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婶眼珠子一转,张嘴开始喊:“来人啊!不好了啊!傅招娣学会偷东西了!偷了我家的银子,我家的银子啊!”

  “谁啊,号丧似的?”李婶呸道,“红口白牙的,你可别瞎造谣啊。”

  “我怎么造谣了?”傅二婶捂着胸口,作势就开始抹眼泪,“我前儿个还没发现,今天看着她揣个肉饼,我一想她哪来的肉吃,回家一翻,才看见银子没了,丢了整整五两,也不知道那丫头什么时候拿的。”

  好家伙,傅二婶还打算倒要三两!

  李婶皱着眉,不信道:“招娣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哪来的银子?”傅二婶捂着脸,呜呜地干号,“我当她是个好丫头,把她养到这么大,没想到她转身就要分家,还拿我银子,我还怎么活啊!我撞柱子死了算了!”

  春容看得目瞪口呆,见傅二婶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忙手足无措地拉住她。周边姓张的姓王的也都来了,就见傅二婶捶胸顿足哭天喊地的,哭诉傅薇偷了她家的银子。

  “去!”一个平日里和傅二婶走得近的老鳏夫,扬着拳头喊了一声,“去找那个臭丫头,把银子要回来!”

  “要回来!小小年纪就知道偷东西,那还得了?”

  “果然是没娘养的东西,不打一顿,不知道好歹了!”

  陆陆续续又有三四个和傅二婶好的人拎着大棍/子,往傅家老屋走去。傅二婶掩着面,嘴角克制不住地笑。等这一出过了,傅招娣必再不敢闹,到时候把她往城里的什么望月楼、红袖阁一卖,凭她那姿色,何止能卖二十两呢?

  到时候傅薇跪下来求她,她也再不心软了。

  傅薇推开破房门,就见到岳文瑾和傅小宝大眼瞪小眼。

  “你们在做什么?”傅薇问。

  傅小宝举手,耿直告状:“姐姐!他要我们从田西村走!”

  “我们迟早是要走的。”傅薇解释说,“咱们两个总在村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岳公子——我已经想好我该要什么了,你便给我些银两,能让我在最近的城里寻个安身之处,就好了。”

  岳文瑾说:“自然会的。”

  傅薇惊奇地发现岳老板没有开口就阴阳怪气,而是柔和下眼神,露出平和的笑容,就像他们初见的那天一样,温和而恬静地看着她。

  这是一位真正的世家公子。

  “你……”

  “是我。”岳文瑾答,“他……我很抱歉。”

  “没有。”傅薇笑道,“我觉得他像个小孩子似的,恰巧,我养孩子经验很丰富。”

  岳文瑾恍然大悟:“是了,你把你弟弟教养得很好。”

  傅薇笑而不语。

  她才不会说,她曾经给宿舍里三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每个没课的早晨,她都会被那群口是心非的懒蛋弄得暴涨十个辈分呢。

  傅薇把热/腾腾的肉饼分给岳文瑾和傅小宝,岳文瑾低低道了声谢,接过来小口小口吃了。傅薇把兔子取下来,忍着烫撕开,一股热/腾腾的肉香味霎时间翻涌而出。

  岳文瑾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傅薇手里的兔子。傅薇心一软,给岳文瑾切了一块,说道:“尝尝,不过你大概是吃不惯的。”

  岳文瑾就着傅薇的手咬了一口,道:“很好吃。”

  傅薇姑娘做的,都很好吃。

  「得了吧你,回去看看你的舌头,瞧瞧,这都出幻觉了,你想死也别拖上我。」

  「闭嘴。」岳文瑾放下碗,冷冷在心中道。

  「我就不!」

  「那你就别吃傅姑娘做的饭。」

  岳嘉在岳文瑾心里疯狂叫嚣:「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岳文瑾你是不是不行?」

  岳文瑾清清嗓子,柔声请求道:“傅姑娘,你能说说最近的城市是哪个吗?”

  傅薇想了想。

  田西村的地脚不错,北靠大山,往东是容城,往西是密城,往南是遂城,距离都不远不近。坐驴车的话,半天也就到了。

  “最近的话,是西边密城。”傅薇想了想,说,“你要去吗?”

  岳文瑾道:“我要去给我的属下传些消息。”

  好叭,大佬行为。

  傅薇心里想了想,她是打算最近进一趟城,但肯定没有岳文瑾期待的那么早,要是明天就走,那肯定途中搭车、去城里的食宿,都是要额外花钱的。

  “老板……”傅薇微微一笑,说,“您看那花销……?”

  岳文瑾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一应花销,我还是付得起的。”

  “那成!”傅薇道,“咱明天就走好了!正好我也去药铺看看。”

  正说着,傅薇就听到了潮水一样的叫骂声,老屋的破门“砰”地被踹到地上,一个倒提着木棍的高壮男人走进来。傅薇认出他姓张,名叫张二柱。

  张二柱一进门,就扯着破锣嗓子喊:“傅招娣!把你的银子给老子交出来!”

