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从冰冷的长椅上站起来, 他看着天空中的黑色,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他很平静, 仿佛是死海里幽深的海水。

  就像是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你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沈司开口。

  【为了让剩下的人离开,你会答应。】无限流世界意识斩钉截铁, 【你为了让这个世界摆脱毁灭倒退七次时间, 这是唯一一个算得上明朗的未来。】

  它很清楚,沈司一定会同意, 他会选择承受这一切,用自己的所有来承担起这个世界的重量。

  非常可笑。

  它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一切,沈司在和无限流世界融合中逐渐失去自己的意识,最终完全成为一个游戏场的负责人, 成为一个死去的傀儡, 它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从来都没有人可以逃脱这个桎梏。

  只要沈司答应, 等待他的就是毁灭。

  沈司没有再开口,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仿佛是已经准备接受这一切。

  世界的同化还在继续,终于,无限流世界意识看到沈司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的瞬间,一道黑色的线从地底里缠上来,黑线扎进了沈司的手腕, 仿佛是一道酷刑,无限流世界意识期待着沈司的灭亡, 它仅仅的盯着那个人,仿佛是在观看一场盛大的葬礼。

  但就在这时,沈司把手伸出来, 他一把攥住了那道黑色的线,仿佛是拔掉一株杂草的根系一样把那道黑光硬生生的拽出来。

  【你在干什么?】

  “终于抓到本源了。”沈司看着手中的黑线,“这样就可以继续之后的事情了。”

  沈司的心脏处有一道红色的光在闪烁,下一瞬间,身后破碎的时钟缓缓浮现在空中,时钟在颤抖,已经半破碎的钟表不断的有零件往下掉落,每有一个零件掉落那道红色光就会越深。

  那是时间的力量在扩张。

  【不对,不对!】无限流世界意识突然慌了。

  它一直都不在意沈司,因为就算是沈司拥有时间的力量,沈司也无法做出什么事情来,充其量就是在用尽力量后把一个游戏场泯灭而已,这份力量对他来说非常微小,是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它能够感觉到庞大的力量从沈司身上窜出来。

  时钟随着力量不断的崩碎着,在凄惨的时钟终于完全碎掉之后,它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威胁感。

  为什么它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在?!

  一道红色的光冲天而起,所有人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在光芒的照耀下,那些正在袭击人的泥浆人不再动弹,溅出去的泥浆也停止在空中,他们连忙跑出危险区域,然后怔怔的看着那道光芒和光芒后化为碎片的时钟。

  另一边,夏乐语抱着怀中的小孩子,他瞳孔微微放大,片刻后他开口询问,“简念,沈司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倒退过几次时间?”

  “七次。”

  “竟然有七次吗?那么这就是百多年的时间。”夏乐语睁着眼睛计算着时间,他狠狠地皱着眉,最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原来是这样……

  沈司准备了一场逆天大谎,谎言隐瞒了他的目的,也让他能够在此刻拥有反抗的能力。

  “夏乐语?!”简念焦急的喊着夏乐语的名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明白了什么?”

  夏乐语看着天空,“从一开始,不管是特异组还是检测组都知道一件事,沈司的能力进化很快,快到让人感到震惊的地步,而且,他甚至无法控制这份力量,身体一直都处在崩溃的边缘,现在我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因为,他是沈司。”

  时间控制着一切,唯一不受时间影响的人是沈司,他从0开始前进,一直往前,倒退的时间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因为他不受到时间的影响,他是唯一一条永远都在往前延伸的直线。

  那么,也就是说,那百多年的时间里,他的时间能力在不断的进化着积累着。

  沈司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通过改变过去从而改变未来,他一开始的计划就是积攒能量,将能力挤压在自己接近崩溃的身体中等待着最后一场轮回的到来,将这份庞大的时间能力尽数还给无限流世界。

  做出改变过去的举动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被无限流世界察觉,浮在空中的时钟是他控制压抑自己力量的器具。

