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你以为这里除了你和那两只小畜,还有谁?”

  乐染轻吐一口浊气,知晓是眼前的这人,倒没有那么惊悚。

  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挪步到那人依靠的泉边坐下。

  “明明昏迷却还能灵识出窍,早在你第一次滚落到这里就知道你不一般,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乐染低头看着旁边坐在药泉中的人,不禁好奇道。

  “这个嘛……”泉里的人似乎在思考。

  “如果我说我不太记得了,你信么?”语气中稍有懊恼。

  “信啊,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呗。

  也许是你滚下来的时候撞到脑子了,又或许小白驮你回去的时候估计也没少撞,只要你不是别有用心就好,不然师兄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乐染从那人身上收回眼神,不以为然的耸耸肩。

  “呵,你小小年纪,倒是豁达。”

  “啧,正负也轮不到我操心,不过我已至及笄,你看样子,年纪大我不多,怎么跟我师兄似的,少年老成的模样。”

  乐染眼神扫了扫他,似有些嫌弃。

  “对了,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然想起她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随即转身低头看向他。

  话刚落,一阵青蓝光雾自男人身体内飘出,从地面慢慢聚拢向上堆积。

  乐染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蓝装束的男人立于前方不远处。

  他上身挺拔,玉树临风,下身被青蓝色光雾虚笼,虽然看不见腿,但乐染目测,他身长与乔冢不相上下。

  往上看,俊逸的面容和发饰如初见一般。

  此时,他唇角一边扬起,带点魅惑的调笑,俯首对她作揖。

  “……在下族中有祖训,外出历练者姓氏不可外泄,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不算外人。

  行不更名,芃芃其槿,首尾相宜,在下芃槿,敢问姑娘芳名。”

  “我?我是药乐染,跟我师父姓,你叫我乐染就好。”

  乐染呆愣了下,第一次有陌生人这么郑重的向她行礼,又长得十分好看,她面颊突的热浪直上,似有慌张的起身答道。

  站好后,乐染才发现眼前的人,似乎比乔冢还要高上几分。

  乐染扬脸,只见他挂在面上,略带魅惑笑容。

  那样带点肆意灵动的情绪,是她在谷中不曾见过的,让她陌生又有些向往和好奇。

  看起来……有点不正经,却令人不讨厌,反倒适合他这副有些俊逸张扬的面容。

  “那个,你是不是先把衣服弄干,这样下去恐会生病的。

  我不能长时间聚灵,见过面就算认识了,你要保重身体,我养伤这段时间还要委屈你受累了。”

  郑芃槿原本只是想逗弄下乐染,但夜色中,乐染一对亮晶晶的星眸盯着他,突然莫名的令他微窘。

  “哦,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有些冷了。”

  乐染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湿衣,有些贴身,还好不算单薄,单手扶额有些不好意思,边说边聚气烘干衣衫。

  看了眼天色,时辰未到,乐染慢慢的窝回巨石边,对郑芃槿说:

  “你继续泡着吧,师傅说要三个时辰,我在这里休息会,你有事喊我。”

  郑芃槿知晓她被罚去每日一早回思过崖抄书,所以没有提出异议。

  乐染见他没吱声,便闭上眼小憩,不知不觉缓缓睡去。

  不多时,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岸边一件男子外衫,自地面缓缓飘起,轻轻的落在睡得恬静的人身上。

  夜色静好。

  阴山,仙人谷

  虽然南月国四季如春,但四月的山谷夜色还是有些许寒凉。

  扑面的桂花香,有些甜的腻人,在木屋不远处的溪边,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在夜色中静静的站着。

  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他袖口处被紧紧攥起,身子有轻微的颤抖,唇瓣紧闭,眉眼微皱,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在他脚边,原本清澈且平静流淌的溪水,逐渐变得浑浊湍急。

