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后院。侯川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是谁在想自己?

  软卧在舒服的摇椅里,尽情享受着春日午时的暖阳,不时再品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微眯着双眼,把脑子放空、身子松软,就这么逍遥自在舒展着,无拘无束慵懒着,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现在的生活侯川很知足。虽然跟那些达官贵胄们的钟鼓馔玉、华车锦服比,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但自己的小日子还算富足,衣食无忧。而且,经常还会被邀请参加那些富贵人家的宴请,时常也能吃到珍馐美味。关键的是那些贵人们对他都很客气,管事随从更是对他礼敬有加,这让他飘飘然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过得每一天都倍感滋润!自己相当满足!

  如今他三十有三,妻子仙逝许久,但至今未曾续弦。不是他对发妻的感情有多么深厚,他现在几乎想不清楚妻子的模样了;也不是他不好女色,隔三差五他都会去春香楼喝酒狎妓。之所以没有再找,一来没有特别中意的,二来他嫌麻烦。你看隔壁老王,被媳妇管的死死的,出来喝个酒都是偷偷摸摸背着人,跟做贼似的。不过,前一段时间见的钱家小娘子,端庄贤惠、举止大方,一看就是能持家的贤内助。侯川比较满意,盘算这几天就找媒婆去提亲下聘礼。

  侯川没有困意,他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午饭相当于早饭吃,现在反而是他最精神的时候。但他躺在摇椅里就是不愿意动弹,原因就是昨天快把他累散架了,至今膀子都是酸的。

  想起昨天的事,侯川苦笑不已。下午接个急诊,是崔将军府上的千金,见到时已经全身滚烫、胡话连篇,而且口角流涎、眼内翻白。乍一看像是中邪的症状,但侯川还是细心看出这是中了剧毒。

  解毒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如果不知道毒药的成分,配出的解药就像瞎猫撞死耗子一般全凭运气,弄不好毒上加毒,人就呜呼了。而这个又是剧毒,更是分秒必争的事,若按正常方式来,就等着准备棺椁吧。所以,侯川也是把心一横,直接问崔夫人要脸还是要命?若要脸,现在就开始为自己姑娘准备后事。若要命,自己即刻用古法行针,但不能隔着衣服。病情凶险,扎穴一定要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亏得崔夫人爱女心切,比他夫君开明。自己费了两个时辰才算把崔小娘子救过来。出门时,双腿都打着颤,衣服更是像泡过水一样。

  崔府千恩万谢、留茶待酒招待。自己也想休息会,可有约在身,只能匆匆告辞。等一切停当到了晚间,本想着好好睡一觉解解乏,可平白无故又被官府拉了壮丁,一直耗到丑时才回家。所以,今天起来,他就告诉刘掌柜闭门谢客,就等晚间去聚贤楼。

  今天晚上是刺史府的大管家张景做东,和参军耿明以及自己三个兄弟私聚。张景在做小厮的时候就跟侯川认识,当时他犯了小错被大管家揪住不放,非要扫地出门。那时候侯川因为治好了刺史夫人的旧疾被奉若上宾,所以就替张景求个情,留了下来。张景也机灵,不仅很快成了夫人的心腹小厮,而且由于办事得力不到两年的功夫就升为了大总管。所以他一直说侯川是他的贵人,两人相交莫逆。

  耿明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他带兵剿匪被一箭穿心,是侯川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可是救命的大恩!三人就差焚香结义,好的就像穿一条裤子,比亲兄弟还亲。

  今晚是因为张景捐个七品的官职,高兴,邀大家在一起聚聚庆贺庆贺,还特意请了春香楼的几个头牌暖酒唱曲。那几个小妖精真是可伶人意,就是贵点,以侯川的财力一年也只能亲近个两三回。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侯川的春梦,他面有愠色地睁开眼,刚要发作,却突然愣住了。

  进来的是一群身着白羽卫官服的人,为首一人体态瘦小却官威十足,本该威严的面容却因为没能绷得住总是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刘掌柜惶恐地紧跟在身后,他想拦,可拦不住啊!

  为首之人大模大样走到侯川面前,“你是侯川?”

  “正是草民。”说着他就要撩衣下跪。

  为首之人一把扶住,笑呵呵说道:“候郎中的大名早有耳闻,不用多礼。”说完像回到自己家一般倒上一杯香茶细细品尝。

  侯川也就坡下驴,拱手行礼后躬身站在一旁。

  “认识我吗?”

