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面蛇

  还是光哥的故事。

  光哥,大家都知道,老司机,纯汉子,十几岁出道,去东北拉木头,去海南岛拉水果,去南疆拉物资,见过鬼怪、邪魔,僵尸赶路、狐狸拦车,见过女鬼、娼妓、泼水节时满街光溜溜的大奶子,遭遇过各种古怪习俗,跟康巴汉子动过刀子。

  说起各地民俗掌故,民歌哩曲(就是黄段子),更是张口就来,一斤白酒下肚面不改色,真正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路的烈性汉子,这个故事,是我和他自驾游时遇到的事情。

  光哥是我一个好朋友,说是朋友,其实算是忘年交,因为他比我大了十多岁。

  这个故事发生时,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在北京一家著名的外企上班,工资巨高,工作巨闲,正好光哥也去了北京,我找了一帮狐朋狗友作陪,大宴宾客十几天。

  后来确实太无聊了,正好赶上五一小长假,我索性拉了几个人组队自驾游,结果在湖南地界,就遇到了一件诡异之极的事情。

  这个诡异经历,是关于蛇的。

  在老猎人圈子里,有句话,叫做:“七横八吊九盘树,阎王背上蛇缠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继续看就知道了。

  这次自驾游,除了我和光哥,还有两个朋友。

  一个叫猎人,是个小富二代,成天无忧无虑,嬉皮笑脸,开着牧马人到处乱晃悠,抽的小熊猫,玩的斯巴达。他最喜欢和我们厮混,撵都撵不走。因为他贡献了这次自驾的商务车以及全部开销,我批准了他的加入。

  还有一个大学生叫大屁,是京城一所著名高校的,放着大好前途不要,成天和我们混户外。这次听说我们要自驾游,死都要跟着去,说一切杂活他全包了。

  但是他有一个非常大的缺点,就是爱放屁,尤其是不分场合放连环屁。这次去之前,他给我写了保证书,不会胡乱放屁,要不然他就自己跑步回北京。

  这次自驾游,其实没什么目标,反正就是一直往南方扎就行,看哪里顺眼,临行前,大家饱餐一顿,又搬了箱矿泉水,弄了些卤菜、烧鸡、烤鸭撂车上,便一路朝南奔去。

  年轻时,一定要和朋友们通宵开一开夜车,那是一种美妙的经历,那蓝得忧郁的天空,明亮的月亮,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青草气息以及淡淡的焦糊味,远处野地里闪烁着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火,呼啸的风声和虫子的嘶鸣夹杂在一起,像有人在夜里窃窃私语,神秘又温馨。

  我们大口大口喝着冰可乐,放着摇滚,唱着歌儿,吵吵嚷嚷的,一路向南。

  折腾到半夜,大家渐渐没了精神,没喝过酒的开始换班驾驶,其他人就倒在后面睡觉。因为我不会开车,所以他们让我坐副驾驶的座。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座位最招鬼,得有人镇住。实在没人的话,座位上就得堆点东西,放个包啥的,不然路上的枉死鬼就会坐上面,跟着你走了。

  我只当他们是放屁,喝了点啤酒,用衣服蒙着头,在座位上昏天昏地睡起觉来。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觉得有人用手指头捅我的腰,我迷瞪瞪直起身子,就看见旁边的驾驶员已经换成了光哥。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给我指了指前面,压低声音说:“前面那辆车……有点不干净!”

  在这样幽深寂静的大马路上,光哥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下子清醒了。

  顾不上擦口水,赶紧伸头向前看去,只见昏黄的路灯下,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

  使劲揉了揉眼,还是看不清楚,我以为眼睛出了问题,吓得差点把眼珠子揉出来了。

  旁边光哥闷声说了句:“别看了,有雾!”

  我有些不好意思,紧了紧领口,问:“嘿,怎么突然下雾了?那么大的雾!对,光哥,你刚才说啥……啥不干净?”

  光哥闷声说:“你贴着地儿仔细看,前边儿,有辆车。”

  我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终于看出了点意思,在我们前边十几米处,有辆面包车,和我们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向前开着。

  我眯着眼说:“嘿,像是辆破金杯!这大雾天还上高速,要赶着投胎去啊!”

