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何事 第3章 灯火阑珊处(一)

小说:胭脂何事 作者:江又氾 更新时间:2024-08-07 03:26:09 源网站:顶点小说
  (一)

  《思帝乡》

  唐·韦庄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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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西南有山,绵延百里,曰箕尾山。其尾踆于东海,多沙石。汉水出焉,向南流向淯水,是个寻找宝玉的好地。

  深山之上,少有人迹踏足。其中是青丘一族常住之地。其族三姓,涂山,有苏,纯狐。其中以涂山为最尊。

  箕尾山间最不起眼的山丘间,俨然有一方粉亮之地,已是阳春三月,粉洁的杏花另几围木屋显得格外亮眼,像哪家爱花的仙君隐居之处。虽说那小道看似年少,倒也把小妹照顾得极好,二人倒更似父女一般。

  在山下人看来,阁室间住的倒也不是什么仙君,只是个气质不凡的小道带着个长相俊俏的小妹,二人经常下山采买,山脚集镇上不时能看见两人。

  曾有个青壮上山打猎,受了伤,迷了路,恰巧遇到此处,得了少年的医治和帮助,归家后便向街坊说起,山上有个仙境似的小坊,里头是对兄妹,修的道术,很是菩萨心肠。

  阁室外正式杏花怒绽的时候,漫天的花瓣,风起变从树枝上飘落,落英缤纷。树下亭亭玉立一个小女孩,眉毛很浅,细细浅浅的两道,眼睛倒是一双标志的杏眼,瞳仁比常人略大了些许,瞳膜是少见的蓝色,幽邃的深蓝与常人不同,眼中像有辽阔而宁静的大海,脸有些略圆,带了些婴儿肥。粉嫩的短袄于一幕落花不知不觉融为一体。

  一声清凉的人声打破了宁静“子夜,过来。”

  子夜听到唤声,转身噔噔噔的小跑奔向玉尘。“玉尘哥哥,我把今日要修的课业都以完成,这才出来的,没有偷懒。”说罢居高着双臂,想要玉尘蹲下将她抱起。

  玉尘只是将子夜双手握住,没有抱她,“我知道子夜并未偷懒,今日我们下山去,快去准备些,一会该晚了。”

  一听到要下山,子夜简直激动得不得了,“我这就去准备!又可以买糖葫芦喽。“说完变像只兔子般噔噔噔噔地跑向阁室收拾。

  下山的路上,没有了居室独有的杏花,但繁林之间,静谧美好,偶尔有虫鸣,鸟叫。

  山下是个叫海口镇的地方,地入其名,临近东海。

  到了集市里,喧闹的人声,是深山里少有的热闹,子夜喜欢赶集,喧杂的环境里各色格式的人们,对于她来说真是太少见了,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可以买到糖葫芦。

  玉尘牵着才及他腰头的子夜,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今日的集市有些与往常不大一样。街坊间都在卖着五颜六色的彩灯。

  “玉尘哥哥这是什么?”子夜停下来扯扯他的袖口。

  玉尘扶了扶头上遮阳的斗笠:“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他们祭祀太一,采买花灯,到天黑,就把灯送往天上,向神灵祈愿。”

  “是渔灯吗?在黑夜里发光那种。”子夜想到了那些在黑夜下期盼阿爹阿娘归来的日子,无限的思念从心底涌起。

  “不是,但会更美。”玉尘微微笑着,眼神亦看向四周挂起的各样天灯。

  ”玉尘哥哥,能,带我去吗?”子夜满怀憧憬的看着哥哥。

  “当然。”玉尘嘴角一笑。

  (二)

  两日后,子夜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上元节,正午同玉尘下山去,到山下时正过了日辣,午后的风清凉宜人。

  子夜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人间,镇子的中心,人们忙着准备入夜后的燃灯供佛,和子夜一般大的小孩们,嬉闹着故意撞着她肩跑去,还不忘回头对我做鬼脸。

  “哈哈哈,你们看,她好像没有眉毛。”一个小男孩在回头对着子夜做鬼脸时,发现子夜的与众不同便大声叫喊着。

  这声叫喊引来其它孩子的回头观望,一阵嘲笑后,然后成群又钻进了另一条深巷子里。

  子夜有些害怕和窘迫,下意识躲在了玉尘的身后。她好想也有这样的小伙伴,但从未有过,还好,她有哥哥。

  玉尘哥哥转身弯腰将子夜搂进怀里。”子夜莫怕,他们没有恶意,无论子夜和其他人是否有不同,我都不会嘲笑你。”

