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停和孟桢说话的同时,另一边,霍琰也找到了孟策,并且一针见血,丝毫不避讳:“闹别扭了?”

  孟策拎着一壶酒,大剌剌坐在廊下,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用你管。”

  “你倒是想让我管呢,”霍琰抢了他的酒,“我也管不着,相交一场,我只提醒你一件事,旁的就算了,自己的人,还是早早握在自己手心的好,别闹出什么大事,那可是你的心,你的命,你的一辈子——真叫人跑了,你就甘心?”

  孟策沉默,没说话。

  霍琰饮了一口辣喉的烧刀子:“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世间事大抵如此,很多你以为你笃定的也许根本不是事实,有烦恼时问一问身边人,不丢人。 ”

  孟策扯了下嘴角:“镇北王远道而来,是为了说教?”

  霍琰懒懒一哼:“本王像是有那个闲心?来当然有正事。”

  孟策:“讲。”

  霍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就这精神状态?

  孟策颌首:“说吧。”

  想着之前也写过信,互相心里有底,对方会问,就是能绷住,霍琰就说了。

  主要还是应对北狄的战策。今年这一场仗算是平安过去了,可明年呢?后年呢?北狄心不死,就会各种搞事,并且撺掇边邻小国一起搞事,一旦有乩乱,姑藏并不能独善其身,就像这次一样。霍琰想大刀阔斧玩一把,直接改变这种状态,釜底抽薪,斩草除根,岂不快哉?

  他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说到底就是一个反间计,九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局啊饵啊都已妥当,他这些天净忙这个了,就剩最后一点东西,在九原不方便,就来了姑藏。他想请孟策帮他演场戏,最好还派上几个细作,水搅浑一点,让北狄摸不清底,最后只能把他编织的事实当做事实,从而吵架,内讧,互相推锅,栽赃陷害,内部消耗……

  北狄人也不是铁打的,每年犯边气势那么足,除了吃的不够,就是闲的,这两年的仗镇北军打的十分提气,对方折损了数员大将,死了一个最有出息的皇子,皇室有一个算一个,拉出来都不怎么勇猛,没一个听到镇北王名头不害怕的,趁他病要他命,这一波要是能操作好,就能直接把对方消耗空,别说来年打仗,日后送来降书,俯首称臣也未可知。

  孟策听完一品,就知此计可用,立刻答应了。

  不管他以后的路怎么选 ,这里都是孟桢的家,守护,是必须的。

  两个王爷点了头,计划很快进行,从选人到搞事,无缝衔接,倒是孟桢这边不大顺利,让顾停有些头疼。

  不是闹了点别扭,抹不抹的开面子的事,孟桢从小对孟策撒娇惯了,撒泼打滚什么都玩过,面子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了,可他就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尊重哥哥的选择,过往那么多年,他已经拖累别人那么久,现在再耍赖,就有点不要脸了,这是原则的事。

  他不动,顾停也不好照自己想法强制催,感情是很私人的事,两个人互相喜欢,心仪的就是对方本真的样子,真实的想法性格,他强行改变,未必就是助力,得到的一定是好结果,不如把一切交给缘分。

  很快,霍琰和孟策遭遇了‘刺杀’,消息传来时,顾停和孟桢正在喝茶吃点心。

  顾停半点不慌,因为是意料中的事,就算有什么意外,他也相信霍琰本事,一定能处理的好,孟桢就不行了,这几天心神不宁,太多的话过耳就忘,眼下眼神瞬间失焦,腾的站起来:“什么?哥哥遇刺了?”

  想都没想,他拎起袍角就往外跑,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穿的像颗球,穿出去的速度比兔子还快,顾停一把没拉住,人已经跑到了院外!

  人多眼杂,顾停不好扯着嗓子说没事这都是假的,只能尽量扬声提醒:“你回来!外头那么危险,出事了怎么办,你不是说怕你哥哥生气么! ”

  孟桢头都没回,眼珠子通红:“他要出了什么意外,我乖巧给谁看!”

  不管是不是亲人,哥哥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绝对不可以失去的!

  顾停没办法,只好喊了人手,迅速跟上。

  ……

  刺杀发生在一条偏僻巷道,刀光剑影,身影腾挪,大家打的都很卖力,杀机重重,血花四溅,连呜鸣的风声都卷着朔冷血腥,连身影是谁的都看不清。

  好不容易看清了镇北王吧,围着他杀的人足足有五个,就在现在此刻,一记杀招,剑影如蛇,直直刺向他颈侧!