  光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什么话也没说。

  在和他对上眼睛的一瞬间,我一下子愣住了,猛然间明白了他说不干净的意思。

  这可是大雾天!

  大雾天开车,一定得打开双闪、雾灯、尾灯、示宽灯、近光灯,拼命按喇叭,不然随时可能被其他车给撞上。

  这车倒好,不仅啥灯都不开,连点动静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光哥在旁边低声说了句:“这是辆鬼车。”

  我有点害怕:“超车啊!甩开这傻逼!”

  光哥摇摇头:“超不了。”

  我问:“为啥?!”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他把方向盘往左一打,想从左边超过去,前面那车也跟着朝左边开了过去,挡住了我们。

  我叫着:“操,秃子,这车里有人!想他娘的撞我们!”

  他摇摇头:“刚才拐弯时,我开大灯照了照他的倒车镜,驾驶座上没人。”

  驾驶座上没人,那说明这真是一辆货真价实的“鬼”车,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使劲摩挲着头发,硬把头发按了下去,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试图用科学解释这一切。

  想了半天,我想起一个朋友说过,他开夜车时遇到过一个装神弄鬼的偷车贼。

  这贼弄了一个国外的报废车,也不开灯,就在路上黑灯瞎火地跟着别人的车。

  咱们这边开车的习惯,是用大灯照前边车的倒车镜,能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结果他用大灯一照,发现左边的驾驶座上没人(国外车的驾驶位在右边),以为撞了鬼,当时就懵了,赶紧弃车跑路,这贼就把车给偷走了。

  没想到光哥却说,他早知道这事,他两边都看了,不管是驾驶座还是副驾驶座,全他娘的没人!

  我有点不敢相信,说:“是不是你没看清楚?要不然,你用大灯照他一下,咱们再仔细看看!”

  光哥说:“大雾天你开大灯,得出连环车祸!开雾灯!”

  我敷衍着:“好、好、好,开、开、开!”心里却想,什么干净不干净的,估计就是秃子这怂蛋自己开车无聊,故意吓唬我的。等老子看了没事,再将秃子这厮打得粉碎!

  黄色的雾灯穿透力极强,缓缓透过层层白雾,将前面那辆“鬼车”完全照了出来。

  我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那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金杯车,车里黑乎乎的,看不出来里面到底有人没人。

  这事情还真是邪门了。

  我让光哥多按几声喇叭,看看前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所以没开灯。

  连说了几次,光哥连个屁都不放。

  扭头一看,他的样子很紧张,身体绷成了一张弓,脖子僵直,死死盯着前面那辆车。

  我忍不住叫一声:“看路!”

  他才慌过神,猛一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打滑,差点撞在旁边的护栏上。

  我当时没系安全带,脑袋重重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差点没给我疼晕过去。

  我紧紧捂着脑袋,刚想破口大骂,就听见老光用一种压抑的声音说:“小鱼!你看!那车后面到底是啥?!”

  按说光哥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司机,不至于这样,我也开始紧张起来。

  回头一看,朝车后一看,却发现那辆金杯车后的横栏上,竟然趴着一个人。

  他原本背对着我们,整个身子牢牢贴在车上,正隔着玻璃朝车里看着什么。

  被灯光惊到后,他缓缓扭过脖子,足足扭转了180°,死死盯住我们。

  在那一瞬间,我们看到了他的脸,接下来,我们两个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发起抖来。

  在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地狱一般清冷的大马路上,那辆无人驾驶的金杯车后,我竟然看到了一张扭曲到了不可思议地步的人脸。

  这张人脸非常之古怪,一时间很难形容。

  如果非要我描述出来,我只能说,他的脸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像是将一个人的脸刻意给拉长了,又在嘴角处撕开了一个可怕的口子,看起来古怪又可怕。

  那一瞬间,一股寒气直从心底升起来,瞬间蔓延到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啥东西?!”