  不多时,自远处上游传来阵阵惊骇的嘶鸣声,眨眼功夫,似有巨浪以万马飞腾之势奔泻而来,激起飞沙走石无数。

  与此同时,一道七彩光束以迅雷之势飞向木屋,瞬间筑成一道半圆形屏障,将屋子和里面的人与世隔绝,保护的滴水不漏。

  立在岸边的人便是白冉,此时,他左手伏在胸口,眼见着巨浪踏来,抬起右手,顺着衣袖甩出另一道快如疾风的七彩光束,在离巨浪仅半米处形成一道屏障。

  刹那间,奔泻的巨浪与屏障相撞,强大的冲击力,伴随着震耳的一声嘶鸣,巨浪直冲天际。

  只一瞬,随着屏障消失的同时,溪流又恢复了清澈和平缓,好似刚刚惊险万分的场面不曾发生。

  白冉脚下一软,半跪在地。

  额上大滴的汗珠,顺着惨白的脸颊,滴入岸边的鹅卵石缝中。

  伏在胸口的左手逐渐收紧,手指深陷,险些要将外衫抓破。

  半盏茶后,左手慢慢放开,轻轻抚平胸口的衣料,右手缓缓抬起,拭去额上的汗珠。

  慢慢起身,拍打占了灰尘的长衫,望了眼如今平缓的溪流,而后眼波平静的转身向屋内走去。

  此时,木屋前的屏障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也显得异常静谧。

  伴着后半夜微弱的月光,白苒进入木屋。

  在外间,摸黑给自己倒了杯水,入口一阵腥甜,眼眸一闭,整杯水和着腥甜吞下。

  然后,望向左室,此时里屋的人早已入睡,均匀的呼吸声,轻轻绵绵的。

  白苒眸中晶亮,嘴角挂起一抹温柔,转身进入自己的右室。

  一夜无话。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婼源便已早早起身,收拾了房屋,将早膳准备好,坐在外间中室等着白冉,可左右看着日头慢慢爬升,也不见白冉有动静。

  想了想去敲门,无人应。

  趴在门上,隐隐听到里面传出,轻轻呢喃声。

  婼源稍稍纠结,推开一条门缝,入眼的一切让她一时有些惊吓,呆愣在原地。

  冷静后,猛地推开门,进入房内。

  只见白冉平躺在床上,周身被一层七彩的光晕包裹,不时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眼唇紧闭,整个人似陷入昏迷中。

  婼源有些慌乱,对着七彩光晕猛的伸出手。

  而在她纤细的手指刚触碰上,光晕如同被融化掉一样,慢慢的向下褪去。

  婼源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指,又看看白冉,这时才注意到他面色泛红,额上冒着大滴的汗珠,衣衫被浸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白冉,你醒醒……能听到我说话么?”按压下自己的讶异,婼源坐在他床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不见他有反应,又把自己的手贴向他额间。

  微凉的小手触碰到白冉滚烫的额头,婼源突然感到一种灼心的热度自手心传向心底的某一处。

  一时间,呼吸困难。

  她瞬间收回自己的手,谁知,半空中却被一只如玉的大手紧紧的攥住手腕,隔着衣袖也能感受到那掌心的灼热。

  “不,要,不要,留……我自己……在……我错了,错了……错……”

  白冉紧紧的抓着婼源的手腕,眉眼紧皱,艰难的开口。

  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音不大,可婼源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那因缺水,而有些撕裂和干哑的呢喃,直直戳入婼源心底。

  一阵心悸,婼源猛地抬起另一只手覆上胸口,同时脑海中瞬间炸出一两个似是久远的片段,只一瞬便消失,留下的只有模糊却又深刻的感觉而已。

  霎时间,她很是慌乱,覆在胸口的手,又猛地按向头部,表情似有痛苦,另一只被白冉紧紧的攥着手腕,下意识的一个回转,反手与白冉灼热的手掌十指交握。

  接着,自两人手掌处,生出两股气流,相互纠缠撞击。

  随后一阵大力的爆发,瞬间将两人手掌弹开,白冉全身一颤,婼源则是被那力道弹的跌落在地。

  待手心灼痛感消失,婼源缓缓抬起右手,失神的看了片刻,又抬眼望着仍旧昏迷的白冉,百种滋味在胃里翻腾。

  一个仅认识一天的人,如何会在刚见面时让她觉得熟悉,甚至能透过他的笑容看到他眼底的忧伤。

  而她又怎么会在他昏迷不醒时如此心疼,在碰触时心底涌上千言万语不能言尽的——不舍。

  不舍?……想到这个词,婼源眸中蔓延着一丝迷惘,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她看似一个十岁女童,身躯里却承载了一个少女的心智,但她也不曾懂得这些陌生的情愫。

  和臭老道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十年,直到他突然的离开,她都不曾有过类似的情绪。

  而白冉与她才相处了一日,两人之间那种从陌生到熟悉的过度,自然到令她险些忘记了时日。

  但不得不承认,有些陌生又似乎原本存在的情愫,正在悄悄的侵蚀现在的她,而白冉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是她所不了解的。

  她一边惊讶于自己的不排斥,一边又好奇的,想要去一点点发掘真相。

  想到这儿,婼源站起身,弹了弹身后的灰尘,转身走出房间。

  片刻后,端着一个装了热水的盆子进来,坐在白冉的床边帮他稍微擦拭了下,又换了冷水,绞干粗布搭在在他额上。

  而后,对着一身湿衣的他,微微颦眉。

  转身,从旁边的衣柜中取出一件干净的软布长衫和干净的被子。

  掀开他的被子,眯着眼褪下他被浸湿的里衣,小心翼翼的不去碰触他。

  随后快速的将长衫反套在他身上,抓着他的裤脚猛地抽掉他的裤子,看着手中拿着他的裤子,婼源的脸不禁的红了又紫,心想这叫什么事啊。

  衣服大致换好,盖上干净的被子,再次换了额上的布。

  昏睡中的人,此时眉头已渐渐舒展开,好看的睡颜此时如同初见时的夺目。

  婼源微微一笑,转身出门,拿起背篓,采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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