  所以时钟会崩溃,当时钟完全碎裂之后,便是他最完整的能力。

  这份力量在触碰到世界本源时,足以将无限流世界撕裂。

  “过去无法改变,我一直都坚信着这一点。”沈司攥着那条黑线,他沐浴在红色的光芒中,声音里带着一点温柔,“我当然不会傻到去做一些根本没有用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摒弃了这一点。”

  他一开始定制的计划便是在循环的时间中增强自己的能力,以便将这个不应该出现的无限流世界完全泯灭。

  也正是因为七次轮回的艰苦,无限流世界意识才会高高在上的觉得,他会从过去中寻找拯救未来的方法。

  只要努力就能改变未来。

  沈司一直都相信这句话。

  【你不能这么做!】无限流世界意识突然明白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如果任由沈司擅自进行下去,一切都会完了。

  【你拥有时间的能力,这份能力是进入无限流世界后才出现,你使用这份能力将无限流世界泯灭会知道导致时间驳论!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不管是能力还是世界的结局,连你倒退时间七次的事情都不会有人记得!包括你自己!】

  【你甘心吗?你甘心吗?!】

  在忍受痛苦之后做一件谁都不记得的好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对于一个人本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相处的时光会随着时间的驳论全部流逝,这是完全没办法否认的事实。

  【一旦你这样做,简念,对,就是他!他被能力压制下去的心脏病会重新出现,这样你也不在意吗?那些因为拥有能力所以改变命运的人会重新被禁锢在命运中,你这样做是在害他们!】

  【放弃这件事,我可以离开这里。】无限流世界意识想要做出妥协。

  沈司放下手,他沐浴在红色的光芒中,片刻后他笑了一下。

  他说:“这样的未来,我喜欢。”

  没有无限流世界,没有被卷进游戏场的人,也没有因此成为s级求生者的简念,这样的未来……他很喜欢。

  红色的光芒瞬间爆炸,在光芒中他们可以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改变,那些沼泽像是数据一般在空中散去,接着是天空,那些和现实无关的东西都在消逝,仿若一个奇迹。

  光芒中,时间在自发的修理着破损的历史。

  简念朝着沈司的位置奔跑,在穿过几波人群后,简念终于找到了站在原地的沈司。

  依旧是白色的头发,身上是灰色的外套,风吹动了他的衣角,带着奇特的波动。

  简念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明明想好了一定要保护沈司,到后来却还是靠着沈司一个人来拯救他,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沈司一直挡在他的身前,帮他处理所有的问题,不管是欺负他的孩子还是扔过来的石头。

  从头到尾站在保护者位置上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沈司,从来没有别人。

  沈司转过头来,他看到了简念,于是他露出了笑容,像是在和他分享着喜悦。

  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手,简念想要狠狠的打沈司一拳,但在把手攥紧后他才发觉自己做不到,于是他只能悻悻的松开自己的手,将刚才积攒的力气用力的抱住沈司。

  “好紧。”沈司咳嗽一声,“松开一点。”

  “我不。”简念丝毫不放手,“这样的事情你计划了多久?”

  “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沈司不再关注简念抱住他的力度,只是声音温和的解释着,“与其从无限流世界手下救出什么人,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害人的东西完全消灭,我是为了这个目的在行动。”

  简念紧紧的咬着牙,最后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你永远都是这样。”

  永远都有办法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对不起。”沈司声音温和的道歉,“无限流世界消失了,时间线在修复,你和我的能力都会消失,你的心脏病会复发。”

  “不管它,我还没有这么容易就死掉。”简念闭上眼睛。

  比起可能会复发的心脏病,简念更在意的是其他。

  在时间驳论中的记忆会不会直接被清除?没有人会记得这段时光,也没有人知道沈司做过什么。

  这是沈司打破的未来。

  也是最美好的未来。

  一条无限流世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新的时间线。

  ……

  ……

  叮咚,枕头边的闹钟提示音不断响着,一直到把睡梦中的人惊醒才算了事。

  沈司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抓了抓头发打开卧室门,刚打开卧室的一瞬间他就愣了一下,已经穿戴整齐的少年坐在沙发上和他打了个招呼。

  接着才反应过来的沈司松了口气。

  “你起的好早。”