  “若是哥哥都要嘲笑我,那我才是最最伤心之人了。”子夜嘟着嘴对着玉尘说道。

  她也发现了自己和其它人不同,比如浅眉,再比如一双带蓝色的眼睛。

  “子夜才不过十一岁何来伤心?”玉尘温婉地笑笑,握紧子夜的手,领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子夜看着汉水边架起的灯架,上面挂满了花灯,想着到了晚上,它们就会都亮起来,在汉水池畔,指引着归家的人,回到岸上。不禁觉得美好。

  玉尘随手买了一支莲蓬递给子夜。然后继续找路。

  子夜看着手中的莲蓬,也不知道是什么。

  “哥哥,这买来何用?”子夜拿着它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玉尘只一顾找路,是个路痴,子夜小时上山不久便发现了这个特征,也不知这上山下山的路,他记了多少年头,才没走错。“这叫莲蓬,是荷花的果实。买给子夜吃的。”玉尘正找路找得头疼。

  子夜二话不说,咬下一大口。

  子夜一边任由着玉尘哥哥拉着我在人群中来去穿梭,一边小脸被苦涩的味道弄得表情扭曲。

  既然哥哥说是给她吃的,那她肯定会吃下去。

  子夜看了看,仍在努力辨别方向的玉尘哥哥,再看看手里的莲蓬,心想一咬牙就过去了,一连啃了几大嘴,终于忍耐不了,“玉,玉尘,,,哥哥。”

  玉尘听到子夜的唤声,转过头来,看到她快要发青的五官扭曲的小脸,再看看她手心只剩一半的莲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子夜甚是憋屈。

  “子夜,快吐出来,快。”玉尘连忙蹲在我身前。一时哭笑不得。

  子夜照做,“好苦涩的东西,我不想在吃了。”

  玉尘接过她手心的莲蓬,将另一半剥开,放在我手心里”吃这个,那些绿色的不能吃。”

  子夜将信将疑,还是放在口中,一股清香瞬间弥补了之前的苦涩。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煞是羞人。

  “子夜吃着苦怎不早和哥哥说,是我疏忽了。”玉尘温婉的揉了揉子夜的额头。

  “哥哥给我吃什么都是好的,子夜不会多问,照做就是了。”因为我知道哥哥是我最亲近的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玉尘笑着,看着眼前不及他半身高的小女孩,闪过一丝狡黠,“我让你吃什么都吃?”

  子夜看着前面的路,点点头,“嗯,因为我要听哥哥的话。”

  到了黄昏,简单在小酒楼用过晚膳。玉尘这个百年路痴终于找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他找了个背向人迹之地,用了个法术,带子夜跃上了邻镇海边的一处断崖。

  这是汉水入海之处。海平线把眼中的世界分割上下,上面是即将坠落的夕阳,光芒从那根线的两边扩散。一切连同呼吸着的空气,都染上了霞红。

  子夜跟着玉尘在崖边坐下,海风不大,刚好将玉尘墨绿的广袖吹开,几缕散开的发丝在风中萦舞。

  子夜看向身后的万家灯火,有些祈天灯已缓缓升起,她从没见过这般美丽的景象,小时最美的渔灯,也不过数盏。不及眼前的万分之一。

  身边静坐的玉尘始终看向海面,思绪放远,子夜感觉到他的沉默,便看向他,玉尘睫毛纤长,落日的余晖撒满了他的脸庞,落在了睫毛上,哥哥是她见过最标致的人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子夜目不转睛的抬头看着玉尘哥哥的脸庞,生怕错过了一秒。

  “想一个故友。”玉尘看着远方,几百年了,这人间依旧如此。

  这四五年里,子夜从未见哥哥与他人有过来往,不免得好奇。“我能知道是哪位故友?哥哥想他,为何却不去见他呢?”

  “我一直在见他都路上。”玉尘的视线从未从海上移开。

  不知为何,子夜感觉一向温柔的哥哥,在此刻显得好生落寞。她也不知该作何安慰,只将头靠向玉尘哥哥的膝盖“也许那位故友正山河跋涉,向哥哥走来呢。”

  夕阳的渲染渐渐回归给了黑夜。身后万千灯火升起,数以千计的祈天灯错落随海风向着大海飘去。

  子夜激动的起身”哥哥,你看!”然后指着入海口明亮若另一道夕霞的千灯。“哥哥,你说,它们中有没有我阿爹阿娘的魂灵?”

  玉尘起身也看向身后的灯火,却没有答她。

  “哥哥,你说,子夜若是有一天死去,也会变成天灯吗?”

  玉尘终于说话:“子夜还小,若是有一天升道,便不会死去。”

  “万一子夜没有怎么办?”

  玉尘加重了声音,“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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