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往昔皆苦
张少茗这位钦差是个狠人，这几天的杭州从没有平静过，所以此刻张少茗这等眼神下，四下百姓皆是心绪不安的看着那于谦。
王燕阳并不知晓张少茗的往事，所以也为这学生捏了一把汗。
但是事情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张少茗没有发怒，只是缓声问道：“这些事情，与你冲撞钦差车驾有何关系？”
“大人，我没有冲撞钦差车驾，我是被人推出来的。”于谦很冷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你旁边没人。”
“那学生就是被鬼怪推出来的，他想害我。他已经害了一位女子，再害一位男子，这很正常。”
张少茗笑了，笑得很大声，但是那笑声中，似乎带着一丝悔恨。
“为什么，”张少茗低沉的声音，仿佛狮子的低吼，虽然不大，但是听得诸人心寒不已，“为什么，为什么当年的我，没有你这等聪明的心思？”
张少茗双目精光一闪的看向于谦：“你有功名否？”
“学生才薄，只是秀才的身份而已。”
“年纪轻轻，这已足够。那你有入朝为官的想法吗？”
“学生习得文武艺，只愿上报国家，下安百姓。”
“那你的本心是什么？”
“学生愿效文天祥文相公，立身天地间，正气荡乾坤。”
“好志向。”张少茗说着，语气突然凌厉起来：“你很聪明，我若是不信你的鬼怪之言，便要帮那女子平反昭雪，我若信了你的话，便不能怪罪于你。进退有道，很好。可你忘了一件事情。”
“请大人赐教？”
“那就是本官未必和你一样，能效文相公，正气荡乾坤。我若是不信你之言，亦不给那女子平反昭雪，你当如何？”
于谦笑了起来：“学生有功名在身，就算学生无意冲撞了钦差车驾，大人也不能过于苛责，但是学生却会记住大人。”
“等到你入朝为官，再来找我这个脏官算账？”
“学生怎会有这种想法呢，大人官居高位，学生恐怕此生难及。学生会记住大人，只是因为这样，学生就可以知道，自己不会变成什么样了。”于谦眼睛很清澈，他看着张少茗时，张少茗甚至认为这是世间最清澈的眼睛。
“我要回京复命了，没有办法帮你，不过你放心，新任的布政使到任后，一定会解决此事的，我保证。”
张少茗说完，不在与于谦多说，反身便向车驾走去。
于谦连忙深躬一揖：“大人的话，学生能信几分？”
“十分，鬼怪之言，只是无稽之谈，那女子乃是好女子，无论其改嫁与否，都不改背上这样的骂名。”张少茗说了最后一句，便上了车驾，在即将进入马车内时，张少茗看了一眼那位陆姓女子。
这女子在抹眼泪，她看见了张少茗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姑娘放心，我知道那人是你，我会帮你平反此事的。”
所以陆姓女子朝钦差车驾深深的拜了一个大礼。
蔺姝听见了这一切，她也感伤的落了些眼泪，同为女子，最怕的便是背上这样的骂名，她从来不信这陆九娘是这样的人，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说，也由不得她不信。
现在好了，有人站出来为她申诉，大人也同意了。
张少茗回到马车后，耳中再也没了嘈杂之音，他闭起了眼睛，回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
临江府，一条清澈的小河边上，柳树随风摇摆，深秋了，天气寒了，柳叶已经败落的差不多。
粗壮的枝干上，一根绳索缠绕而下，一位身穿红衣，脚绑厚实秤砣的女子踢翻了木桩，挂在了绳索上，打算把自己吊死。
看她的模样，不但要把自己吊死，还要成为怨鬼。
二十岁的张少茗乡试中举，正兴致勃勃的赶往京城参加来年的会试。一人一马，红衣随风，潇洒之极。
赶了很久的路，张少茗打算在小河边歇息片刻，马也该喝喝水，吃吃草了。
可是尚未赶到河边，张少茗便发现了柳树下的一幕，惊愕的张少茗连忙抽出马背上的一柄长剑，随之长剑脱手，一下子便将那绳索斩断。
而张少茗更是身形一动，在那女子尚未落下时，便接住了此女。
绳索断裂，这女子缓过气来，立刻剧烈的咳嗽。张少茗连忙将此女放在一旁坐好，并为其轻轻的拍着背。
“姑娘，大好年华，何故寻死？”这时的张少茗很开朗，声音也年轻不少。
那女子缓过神来，悠悠的看向张少茗，但这一眼，那女子吓得向后连连退去，直到背部抵住了柳树，双腿蹬不动地面时，此女才停下。
张少茗讶异的看了看自己，奇声道：“姑娘，我很吓人吗？”