  “今天和同学约好了去学校看看。”少年的声音里少见的带着一点雀跃,“我们准备在外面吃早餐,吃完早餐就直接去学校。”

  “路上小心。”

  看着少年跑出房门,沈司微微呼口气,他走进卫生间开始打理自己。

  刚才的少年名叫习洛,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弟,高考后选择了这个城市的大学,只见过一次面的小姨带着少年来到他家,在尴尬的寒暄后希望沈司可以稍微帮忙照顾一下这个小孩。

  沈司几乎没有和别人共处一室的经历,好在习洛被教的很好,短暂的借居没有给沈司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因为少年的到来带来了一点活力。

  用冷水洗了脸,沈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带着水珠,黑色的头发因为刚才不注意湿了一小块,但也不算是太糟糕。

  随便的用毛巾擦了脸,沈司看好时间就出了门。

  再迟一点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刚走出房间门,沈司就看到了站在电梯门口的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西装,一边站在电梯门口还一边在打瞌睡,看上去差一点就要睡过去了。

  沈司走过去拍了他一下,果然看到他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差点蹦起来。

  “白先生?”

  “啊,原来是小司。”白君怡打了个哈欠,“你今天好早,是要去上班吗?”

  “是啊,这段时间恰好是假期,好多人趁着这个时间来旅游,所以队伍会很快出发,尽量一天上两次。”电梯门在两人面前打开,沈司和白君怡走进去,等电梯门关掉后沈司才继续开口,“白先生呢?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出门?”

  白君怡抓了抓头发,“今天有个公开课,有个错误的地方,然后我把u盘忘学校里了,没办法,今天早起去修改。”

  “小学也有公开课了?”

  “为什么没有?”白君怡震惊的看着沈司,“你小学的时候没有公开课吗?”

  当然没有……

  他的老家在一个说不上贫困也说不上富裕的小县城,小区附近只有一所小学,没什么高端设备也没有公开课这种东西。

  沈司朝着白君怡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白君怡点点头,接着他在电梯里打开手机询问同办公室的人钥匙放在了哪里,还没等对方回复他再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有公开课还这么困?昨晚睡得很晚吗?”

  白君怡看了沈司一眼,接着才不是很好意思的开口,“熬夜打排位,掉了三个段位。”

  还没等沈司开口白君怡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无奈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得格外温柔,“在充分的工作后果然还是娱乐好,就是成绩有点可惜。”

  白君怡,他的邻居,性格温和成熟,不管是在成人还是孩子面前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是一个完全不会给人带来反感的形象,现在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一直都是学校里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没有之一。

  难以置信的是他在家长中也非常有人缘,几乎每一个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分配到他的班级里。

  电梯门打开,白君怡从电梯里迈出脚步,他朝沈司挥挥手,接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沈司笑着和他挥手,接着转身走向另一边,他们的工作位置不同,要去不同的地方乘车。

  坐上最早的一班公交车,时间还不到六点,沈司透过车窗看向车外的风景。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有些阴沉沉的,看上去似乎要下雨的样子,但是天气预报上报道今天并没有雨,可能只是看不到太阳而已,但也是因为如此,趁着天气不算那么热跑来报名的不在少数。

  以至于他们需要一天带两队人。

  沈司趴在车窗上,在外面,早餐店已经开了门,能够看到有白色的雾气飘到空中,还能看到晨跑的人,一切都是那么和平安定。

  从公交车上下来,沈司解开外套上的扣子朝着前面跑,很快他就看到了已经提前过来的同伴,他们朝着沈司招手示意他过来。

  易明知把手中的导游服塞给沈司,林旗则是在车上清点着这次要带的物资。

  “赶紧换上,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易明知叹了口气,“这次我们多带一点水上去,上次水带的不够多,游客们差点为一瓶水吵起来,我们三个人多承担一点吧。”

  “没问题。”林旗比出一个ok的手势,“还有药品,记得检查一下身上带的药有没有过期。”

  沈司换完衣服后加入他们的对话,“今天要带多少人?”

