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顺着自己后脑勺的那股力道溜下了房.

  两只脚一沾到地,她就一只手从被敲得有点发麻的后脑勺那里夹出一枚摸起来光溜溜的子弹,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和平时期城外小孩常玩的摔炮,一把摔在了地上。

  潜伏在村子周边的许安阳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瞧着自己那颗足以麻倒一头大象的麻醉弹正中目标,一直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到村子里响起‘砰砰’几声脆响,他和跟自己埋伏在一起的陆队医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

  “队长没让潜伏进村的人放枪吧?之前就得到信报说这村子里情况有异,队长不是不让打草惊蛇么?我这枪还是带消音的,到底是谁放的枪?”

  陆队医面色难看地扯了扯嘴角,没有丝毫笑意地强笑了声:“是啊,到底是谁放的枪……”

  “到底是谁……”

  许安阳也跟着嘟囔了半句,之后忽然停下来,下意识地咽了咽吐沫,最后忽然猛地抬起头,气急败坏地向着村里望了一眼,腾地一下跳起来,一边叫一边大跨步地跑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尼玛,肯定是出事了!”

  面色难看到有些发青的陆眼镜迟了半秒之后,才总算反应过来一般也跟着许安阳往村里跑。

  村子里,原本就被那突然响起的声响吓得出于本能的一惊的村民在听了那几个小年青的话之后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自从疫情爆发之后,村里虽然一直严防死守,但陆续也有一些人家出现病人,一开始出现病人,村人们还把人往城里医院送,但不管是送人的还是被送的都几乎是进了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虽然新闻上一天一天说得天花乱坠,但村人们却开始害怕,之后有了病人就干脆锁在自己家里,一开始还努力照顾,但一天天眼见得疫的人的行为开始脱离正常人范围,让原本就害怕的村人开始更加恐惧紧张。

  后来有一天有一个得了疫的老太太把正在照顾自己的老伴咬伤,那家的儿子为了救自己爹,在情急之下用擀面杖敲老太太几下,然后把老太太独自关在屋里,结果没过半天,那个老太太就咽了气,做儿子的心里难受,觉得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娘,可又怕自己真的为此被抓起来判刑,就找村长来作证,却没想到自己半天前被咬伤的爹就在村长面前突然也发了病,之后人们就知道了这病不但传染,还越传越厉害,一般刚开始得的人发病速度还慢,可如果健康人被病人抓伤咬伤,只要见了血,这病再发作起来就快好几倍!

  村里的人不管迷信的不迷信的都开始叨叨说这不是病,是老一辈人传言里提过的尸毒蛊毒,这病医院没法治,沾上了就是个死,还有一样传言也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那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这个村里闹了这个病,如果让别人知道他们村里发了这个病,整个村子都得被封死了,谁也跑不出去。

  由于越到后面,村里就越是几乎每个家里都开始往外冒病人,村长最后心一横,让所有人都把自己家的病人锁好,不许向外透露这个村闹疫,村里还用青壮年组成了村卫队,如果有得了病的人往外跑,为了不让健康的人被传染上,他们就几乎是见了就就地解决。

  一开始一群人也全下不去手,但随着自己的亲戚,爸妈,老婆孩子倒下的越来越多,这些原本就恐惧的人逐渐把这种恐惧和绝望化为了冷酷的原动力,一个个见到得病的人或者可能沾染上疫的人都立刻恨得要死,下手也就越来越黑越来越毒,到如今村里所有还没得疫的老少爷们手里几乎没有没感染过血的,有几个表现得最积极的手里甚至积累了好几条人命。

  如今听到警察来了,这些手里多多少少都沾了自己村里人血的大老爷们全都害怕了起来,甚至在他们了结人命的时候都没有感到过如此害怕――

  因为在他们收割那一条条在他们看来是祸害,是害群之马的人的性命时,他们感觉自己是正义的,他们不但是在保护自己,更是在保护其他那些无辜的健康的人!

  但如今忽然有人说,把他们那些自诩为正义的事曝给了外人,还叫了公安来抓他们,这些一直觉得自己即使是杀人也杀得理直气壮的汉子们忽然一个个心虚了起来,过去几十年受过的良民教育让他们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们一个村子这丁点大的地方,一旦外人进入了这里,那么他们做过的所有一切都会立刻曝光出来,就连他们一直深埋在心里的那些罪孽也会随之变得……无所遁形。

  “村,村长!”一直用打杀在前发泄心里的绝望和恐惧的几个男人最先慌张起来。

  面色阴沉的老村长一看到自己身边几个人个个六神无主,有几个甚至恨不得立刻就长出翅膀逃到天边去的模样,立刻火上心头,先怒斥了一声:

  “我还没死呢都慌什么!”