  光哥没说话,他关掉了雾灯,随着灯光消失,那辆车重新陷入到迷雾中,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轮廓。

  我扭过头,要叫醒猎人和大p,他俩东倒西歪地在后座,呼噜声震天,大p还在咬牙切齿地磨牙。

  再看看外面漆黑的天气,迷离的大雾,隐隐约约的车影,我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刚才看到的那一切到底是真的吗?

  光哥说:“先别叫他们,人多了更乱。而且,待会儿万一出事了……他们精神好,也能挡一会儿……”

  我问:“……刚才那东西……”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光哥单手从衣兜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根烟,让我给他点着。

  我的手抖得厉害,使劲用左手按住右手,啪啪打了几下才点着。

  我问:“那是一个人吗?”

  他摇摇头:“人站不到那后面去。”

  我的头发又直起来了,赶紧用手摩挲下去:“操,那到底是什么邪乎怪物?”

  他点了点头:“这你算是说对了,那还真是个怪物。”

  我见秃子话里有话,一边眼巴巴等着他开口,一边琢磨着车后面黑影的事。

  现在回过头想想,刚才雾气迷蒙,雾灯勉强打过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来车后面趴着个人形的东西,并不能肯定那就是一个人。再说了,老金杯车后面就一个横栏,那上面要是能趴住人,除非他是蜘蛛侠!

  不过,那东西确实是个活生生的物件,还长了一个人脸,这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像秃子说的,那是个怪物?

  想到这里,我舔着脸说:“光哥,你说的那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哥鼻子里哼了一声,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灰簌簌掉下来,才摇摇头:“以前在南疆开夜车时,也遇到过。当时带我入行的白师傅说过,这就是动物成精了,要害人了。白师傅说过,要是遇到怪物上车,不管车里住着谁,那车里的人准活不过夜的,我们再跟着它,小命也得撂这儿。”

  我大惊失色:我操,那怎么办?

  他冷哼一声:跟个屁!到了前面的高速出口,他们不出去,咱们马上出去!

  我才舒了一口气,问他:那光哥,前面那辆车后面,是啥怪物啊?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草,你还没看出来吗?那是一条蛇。”

  蛇?!

  我一愣,怎么会是蛇?那明明是个人形怪物,要说是个猴还差不多,这人和蛇差得也太远了吧?

  光哥没理我,他把方向盘一扭,朝着出口处驶了过去,对我说,把后面那两个王八蛋叫醒,咱们出去了。

  朝外面看看,现在雾气已经渐渐散开了,昏黄的路灯下,前面的路牌上写着两个清清楚楚的大字:永州。

  到了永州,胡乱找了家酒店住下,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光哥拉着我们上街,说带我们去吃一家很特别的馆子,一家蛇馆。

  那是一家门脸很小的铺子,走进去,里面摆着七八个大圆桌,最里面供着一个香案,上面挂着一个木牌子,木牌子上雕了一条怪蛇,蛇身盘在一起,灰不出溜的,下面放着一个香炉,熏得木牌子古旧古旧的,看起来非常怪异。

  猎人说:“还真是稀奇,这吃蛇的地方还供蛇?”

  光哥脸色一变,低声说:“闭嘴!这供的是莽山蛇神!”

  光哥敲了敲筷子,来了一个大胖子,见了光哥先骂了一句,然后说:你个狗日的还真有口福噻!刚来了两个蛇子,你个狗日的就闻着味赶过来了!”

  猎人不明白蛇子是什么意思,老板告诉他,蛇子是专门捉蛇的,要想搞到大蛇、毒蛇,就要从蛇子手里买。蛇子是弄大蛇的,从云南一路赶过来,那蛇嗷嗷好!

  大p问:“不都说你们永州产蛇吗?怎么还要从云南赶过来?”

  胖老板叹口气:“这都是那个啥子柳宗元给害的噻!全中国都以为柳州到处都是毒蛇,其实么,永州哪有那么多蛇啊?!永州这地界,跟湘潭、岳阳差不多,蛇是有点,但是也不多噻,所以大多数都是人工养殖的,除非就是从云南、广西赶蛇过来!”