  “五六十个。”易明知感叹着,“到时候绝对有乱跑的人,沈司你跟在后面一定要把人看好了,要是走丢一个半个的那可就麻烦了!”

  “啊这……”林旗震惊的看着易明知,“半个人怎么可能走丢!”

  只是随口说说的易明知被他这个反问问的愣住了,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接着易明知噗嗤一声笑出声,林旗也没有忍住,两个人笑得跟傻子一样,好在现在还没有旅客过来集合,否则可能会怀疑他们跟团的导游到底正不正常。

  沈司无奈的伸手拍了拍他们,“行了,一会儿旅客要来集合了,赶紧处理好。”

  在沈司的提醒下,他们止住了笑继续做准备工作,一直等到旅客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恢复了原状。

  还是那个靠谱的导游。

  工作照常继续,一直到把人带上山,游客们四散开在山顶上拍照,沈司他们在不同的角落照看着人,虽然这里的防护措施很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沈司转过头去看着繁茂的深林。

  密密麻麻的绿色连绵不绝,偶尔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飞出来,还能听到一些山林里的动物叫声。

  这里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自然景区。

  “风景真好。”易明知在旁边感叹一声,他眯着眼睛感受着风吹过他的脸,片刻后他才有点奇怪的抓了抓鬓角的头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幸好没发生地震的庆幸感。”

  林旗走过来,听到易明知的话后他拍拍易明知的肩膀,“放心放心,绝对不会有地震发生的!”

  “是吧沈司?”

  沈司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他笑着点点头,“对,不会有地震。”

  说完他继续看向天空,天气还有些阴沉,乌云挡住了阳光,但是沈司知道,在这片乌云之下是蔚蓝色的天空,那片属于他们的天空。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沈司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部,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舒畅感,就在这时,沈司听到了身后属于易明知的声音。

  “唉?这位先生?”易明知拦住一个人,“你是下一批的游客吗?你来早了,我们的集合时间是两点半。”

  “不,我不是……”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沈司转过头,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被易明知拦住的人。

  三年不见他似乎变了些样子,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消瘦,苍白的皮肤看上去有些病弱,身上黑色的衣服显得有点空空荡荡,他站在原地,似乎为易明知的阻拦感到烦闷,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是来……”简念再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还没等他说完话语便被一个人打断。

  “他是来找我的。”沈司把喝掉一半的矿泉水瓶盖拧上,接着他走过去,在看到沈司的一瞬间,简念的眼睛便牢牢的盯在了沈司身上,一直都没有移开,沈司冲易明知点点头,他说:“我一会儿回来。”

  “好,没问题。”易明知随意的挥挥手,“记得吃饭!”

  易明知能很轻易的看到刚才还有些焦躁的陌生人在看到沈司的一瞬间就安静了,他非常温顺的跟着沈司离开。

  是什么人?朋友、亲人还是……爱人?

  易明知笑了一下,哎呀,就说沈司这样的好青年怎么不找女朋友,原来是早就有了。

  牵着简念的手把人一路拉到附近的小公园里,沈司带着他坐到旁边的长椅上,简念没有拒绝,甚至有些过于乖顺。

  “喝吗?”沈司把手中的水递给他。

  简念摇摇头,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苍白的指尖被绞的发白,“我不想喝水。”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沈司把矿泉水放到旁边,“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简念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手指也从自己的衣角上移开,“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脑子有点乱,就是突然想过来见你,说起来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只会觉得我看不清眼色吧。”

  沈司看着他,“你觉得这次擅自过来会打扰到我?”

  “……是吧?”简念有些沮丧的叹口气,“要是你嫌我烦,我一会儿就回去。”

  为什么会觉得他烦呢?

