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举杯一饮而尽,听林掌柜讲述家史……

  “王千户、许郎中、还有各位勇士,林某乃粤东惠州人氏,正德十三年(公元1517年)我十七岁,那一年,佛朗机国王遣使大明,想和朝廷达成贸易协定,遭到严辞拒绝。”

  “不久,他们骚扰广东沿海,寻衅滋事,更有歹徒屯扎澳门、东莞屯门等岛屿,正德十六年,广东檄海道将军汪菇击溃佛郎机人,是为‘屯门之战’。”

  “佛郎机人退守澳门,以此为据点为非作歹;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他们入侵新会县西草湾,遭我大明水师痛击,是为‘西草湾大捷’。”

  “就在这时,受倭寇指使的王直崭露头角,他自称‘净海王’,勾结佛朗机人来日本传教,并组建商团往来于日本、琉球及南洋诸岛。”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时,虽然我大明实施海禁,但在朝廷内部,还是分成‘严禁派’和‘驰禁派’,双方各有主张、争执不下。在闹倭寇之前,禁海令形同虚设,偷着下海的渔民纷纷发财,回乡买房子置地,而我们林家自宋以来,就一直靠出海为生,看别人发家致富,当然眼馋。”

  于是,许仪后端起酒杯,讲出自己的看法……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说得好,总得给人一条活路,禁海令也不是长久之计。”

  林掌柜点头赞同,继续讲述倭寇的来龙去脉……

  “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室町幕府将军大权旁落,东洋列岛群雄四起、杀伐不断,战败大名领主及武士无以谋生,纷纷出海成为倭寇,宁波发生‘争贡之役’,致使朝廷断绝与日本往来,恰恰给了倭寇可乘之机。”

  “那王直放弃正经营生不干,四处征集浪人,犯我东南海疆。嘉靖三十二年,引倭寇由瑞安入台州、攻杭州,继而侵掠浙闽沿海及山东半岛。那时,我经常往来于广州和马尼拉。若非此人勾结倭寇,时任内阁首辅夏言,深知海禁之弊,‘驰禁派’必占上风,那么,东南沿海就不是今日这种局面了。”

  “只可恨那王直贪恋权力和财富,残害我沿海苍生,丧尽做人良知,其行径与禽兽无疑,自倭乱以来,我们这些本分人有家难归。”

  “不久,西洋人染指南洋诸岛,我便将全家老小接到琉球,那时,林文俊还是个本分的少年。”

  说到此处,林掌柜禁不住黯然泪下……

  “徐海招安被杀,在琉球留下不少财产,可怜俊儿受那奸贼罗文龙的蛊惑,带领全家从琉球来到萨摩,他被权力和财富迷住双眼,也想学那王直、徐海,在秋目浦修筑城堡,收买残余海盗,改名林一官。到这个地步,我已无法对其约束,便离开九州来到堺町。”

  王冲不免有些吃惊,忙问:“难道说林一官已具备王直、徐海这般势力?”

  朱均旺摇摇头,他在林一官手下当过更夫,知道秋目浦的现状。

  “林一官虽有野心,但他已不可能再成气候。”

  林掌柜摇头答道:“老朱,你错了。当年王直、徐海在朝廷无人,只是骚扰沿海百姓,而如今,林一官与那权贵严世蕃勾搭连环,从西洋人手中购置新式火绳枪,一旦成气候,又岂是王直、徐海之辈可比?”

  此时,王冲还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严世蕃、罗文龙均已伏法,谅他难成气候。”

  “王千户,此言差矣。这些年来,严世蕃、罗文龙已在大明沿海、琉球及朝鲜各地,布下很多据点,企图把一向宗引入大陆,协助他们造反,虽然这两个恶贼已经伏法,林一官仍有机会利用这些便利条件,若再有狼子野心的倭寇支持他,对我大明来讲,势必要比以前那场倭乱,带来更大的伤害。”

  “没能把俊儿带好,我对不起林家列祖列宗,苍天在上,我林某有罪,文俊当诛,擒贼擒王,拜托各位了。”

  虽说剿匪令没有林一官的名字,王冲已明白林掌柜的良苦用心。

  “林掌柜,接下来怎么办?”

  “赴九州锄奸!以前,平户、萨摩、对马被称为“三岛倭寇”,如今,全都以秋目浦为共主,至于五岛列岛、大隅、肥前、肥后等地,已不足为患。”

  看得出来,铲除林一官势在必行,王冲明白了。

  “林掌柜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来,我敬您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掌柜不无忧虑地讲道:“王千户,经此一战,我这儿已不安全了。倭人有很多战术,实用性极强,常常在你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一招制敌,加上海盗生性狡诈,此去九州可要当心。”

  听到此处,许灵儿心头猛然一震。

  “冲哥,我们全都赴九州锄奸,那么,谁来保护林掌柜和我父亲?”

  对于这个问题,王冲似乎还没考虑,但林掌柜早已胸有成竹……

  “请放心,明天就把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许灵儿依然放心不下……

  “老掌柜,请问什么地方?”

  “近江小谷城。其城主浅井长政,娶的是织田信长之妹,同时受越前大名朝仓氏的庇护;其家臣喜右卫门是我的好友,有他们照应不会出事。”

  当日,许仪后、朱家父子被送走了,七勇士赶赴九州锄奸,抵达川边郡已是次日后晌。

  落日余晖普照着秋目浦,海边的浅滩、礁石泛着闪闪金光……

  尽管林一官有城堡,但经常在村里过夜,经过一番侦查,确认他从堺町回来后,一直住在罗氏姐妹家中。

  据朱均旺提供的线索,罗氏姐妹其实就是罗文龙之女,分别叫罗阿敏、罗阿萍。

  午夜子时,弯弯的下玄月挂在天际,许灵儿、郭奕在村口接应,轰天雷守在罗家前门,盖地虎把守后院,草上飞负责巡逻,王冲和布里通执行暗杀任务。

  王冲轻轻触动房门,发现居然没上锁,轻轻一推,便露出个门缝,看来林一官似乎并不设防。

  二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突然,就感觉脚下的地板在旋转,接着,响起一阵拍击声,只见两边木墙板翻转,一排利刃闪着寒光朝他们刺来……

  刚躲过一劫,顶棚突然掉下来了,只见上面挂满尖刀,正砸向他们头顶……

  此时,院落四周响起兵刃撞击声,显然,轰天雷、盖地虎与敌人交手了……

  王冲用弯刀顶住,示意布里通快跑,未等他转身,地板忽然露出一个洞,就听“扑通”一声,布里通没影了。

  王冲把顶棚推开,小心绕过墙板、躲过黑洞,终于转到里间,看见一男一女正坐在床上,显然他们没能料到,居然还能有人闯进来。

  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林一官迅速按动机关,二人滚落到床的另一侧。

  王冲跳起来,大吼一声、挥刀砍去,却扑了个空,他们已从暗道逃跑了。

  外面喊杀声此起彼伏,王冲不得已破窗而出、翻墙出院。

  “我们快撤。”

  随着王冲一声令下,轰天雷在前、盖地虎在后,布里通、王冲护卫两边,奋力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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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中的佛郎机是指葡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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