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较真地说,李孟阳并不是和杨洛一届的,现在的他本来应该在读大一。原因很简单,父母认为小孩子,晚一点读书也没有什么关系,因此当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去读小学时,他还开心地在家里看着动画片。

  后来他也曾无数次想,如果自己没有晚上一年小学,也就不会遇到那些人,自己的人生是否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小学毕业的李孟阳成绩还不错,父母找了点关系,把他送进了城里的初中,说是城里,其实只是城郊的一所公立初中,在大环境下,也是鱼龙混杂。

  霸凌,直到未来工作后,李孟阳才知道了这个词语,这个后来得到人们广泛关注的社会问题,在他的中学时代却是一团挥之不去的梦魇。

  第一次被欺负是在初一,和外号李大嘴的高中时代不同,初中的他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的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情,上课、吃饭、放学,生活平静得像是天池的湖水。

  但是到了被围在厕所的那刻,他的小脑袋瓜就不够用了,这些平时看着和善可亲的同学为什么现在都这么凶神恶煞。我们不是刚才还一起踢足球吗?

  在他们的提醒下,李孟阳才懵懂地知道了缘由,因为自己没有给一个小胖子抄作业,当时因为他背课文没过关,大家就拌了几句嘴。

  小胖子课后就在男生之间说起了这事,在他的添油加醋和煽风点火下,所有男生都主动揭发了李孟阳过往的罪状。

  “他上次借我的书,弄皱了还没给我道歉!”

  “上次我让他借十块钱都不肯。”

  “一天到晚不说话,装作自己很牛逼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爽。”

  刚进入中二时期的男生聚在一团讨论着,自以为找到了藏在人类中的恶龙,燃烧起来的血液让他们莫名地对李孟阳产生了极大的攻击性。

  这场狂欢唯一的牺牲品就是李孟阳,在小胖子恶心的笑声下,他被推来攘去,承受着所有的恶意。

  那天过后,所有的男生都不理他了,在所有男生的口中,他是一个龌龊、下流、自私的人,这样的人,女生都开始对他避而远之。

  到了初三毕业季,他的同学录上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签名。

  他的成绩不算好,理所应当。他经常要上课时找不到课本、作业上交了也被扔掉,上课也要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踢踹和恶作剧。

  十二中,虽然已经要倒闭了,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城区公立高中,重本率还能有百分之二十。拿到通知书的那刻,他开心得像捧着《圣经》的教徒。

  李孟阳以为自己进入高中就能摆脱那些人了,他可以成为新的自己。

  一开始,还是他想的那样。他丢掉了初中的沉默寡言,他变成了李大嘴,如同《大话西游》里的唐三藏,一张嘴能从早上说到晚上,所有人都说他应该去当脱口秀演员或者去讲相声。

  这正是他期待的高中生活啊,可是……

  好景不长,命运这东西最喜欢的,就是和人开玩笑。

  曹正秋这个名字,李孟阳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在进学校时,就曾听说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是这十二中的天,是所有学生都不敢挑衅的权威。

  李孟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他发生冲突,而过程,却如同戏剧一般,自己被一步一步地踏进深渊。

  他认识翟秋是在高一的寒假,经过一学期的传播,他李大嘴的名声也被年级上很多人熟知了。包括瞿秋,瞿秋是他们这一届最有实力的,也就是学生们口中的扛把子,在其他学校可能大家会嗤之以鼻,但是在十二中这个地方,瞿秋还挺受欢迎的。

  瞿秋对李大嘴很感兴趣,那天特意邀请了李大嘴吃饭,一伙人玩得很是尽心。尤其是瞿秋和李大嘴,可谓是相见恨晚。

  两人更是惊喜地发现,对方初中都有被霸凌的经历,这瞬间就把两人的距离拉到了形影不离,跟连体了似的,干啥都在一起。

  看着在年级上呼风唤雨的瞿秋,李孟阳心里不仅是羡慕还有疑惑,有一天,他忍不住向瞿秋问道:

  “为什么初中你还被人踩头,现在整个学校都没几个人敢欺负你?”

  听到这个问题,瞿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刀,慢慢说道:

  “只有狠,别人才会怕你,才不敢欺负你。”

  李孟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始学习起了瞿秋的行为,屠龙少年终成龙,李孟阳也成为了校园霸凌中的施暴者,他把曾经屈辱,在别人身上找回,用他人的恐惧,来掩盖内心深藏的自卑。

  但是暴力,带来的只有野心和对未来的担忧。

  瞿秋告诉李孟阳,他想做学校的天,取代曹正秋的位置。

  李孟阳下巴都要惊掉了,在他和所有学生的眼里,曹正秋的位置比校长的还要稳固,他是从来不敢动这个念头的,于是他拼命劝说瞿秋。

  而瞿秋却告诉他,如果他们不动手,曹正秋早晚也会收拾他们,并向李孟阳展示了他完美无缺的计划,能够让他们两人,在这个学校称王称霸的计划。

  李孟阳动心了,毫不了解曹正秋的他在瞿秋的鬼话中迷失了方向,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未来的一个月内,两人开始按照计划进行准备,对小弟进行洗脑,联合曹正秋以前的仇家,提升保卫处的好感,一切都井井有条,顺利得让人放心。

  那段时间,瞿秋就和赤壁之战时的曹操一般,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甚至差点和曹正秋发生了正面矛盾,十二中一度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在几个晚上的失眠后,计划的那天终于来了。瞿秋和李孟阳各自带好人马,带好家伙,埋伏在了路上,只等着曹正秋的出现。

  可等了半夜,曹正秋的影子都没出现一个,抽了半包烟的瞿秋也无奈叫疲惫不堪的众人回去。

  而李孟阳再次见到瞿秋时,已经在医院了。

  瞿秋被挑断了一根手筋和脚筋,双眼无神,如同死人般躺在床上,看见李孟阳也毫无反应。

  是曹正秋干的,李孟阳心知肚明。

  他和瞿秋这点小伎俩在他脸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不会被发现?

  所谓完美无缺的计划只是小孩子的梦呓罢了。

  瞿秋伤好后,也没有来上学了,反正他家里有钱,听说到国外去养伤了。

  李孟阳还要继续上学,他曾经在高一的辉煌反噬,在曹正秋的示意下,他变成了过街老鼠,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他还是初中那个少年。

  他又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期间甚至产生了离开的想法,但是在高二上期的一次发现,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击垮曹正秋似乎有了新的方法。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为的已经不是称霸十二中了,而是为自己仅有的朋友瞿秋报仇,为了洗刷自己所受的屈辱。

  将近一年过去了,他还是能记起那天下午,空气中飘散的浮沉与刺眼的阳光。

  李孟阳独自走在学校外的大街上,装修的声音很吵,让他戴上了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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