  对于来人,侯川早就认出来了,正是昨晚硬逼着自己验尸的官爷。后来听说是京城白羽卫的虎贲中郎将,正五品的大官,跟郡守一个级别,名字叫吴章。

  侯川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急忙陪笑道:“吴将军大驾光临,让草民这茅草房都蓬荜生辉。”

  “少拍马屁!”吴章很受用,哈哈大笑起来,“赶紧的,把东西拿出来,我算你自己投案,一定会从轻发落。吃个把月牢饭,走走过场,再花钱打点打点,这事就彻底过去了。”

  吴章嘻嘻哈哈说得轻巧,可侯川一头雾水,听得胆颤心惊。怎么了这是?自己好端端在家呆着,怎么祸就从天上降下来了?

  “吴将军,”侯川陪着小心轻声问道:“您让我拿什么东西呀?还请…请将军明言。”

  “装糊涂不是?”吴章把脸绷起来,“要是让我搜到,你可担待不起啊!”

  面对吴章的威胁,侯川更慌了,但也更糊涂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难道是李乡绅给的二十两谢礼?自己托耿明给他儿子换了个肥差,他孝敬自己的。可这事不至于惊动白羽卫吧?而且还是个中郎将?可其他事…自己也没什么其他事啊。难道会是因为自己帮隔壁街卖酒的小寡妇,下药给总是调戏她的无赖汉?可那药最多让那小子上吐下泻几天,不会出人命啊!

  看着侯川急得满头大汗却闭口不言,吴章的脸阴沉下来,“真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来人,搜!”

  “将军、将军,”侯川慌乱地叫道:“请吴将军…明示。”

  吴章不慌不满躺进刚才侯川躺的摇椅里,等侍卫们如狼似虎翻箱倒柜开始搜查时,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明示?好!我问你,昨天去验尸,死者你认识吗?”

  侯川沉吟片刻,如实回道:“认识。”

  “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游医时,给他女儿看过病。”

  “关系如何?很要好?”

  “那没有!”侯川摇摇头,“我是一介平民,那时候程乐师已经是二品大员,悬殊太大,高攀不起。我们只是医患关系。”

  “哈哈哈,”吴章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候郎中,你过谦了吧?听说你给魏国的冯太后都瞧过病,跟她那个跛腿的侄子,叫什么…什么…骠骑将军,噢对,叫冯宣的一品大将军,私交莫逆。区区一个二品,程祥是高攀你才对吧?”

  侯川低着头一声不吭,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千。当年自己在魏国受的是国士般的待遇,要不是他心中记挂自己是个汉人,无论如何也要回来,说不准伯侯的爵位早就有了。可现在在自己的国土,却无人明白他的大义,竟还被吴章这样的兵痞小人奚落。

  “另外我听说,你给程祥的女儿瞧病,一瞧就是三年。三年啊,天天去他府上,你还敢说跟他只是泛泛之交?”

  侯川弄不明白吴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很谨慎回道:“瞧病的时候,程乐师大多都不在府上,我们交集的很少。所以只能算是相识,并没有深交。”

  “只是相识?”吴章颇为玩味地看看侯川,“程祥是受咱们太学院邀请来京师交流乐器曲艺的,他并没有从洛阳走近路直抵南京,反而南下先来了荆州,你说这是为什么?”见侯川默不吭声,他接着说道:“而且到荆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约你见面,这又是为什么?”

  侯川直接选择了沉默。他仔细捋了捋今天这件突发的事,实在弄不明白吴章这绕来绕去的问话到底想要问什么。所谓言多必失,所以自己干脆装傻充愣。

  “说说,你们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没见面。”

  “为什么?”

  “崔将军的女儿得了急症。我错过了见面的时间。”

  “崔将军的爱女被人投毒,这个事我知道。啧啧,这个时间点是不是太巧了?”

  侯川不愿再纠结去挖空心思琢磨吴章的想法了,太累!所以干脆把自己当成哑巴,你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就是缄口不言不接你的茬!

  见侯川不言不语,吴章停顿一会,忽然问道:“敢问候郎中,程祥死于何时?”

  这话倒把侯川问愣了。昨天晚上,荆州城内所有的仵作、郎中二十多号人一起验的尸,众人达成共识后的结论早就呈送给了吴章,为什么现在他还要多此一问?

  侯川简短回道:“酉时六刻到亥时二刻之间。”

  “那么候郎中是几时离开的将军府?”