“你，你是天神？”那女子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如雨般落下：“为什么，我只想化作怨鬼报仇，何故要我去天上啊？”
“我看上去像天神吗？”
“若不是天神，岂有这等天人之容？”
“呵呵，容貌都是父母生养，算不得什么。姑娘莫慌，我是人，你也没死，我救了你。”
“我没死？”那女子惊慌的摸了摸自己周身上下，又看了看四周风景，才知道自己真的没死。
于是下一刻，这女子突然翻身而起的冲向河水，张少茗连忙将其拦住。
“你别拦我，我只求一死，与你何干？”
“姑娘，豆蔻年华，何必如此啊？”
“你懂的什么？那恶人玷污于我，还毁我名声，我已是神厌鬼弃之辈，活着不过行尸走肉，一死，还能百了。”
“这，如此恶人，当报官严办，姑娘自裁，岂不是纵容这等恶人？”
“你懂什么，快放开我。”
“我不能放，放了你，你就死了。”
“你我素昧平生，男女有别，岂容你与我拉拉扯扯，辱我清誉，还不放开？”
“事急从权，在下并无轻薄之意，姑娘若是放弃轻生之念，在下这便放手。”
“你又知道什么？我活着，不过是被人羞辱而已。”
“我乃是举人身份，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所言为实，我一定帮你。”
那女子一听举人二字，立刻不闹了，而是犹疑的看着张少茗，“你真是举人？”
“如假包换！”张少茗立刻拿出文牒，展开与那女子观看：“你看，这是官府颁发的文书，岂能有假？我此番便是上京赶考的。”
女子知道举人的尊贵，尤其是这样年纪的举人，所以立刻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举人老爷，民女冤枉，请老爷为民女做主。”
“你先起来，先将事情原委告诉我，若是你真的被人污了清白，拼了这身功名，我也帮你平反昭雪。”
“老爷说真的？”
“在下从不骗人。”
时间瞬间回到马车上，张少茗不敢继续追忆下去，因为那女子下面的话，便是他错误的开始。
“伶娘，”张少茗深叹了一口气：“是我害死了你，还害了少儿，那恶官如今在衡州府担任知府，你放心，我定叫他举家为你陪葬。”
韩伶娘，韩少翎的姐姐，张少茗最不愿记起的一个女子，因为此女，他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是他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每一夜梦回，他甚至都可以看到韩伶娘死在自己怀中悲戚的样子。
“张大哥，伶娘不怨你，伶娘只恨没有早些认识张大哥，如今伶娘便要走了，张大哥，伶娘只有少儿这一个妹妹，求张大哥照顾好她，好不好？”
韩伶娘的遗言犹在耳畔，张少茗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少儿，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我说了，不可能！”韩少翎斩钉截铁的说道，丝毫不在意自己穴道被封，而面前的洛一横还提着长剑。
洛一横着急不已，只见他走到韩少翎的面前，急声说道：“为什么？你的衡山剑法若有我的指点，必能更进一步，拜我为师，有何不好？
而且你拜我为师，待我百年之后，你便是衡山掌门了。”
“我不要做什么衡山掌门，我只想跟在我家大人身边。”
“做个侍女？你糊涂，他张少茗无非就是传授了你一点剑法，你何必如此报恩？”
“侍女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家大人带我回家时，本要与我结成兄妹的。而且我家大人不止传授了我剑法，你这外人懂得什么？”
“好，即便如此，可这也不妨碍你拜我为师啊。而且，你能永远跟在张少茗的身边吗？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还是说，你嫌弃老夫的剑法？”
“你的剑法本就一般。”
“老夫二十招之内，便可胜你。”
“任你说破大天，也休想我拜你为师。”
“你……”洛一横一时气急，提剑便要去刺，韩少翎闭着眼昂起头，半点也不躲闪。
洛一横怎么舍得刺下去，所以刚刚抬起剑，便收了回来，同时叹声道：“韩姑娘，老夫的这一身剑法，难道在你眼中，真就不值一提？”
“哼！”韩少翎根本不加理会。
“这是你逼我的，我告诉你，你必须拜我为师，习我剑法。如若不然，我就刮花你的脸，废掉你的武功。”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愿。”
“好，好，好！”洛一横怒极反笑：“我倒是看看你这小丫头有多嘴硬！”