  光哥就笑了:“不对啊,你们也有大蛇嘛,莽山不就有蛇神吗?”

  老板自己也嘿嘿笑了,说:“你自己都说是蛇神了,咱们哪还敢吃神嘛?”

  我对所谓的“赶蛇”有了兴趣,问老板这蛇不是捉得的嘛,怎么还叫“赶”呢?

  老板说,小伙子,你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噻!小蛇嘛,平时都在一个地方不动,随便捉噻。大蛇嘛,天下大蛇是一家,天南海北,有的上山,有的下水,往哪里跑的都有嘛。要捉大蛇,就得顺着蛇道,撵着蛇走,有时候走个几个月半年都是有的噻!

  老板见我们不信,急得满头汗:我说的都是真的么!我听赶蛇的说,有的大蛇别说顺着山水走,还都成精了,能幻化成人形,扒着车走呢!

  说完这些,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扯,忍不住笑了,猎人和大p更是笑得差点要趴在地上。

  我和光哥没笑。

  我想起了金杯车后面那个人形怪物,秃子说是一条大蛇,难不成真的是大蛇幻化成人形,扒着车走?

  不过,光哥怎么就一眼认定那是条大蛇?

  我看了看光哥,他面无表情地坐着,端着桌子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碗。

  说话间,蛇子来了,我们也好奇跟着看看热闹。

  捕蛇人有两个,一老一小,站在外面,他们穿着旧军装,腰上系着一个蛇皮袋,这袋子里涂满了蓖麻油,蛇爬不出来。

  那老头满脸是疤,像是被什么东西把整个脸咬烂了,一只眼是瞎的,另外一只浑浊的眼死死盯着我们,嘴角无意识地抽动着,牵动着满脸疤痕,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又冷又毒辣的蛇,一条老蛇。

  老蛇身边跟着他徒弟,也是一个瘦瘦小小冷冷的半大孩子。那孩子看着我们,明显有些拘谨,畏畏缩缩的,像一条怯生生的小蛇。

  老板热情招呼着他们,又小声给我们指点,这老头是著名的捉蛇人,一辈子在云贵一带捉大蛇,有一年,他赶着一巨蟒蛇从桂林到西双版纳,整整赶了三个月。

  你们看,他脸上那些伤,全是蛇咬的,他身体里带毒,别说蚊虫不敢叮他,就是吐口唾沫,都能毒死一堆蚂蚁!

  这捕蛇人吧,可不容易,手艺都是祖传的,你们看他们衣服上的扣子,都是自己缝的,里面是用臭虫和蜂蜜做成的药丸,被蛇咬了,咬开扣子就能解毒。那腰上扣的是一副六块装的竹片腰牌,那东西可以伸缩,防止大蛇缠腰。

  老板过去和那老蛇谈价钱,老蛇人没理他,却盯着我们挨个看,最后用一种特别的语调恶狠狠说了两个字:“不卖!”

  他的发音有些奇怪,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发出像蛇一样嘶嘶的颤音。

  猎人急了,拉开包,掏出一捆人民币砸在桌子上:“为啥不卖?!”

  那人不理他,斜着眼盯着我们,末了说了一句话,转身走了。

  我当时在旁边,听得真切,他说的是:“七横八吊九盘树,阎王背上蛇缠腰”。

  猎人跳着脚骂这老蛇眼瞎心也瞎,看不出来我们都是京城来的贵客,活该没钱治眼睛!

  老板在旁边死死拖住他,又拼命给我们使眼色,意思是那两个捕蛇人不能得罪,几个人连劝带骗,硬是把猎人拉回饭店。

  到了饭店,老板让伙计赶紧上了蛇血酒,让我们先喝一杯去去火气。

  他说,这蛇血也是治病的,从前一些老年人骨头疼,神经痛,这是老病,看不好,只能用偏方治。这偏方就是找一条活蛇,给它倒吊在树上,一刀砍掉蛇头,人在底下痛饮蛇血,每天喝个二、三条,半个月就好了。

  他又招呼伙计,把藏在地窖里的最后几条野生蛇拿了出来,差不多有五六条,有大有小,绿绿,在笼子里扭动着丑陋的脖子,嘶嘶叫着。

  老板牙疼一般咧着嘴:“唉,这些是压店用的,要不是蛇子犯怂死活不卖,我可真舍不得拿出来。

  他给我们介绍,最大那条是王锦,条有五斤。灰褐色的是榕蛇,这蛇最便宜,一般做蛇汤底料。王锦和榕蛇没毒。其他几条,黑白的是银环蛇,脖子蓬起来的是眼镜蛇,最旁边那个不起眼的,盘子一起的那一团,是五步蛇。”

  我问:“哪条蛇最毒?”

