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太医院连夜的熬制,用来给鸿义解药很快制作了出来。凌晨时分,刘太医便带着药来到了赵鸿兴的院子。没有惊醒还在熟睡的六皇子,刘太医亲自为鸿义的喂下了解药,然后很尽心地留了下来,观察着鸿义的情况。

  时间已经快到了十一月中旬,京城还是一直没有要下雪的迹象,气温也有了一些回升。这一天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一早升起的太阳就照得京城暖洋洋的。

  因为参与了昨晚皇城内抓捕刺客的行动,所以赵鸿兴今天不用早起。睡到了快九点钟,赵鸿兴才从床上坐了起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赵鸿兴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王妈妈!还有早饭吗?”坐在床上,赵鸿兴对着外面喊道。平时需要早起上学识课,所以到点了王妈妈都会进来叫他,而像这种不用早起上课的日子,赵鸿兴特意吩咐道不要叫他,如果没事的话,他要多睡一会。

  今天他算是起得很晚了,而且昨晚在酒楼的是饭菜也没扒拉几口,只觉得的肚子空落落的。但奇怪的是,放在平常,赵鸿兴这么喊完,王妈妈肯定马上就进来了,一边数落他贪睡一边帮他打水洗漱,然后,饭厅的桌子上准有一顿丰盛的早餐。

  今天喊完这一嗓子,只听见外面传进来好一阵骚乱的声音,过了小半晌,王妈妈才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外面什么情况啊王妈妈?”赵鸿兴问道。

  “六公子,”王妈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是鸿义,鸿义他醒了!”

  “什……”赵鸿兴一下愣住了,他真没想到大皇子和太医院竟然这么迅速,在他起床之前就已经给鸿义用过解药了。

  “我、我这就去看看。”会过神来的赵鸿兴从床上跳了下来,把脚往鞋里一塞,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就跑了出去。

  跑进鸿义养伤的房间,就看着刘太医正在和一边的侍从交待着什么,而鸿义,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真的醒了过来,正靠坐在床上。

  “六公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见到急匆匆赶来的赵鸿兴,鸿义十分开心的说道。

  “我……”看着醒来的鸿义,赵鸿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因为赵宗阳并没有告诉这次行刺计划的真相,所以赵鸿兴心里把鸿义还是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知道现在是应该感觉到十分开心,还是应该觉得鸿义没有因为自己而死,所以终于不用再心中有愧。

  准备了满肚子的问题,现在一个也问不出来了。

  “我才是,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坐在鸿义的床边,赵鸿兴憋出这么一句话。

  “六公子,我听王妈妈说,皇帝陛下赐给了我一个名字,是吗?”鸿义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看上去精神很好。

  “是啊,我以后应该叫你鸿义了。”赵鸿兴点了点头。

  “鸿义吗?”鸿义笑了一下,“谢陛下的赐名,我很喜欢。”

  “你……”赵鸿兴现在很像问出那句“你那时为什么想要救我?”,可他看着鸿义开心地笑着的样子,他又感觉自己问不出来这句话。总感觉如果问了,就好像会导致他和鸿义之间产生某种裂痕一样。

  “这名字是你差点用命才得到的,值得吗?”赵鸿兴觉得不要那么直接的问。

  “虽然我得到了陛下的赏赐,但我换来的不止是这一个名字而已啊。”鸿义,“殿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想问的就是为啥你会觉得我比你的命还重要呢?赵鸿兴在心里嘀咕,可他却问不出口。

  “……”赵鸿兴看着鸿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公子殿下,鸿义如今年刚刚醒来,还是不宜多说话的。”一边的刘太医对赵鸿兴说道。

  “是啊,六公子,让鸿义再趟一会儿吧。你也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官家传话来说,让你起来之后,过去谈话呢。”王妈妈也在一边说道。

  想问的话问不出口,干坐着确实是有些尴尬,赵鸿兴只好站了起来。

  “你要好好休息,我下午再过来看你。”出门之前,赵鸿兴对鸿义叮嘱道。

  “公子慢走。”鸿义在床上微微的欠了个身,这是他现在暂时能自己做的最大的动作。

  “嗯。”点了个头,赵鸿兴撩起帘走了出去。

  其实,不光赵鸿兴不知道要和鸿义说什么,鸿义也不知道该和赵鸿兴说啥。舍命救人这事他也是第一次做,面对这被自己救下来的人,也没人教过这时候他应该说点啥。

  但在为什么要救赵鸿兴这个问题上,鸿义心里有着非常清楚的答案。

  鸿义打从两岁多开始记事起,就是在托孤处生活的。托孤处的生活不能说艰苦,但对于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来说,确实缺少很多乐趣。炎奉国是一个民众生活很富足的国家,但以鸿义所在的这个托孤处为例,依然有着近百名的孩子。虽然因为惨遭遗弃而成孤儿的,只有不到十几人,但因为各种各样灾难和意外而成为孤儿孩子,还是很多。