  沈司和简念分手的原因是觉得简念无法理解他人,私人空间并不是理由,无法发现这对沈司来说是一种困扰才是简念的问题。

  现在简念终于发现这样的事情对沈司来说是一种困扰了。

  “要去我家住几天吗?”沈司开口,“不过次卧有人睡,到时候就委屈你和我挤一挤了。”

  简念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着沈司。

  许久之后他才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点点头,脸上带着些微茫然,更多的是难以自制的喜悦。

  仿佛他的世界都在此刻重新开始了。

  番外1 新世界—简念

  简念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长, 在梦里他看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恶鬼以及游戏。

  但是这又并不是单纯的噩梦,因为在这场梦中他是胜利的那个人, 一直都能从那些无法解释的游戏场走出来。

  本来该是这样,这就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噩梦而已。

  一直到……沈司出现在他的梦里。

  猛地睁开眼睛, 简念猛地坐起来, 他大口的呼吸着,衣服被自己身上的冷汗浸透, 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在几乎难以承受的时候在枕头下摸到了自己的药瓶,将瓶中的药咽下去后,简念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畅通了一些。

  微微呼了口气, 简念把药瓶塞回自己的枕头边, 接着他走到窗前, 窗口外是明朗的蓝天, 白云在空中飘荡着,一如之前。

  刚才他在梦中看到了一个冰冷到难以形容的沈司。

  说实话, 简念和沈司已经分手很久了,分手的时候沈司告诉简念他不会再回来了,希望简念可以好好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走的很坚定,就这样把简念扔在身后, 但是简念很清楚,沈司并没有把事情做绝。

  沈司把老房子的钥匙给了他, 以便他在没有地方去的时候可以有睡的地方,房间的抽屉中还有一些零钱没有被带走,那都是沈司留给他的东西。

  就算是分手, 沈司也依旧是那个温柔的沈司,而不是梦中那个理智到决绝的人。

  那个梦不算真实,但是让简念难以忘怀,甚至是心神不宁。

  微微叹了口气,这时,手机上的闹钟响起,简念把手机拿过来,是备忘录中提前设定好的闹钟,今天是他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等所有检查结果出来后,简念坐在医生面前的椅子上,医生看着他的检查结果,最后对他点点头说:“情况很稳定。”

  简念是个奇迹,他的奇迹在于,他被断定无法活过18岁,但现在他已经22岁了还依旧可以正常生活,甚至心脏上的问题在逐渐的减弱,就像是时间在他心脏上出现了逆转,将那些病根一点点的拔除。

  “你看上去有些忧愁?”医生看着简念询问。

  简念眨眨眼睛,片刻后他点点头,“最近总是做噩梦。”

  “噩梦?什么样的噩梦?”

  “非常片段化的,有点像是在玩游戏,只不过这个游戏有点血腥。”简念笑了起来,他一如既往笑得像个孩子,“只不过睡醒之后就忘的差不多了,脑子里勉强只剩下我在游戏里的想法。”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完全不会对恐怖片害怕。”医生对于简念这个病人还算是了解,知道他说自己不怕恐怖片是真实的,“你是为了什么心神不宁?除了那些血腥的游戏之外,还有什么吗?”

  还有,还有……沈司。

  那些游戏已经记不清楚了,唯独沈司的形象像是印刻在简念的脑子里一样无法忘怀。

  那些片段化的梦境中,沈司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或是陪着他走在游戏里,或是在旁边看着他,他的目光带着坚定和温和,但在一次次的打磨下,这点温和逐渐的被削弱,被碾压,最后只剩下冷漠。

  简念能很清楚的判断出来,沈司做出了什么决定,这个决定在促使他的改变,最终成为他梦中的模样。

  “是梦到人了吗?”医生开口询问。

  简念看了医生一眼,片刻后他点点头,“嗯,梦到了沈司。”

  医生挑挑眉,脸上没有惊讶,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简念是一个比较特别的病人,他的特别在于,他的父母早已放弃了他,虽然给他吃给他穿让他长大,但从未带他看过病,大多数陪简念过来的人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另一个少年,他们感情很好,对话时声音里都带着明朗。

  只不过在三年前,那个少年也不再过来,只剩下简念独自一个人来来往往。

  “他好久没过来了吧,那个沈司。”医生开口,“我记得之前他说自己在上大学,是留在那里了吗?”

