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印证张老大的话,一帮人还没走出清河县,就先后遭到了四五拨人打劫。

  这些人占据了有利地形,都是附近的村民。

  面对这些拿着刀枪,体型彪悍的村民,没人有反抗的勇气。

  连张老大的金戒指和手镯也被搜刮走,一帮人很快手无寸铁,又开始了捡野菜求仙的生活。

  “太他吗的欺负人了,我们又没有打劫他们,凭什么抢咱们的粮食?”

  有人崩溃,委屈的哭出声来。

  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张老大反而鼓励所有人道:“大伙儿再坚持坚持,我们距离邀月宗已经不远了。”

  一帮人此刻精穷,以至于没有村民有兴致再打劫他们了。

  甚至在路过一个小村时,有人邀请问田林几人:“几位兄弟还去什么邀月宗?不如跟咱们一起干算了。”

  大伙儿怎么可能同意?

  那些人还说:“也好,如果你们进不去仙门,还可以到我们这里来找活儿干。”

  如此两三日,在跨过一条铁索桥时,张老大道:“这里叫临安桥,过了桥,上了官道就能直通邀月宗了。”

  “五十多年了,终于要成为修仙者了吗?”

  老头儿拄着竹竿,踩在了桥边的河水里。

  所有人都雀跃着冲上了索桥,田林搀着老头儿说:“邀月宗如果那么好进,附近就没有那么多种田的村民了。”

  老头儿喘着气小跑着,嘴里反驳道:“你懂什么?修仙是要心诚的。那些住在附近的村民,哪有我们这种万里跋涉、抛家舍业的华花郎向道之心坚定?”

  田林没再说话,因为上了官道后,他看到了好些个结伴而行的流民。

  不,不能说是流民。

  因为这些‘流民’同他们一样,都是从外乡跋涉了千里,往邀月宗求仙的华花郎。

  田林望着数千人的队伍,此时汇在一处,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沿途路上,又有一股股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华花郎。

  他们不断的壮大着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邀月宗而行。

  “快,快看头顶!”

  不知谁喊了一句,蚁群一样的人全都抬头看向了天空。

  只见天空之上,几艘飞舟从云端驶过,很快消失在了群山之间。

  “是仙人,是仙人!”

  有人激动的丢下了手杖,追着飞舟就跑。

  田林这一刻也很激动,他抬头望天。

  就好像前世小时候,有飞机路过他家上空时,他也会跑出屋子抬头望着天空。

  他加快了脚步,跟着大军跑了起来。

  “臭小子,你在哪儿?”

  老头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田林忙回过头道:“在这儿,你快过来。”

  但这时候人群已经沸腾了,官道往上就是狭窄的山路,所有人都被裹挟向前。

  孩子的哭声,和妇人的哀嚎声,丈夫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这时候谁也顾不上谁是谁了,他们踩着前面人的鞋,抓着前面人的衣服,被后面的人推着上山。

  “退后,退后!”

  队伍在山巅上蜂拥了一段距离,立刻有人喊了一句。

  田林隐约听见前面的人喊着‘前面是悬崖’的声音,紧接着又被前面的人撞进了后面人的怀里。

  “大伙儿别再往前了,前面是断崖,已经有好些人被挤下去了!”

  前面的人喊,但后面的人只顾着往前面挤。

  这时候想要停下,已完全停不住了。

  “老头儿,快回去,快回去!”

  田林嘴里喊着,但自己却被人夹着‘抬’到了悬崖边上。

  走在最前面的人,此刻如同下饺子一样哀嚎着坠向深渊。

  田林一面踩着滚落的乱石,一面死死抓着别人的衣服。

  ‘咚’

  崖岸对面钟声响起,古钟的声音从崖顶传到山腰,从山腰扫过官道。

  一瞬间,山上和山腰的华花郎们都安静了下来。

  田林借着这瞬间的静默,抓住了崖边的一棵大树。

  “臭小子,快看,那就是邀月宗的山门了。”

  老头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田林再看时,发现老头儿骑在自己头顶上的树杈上。

  “这就是邀月宗么?可咱们跟对岸隔了十几丈宽的天堑,根本就过不去啊。”

  田林搭着老头儿的手,一齐爬到了树上去。

  只见天堑对岸,一座石坊立在崖岸边上。

  石坊之后,是一条仿佛通往天界的石阶,被隐藏在云雾之中。

  而钟声,就是在云端飘来的。

  “过去,大家过去,只要跨过这条深渊,就能得道成仙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山腰处的人都疯了起来。

  崖边的华花郎们,不论老幼男女,尖叫着想要远离崖岸。

  却都被身后疯狂的人群推搡着,掉入了深渊里。

  “一百,两百?还是成千人?”