  托孤处是炎奉设立的纯公益部门,没有任何盈利的手段,一切开销都是由翰林院下发的。鸿义所在的这个托孤处除了这近百名孩子,就是两位管事的老先生和四五个做饭收拾卫生老妈子。面对这么孩子,就凭这不到十个大人照料,是肯定不能面面俱到的。所以,包括鸿义在内,所有的孩子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他们会在这个托孤处里接受一定的教育和生存的常识,等到15岁成年的时候,就要领上一把碎银子之后离开这儿,各凭本事的活下去了。

  其实这个些离开托孤处的孩子们只要肯吃苦,之后的日子都过挺的不错,又不是什么兵慌马乱的年代,干什么都能混一碗饭吃。

  但面对未知的未来,这些已经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们多少都有些恐惧。对他们来说,只有一个更好的出路,就是被翰林院的选中,进宫成为一个侍从,甚至是成为某位皇子的贴身侍从和伴读书童。

  在鸿义五岁那年,翰林院为了给即将降生的赵鸿兴培养贴身侍从,在全国范围的托孤处挑选了一批孩子,他很幸运的被选了进去。能被选入翰林院,鸿义就已经是很幸运了,但同时,他也是最努力的。

  所有的孤儿中,他的身世是最不清楚。不仅不知道父母是谁生在哪里,甚至连姓甚名啥都不清楚。

  对于鸿义来说,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那他没有任何机会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可成为皇子的伴读和贴身侍从的话,是摆在眼前唯一有可能搞清楚这一切的最大机会。所以,他成为了翰林院选中的这批孩子里,最勤奋的一个。

  最终,鸿义以所有培训项目满分的成绩,被选为了六皇子的伴读和侍从。

  在进入皇城内见六皇子之前,鸿义有些紧张。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很怕照顾一个小皇子这件事,有可能是一件做不好就被杀头的大事。

  等鸿义见到当时只有五岁的赵鸿兴时,内心的紧张感稍微缩小了一点。这个眼神十分和善,看上去相当平易近人的六皇子可能不是个难伺候的主。

  这点鸿义确实没看错,对被人伺候——尤其是被小孩子伺候——这件事儿很不习惯的赵鸿兴,凡是能力所能及的绝不用他动手。这让鸿义一开始有些难以适应,因为这和他接受的培训很不一样。培训中教导得事无巨细的要想到、做到,而到了六皇子这儿,他反而有些无所事事。

  让鸿义更没想到是,这个六皇子不但不需要他跑前跑后的忙活,还经常不顾身份的要他一起吃饭、看书、闲溜达和无拘无束的聊天。

  这种十分自然的亲近感,让鸿义感觉赵鸿兴不是一位皇子,而是一个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弟弟。六皇子会和他分享从皇后那得到的点心,也会和他一同讨论书中的剧情,甚至还教他下一种叫五子棋的棋类玩法。

  进宫的这三年里,虽然是以一个佣人的身份进来的,但却是他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三年。一个孤儿能过上这种衣食无忧还很开心的日子,鸿义把这份恩情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所以,那天在宫城的墙头上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冒出来的时候,鸿义培训时的记忆令他感到有些蹊跷。下意识的先把六皇子抱在怀里,鸿义把自己的背部朝向城墙的时候,暗器破空的声音响过之后,和他胸口的剧痛也开始了。

  真的是刺客啊!鸿义抱紧了怀里的六皇子,毫不在意弥漫在嘴里的血腥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着有刺客。

  当赶来的城防军告他六皇子已经安全了之后,鸿义放松了下来,但同时胸口的疼痛已经让他难以保持清醒。摇摇晃晃中,鸿义好像听到了六皇子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在和他说着什么。

  但是,鸿义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六皇子的身影,鸿义倒在了黑暗之中。

  在被黑暗包围之前,鸿义心里感到十分遗憾。一小部分是在遗憾自己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世,而更多的,是在遗憾自己的只过上了三年的好日子。

  遗憾自己只和六皇子坐了三年的好朋友。

  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竟然活了下来。

  和守在刘太医短暂的交谈了之后,鸿义得知了自己的情况。胸腔被贯穿,还中了毒,被救回来之后,用要强行压制着毒性续命。而为了这样的自己能让受到比较好的照顾,六皇子把他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最后,鸿义知道了,就在昨晚,平日里走路都懒得多走两步的六皇子,出宫亲自抓刺客去了。

  鸿义很不明白,六皇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下人。

  在见到连睡衣都没换就急匆匆的跑来的六皇子,鸿义也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救我?”。但同样的,他也问不出来这句话。

  六皇子一脸复杂的表情和他“尬聊”了两句之后,便离开了。不过,鸿义已经想好了。他再次见到六皇子之后想要说道的话了。

  “谢谢你,公子殿下。”

  这就是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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