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许朝暮还是摇头:“我不愿意。”

  厉寒尘一颗心微沉,追问道:“你为何不愿意?”

  “因为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厉寒尘抿了抿嘴,认真道:“你曾经说过喜欢我的,答应嫁给我。”

  许朝暮一眨一眨看着他,反问:“可我现在不是嫁给你了么?至于喜欢,是幼年之说,人心是会变的。”

  厉寒尘隐隐有些失落:“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我谁也不喜欢,也不会喜欢。”

  不是不去喜欢,而是不敢去喜欢。

  因为害怕。

  害怕像娘亲那样被抛弃,害怕整日患得患失,害怕倾尽所有最后一无所有。

  世上男儿多薄幸。

  耳边仿佛又想起母亲时常轻哼的诗谣: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记得曾经娘亲常常凭倚窗边远望,沉默不语。

  那时候她还小,看不懂娘亲眼里的情绪。

  只知道娘亲不开心。

  小小的团子扑进娘亲怀里问:“娘亲,什么意思?”

  她问的是娘亲哼的诗谣。

  娘亲温柔将她抱起,答非所问:“娘亲希望日后有人能陪着暮儿,共看日升月落,共度朝朝暮暮。”

  那时候她不知道,娘亲心中垒块,身子已大不如从前。

  以前的回忆太过压抑,不想也罢。

  手被人握住,许朝暮回过神,只见厉寒尘一副无赖模样。

  他紧握着她的手,颇有几分孩子气:“只要你不喜欢别的男子就好,不然本王就……”

  “你就怎的?”

  “就……反正你不能喜欢,我不准。”

  许朝暮:……

  还是小孩子么。

  ……

  这一月,厉寒尘成了大臣们茶余饭后偷偷谈论的对象。

  话题是,临王殿下长期称病不朝,说的是自己离开故土多年,今始归,竟水土不服,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有些娇弱,需要静养。

  然而大臣们心知肚明,临王殿下娶长兴候府的养女为侧室,甚是宠爱,称病是假,陪美人共度春宵是真。

  不过说实在的,长兴候府的养女存在感太低,以至于勋贵圈的人对这个少女几乎没有印象。

  直到她嫁给临王。

  有人说:“这是麻雀攀枝变凤凰了。”

  有人说:“俗话说得好,有时候争既是不争,不争即是争。”

  还有人说:“侯府养女倒是个有心思的。”

  不管外界评论如何,许朝暮身居深宅,这些言论全被挡在王府大门外,一丝风声也没吹进她耳里。

  而令她比较头疼的是,厉寒尘这么闲吗?

  为何整日整日来她这里?

  他一来,夏侯姒定然也要来打一趟,同她说一些她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比如:

  “许姑娘和阿尘哥哥曾经认识么?”

  “许姑娘是不是不大喜欢阿尘哥哥啊?”

  “阿尘哥哥特别好,特别温柔,以前……”

  她本就不善与不熟的人谈话,只能敷衍着回答。

  对此,许朝暮扶额表示:厉寒尘你离我远点!

  今日,厉寒尘刚到挽春居片刻,便被圣上派来的人召去了宫里。

  许朝暮松了口气,闭门提笔写了一张信条,让香草带着厨房做的桃花酥一同给许朝珩送去。

  弟弟聪慧,自然知道。

  她把自己能当的饰物都当了,这些银票足够去新的地方生活。

  夕阳撕碎大片浮云,似棉花染上色彩散乱沉浮天海。

  天边晚霞洒下万道光芒,给朝阳城蒙上一层柔柔金辉。

  许朝暮站在院里合欢树下,望着深远高空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晚风拂过,及腰青丝扬于身后,浅蓝流仙裙衣袂飘飖。

  她双手交握端放于柳腰前,身姿窈窕,站姿优雅,宛若一尊美人雕像,落满了夕阳。

  “小夫人——”

  轻快的女声传来,香草端着茶点噔噔噔自石拱门外跑进来。

  许朝暮转头看她,不由得轻笑。

  这一月相处下来,她挺喜欢这个小丫头。

  性子大大咧咧,天真又活泼,对她也好。

  香草与她对视,嘿嘿一声笑,踩着晚霞的余晖来到她身前。

  “香草,你们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香草不知呢,王爷有时进宫常会留在宫里过夜,不知今夜是否回来。”

  顿了顿,又笑眯眯问:“小夫人思念王爷了么?”