张少茗这位钦差是个狠人，这几天的杭州从没有平静过，所以此刻张少茗这等眼神下，四下百姓皆是心绪不安的看着那于谦。
王燕阳并不知晓张少茗的往事，所以也为这学生捏了一把汗。
但是事情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张少茗没有发怒，只是缓声问道：“这些事情，与你冲撞钦差车驾有何关系？”
“大人，我没有冲撞钦差车驾，我是被人推出来的。”于谦很冷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你旁边没人。”
“那学生就是被鬼怪推出来的，他想害我。他已经害了一位女子，再害一位男子，这很正常。”
张少茗笑了，笑得很大声，但是那笑声中，似乎带着一丝悔恨。
“为什么，”张少茗低沉的声音，仿佛狮子的低吼，虽然不大，但是听得诸人心寒不已，“为什么，为什么当年的我，没有你这等聪明的心思？”
张少茗双目精光一闪的看向于谦：“你有功名否？”
“学生才薄，只是秀才的身份而已。”
“年纪轻轻，这已足够。那你有入朝为官的想法吗？”
“学生习得文武艺，只愿上报国家，下安百姓。”
“那你的本心是什么？”
“学生愿效文天祥文相公，立身天地间，正气荡乾坤。”
“好志向。”张少茗说着，语气突然凌厉起来：“你很聪明，我若是不信你的鬼怪之言，便要帮那女子平反昭雪，我若信了你的话，便不能怪罪于你。进退有道，很好。可你忘了一件事情。”
“请大人赐教？”
“那就是本官未必和你一样，能效文相公，正气荡乾坤。我若是不信你之言，亦不给那女子平反昭雪，你当如何？”
于谦笑了起来：“学生有功名在身，就算学生无意冲撞了钦差车驾，大人也不能过于苛责，但是学生却会记住大人。”
“等到你入朝为官，再来找我这个脏官算账？”
“学生怎会有这种想法呢，大人官居高位，学生恐怕此生难及。学生会记住大人，只是因为这样，学生就可以知道，自己不会变成什么样了。”于谦眼睛很清澈，他看着张少茗时，张少茗甚至认为这是世间最清澈的眼睛。
“我要回京复命了，没有办法帮你，不过你放心，新任的布政使到任后，一定会解决此事的，我保证。”
张少茗说完，不在与于谦多说，反身便向车驾走去。
于谦连忙深躬一揖：“大人的话，学生能信几分？”
“十分，鬼怪之言，只是无稽之谈，那女子乃是好女子，无论其改嫁与否，都不改背上这样的骂名。”张少茗说了最后一句，便上了车驾，在即将进入马车内时，张少茗看了一眼那位陆姓女子。
这女子在抹眼泪，她看见了张少茗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姑娘放心，我知道那人是你，我会帮你平反此事的。”
所以陆姓女子朝钦差车驾深深的拜了一个大礼。
蔺姝听见了这一切，她也感伤的落了些眼泪，同为女子，最怕的便是背上这样的骂名，她从来不信这陆九娘是这样的人，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说，也由不得她不信。
现在好了，有人站出来为她申诉，大人也同意了。
张少茗回到马车后，耳中再也没了嘈杂之音，他闭起了眼睛，回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
临江府，一条清澈的小河边上，柳树随风摇摆，深秋了，天气寒了，柳叶已经败落的差不多。
粗壮的枝干上，一根绳索缠绕而下，一位身穿红衣，脚绑厚实秤砣的女子踢翻了木桩，挂在了绳索上，打算把自己吊死。
看她的模样，不但要把自己吊死，还要成为怨鬼。
二十岁的张少茗乡试中举，正兴致勃勃的赶往京城参加来年的会试。一人一马，红衣随风，潇洒之极。
赶了很久的路，张少茗打算在小河边歇息片刻，马也该喝喝水，吃吃草了。
可是尚未赶到河边，张少茗便发现了柳树下的一幕，惊愕的张少茗连忙抽出马背上的一柄长剑，随之长剑脱手，一下子便将那绳索斩断。
而张少茗更是身形一动，在那女子尚未落下时，便接住了此女。
绳索断裂，这女子缓过气来，立刻剧烈的咳嗽。张少茗连忙将此女放在一旁坐好，并为其轻轻的拍着背。
“姑娘，大好年华，何故寻死？”这时的张少茗很开朗，声音也年轻不少。
那女子缓过神来，悠悠的看向张少茗，但这一眼，那女子吓得向后连连退去，直到背部抵住了柳树，双腿蹬不动地面时，此女才停下。
张少茗讶异的看了看自己，奇声道：“姑娘，我很吓人吗？”
“你，你是天神？”那女子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如雨般落下：“为什么，我只想化作怨鬼报仇，何故要我去天上啊？”