  大p说:“肯定是五步蛇,五步,五步,被蛇咬了,走不了五步就得死嘛!”

  老板笑了:“要是论起来,最毒的蛇还数银环蛇,这东西看起来很老实,咬人之前动都不动一下,但是会突然窜起来咬人,几个小时人就死掉了。”

  秃子问:“老板,这些蛇怎么算钱?”

  老板说:“榕蛇最便宜,五十一斤,可以做锅底。蛇要一百三。王锦蛇要二百。毒蛇就贵了,眼镜蛇快三百,五步蛇和银环蛇还要贵一点。”

  猎人摆摆手打断他:“钱不是问题,我问你,这些蛇能怎么做?”

  老板说:“咱们永州这边的吃法,还是偏鲜辣,有口味蛇、椒盐蛇、青椒焖蛇、姜辣蛇、秘制蛇、干锅带皮蛇,说是这么说,其实这蛇要做得好吃,还有两点诀窍。

  第一就是要活杀、现做,第二就是必须要带蛇皮,其实这蛇身上最好吃的就是皮,不能剥皮,像杀鱼一样,把蛇鳞刮干净就行。

  还有就是时间,你们来得好嘛,这一年里,就数五月的蛇最好。

  端午前,蛇还没开始交配,精华都在,这时候的肉最鲜,等交配过后,肉就粗了,有一股子腥臊味,得用老姜陈酒才能去味。

  他说,你们吃完蛇以后,最好去洗个澡,蛇肉去湿毒的,一顿蛇肉吃完,人的咯吱窝下,腿窝下,都会往下流黄汗,这些就是蛇肉激出来的风湿。

  有寒毒的人,赶在端午前后多吃几次蛇,寒毒就排完了。

  你们是不知道,解放前,上海滩那些大亨请贵宾吃饭,就有“金蛇宴”,吃完后,还要去桑拿、洗澡,就是为了排汗去毒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大p,补了一句:“这蛇皮不光美容,还专治青春痘,一条大蛇皮下去,青春痘就没了。”

  大p听他这么一说,激动得蹲下身去看,又有点害怕,忍不住放了个冲天炮,气得我们直骂。

  说话间,老板就把几条蛇给整治了。

  他捏住蛇头,拿把大剪刀,咔嚓一下剪掉蛇头,用钢丝球几下刮干净蛇鳞,把蛇身子在水里冲洗几下,马上下锅,放上作料,没多久,一盘滚热鲜辣的蛇肉就盛盘上来了。

  先上来的是姜辣蛇,然后是青椒焖蛇,老姜,青椒,红椒,白蛇,热气腾腾,香味扑鼻,馋得我们口水都流出来了。

  老板给我们示范,这吃蛇肉有讲究,要用两根牙签戳住蛇段的骨架,用牙按住蛇肉一撕,那蛇肉全部入口,干干净净,剩下的蛇骨像把晶莹剔透的梳子,既省事,又体面,这是旧时候名士、贵妇的吃法。

  我们几个粗鲁汉子,哪讲究那么多,咔咔咔,那筷子舞得像把大刀,只恨爹妈没多生几条手,风卷残云一般,那几大盘蛇肉就见了底。

  老板看得直咧嘴,赶紧叫“上汤,上汤!”,又送了一锅牛乳似的白汤。

  他说这蛇汤是有讲究的,尤其是夏天,广东人夏初就要喝一大锅老蛇汤,这汤喝了后,别管夏天再热,都不会生痱子。

  老板越说越兴奋,他盘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叼着香烟,一只手拿着一个酒杯接烟灰,说得唾沫飞溅,口水直流。

  我顺口问他:“老板,我问你个事儿哈,有一句话叫做‘七横八吊九盘树,阎王背上蛇缠腰’,这是啥意思?”

