景若,闭着眼,直到声音渐小,归于虚无,直到周遭再无亮光。

  在一片黑暗中,鼻翼左右都是属于另一人身上的清香,莫名让人安心。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景若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了。

  “小侯爷,那些都是假的,能听到么?”

  “嗯,我知道了。”低沉的声音从脖颈处传来。带着撩人心弦的震动。

  一定是在黑暗中五感也被放大的缘故!宋翼遥慌乱的松开了他。

  唐景若睁开眼,适应了这黑暗,修长的手指抚上玉面,眉头带着不解,不是失忆了么?为何,会哭呢?

  宋翼遥突然间明白了唐景若那天晚上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他想算的,想见的,是黎府的亡魂吧。

  可是,黎府偌大一片,一百多个亡魂,她曾仔仔细细的搜寻过,一无所获。怕是早就已经入了轮回。

  思及此事,宋翼遥心虚不稳,黑色的怨煞之气趁机卷土重来,直直的冲向宋翼遥。

  那嚣张的神态,显然是没把唐景若放在心上。

  明光闪过,怨煞之气的发出了更加惨厉的声音。

  宋翼遥回神,连忙冲身后抛出符咒,生出一个无形的金色牢笼,将那团怨煞之气困在一处。

  她收拾好情绪,问道:

  “最近城中几起惊马案,都是你们做的吧?还控制了多少人,你看是自己收回来还是等我一点一点去收拾?”

  “我们只是恨,只是想报仇!”

  “马和行人何其无辜,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想报仇也不该如此。”

  “我们不知道是谁杀了我们,我们怨啊!怨啊!怨啊!”

  怨煞之气不断凝结出一张张的脸,神情痛苦的喊怨。声音如被石砺摸过般沙哑。

  是她来的晚了,明明当时就发现不对了。

  宋翼遥心头涌起一股愧疚。

  “我会为你们申冤。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死的?”

  “雨,好大的雨。”

  “土,石头!我们掉进坑里了!”

  “我们被埋起来了!”

  不同的音色诉说着他们最后的记忆。所有的记忆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是被活生生的埋了起来,在泥土中连挣扎都来不及,就那样绝望的死去。

  半夜的雨水冰凉刺骨,他们被困在地下,或坐或躺,却没有一丝力气说话,或是动动手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石头,泥土,一股脑的混着雨水浇灌了下来。

  连一声呼救和惨叫都发不出。

  他们的描述太凌乱,但两人还是成功的拼凑出了具体经过。

  “我会调查此案,在查清事情之前,你们就先跟着我。不许再害人了!”

  宋翼遥细细嘱咐了一番,把他们引入一串白玉珠中。

  白玉珠很快变成了丝丝条条的墨色。

  “你到底有多少串这种珠子?”

  唐景若忍不住问道。

  宋翼遥想了想,冲着头顶比划道:

  “大约两个一人高的木箱那么多?”

  道华真人生性散漫,忘性大的很,于是她的生辰礼总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白玉珠。

  第一年的时候,宋翼遥收到了一串白玉珠,高兴的挂在手上,每一颗用过了都会赶紧放进灵池里净化。

  道华真人见了,只以为自己的乖徒弟喜欢。

  于是第二年的时候,宋翼遥收到了满满一首饰盒的白玉珠。

  第三年的时候,宋翼遥收到了两个首饰盒的白玉珠。

  第四年的时候,箱子变成了半人高。

  第五年的时候,珠子已经可以把她埋起来了。

  宋翼遥突然想到这件事,觉得明年有必要同师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了。

  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座山头就这样挥霍。她要那么多的白玉珠真的没用。而且小妖怪们磨珠子很累的。

  刑部,宋翼遥一回去就把人都叫到了一起。先是坦白了自己的能力,毕竟以后都是要一起做事的。然后开始调查修路案的案宗,案宗所记:

  八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唐景若回皇城的前三天,夜晚暴雨,十七人出逃。

  可冤魂自诉在当晚,他们掉进了坑里,被活埋了。

  听完案宗,宋翼遥一只手按住了另一只手上带的珠串。让它们不要暴动。

  齐钰研究这件案子许久了,听完宋翼遥的说法之后,蹙眉道:

  “我觉得首先疑点有三,一,为什么会出现坑?

  二,他们没有呼救么?

  三,城门处日夜都有值守的将士,为何没有人发现?直到凌晨才上报说他们出逃了?而且之所以认为他们出逃了,是因为他们里面领头的张大给妻子留了封信,而且修路钱款失窃。并且附近有凌乱的脚印。穿的就是他们修路工统一发放的鞋。”

  “他们为何要逃?信呢?”