  许朝暮不答,心里生出一丝愉悦。

  不回来……

  不回来好啊,今夜应该可以顺利脱身。

  残阳乘晚风离去,暗夜悄然而至。天幕似浓墨晕染开来,藏着化不开的深沉。

  柔和的夜风吹散层层夜云,轻巧地点亮一轮皎月。

  许朝暮称自己困乏,便将香草打发了去。

  为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到约定时间再溜出去。

  时间渐渐流逝,很快月上中天。

  屋内烛光盈盈,柔和橘光照透六扇开合的山水屏风,投影在光滑地板上。

  换上夜行衣的窈窕身影自屏风后走出。

  还有两刻钟便到约定的时辰,许朝暮决定提前去等阿珩与荷姨。

  厉寒尘不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黑色身影如猫一般敏捷,很快便来到王府偏僻的后门。

  许朝暮稍稍退后,随后起步向前跑轻盈攀上高墙。

  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沙沙——

  沙沙——

  许朝暮正准备飞身下墙,身后传来树叶细微的沙沙声和轻碎的脚步声。

  秀眉微蹙,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喵——

  喵——

  不知哪里传来猫叫声。

  许朝暮回头望去,见一只黑猫轻巧跃走,随后一个身影自树后缓缓走出,脚步悠闲朝这里走来。

  “暮儿,今夜天气晴朗,出来赏月为何不叫上为夫?”

  熟悉的声音响起,许朝暮不由得一愣。

  这么晚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以为他留宿宫里。

  计划出现意外,许朝暮也不打算再隐瞒,直接了当道:“我想离开。”

  “想离开?”那人在一丈外顿住脚步,借着朗朗月色看向墙头上高挑的身影。

  忽然,他飞身上墙,玄袍被风吹得招摇。

  他翩翩落于她身旁,转头看她,俊美的面颊敛了笑意:“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许朝暮亦凝视他,清泠的嗓音携着几分无奈与劝告:“年少相逢一场,如今好聚好散,我想离开。”

  少女眸里盛满细碎月色,如碧湖倒月影,十分恬静好看。

  见厉寒尘静默不语,许朝暮看了他几秒,转身就要飞下墙。

  “站住——”

  随着那人平静的声音响起,许朝暮一瞬间竟然动弹不得。

  厉寒尘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突然扬起。

  许朝暮瞬间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跃下高墙。

  “好聚好散不应用在你我身上,若你不带上我,哪里都别想去。”

  许朝暮动弹不得,只能干喊:“你给我解开!”

  厉寒尘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抱着她往回走。

  “乖,夜深了,回屋睡觉。”

  ……

  许朝暮躺在雕海棠纹架子床上,微蹙眉头,眼睛一眨一眨看着雨过天青床幔。

  郁闷的小表情似一个不想睡觉却又被大人强迫睡觉的孩子。

  厉寒尘在屋里燃上安神香,盖灭了荷花盏里的烛灯,腆着脸挤上床。

  “你……唔……”

  许朝暮想说话,却被他用手轻捂住嘴。

  “暮儿,是因为待在这里不开心,所以才想离开么?”

  月色入户,一支粉嫩桃花枝儿自屋外悄悄探进碧纱高挽的圆窗内,在光滑地板上投下婆娑花影。

  厉寒尘翻了身面对许朝暮,伸手抱住她。

  动作亲密,许朝暮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不知名的香。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肩,嗓音平静柔和,似在哄她入睡。

  他说:“是我没考虑周到,知道你待在府里会闷,早该陪你出去走走的。”

  温热的气息轻挠脸颊,许朝暮不舒适却又没办法躲开。

  她打算向厉寒尘把一切说明白。

  她说:“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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