  一听这话,侯川心中顿生警觉,斟酌半天回道:“大概是酉时初。”

  “那又是几时回到你的药铺呢?”

  “应该…过了亥时吧。”

  “噢,那这中间有整整两个时辰,候郎中去了哪儿啊?”

  问到这里,侯川彻底明白了吴章的意思。他不再跟着绕圈子,直接说道,“吴将军是怀疑我杀了程乐师?我没有。我跟他无冤无仇,干嘛要害他?”

  吴章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侯川啊,侯川。昨天晚上你们二十多号人可是一致认为程祥是自然死亡。你现在用这个‘杀’字,是在质疑自己下的结论?还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程祥是被人杀死的,却隐瞒了实情?或者说,这一切就是你一手策划实施的?”

  侯川吓了一跳,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吧。他瞬间明白,这是吴章设计的文字陷阱,自己不小心给装进去了。可这时候他却没法辩解,害怕再说错什么不但不能自证清白反而会越描越黑,落下更大的口实。

  “候郎中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真被我猜中了?”吴章戏谑地望着侯川,“要不然我帮着你回忆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然后也不管侯川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娓娓道来,“昨天将近酉时,你离开的崔府,去了合盛昌。要了两角酒,一盘豆腐、一盘牛肉。酉时二刻出的店门,直接去的城南的大湖。路上你还买了一包酥饼、一堆胭脂水粉、三个竹筐,扯了两尺的蓝布,还有一把砍刀、一捆麻绳、十六个鸡蛋。酉时七刻你到的南湖边,然后就消失了。你告诉我你去了哪儿?买这些东西干什么用的?”见侯川依然低头不语,吴章接着说道,“亥时一刻你再次出现,从南湖直接回的家。戌时一个时辰,没有一个人见过你。而巧的是,这个时间,正是程祥死亡的时间。”

  侯川心中发颤,暗想难道他们早就开始怀疑我、监视我了?可是,若是那样,昨晚干嘛不把自己抓起来,验过尸干嘛还放自己回来?可这要是他们事后调查的,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调查的这么详细,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从南湖到程祥住的驿站,步行大概三到四刻钟,如果坐马车,一刻钟足矣。但不管哪一种,你都有杀害程祥的充足时间。侯川,告诉我,昨天戌时你究竟在哪儿?”

  戌时在哪儿?侯川自己当然知道,可不能说啊!只要还没到关乎自己生死的地步,这事就真的不能说。

  侯川一脸纠结,吴章则笑意盎然,他感觉已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这时几个白羽卫禀报东西没搜到,他也完全不在意,依然不紧不慢地戏耍着侯川。“候郎中,把那块玉珏交出来吧。那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你这么看重!”

  侯川彻底懵了,怎么又扯上什么玉珏了?他突然想了起来,昨天验尸的时候,遗物中确实有一块玉珏,形状很别致,为此自己还多看了几眼。可看过就放回原处了,自己真的没拿!侯川大声辩白。

  吴章冷笑一声,“你是倒数第三个验尸,你之前的人都记得那块玉珏,而你之后的两个人验尸的时候却压根就没见过玉珏,你说不是你偷的那会是谁?那间屋子除了你们二十多人,就只有我们白羽卫,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进出过。那玉珏怎么就不见了?你别告诉我,是鬼偷走的!”

  “可…可万一是我后面的两人说谎呢?”

  吴章轻蔑说道:“那两个人都是仵作,而且,你应该不知道,所有有官职的人从出事到现在都聚在一起没有回过家。他们脱光了让自己人查,已经自证清白。候郎中,你打算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侯川被问得哑口无言。

  “原本一个装饰用的玉珏真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可它丢了以后反而让我们有了线索。我们在程祥随身携带的长琴侧面竟然发现了暗格,而且大小、样式跟那块玉珏严丝合缝。看来那块玉珏很重要啊,上面是不是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侯川知道,既然吴章认定了自己杀人,现在做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但有一点他深信,自己没杀人,早晚官府会还自己一个清白。大不了,最终就把那件事说出来。所以他并没有反抗,机械地任由两名侍卫套上枷锁。经过刘掌柜时,他忽然眼睛一亮,今晚还有一场花酒呢。他可不是贪杯迷恋女色,而是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好兄弟。这两个人不仅脑子好使,人缘也广得很,他们一定会替自己想出好办法。他意味深长看看刘掌柜。作为一直跟在侯川身边的人,瞬间就明白了主家的意思。等一众人离开,他撒开脚丫子往聚贤楼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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