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雍乐猛然从黑暗中睁眼,下意识就要坐起身。

  然而只是稍微抬了抬头,他便“咚”地一声撞到了额头。

  外面隐约有各种人在喊:“乐神醒了!太好了,乐神也醒了!”

  “医疗队准备!生命监测没有报警也有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不能掉以轻心……”

  “我听到里面有声音了,人出来了吧?!是不是能直接从外部开舱了?”

  沈雍乐被撞得有些懵,捂着脑门躺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十分熟悉——竟然是羽嘉的全息舱。

  上一秒被队友背叛的惊讶和不解还萦绕心头,沈雍乐一时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撞到的额头还隐隐作痛,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只是阿克夏基于颜也的描述,在他脑海里模拟的一场美梦……

  可他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是爵爷最后做了些什么吗?还是颜也其实另有计划,来不及告知两人便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没等他将一切前因后果想清楚,“滴滴”的系统提示已然伴随着机械运转声响起,眼前的遮挡缓缓打开,露出了外部稍有些刺眼的光线。

  沈雍乐微微眯起眼,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水晶棺里,被王子重新唤醒的白雪公主。

  周围一圈人都面露惊喜,烟宁、唐煜、冷冷、穆川……以及正努力控制着情绪,泪眼汪汪趴在舱壁边的陆凡启。

  不等他多想,众人已然七手八脚将他拉了起来。

  陆凡启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他完好无损,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呜呜呜呜,乐乐你们总算出来了!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跟不认识我们似的……天哪你不会失忆了吧?!”

  沈雍乐这才回过神来:“没有没有……”

  唐煜在跟医疗队做最后的确认,冷冷拉着他连声安慰。

  周围的一切都太熟悉,沈雍乐满心的警惕略缓,隐约生出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难道,他是真的回来了?

  他又转头确认了一眼周围众人,定了定神,尽量自然地开口:“……爵爷呢?”

  “爵爷没事,”陆凡启才想起没告诉他这茬,连忙解释,“爵爷应该是在副本里受了伤,出来就响了警报,被送去icu了,白博士和韩老他们跟过去了,刚刚发消息来说已经脱离了危险,你别担心!”

  沈雍乐点点头:“嗯。”

  他心头砰砰直跳,片刻后才再次开口:“那……”

  他顿了顿,才将后半句说了出来。

  “那颜也呢?”

  陆凡启话音一滞。

  周围似乎都瞬间安静了下来,穆川深吸一口气,没忍住抬手按了按发酸的眼角。

  片刻后,烟宁才淡淡开口:“他还没能出来……不过这毕竟是末日游戏,总不能真有一个童话故事般的圆满结局,想开一点,现在已经很好了。”

  沈雍乐抿着唇没有接话。

  其他人也只当他是一时难过,没再多劝。

  众人其实已经守着他快大半天了,见他并无大碍,便也没再多留,很快各自告辞。

  沈雍乐顺水推舟与众人道了别,只将陆凡启留了下来,说是让他陪自己去找莫觉,实则是想找个机会跟他确认一下目前的情况。

  他原本要换身衣服,换到一半不知发现了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

  陆凡启毫不知情,还在旁边等着帮他递衣服,见他突然顿住动作也是一怔:“怎么了吗?”

  沈雍乐又将刚刚拖下来的衣服套了回去,道:“没事……算了我还是不换衣服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陆凡启只当他是迫不及待想见爵爷,倒也没太在意。

  沈雍乐将这事应付了过去,直接拉着陆凡启出了门,路上才勉强了解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末日游戏没有结束,但成功出了a级副本的沈雍乐和莫觉却从积分榜上消失了。

  “也就是说,你们成功通关整个阿克夏游戏了!”陆凡启即后怕又兴奋,“好在你们出来了,以后大家也都有了希望——只要坚持到最后通关,就能逃离末日。你不知道,论坛上的大家都受到了很大鼓舞,要是连你俩都没能出来,估计有不少人要崩溃了……”

  沈雍乐微微皱了皱眉,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阿克夏引诱飞蛾扑火的下一场阴谋。

  他想了想,试探问:“你不问问我a级副本是什么样的吗?”

  “不是麦克斯韦妖嘛?”陆凡启眨眨眼,看了看四周没人,这才小声跟他咬耳朵,“阿克夏之前发过公告,说一旦你和爵爷说出通关具体细节,你们的通关者身份就会被收回。”

  他认真道,“羽嘉是肯定不会有人追问你副本具体情况的,但出去之后你们就要小心了,千万别被人骗着说漏了嘴。”

  沈雍乐心头一暖,出全息舱以来一直萦绕心头的警惕感这才彻底消散。

  他点点头,应道:“好。”

  陆凡启很快又跟他说了不少情况。

  颜也和季鸣霄都还在积分榜上,只是众人现在都对两人能出副本不抱太大希望了;而末日游戏还在进行,陆凡启和烟宁的小队估计最多能拖上一个月,到下个月就也要进入a级副本。

  陆凡启倒是毫无惧色,还笑嘻嘻道:“我和宁姐姐现在配合得可好啦,说不定还能进去帮一把颜颜,把他一起带出来。”

  沈雍乐明显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揉着他的脑袋没多说。

  他还有太多怀疑和猜测无法确定,再加上阿克夏那条莫名其妙的公告,更是让他不敢轻易透露麦克斯韦妖的事

  倒不是怕自己被收回什么通关者身份,毕竟他们原本就没有通关,他只是担心知晓这些会给陆凡启他们带来什么惩罚。

  好在为了方便急救,羽嘉的全息室原本就离病房区域不远,他们一路脚步不停,已经抵达了莫觉所在的病房外。

  沈雍乐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先将陆凡启支走了。

  他握住门把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才打开门走进去,顺便回手锁了门。

  莫觉已经醒了,听到门声后睁眼看了过来,没有说话。

  沈雍乐也没有说话。

  他一步步走近,直至抵达莫觉的床边。

  两人就在这安静的室内对视了近三分钟。

  良久,沈雍乐终于略微哽咽地开口:“你的背还疼吗?”

