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国,金阳岭。

  天空中的乌云似乎要垂到地面,黑夜仿佛提前降临。风声凄厉,秋风残叶如同狂舞的蝴蝶争先恐后地席卷大地。

  “轰隆”一声雷响宛如劈天裂地,滂沱大雨瞬时而下,潮湿松软的泥土片刻间就被浇透,山路顿时湿滑泥泞不堪。

  感觉到马车徐徐停下,黑压压的车厢中响起了窃窃私语。江星鹤掀起布帘,清新湿润的山风立刻灌进拥挤躁闷的车厢,带来一阵清爽。

  “公子,能不能放下布帘,我父亲得了重病,见不得风……”车厢最深处有一道青涩声音响起。

  江星鹤借着布帘缝隙的余光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正斜躺在一位面有菜色的少年怀中。

  江星鹤面露歉意,放下布帘后在微弱的光亮下摸索一番,从包袱中掏出大半个馒头。他把带有牙印的馒头屑撕下,小心地用方巾包好,然后将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那位少年。

  那少年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能够敌过腹中的饥馁,道谢后伸手接过,在细细咀嚼之后嘴对嘴喂给怀中的病人。

  他们一行均是被风火镖局护送的人。

  本来以他们的寒苦出身根本无力给付车马费用,只不过是在上个城镇卸完货之后马车空荡,紧接着又要翻山越岭,眼看大雨将至,镖头只好先让他们几个上了马车,以免耽误赶路。

  可是紧赶慢赶,还是躲不过这场狂风骤雨。

  江星鹤隔着车厢静静地听着风雨中的吆喝声、咒骂声,外面的人都在全力保护着货物不被风雨所侵。

  正当声音渐小,江星鹤闭目养神之际,突然一声暴喝响起,紧接着金属相交乒乓作响,呵斥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江星鹤原本以为是镖局自己人出现了差池,又引起了镖头的破口大骂。但是兵刃相接的声音骤然将他惊醒。

  他顾不得许多,掀开布帘往外看去,眉头微皱表情凝重。

  天空阴沉,大雨倾盆,风声呼啸。在一条崎岖泥泞的山路上,风火镖局的押镖人员被劫匪包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声、喊叫声和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战斗场面异常激烈。

  劫匪们人多势众,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地冲向了惊慌不定的镖师们。唯有镖头毫不畏惧,身形如飞燕般闪过盗匪的刀光剑影,腾挪之间就有几人做了刀下亡魂。

  车厢内早已经乱作一团,呼天抢地声不绝于耳。

  正在此时,车幔被豁然掀起,江星鹤弓着身体走出车厢,只见马车夫的心口正中一箭,身体歪七扭八地躺在泥水中。

  尽管镖师们竭力抵挡,但又怎么可能架住数倍于己的流匪,不断有人在惨叫声中倒地毙命。

  江星鹤没有丝毫犹豫地扔下肩上的包袱,跳进了浊黄色混杂着嫣红的泥浆中。

  “朋友,借你宝剑一用。”他俯身抽出车夫腰间长剑,然后转头顺着山路向山下跑去。

  江星鹤知道看似安静的队伍后方,必然还有埋伏的盗匪!但是其他三面合围的形势更加不容乐观!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江星鹤不断看到沿途倒在血泊中的推夫,脚下汇聚的水流一片赤褚。不过即便山路滑腻,他的步伐始终稳如磐石。

  围三阙一,虚留生路!

  “铛铛……”江星鹤手中长剑舞出数朵剑花,雨雾迷蒙间,原本偷袭的三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喉咙中涌出的血液格外鲜红。

  此时江星鹤终于来到队伍最后,又有两人被他格杀在路上,但是他的胸腹处也添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忽然,江星鹤双眼微眯侧身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水青色长裙少女从天飘然而降,雨水在她周边形成一道界限分明的轮廓。

  看着血流如注的江星鹤,那清丽少女咯咯一笑,声若莺声燕语地说道:“这还是我天羽门资质无双的江师弟么?!惶惶若丧家之犬……”

  江星鹤听到”天羽门“三个字后脑海轰然炸裂,他手持利剑拄地,残缺不全的记忆仿佛雪花一般涌来。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他应接不暇。

  面容痛苦狰狞的他,在良久之后终于确认了某些过往!

  江星鹤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女说道:“我气海已破,灵根被掘,如今记忆残缺废人一个,何必真的赶尽杀绝?”

  少女脚不沾地浮在空中,似笑非笑地说道:“当初孟师弟格外开恩,给江师弟安排了门内杂役,得以让你继续呆在宗门。不料江师弟竟然私自下山不辞而别,如今你的罪名是背叛宗门,理应枭首!”

  格外开恩?不过是为了将自己圈禁起来!

  背叛宗门??自沦为废人之后早已在门内除名!

  理应枭首???斩草除根才是最终目的!

  江星鹤气极而笑,伤口的痛楚早就因失血过多而麻木不觉,他喝问道:“我的气海被毁,宗门却知而不言。强行移我灵根,断我修道之望。让我与奴与婢,百般轻蔑侮辱……”

  “江师弟,多言无益……”少女眉头不展,对于江星鹤的遭遇,她略有耳闻,但是无意掺入进来,听都不想多听一个字。

  “如今死期将至,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少女说到此处,秀眉微蹙。

  即便江星鹤落魄潦倒如此,但是宗门已然决定永除后患!

  江星鹤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身姿,但全都是模糊黯淡的背影,每一张脸都被封禁一般不得窥探。

  他怆然惨笑,稍顿片刻说道:“告诉那些以为能够高枕无忧的人,他们永远看不到跪在地上的江星鹤!”

  江星鹤摇晃着身形,血液的狞红色几乎染透了他的半边身躯。

  空中霹雳万道,雨水肆意浇泼!

  他挥剑斩断套在板车上的缰绳,挣扎着爬上辕马。一声清啸,马蹄溅起污浊泥浆,一人一马向着灰白雨雾中款款而行。

  在即将脱离少女的神识极限时,一道凌厉无比的灵光箭矢穿透风雨,瞬间没入江星鹤的身躯,伤口处浑圆如镜,滴血不流。

  视野模糊中只见一人栽倒在马背上,最终杳无踪影。

  少女刚欲飞身前去查看,却听一暗哑声音在背后传出:“不必去了,他已经死了。”

  少女闻言停驻不语,对于此话深信不疑。

  “此功,足以让你获得剩下的半颗筑基丹了。”一个隐藏在黑色长袍中的人说道。

  少女眼中不见悲喜,没有唏嘘,直到风停雨歇之际,她才独自一人飘然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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