  宋翼遥翻着那薄薄的两页卷宗,问道。

  “在这!”蒋良连忙呈上。

  那信纸可以看出是随手从书上撕下来的一页。

  笔迹潦草又难看,勉强能分辨出的,只有,小心,外出,避祸,几个字。

  若是冤魂意识清楚,问问倒也罢了。偏偏怨煞之气只是融合了他们的恨意和仇怨,至于魂魄,怕是早就被怨煞之气吞噬的干干净净了。

  “因为这封信,我们勉强断定他是因为丢了钱款所以才想着出逃。”

  “他一人逃也就罢了,为何十几个人要一起。我朝又不会连坐。”

  唐景若一语命中关键。

  马安山提笔记下这个点。

  “这也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为何他们要一起跑?依大人所言他们没有跑,那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宋翼遥圈住了第三点,道:

  “第三点,他们被埋的地方离城门不过几十米,不过那天晚上突然下了雨,火把熄灭,什么都看不见,倒能说得通了。至于其他的疑问,当然要靠调查才能知道。

  关钰,越识,你们两个去查这笔失踪的修路钱款。蒋良你去调查他们这十几个人那两天可有反常的地方。马安山你去拟封折子。我明日早朝会奏请,重新挖开那条路。”

  几人依言各自行动了起来。

  宋翼遥推起轮椅,唐景若诧异的回头,不解他要做什么。

  刑部离黎府旧址并不远,绕过两条街再转个弯便到了。

  昔日占了半条街的旧宅如今只余废墟一片。时过境迁,青草野花放肆的生长着。

  野藤缠绕在被烧了一半的木架上开出浅紫色的小花。

  生机与死气完美的融合,有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这样地段极好的地方按说保留不了多久就会被取代。但是黎府就这样留了下来。没有人敢提重修或者推翻这片废墟的事。

  只是偶尔会有孩子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地方。被家人匆匆拉走。

  人们在惧怕着,尽管这里埋葬的是人人敬仰的忠臣。

  宋翼遥看着这一片残墟,尽管已经来过许多次,心头钝痛再次袭来,她问道:

  “你当初想让我算什么?趁着今日空闲。我替你算上一卦吧。”

  明明是期盼了无数次的事情,可当宋翼遥不再推脱主动要帮他算这一卦时,唐景若却胆怯了。他看着这一片废墟。半晌才开口:

  “阿然,我想算她在何处。”

  不是问生死,而是问在哪。宋翼遥不忍心戳破他为自己留存的希望。

  黎然的八字她知道,除了晚一刻之外,同自己全部一样。

  因为他们也算是血亲的缘故,宋翼遥干脆抽出唐景若的佩剑。

  “你要做什么?我这还有上次你给的符!”

  唐景若按住她的手,说道。

  宋翼遥挣脱开他的手,割破一绺头发,解释道:

  “我同她是血亲,若要寻她,定要有媒介。而且,这里,并无亡魂,他们都去轮回了。”

  “你不会以为我要放血吧?”

  宋翼遥嘴上调侃着唐景若,手下动作不停,把头发放在了唐景若的手上,随手捡了个木枝,以唐景若为中心,画了寻人的阵法。写下黎然的八字。又拿出白玉珠,催动灵力。

  若是道华真人在,见她如此不设防的随意成阵,定要给她一脚。

  十几息过去了,就在宋翼遥以为失败的时候,只见那丝黑发慢悠悠的升起,左右摇摆不定,甚至越转越快。并不往八个方位下落,只是在两人四周不停的绕着圈子。

  宋翼遥全神贯注的瞧着那绺黑发,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竟是反噬!

  她来不及思考为何会反噬的如此厉害。那口血已经吐了出去。

  头发也停了下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失败了,我被反噬了。”

  “你先擦血。”

  唐景若从轮椅上起身,扶宋翼遥坐下,捡起那绺头发,脸色紧绷。

  宋翼遥以为他是因为失败了,没找到黎然的下落不高兴,扯住他的衣角,道:

  “等我过几日再试一次。”

  “反噬的这么厉害,还试什么试。皇城里又不是只你一个会用符画阵的!”

  唐景若用脚尖毁去阵法,认真道。

  他很想找到黎然,但也不是这么个吐血的找法。

  皇城里应该真的就我一个,除非你能找到我师父,宋翼遥想说,但看着唐景若的脸色,还是没敢开口,小侯爷生起气来好吓人,不敢惹。她斟酌着说道:

  “我同阿然虽是血亲,但不是至亲,不该反噬如此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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