  田林死死的抱着树杈,看着树下坠入深渊的人。

  这边的悬崖很热闹,可对面的山崖却很清幽。

  云层浮动中,那代表着‘道’的钟声,悠悠的从石阶上的云雾中传来。

  “臭小子,我们下去吧,想办法到对面的崖岸边去。”

  树上的老头儿红了眼,抓着田林的手忽然开口。

  田林一愣,接着道:“你疯啦?看到树下的人了吗?你也想跟他们一样,永远埋在崖底?”

  “我已经找了快六十年了,走遍了四海九州,翻遍了山川江流。我现在七十多岁了,还能找几年?”

  老头儿说着话,就松开了树杈要往树下爬。

  “先不忙,你要下去也得等这帮人冷静了再下去。”

  田林抓住了老头儿,安慰他道:

  “你看,山腰的人都上来了,先头崖顶上的人都死了——等再死一些人,等崖顶不再那么挤,等所有人都冷静过后,咱们再下去。”

  老头儿吸了口气,这才又再次抱住了树干。

  两人在树上望着对岸的邀月宗,只能看见石坊和那条若隐若现的白石阶梯。

  除此外,崖岸对面全是雾霾笼罩着、遮蔽了他们窥探的视线。

  “大伙儿不用挤了,还是想想办法为好。”

  “我这里有飞爪,等我勾住对面的石坊,就能顺着铁索爬过去了。”

  这时候崖顶只剩百十多号人了,难以想象先前葬身深渊的有多少人。

  就见树下一个汉子把手中的飞爪往对面一甩,铁索被这壮汉抛飞而起,紧接着勾住了对面石坊的石柱。

  “好本事,兄台在武林里也是个高手吧?”

  有人喝了一声彩,但这壮汉并不理会,他扯了扯铁索,使缠住石坊石柱的铁索绷直。

  就见他将手中这一端的铁索绑在了田林藏身的古树树干上,接着将铁索作桥,踩着铁索走向对岸。

  “好,他落地了!”

  看着壮汉成功到了对岸的石坊下,有人高声喝彩,好似自己也踏入了仙门一般。

  “谁第二个?”

  “我来!”

  一帮人接二连三,有直接能踩着铁索过深渊的,有抱着绳索蠕动过去的,摔下深渊的倒也有大半。

  “臭小子,我们也过去。”

  老头儿这时候已经下了树,同身旁的田林道。

  田林摇了摇头,指着对岸的石梯说:“你们看,石梯上面流下来的是什么?”

  老头儿虽然眼睛浑浊了,却也看到了石阶上面有血液一级一级的往下流。

  “那些血是?”

  “估计是那几个过了对岸,要登梯的人的血。你们没发现,对岸已经没有他们的说话声了么?”

  “为什么,我们好容易到了这里,好容易过了天堑,好容易要进入仙门。为什么要在仙门外面杀了我们?”

  崖岸这边的人红了眼,立刻有人说:“没看到对岸石坊柱子上的字吗?仙凡永隔,人鬼莫入。”

  “还过不过去?”

  “我不过去了,我就在附近的小镇上先过活。等到了明年仙门再开时,我再过来。”

  有人掉头下山,但也有人不甘心的爬上铁索,使足了气力爬到了对岸。

  “臭小子,我们也过去!”

  老头儿拽着田林的手,红着眼道。

  田林摇头,劝他道:

  “我们也到附近的小镇上先住下,再寻找进入邀月宗的机会——你看,我们从临安县过来时,那些打劫的村民哪个不是昔日的华花郎?他们结寨而居,一定是在等待某种机会。”

  “我等不了了,我现在七十来岁的人了。我不知我有几年好活,我等不了了,我要过去。”

  老头儿没管田林的劝阻,看了一眼被云雾遮盖的万丈深渊。

  接着他闭上眼,咬牙抱住了横在两岸间的铁索。

  山风把老头儿褴褛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他就像是个蛆,蠕动着身体,朝着前方的未知前进着。

  “臭小子,你在山外面等待机会。等我修成了仙,我就来找你。”

  老头儿顺利的过了深渊,在对岸的石坊下高兴的同田林挥手。

  田林便看着老头儿自信满满的踏上了石阶,紧接着拾级而上,隐入了雾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雾中响起‘砰砰砰’的撞击声。

  就见一颗大好头颅,皮球一样从石阶上不断滚落,最后落到了石坊下。

  “是那个老头儿。”

  有人说了一句。

  “呵呵,他七十多岁的年纪了,早过了修仙的年龄。这么大的年纪,还想进入邀月宗?”

  有人嘲笑。

  这些声音显得格外刺耳,田林忍不住道:“谁说修仙讲的是年龄资质?修仙,最重要的是心诚,老头儿告诉我说,心诚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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