  “嗯,他说自己不回来了。”简念靠在椅子上,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本来也没怎么样,就是这几天老是做到关于他的梦。”

  医生迅速就明白了这两个人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面前的病人并没有把这些给放下,甚至因为梦中的场景把挤压了三年的思念全部倾洒出来,像是堆了满柜子的旧报纸,再也没办法把它们重新塞回去。

  “你要去看看他吗?”医生提议,“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去见一面也不错。”

  简念听着医生的提议,他笑了一下,接着和医生告别,带着那些检查清单离开了医院。

  见沈司?他当然很想和沈司见面。

  在刚分手的那段时间里,简念没日没夜的思念着沈司,想着他们之间的相处,在夜里互相依偎的温暖,甚至是沈司在学习时台灯下的身影,简念思念着这个人,几乎入了魔。

  在他离开这里的那一刻,简念甚至想过跑到他的面前,去找他,拽住他的袖子,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他没有行动,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的看着沈司离开,冷静到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什么时候竟然能压制住自己的感情。

  简念是一个瑕疵品,倒贴钱才能活下来,被父母放弃,不为所爱,只有沈司这个像是根本不懂得瑕疵的人接纳了他,带着他走出去,甚至带着他到自己家里,他的父母也是温和的人,待他温柔又亲切。

  他想去见沈司,但是不能去。

  虽然知道沈司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工作,沈司每年都会给他寄东西,会给他发消息,看上去活的安逸又舒服,自己怎么可以去打扰他。

  回到家里,简念把自己扔到床上,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梦境。

  在睡着后就不用满脑子都是沈司了。

  可惜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击碎了。

  简念再次做了那个梦。

  光怪陆离的世界,红色的光,站在光芒中的沈司以及一些看得到看不到的陌生人,简念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朝前跑着,在最后紧紧的和沈司拥抱在一起,他的胳膊收的很紧,紧到勒疼了沈司。

  但是沈司并没有拒绝,自己也没有放开。

  那个拥抱很温暖,就算是在睡梦中似乎也能感觉到的温热。

  他闭上眼睛,周围是数据化消失的世界,最后简念的心里突兀的涌上了两个字——时间。

  想见沈司。

  想见他。

  强烈的思念将简念直接从睡梦中拽醒,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片刻后他起身,开始在软件上查找去沈司所在城市的车票。

  想去见他,现在就去见他。

  等简念坐上车之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简念只能忐忑的在车上死后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沈司会不会觉得他烦,会不会不想见到他,会不会打扰他的工作……

  一路上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一直到车到站,简念站在车站口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扯出一个笑来。

  简念自认为是个非常果断的人,不管是对自己本身的遭遇还是对于社会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事物,他的接受度很高,发生什么事都能笑得出来,唯独在沈司这个人身上,他优柔寡断,生怕自己被他嫌弃。

  在车站口辨认了一下方向和位置,简念打了一辆车朝着中佳山驶去。

  简念知道这个时间沈司还在工作,说不定才刚刚结束工作非常疲累,如果真的是这样,到时候看一眼就走。

  怀着这样的心思,简念到了地方,刚从出租车里出来他便看到了山脚下的人,熟悉的人穿着和旁边人同样的导游服,正在拧着矿泉水的瓶子,他的脚下是一个拉开拉链的背包,稍稍有点凌乱。

  是三年没有见过面的沈司。

  简念甚至无法发觉自己是什么时候过去的,直到被人拦住他才反应过来。

  “你是下一批的游客吗?你来早了,我们的集合时间是两点半。”穿着导游服的人疑惑的看着他。

  “不,我不是。”简念下意识回答。

  他稍稍有点不知所措,眼里带上了一点烦闷,简念真的很讨厌人际交流,他是一个非常自我又唯我独尊的人,除了医生之外鲜少和人打交道,不会对人有恶感,但也不会对人有什么好感。

  他只在意沈司。

  好在沈司发现了他,还帮他解了围,甚至拉着他离开这里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简念悄悄的看着沈司,像是在确定他有没有生气,最后他得出结论。

  沈司并没有生气,对于他过来也没有反感。

  太好了。

  “我下班大概要到傍晚六点多,你在这里等我还是先去我家?”沈司从口袋里摸出家里的钥匙,“我表弟在我家借助,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去小区门口接你?”