  骂完之后,老村子低下头想了想,目光怨毒地扫了对面那几个虽然故意面露得意,但却也压不住下面内心惶恐的半大小子,之后一摆手,说了一声“不想死的就都跟我走”,之后就率先转身向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群老少爷们全都先楞了楞,之后逐渐有人明白过来,也渐渐面露狠毒,犹豫了两秒,就攥紧了手里的铁锹榔头,紧跟着村长小跑过去。

  短短几息间,有不少明白过来但却犹豫的人看跟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心里也跟着渐渐偏了方向,最后二十多个大老爷们全都呼呼啦啦地跟了过去,有几个最先跟过去的男人不大会儿的功夫又转了回来,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斧子和铁锁把想趁机溜走的几个少男少女又逼回了小院,之后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吐沫,一边用铁锁把他们锁在院子里,一边红着眼冷笑道:

  “一群有人生没人养的小王八蛋!祸害完村里人就想跑?告诉你们,今天不管外面来多少人都得让他们有来无回,不就是杀个把人么,爷们几个手上原本就不干净了,不在乎再多条命少条命,想让我们死?你们也一个都别想活!”

  几个看到男人们返回来不敢言声的半大小子一直到外面的人把门锁好,走远了,才敢扑上去骂骂咧咧地锤门踹门,刚闹了没几下,村东头忽然响起的一声清晰短促的枪声让这群小年青全都噤了声。

  几个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们今天不逃出去估计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的半大小子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开始扑向屋里,奋力地从里面往外搬桌子椅子,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架子就搭在了院墙下面,几个紧张得腿软脚也软的小年青相互拉着拽着的爬上院墙。

  好不容易都逃出升天,几个人心惊胆战地在墙根下站了一会儿,总感觉说不准下一刻就有人从哪个转弯口跳出来拿着斧子和榔头追他们要他们的命,几个心里又紧张又害怕的年青人互相拉着站了会儿,其中领头的那个忽然脸上的肉绷了绷,咬紧牙冷哼了声:

  “跟我来,就算公安收拾不了他们,咱们也绝不能让那群混蛋以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了!”

  几个原本就胆子大脾气冲的小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相互刺激了几句,一个个强作气壮地拿着撬棍,跟着那个领头地往村西头跑。

  村里完全乱作一团的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嘉莉正蹲在一间敞亮瓦房的房顶上,悠然地看着下面上演的热闹大戏。

  村那头七八个穿着扎眼防护服的队员三四个一头,被村民分别围在两条巷子里,这些队员虽说身手比只是普通民众的村人们强上不只一倍,但却比不上这群土生土长在当村的人熟悉地形,而且还有点杀红眼敢拼命的劲,几个队员一开始没得到可以对健康公民开枪的通知,所以面对一帮人数是自己两三倍,个个拿着铁锹榔头穷凶极恶的往上扑的老爷们行动间有些捉襟见肘。

  村这头那几个胆子大过天的小辈儿趁着乱,专门抄小道一连撬了十几户的门,连毁带砸,想把那些家里关着的病人一股脑的都放出来给村里人添乱,没想到几个人还没胡闹尽兴,就在放一个关着的病人时出了事,其中俩个小子被已经没了神智的病人扑住咬了个正着,剩下的几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四散奔逃。

  嘉莉蹲在房顶上悄悄的收敛着自己的气息。

  她其实相当厌恶那些感染了病毒的失败者,那些人身体里也潜伏着虫星人的基因,但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激发它们,只能任凭自己一步步走向灭亡,这种事以地球人的视角来看也许是相当值得人怜悯的,但在从远古时期就在不停的与自然环境和自身做斗争的虫星人角度来看,却足以让人蔑视到不屑一顾,他们并不是不能容忍失败,他们不能容忍的这种连挣扎都没有的失败!

  被放出来的感染者们凭借着被异化了的本能追寻着健康者的踪迹,当这些被锁在屋子里许多天,因为突然被放出来的刺激而加快变化速度的感染者们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村人们面前时,已经被病毒变化了的模样让他们连他们自己的亲人都只能对他们惊愕恐惧地呆望。

  嘉莉猫着腰,看着巷子里那些刚才对待自己的人类同胞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村人们在面对自己真正的亲人时一个个被吓得呆若木鸡的模样,觉得自己这趟出来虽然没找到可以发展的同伴,挺没价值。

  有了感染者的加入,场面变得更加混乱无序,村人们在对外人下狠手时一点也不觉得心里难受,但面对自己病得神志不清,嗷嗷怪叫着向自己扑过来的至亲时却只觉得又苦又痛,心神俱裂。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几个心智动摇得厉害的村人被那些淌着脓水的感染者扑咬个正着,虽然几番挣扎之后也有成功自救出来的,但全身上下也被抓咬得血迹斑斑。