  “啥?!你说啥?!”老板脸色一下变了,猛然坐起来,手上的酒杯从手中滑了下来,摔得粉碎,接着身子也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跌倒在地上。

  光哥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闭嘴。

  自己过去把老板扶了起来。老板爬起来后,揉揉眼,推说去后厨看看蛇汤,然后一摞声叫着“麻子,麻子”,走了进去,一直到我们结账走人,也再没见他出来。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没说什么,等我们上车后,才找机会问光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光哥说,他以前听白师傅说过这句话,这句话要分两截说。

  前半句话好理解,就是说七八月间,是蛇的活跃期,都在树山缠着吊着,这时候不能捕蛇,容易被蛇围攻。

  后半句就很神秘了,说的是一种诅咒,就是蛇这东西灵性足,不能多捉,不然会遭到报应。

  这个报应,就是“蛇缠腰”。

  “蛇缠腰”是老猎人圈一个禁忌,说的就是人好好的,突然就觉得腰上像是缠上了一条大蛇,越勒越紧,最后把人的腰勒成茶杯大小,人当然也断了气。

  这种东西,几乎巫术诅咒,你送到医院也没用,科学上根本无法解释。

  所以开蛇馆的,都要拜蛇神,要不然到了晚年,阳气不够,就会被“蛇缠腰”。

  你没看到这家馆子里供奉了莽山蛇神吗?他们不光供奉灵位,逢年过节,都要买了鸡鸭送到莽山蛇窟里,这是买命钱。

  我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何老板听了那句话那么担心了。

  我又忍不住问:那个老蛇子为啥对咱们说那句话?

  光哥也摇摇头,说:估计和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有关吧。

  我还想问什么,就听见猎人扯着喉咙叫起来:“快瞧,是那个瞎子!”

  直起脖子看看,前面是一辆东风军车,车厢上拉着篷,有个人正扒着篷往外看,正是那两个捕蛇人之一的小孩。

  我一兴奋,伸手按了一下喇叭,没想到里面很快出来两个军人,朝着我们冷冷看了一眼,然后一左一右保护着那个捕蛇人,进到了车厢里面。

  接下来,那辆卡车开始加速,似乎想要甩开我们。

  我们一愣,这两个捕蛇的手艺人怎么和军人扯上关系了?而且看起来,他们还很受重视,专门派了人保护他们。

  猎人是个混不吝,当下就喊着追啊,看看那老梆子要干什么!

  光哥却踩了刹车,把车速放慢了,看着那辆军用卡车慢慢驶远了。

  他眯着眼说:“车牌是v打头的,里面的人可不是凡人啊!”

  他给我们解释,他们开长途的,第一怕交警,第二就是怕军车。

  如果你和军车起了冲突,地方上根本管不了,也不敢管,只能自认倒霉。

  尤其是一些特殊牌照,他们一入行就牢牢记在心里,生怕和他们起了冲突。

  最可怕的就是“v”字头的牌照,全是雷区,不是军委、四总,就是大区直属单位,千万别碰,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有些奇怪,这两个捕蛇人怎么上了v字头的车?难不成广西军区出了蛇精,让他们捉蛇妖去?

  光哥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以为军区就干净啊?

  我又问光哥,怎么认识这家蛇馆老板的?

  光哥说:十几年前吧,我们来这边一个林场拉货时,林场老板被一条大蛇追杀,后来托人找到这个老板才解决。当时是我来接的这个老板,所以就认识了。

  我忍不住说:什么蛇那么厉害,还敢追杀人?

  光哥冷冷地说:莽山蛇神。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林场老板还敢招惹他,还真是活腻了?

  但是不管我怎么追问他,他都不肯告诉我莽山蛇神的事情。

  不过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还是知道了那个故事,那就是五六年后的事情了。

  等有机会再写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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