  “不用。”简念接下沉司手里的钥匙,但并不打算就这样回到沈司家里,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沈司眨眨眼睛,“在这里等我?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简念试探着靠在他身上,片刻后他才小声开口。

  “只不过是四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

  沈司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他和易明知打了个招呼后就进车去换衣服,今天的运动量很大,即使是他也感觉到了疲倦,将导游服换下来,沈司朝着这边走过来。

  即使不需要走的很近也能看到简念安静坐着的身影。

  晚上七点钟,夜色昏暗,长椅旁只有一盏路灯可以照明,简念就坐在那里,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的黑色外套上,刚刚从山上下来的旅客三三两两从他身边经过,显得他格外寂寞。

  “我来了。”沈司坐到简念旁边,“你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东西?”

  简念点点头,“好。”

  实际上并不饿,简念的饭量很小,因为身体的原因也很少有什么强烈的食欲,就是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身体有些发麻,能够感觉到身体很明显的僵硬感,骤然站起来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有一瞬间的眩晕。

  当然,只是一瞬间。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店,里面有一道鸡汤很好喝。”沈司牵着他的手走入人流中,一边走一边和他说要去吃的东西,简念的身体不好,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挑选的时候也要花点心思。

  简念认真的听着沈司的声音,偶尔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想法,比如试图吃一点带点辣椒的食物。

  明明他并不喜欢吃辣,却喜欢在这个时候试图让沈司松一下嘴,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正在整理物品的易明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的便是和简念混在人群中往前走的沈司,在那一刻,他们身上的孤寂似乎被完全抹去,和周围的人没有丝毫差别,不管是沈司还是简念,他们都不再孤独。

  这不是很好吗?

  易明知笑着把视线移回自己的整理本上,眼里带着一点欣慰。

  在三人小队里,他和林旗都早就组建了家庭,只有年纪小最后被分配过来的沈司是孤家寡人一个,性格好又负责,但是对于感情方向非常的慎重,能让沈司露出这样的笑容,那个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到了餐厅,沈司点好了菜,在等菜上的时候沈司接了个电话,因为店里声音有点杂,简念也听不到沈司和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

  一直到沈司挂断电话看到简念的眼神。

  “是我一个表弟。”沈司把手机收起来,“他告诉我今晚不回来睡,留宿同学家了,这样也好,省的到时候还要和他解释。”

  “表弟?”简念在脑海中搜刮着沈司的消息,但怎么也不记得沈司还有个表弟。

  沈司点点头,“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也就是当时来帮我处理父母车祸问题的小姨,习洛是她的孩子。”

  说到这个简念稍微有了点印象。

  沈司父母出车祸的时候他们的年纪都还小,他们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最后警方找到了沈司唯一还在世的亲人,虽然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姨,对方对沈司没什么感觉,毕竟也从来没见过面,最后匆匆帮沈司处理好问题,确定他可以自己生活后就干净利落的离开了。

  完全没有给沈司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

  “习洛考上了这边的大学,现在是提前来查看,她那边出了点事走不开,就拜托我可以看管一下习洛。”沈司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那孩子被教的很好,不会打扰到别人,也不会很拘束,是个好孩子。”

  简念跟着笑了起来,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杯,“你才比他大几岁,就喊他孩子。”

  “比我小就行了。”沈司无所谓的开口。

  “你呢?身体怎么样?按时去看医生了吗?”沈司转移话题,开始询问自己之前没有问到的事情,他没有询问简念的父母,因为他很清楚问了也是白问,能够眼睁睁看着简念心脏病发作完全不管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很好,今天还去做了复查,医生说一切都很稳定,有越来越好的趋势。”简念声音平稳,“应该不用担心我会早死了。”

  沈司叹了口气,他把杯子里的水喝掉,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他听惯了死不死的话,所以从小对于死亡这个词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也不会觉得把这个词说出口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简念想活着,但是他也不会忌讳死亡。