  他没有具体说是副本里还是副本外,莫觉却显然已经听懂了他的暗号,反问道:“他最后给你看了副本卡?”

  沈雍乐点点头,这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在a级副本里遭遇偷袭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只因为一个大意,两人就将再也见不到彼此……

  但好在,不论如何,阿克夏没有骗人,莫觉和他的确是被送到了同一个世界里。

  然而这个世界……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沈雍乐定了定神,这才伸手进口袋,将一直没敢展示给其他人的东西,一张一张摆在了莫觉眼前。

  那是……五张道具卡。

  【阿克夏】【法尔范伦铁诺】【夏洛塔特纳】【葛洛莉雅拉米雷兹】以及,在最后一次副本中获得的【门之钥】。

  所有阿克夏的道具卡都是虚拟物品。即便有时候为了方便在现实中展示和查看,他们会用全息设备模拟出投影,但真实的卡片却只有在副本里才能被切实触摸到。

  但现在……这些实体的道具卡却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现实。

  就好像在证明,一切还没有结束,他们以为的通关不过是阿克夏制造的另一个副本。

  而两人真实的身份也并非通关者,而是被投入副本后开始特殊任务的麦克斯韦妖。

  莫觉倒是看似并不意外这件事,他看着沈雍乐一张张将卡片摆好,到这里应该是最后一张了。

  却见沈雍乐再次伸手,从怀中取出了第六张卡片。

  莫觉眸色微凝。

  那是一张……“门之钥”的副本人设卡。

  莫觉一顿,很快想明白了这张卡的来历:“这是阿克夏偷袭你的时候用的那张副本卡?”

  沈雍乐点点头。

  他一面理清自己的思绪,一面开口跟莫觉解释:“我们在a级副本里的人设卡都已经被颜也抢走了,按理来说应该是在那个副本失去了玩家身份。”

  莫觉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但其实——在其他正常副本里,拥有对应的副本人设卡,也是玩家身份证明。”

  沈雍乐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张与他们之前拿到过的那张副本卡如出一辙的“门之钥”,抬眼看向莫觉。

  “我打算先验证一下,这里是不是阿克夏副本。”

  莫觉想了想,很快认同了他的想法:“可以。你已经想到方法了吗?”

  “嗯,”沈雍乐道,“道具卡需要附在副本人设卡上以改变玩家人设。”

  莫觉一点就通:“所以,如果在配备这张人设卡之后,能正常使用道具卡,就说明我们现在其实在门之钥的副本里?”

  沈雍乐点点头:“对。”

  莫觉对此显然没有什么意见,沈雍乐便很快用【葛洛莉雅】完成了测试,证明这里的确就是“门之钥”的副本世界。

  这倒是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

  实际上,在重新睁开眼看到这个恍如真实的世界,回想起最后看到的“门之钥”副本卡的时候,他就已经对一切都有了猜测。

  “或者……”沈雍乐环顾四周,“更准确来说,我们应该是在犹格索托斯的幻境里。”

  跟颜也当初一样,他们应该也被门之钥直接丢进了一个世界。

  莫觉接口:“所以,你觉得这是个虚假的世界?”

  沈雍乐用手指戳了戳床边那个羽嘉的logo,片刻后才失笑着轻叹一声:“哎……”

  “颜也那家伙。”

  这个场景实在太过似曾相识,以至于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出门亲眼验证整个世界的完整性,两人便都已经有了近乎肯定的猜测。

  ——阿克夏不会也没有必要复刻整个世界,而陆凡启他们的存在,已然证明这里跟a级副本所在世界一样,就是他们进入全息世界前的“虚假的现实”。

  门之钥的幻境说是在多重宇宙中的跃迁,其实就是全息碎影一个个不同副本间的穿梭。

  而整个“真实世界”原本就是阿克夏建造的一个最大最精细的副本,门之钥能将颜也投入各种其他副本世界里,自然也能将他们直接丢回来。

  颜也或许是在上次副本,长达百年陷入一个个世界的轮回中,就已经想到了这个方法……

  跟在a级副本里不一样的是,沈雍乐和莫觉现在是真正回到了这个世界中,也能与其他人正常交流,普通地继续生活。

  莫觉眸色微暗,抬眼看了看窗外。

  颜也那人,明明是看起来最冷淡的一个,恶劣又自负,一看就不好相处。

  却原来……早就暗自替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现在看来,颜也多半不是背叛了他们,而更有可能是跟阿克夏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明显是已经有了什么牺牲计划,又料定他们不会同意,才以这样的方式强行将两人送了回来。

  在这个看似真实的世界上,沈雍乐和莫觉有爱人、有亲人、有朋友……

  只要忘记阿克夏的一切,他们就能永远幸福地继续在这生活下去。

  “那么,”却听沈雍乐沉声开口,“……我们还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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