  被抓伤咬伤的人联想到那些曾经被灭在自己手里的人,心里更是绝望,有发疯一般向周围四处求援的,也有发狂地抄着铁锹斧头冲向那些还在扑咬被他们捉住的倒霉鬼的感染者的,一时间各处都折腾得鬼哭狼嚎。

  原本进村是为了执行特别捕捉任务,却被村人们意外打断,并且被围攻的队员们面对突然出现的数量如此众多的感染者,行动起来也同样捉襟见肘,再加上场内还有很多被吓疯了的村民不分好坏见人就砍,更是让队员们自顾不暇,险象环生。

  许安阳冲进村里,还没跑到出事的地方就已经远远地闻到了血腥味,赶到现场之后,撞入眼里的一幕更是让他眼眦欲裂,原本已经掏出枪来准备冲过去不管不顾大杀四方的他却忽然被从身后赶过来的一只大手按了住。

  “你爹妈把你生出来不是让你随便出来送死的,胡闹什么!”从他身后一步就跨到他前面的陈队狠狠地瞪了已经急白了脸的许安阳一眼,重重地把这个很可能是如今自己队里唯一一个全身上下还没擦破半分油皮儿的队员向着反方向推了出去:

  “我已经接到上面通知了,再有五分钟支援小队就会赶到,你走,执行你该执行的任务去!”

  许安阳瞧着自己面前一身白色防护服都被血染黑了的队长,胳膊上腿上的那些血污还可以说是别人的血溅上的蹭上的,但是一条七八厘米长,一厘米多宽,看不出是斧子砍的还是铁锹锄的大口子就那样扎眼地斜横在他的肩膀上,从防护服的撕裂处望进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里面的衣服一层一层都被晕出来的血沾湿,染红。

  陈队看在他眼里一直是个虽然脾气有点跳脱,但却相当负责听话的大男孩的许安阳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肩膀,忍不住又瞪了瞪眼,煞气十足地低喝了一声:

  “还楞着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向后转,跑步走!”

  自从进入特别行动小组,已经听命令听惯了,几乎可以做到像当兵的一样令行禁止的许安阳下意识地一挺腰,严肃整齐地回了一声‘是’,被许安阳这一声‘是’弄得一楞的陈队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个虽然面容有些憔悴却依然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年轻的娃娃脸队员,黝黑消瘦的脸上模糊地露出一丝笑意。

  许安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一向不苟言笑的队长带着那丝还没有完全展开的笑意转头冲进了混战圈,第一声枪声响起之后,‘砰砰’的枪响就像开闸泄洪一样一下子宣泄出来。

  许安阳没再回头地一直跑出老远,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他该做的事,可什么才是他该做的?是去村口等待增援?还是去找那个他们这次行动要抓捕的目标?他们只是地面行动部队,对于上面下达的命令只有听从,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就是有一种他们绝对是被耍了的感觉――

  许安阳盲目地在村里左拐右转的巷子里奔跑,前后左右都是一些看起来极为相似的水泥墙和红砖房,跑着跑着,一股从近旁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忽然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急促的喘着气,但转头的动作却僵硬无比地一点一点望向身旁那条看起来好像是条死胡同的巷子,一种混合着□□和刺耳到让人脖埂子发凉的吞咽声从阴暗中传出来,许安阳一步步走进那条小巷,紧攥着手枪的手又湿又凉,几乎要发起抖。

  陆眼镜呢?他刚想起来,进村时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陆眼镜呢?他把他丢了?他把他丢了,她把他――

  丢哪儿去了?

  “呦――”一个粗嘎的低笑忽然从阴影里突兀传来,许安阳浑身僵硬地站住,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而另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那个仿佛突然凭空出现的女人像拎一件轻飘飘的衣服一样的拎在手里。

  许安阳浑身紧绷地望着那个软绵绵的被凌空拎着的身影,只有偶尔漏下的微弱呼吸还在证明那个人的生命还在继续……

  枪声毫无预兆的响起,在极近的距离被毫无悬念的一枪爆头的嘉莉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脑袋向一旁歪了歪,铜黄色的子弹飞速旋转的冲进她的太阳穴,但只冲进了几毫米就被强大的阻力停止了势头,嘉莉斜着眼望着那个举着枪站在自己面前的娃娃脸男人,两根手指没怎么用力就把还在冒烟的子弹从自己的脑袋上抠了下来。

  许安阳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黝黑瘦高的女人一脸漠然地把子弹拿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那个全身上下的线条都细瘦凌厉到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邪恶味道的女人忽然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先仰头做了一个类似于吞咽的动作之后,低下头,声音嘶哑粗嘎而又意味深长地笑着对他说:

  “终于,抓到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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