“我看上去像天神吗？”
“若不是天神，岂有这等天人之容？”
“呵呵，容貌都是父母生养，算不得什么。姑娘莫慌，我是人，你也没死，我救了你。”
“我没死？”那女子惊慌的摸了摸自己周身上下，又看了看四周风景，才知道自己真的没死。
于是下一刻，这女子突然翻身而起的冲向河水，张少茗连忙将其拦住。
“你别拦我，我只求一死，与你何干？”
“姑娘，豆蔻年华，何必如此啊？”
“你懂的什么？那恶人玷污于我，还毁我名声，我已是神厌鬼弃之辈，活着不过行尸走肉，一死，还能百了。”
“这，如此恶人，当报官严办，姑娘自裁，岂不是纵容这等恶人？”
“你懂什么，快放开我。”
“我不能放，放了你，你就死了。”
“你我素昧平生，男女有别，岂容你与我拉拉扯扯，辱我清誉，还不放开？”
“事急从权，在下并无轻薄之意，姑娘若是放弃轻生之念，在下这便放手。”
“你又知道什么？我活着，不过是被人羞辱而已。”
“我乃是举人身份，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所言为实，我一定帮你。”
那女子一听举人二字，立刻不闹了，而是犹疑的看着张少茗，“你真是举人？”
“如假包换！”张少茗立刻拿出文牒，展开与那女子观看：“你看，这是官府颁发的文书，岂能有假？我此番便是上京赶考的。”
女子知道举人的尊贵，尤其是这样年纪的举人，所以立刻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举人老爷，民女冤枉，请老爷为民女做主。”
“你先起来，先将事情原委告诉我，若是你真的被人污了清白，拼了这身功名，我也帮你平反昭雪。”
“老爷说真的？”
“在下从不骗人。”
时间瞬间回到马车上，张少茗不敢继续追忆下去，因为那女子下面的话，便是他错误的开始。
“伶娘，”张少茗深叹了一口气：“是我害死了你，还害了少儿，那恶官如今在衡州府担任知府，你放心，我定叫他举家为你陪葬。”
韩伶娘，韩少翎的姐姐，张少茗最不愿记起的一个女子，因为此女，他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是他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每一夜梦回，他甚至都可以看到韩伶娘死在自己怀中悲戚的样子。
“张大哥，伶娘不怨你，伶娘只恨没有早些认识张大哥，如今伶娘便要走了，张大哥，伶娘只有少儿这一个妹妹，求张大哥照顾好她，好不好？”
韩伶娘的遗言犹在耳畔，张少茗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少儿，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我说了，不可能！”韩少翎斩钉截铁的说道，丝毫不在意自己穴道被封，而面前的洛一横还提着长剑。
洛一横着急不已，只见他走到韩少翎的面前，急声说道：“为什么？你的衡山剑法若有我的指点，必能更进一步，拜我为师，有何不好？
而且你拜我为师，待我百年之后，你便是衡山掌门了。”
“我不要做什么衡山掌门，我只想跟在我家大人身边。”
“做个侍女？你糊涂，他张少茗无非就是传授了你一点剑法，你何必如此报恩？”
“侍女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家大人带我回家时，本要与我结成兄妹的。而且我家大人不止传授了我剑法，你这外人懂得什么？”
“好，即便如此，可这也不妨碍你拜我为师啊。而且，你能永远跟在张少茗的身边吗？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还是说，你嫌弃老夫的剑法？”
“你的剑法本就一般。”
“老夫二十招之内，便可胜你。”
“任你说破大天，也休想我拜你为师。”
“你……”洛一横一时气急，提剑便要去刺，韩少翎闭着眼昂起头，半点也不躲闪。
洛一横怎么舍得刺下去，所以刚刚抬起剑，便收了回来，同时叹声道：“韩姑娘，老夫的这一身剑法，难道在你眼中，真就不值一提？”
“哼！”韩少翎根本不加理会。
“这是你逼我的，我告诉你，你必须拜我为师，习我剑法。如若不然，我就刮花你的脸，废掉你的武功。”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愿。”
“好，好，好！”洛一横怒极反笑：“我倒是看看你这小丫头有多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