  沈司说不好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这样才是简念。

  在沉默中,点的菜被服务员端上来,在升起的白色热气里,简念转头看向窗外,在不远处有一个小型游乐场,夜间场才刚刚开始,灯光璀璨,还能看到摩天轮上闪烁的彩色灯。

  “一会儿我们去那里吧。”简念看着摩天轮,“我想上去看看。”

  “恐高吗?”沈司开口询问。

  “不。”简念摇摇头,“你知道,我没有怕的东西,不管是高的地方还是恐怖片。”

  沈司给他盛了碗汤,“好,我们吃完饭后就去。”

  这碗鸡汤很好喝,简念甚至觉得自己大概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不知道是因为这碗鸡汤真的这么优秀还是沈司坐在他身边的原因,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司,思考着这里面的因果关系。

  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放弃了,因为他喜欢沈司这是一件没有原因的事情,又怎么会扯上因果关系呢?

  安静的吃完了饭,在付完钱后沈司带着简念去了夜场的游乐场。

  夏天的夜晚有很多人,很多人趁着没有太阳在外面闲逛,就连游戏场里人都不少,而且还有很多小孩子。

  沈司买了两张成人票,他们没有去什么刺激的项目,而是直接去了摩天轮。

  走进那个狭小的箱子里,沈司和简念分别坐在两边,他们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外面,夜色昏暗,灯光在不断的闪烁着,片刻后简念抬头看向天空,眼睛注视着漆黑的天空。

  沈司随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乌云在下午的时候就散去了,此时的夜空里闪烁着星星,看上去分外明显,看上去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你在看什么?”沈司问他。

  “我在看星星。”简念声音很轻,“以前我们约定过,等以后一定要去很高的山上看一次星星。”

  可惜简念身体不好,高山对他来说是无法跨越的东西,所以这个约定被一再的往后拖。

  摩天轮也很高,作为替代,这样也算是在高处看星星了吧。

  “摩天轮对于恋人来说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东西吧?”沈司这样说:“我看过的一些小说里都把摩天轮当作告白的场所,也有科学证明,狭小的空间能够给予在场的人压力,也更容易互相理解。”

  简念平静的收回视线,他看着沈司的眼睛,“我怎么样都好,关键是你,沈司。”

  “我永远都会在身后跟着你,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这件事不管是你还是我都知道,关键在于你到底会不会回头。”

  简念笑了起来,他笑得一如既往,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一般,没有恶意,“沈司,你会回头吗?”

  “你觉得呢?”沈司看着他。

  作为前任关系,他们两个之间的结束可以算是和平分手,沈司没有说出绝对的话来简念也没有采取过激手段挽留,这也是他们能够这么冷静的坐在这里对视的原因,他们彼此都对对方还有留恋。

  包括沈司自己。

  在这三年里,有时候沈司也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就这样和简念提了分手,明明在他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后来沈司想明白了,也知道了自己会这样做的原因。

  因为沈司很清楚,即使他们分手了,只要有一个人试探着再次伸出手来后,他们依旧会重新把手握在一起,如果分手可以让简念的性格变得更好一些,那么去做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们没有谁可以随便的就放下对方。

  “我当时是希望你可以回头。”简念像是呢喃一样说出了这句话,“我一直都如此希望。”

  沈司看着他,片刻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我。”沈司站起来,他站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口,“星星好亮啊。”

  简念转头看向天空,“明明今天早上的时候还是阴天,还有雾。”

  “所以,今晚是个非常好的日子,毕竟我们都看到星星了。”

  简念靠在玻璃上,“说的也是。”

  得不到沈司的答案了吗?真遗憾。

  沈司转头看着简念,他的眸子里带着一点笑意,“喂,简念,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了什么约定好一起看星星的吗?”

  为什么约好一起看星星?

  简念有些茫然的和沈司对视,他回想着以前的时光,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的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时候他们还是少年,沈司刚刚失去父母,他们依偎在一张床上,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以后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沈司在黑夜中开口,“去很高的地方,在山顶上或者是其他地方。”

  简念在黑暗里点点头,“好。”

  即使他们都知道依靠简念的身体是根本去不了太高的山。

  “等我们看完星星,就约定好永远在一起。”沈司这样说,他闭上眼睛。

  “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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