  傅薇赶紧拎起岳文瑾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回道:“怎么?来入室抢劫啊?”

  张二柱摆起一脸横肉,嘴一撇,说:“偷了别人银子,装什么不知道呢?”

  傅薇皱着眉,心念如电转。

  是谁在污蔑她呢?傅招娣在村里人缘不好也不差,要说看不上傅招娣的,也就傅二婶一家和春容,能豁出去诬陷她偷钱,除了这两个,傅薇不做他想。

  “那我们可得掰扯清楚了。”傅薇说,“究竟是谁偷了谁的钱,谁抢了谁的东西。”

  岳文瑾手指动了动。他恍惚想起了当初,那些人也是这样咄咄逼人,让他不得不交出他母亲最后的念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几乎被血色充满。

  「搁这发疯呢?」岳嘉冰寒的声音响起,「滚边儿去。」

  岳文瑾温和一笑,站起身来,朗声说:“这位大哥,先把棍/子放下,我们好好说说,是谁说傅姑娘偷了别人的银子?”

  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原本怒火上了头的张二柱也忍不住被他所感染,把棍/子杵在地上,问:“你是谁?怎么在傅招娣房里?”

  “在下岳嘉,字文瑾。”岳文瑾说,“这位大哥,不知道你找傅姑娘为的是什么事?”

  张二柱挠挠头,尴尬地说:“她婶娘说她偷了家里五两银子。”

  傅二婶装模作样地拿袖口抹着眼泪,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她一见到岳文瑾,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岳文瑾一身黑色金丝衣裳,虽然已经破了,但看得出来是平民百姓见都见不到的好料子。况且他皮肤白皙,眼神凌厉,一头柔顺的黑发送送竖起,光是站在那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气度。

  岳文瑾看了傅二婶一眼,眸色深沉,傅二婶腿一软,差点就要给他跪下了。

  傅招娣这……这……这是勾搭上了了不得的人啊!

  傅二婶眼睛一转,脑子动得飞快。勾搭上大人物又怎样?傅招娣从前跟周家那个儿子走得近,她凭这张嘴一说,少不得要让岳文瑾觉得傅招娣不守妇道,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傅二婶顿时撒泼道:“好啊!傅招娣!你学会在家里藏野男人了!老早我就见你和姓周的不清不楚,这个又是谁?”

  “在下岳嘉。”岳文瑾低沉着声音说,“您就是傅姑娘的婶娘吧?正好,现在告状人、诉状人俱在,在下也有些官职在身,就让在下好好审一审这一桩案子罢。”

  傅薇:???

  医学狗的手,微微颤抖。

  “这……这……”傅二婶说,“不用审,明摆着就是傅招娣偷的!”

  “怎么能不审呢?”岳文瑾说,“既然是偷,那就犯了法,犯了法的事,怎么能不好好审一审呢?要是你诬陷傅姑娘,那也得严惩不贷。”

  对官老爷天生的畏惧让傅二婶平日里灵/活得很的脑子当场烧焦,她“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村里,她凭这一条舌头颠倒了不少黑白,可在岳文瑾面前,她站也不是,跪,见傅薇站得腰板笔直,她也跪不下去,只好左看右看,嘴却跟生了锈似的。

  “您……您是个什么官啊?”傅二婶问。

  “刚巧在大理寺任职。”岳文瑾说。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鎏金腰牌,在傅二婶面前晃了晃,“真新鲜,平日里审的都是皇亲国戚,今日居然来审一个平民百姓。”

  傅二婶哆哆嗦嗦地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周围拿着棍棒的、扛着钉耙的、抱小孩看热闹的,也纷纷跪了一地。

  傅薇:???

  “我……我也要跪吗?”这膝盖她弯不下去啊!

  “傅姑娘不必跪。”岳文瑾温和一笑,纤长的手指随意把玩起鎏金的坐兽腰牌,“你说傅姑娘偷了你的银子,可有证据啊?”

  傅二婶哪里拿得出证据啊!

  她上下牙打着战,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家里丢了银子,今天见到招娣手里拿着肉饼,就以为是她偷的。”

  “所以没有证据?”岳文瑾的脸色严肃起来,“傅姑娘呢,你怎么说?”

  傅薇抿抿唇,说:“分家的时候,二婶您还我的欠款,您忘了吗?”

  “她说得可对?”岳文瑾问。

  傅二婶慌忙摇头,不死心道:“就是她偷的!大人,你别被那死丫头骗了!她就喜欢勾/引男人!周家的儿子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的呢。”

  岳文瑾趁着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他,对傅薇调皮地眨眨眼,摆了个“看我的”的口型。

  实话说傅薇不懂唇语,但是岳文瑾满怀善意的眼神,她还是看得懂的。

  傅薇对岳文瑾偏偏头,轻柔一笑。

  岳文瑾差点就要捂着胸口,倒地不起了。

  「废物。」岳嘉冷冰冰地说。

  「闭嘴。」岳文瑾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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