  纵是武艺高强如他,也是很艰难才躲过这一招,身上见了血。

  孟桢看的嘴巴张大,差点吃了自己的拳头。

  真的是好危险!王爷危机至此,护卫们呢?暗卫们呢人?停停也不快点来,就不怕男人死在这里么!

  知道自己武功不行,过去也是给对方送菜,孟桢立刻决定,回去搬救兵!可刚刚转了身,脚步还没迈出去呢,就看到了孟策……

  娘喂,哥哥更危险!

  围着他的人都不止五个,数数有七□□,九个呢!还有一个正暗搓搓的等着偷袭!

  理智上,孟桢知道自己最好是立刻就走,可双脚不听话,就是死死定在原地,怎么都走不了。今天没有穿软甲,肯定不能帮哥哥挡刀,可……哪怕能帮一点呢?哥哥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不应该是这个结局!他应该好好的,潇洒落拓,踏遍江河山川,赏山顶日出,看海中映月,他不该死在这里!

  唇瓣咬的发白,最后一跺脚,左右找找,好不容易从墙边搞到一块板砖,小王爷朝着想偷袭孟策的黑衣人就去了!

  就在他找板砖的这个时候,霍琰已经成功放走了一个北狄细作,之后么……就不用演戏了,干脆利落的诛杀对手,手腕转动间,大开大合,方才那群看起来好像要胜利的人,转瞬已被他杀光!

  最后一个细作死前无比惊讶:“你……你竟然没受伤!”

  霍琰唇角勾起,邪邪一笑:“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给你们机会,不装一装,你们怎么上钩?”

  只要这些人死在这里,而他没死,跑掉的那一个怎么说都没关系,局早就架好了,当然是他怎么编故事怎么是,别人连百口莫辩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完事了。

  霍琰慢条斯理的收起刀,刚要看孟策,自己就停住了,收了脚,换了方向。

  因为孟策那边……也完事了。

  孟桢十分勇猛,直接给了攻击他哥的杀手一板砖,这杀手竟然十分脆皮,或许过于专注干架,没料到这种危机,直接就昏了,还被孟补了一刀。

  孟桢没这么杀过人,自己吓得够呛,全程闭着眼,差点哭出来,也没注意孟策这边已经完事了,直到四周安静,一睁眼,看到地上的尸体,才笑了。

  哥哥没事了!

  他一着急,直直扑到了孟策怀里:“你吓死我了!”扑过去抱抱不算,还上下其手,就差把孟策全身摸遍,“没受伤吧?”

  孟策避开,眉眼淡淡,姿态疏离:“你不该如此。”

  孟桢指尖一颤,眼圈直接红了:“是,是我失礼了……我只是担心你。”

  孟策面无表情:“你该习惯。”

  往日随他闹随他撒娇的哥哥突然变得生人勿近,孟桢心里揪揪的疼,眼泪蓦的掉了下来:“我也想的……可我习惯不了。”

  有些心事承认不难,有些话却很难说出口,可一旦说出,就很想豁出去说个痛快。

  孟桢突然拽住了哥哥衣角:“我习惯不了……茶是凉的,床是冷的,饭都不香了,没有人一边训我胡闹一边给我批衣服,没有人说天气干燥剥橘子逼我吃,没有人在我睡不着的时候陪着我……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

  孟策手微微抬起,可还没有碰到那双流泪的眼,又垂了回去。

  孟桢很难过,也知道不能再这么任性:“对不起……我就是太贪心,明明不该绑住你,想要放你自由,却因为自己私心里对你的喜欢,总是想做这件事……呜呜呜都是我不好!”

  孟策心头猛然一跳:“你——刚刚说什么?”

  孟桢眼红红:“我说对不起……我该要向你道歉的。”

  孟策:“不,对不起之后——”

  孟桢眼更红了:“我不该想绑住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孟策:“不是这句,再之后!”

  孟桢反应了反应:“我喜欢你?”

  话一说出来,他脸就红了,低头攥着自己的手指头。

  孟策握住了他的手:“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孟桢耳根通红:“自,自然是知道的……我喜欢哥哥呀。”

  孟策盯着他:“你以前也总说喜欢我。”

  “那不一样!我好像好早好早之前就……喜欢哥哥了,心里知道这样不对,就努力管住自己,不准过分,哥哥将来还要成家,要娶妻生子的,我不可以有坏想法,想抱抱亲亲也要忍住,不能任性,可突然哥哥不是哥哥了,我就……”

  孟桢突然捂了脸:“我知道是我不害臊,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哥哥,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

  害羞表白的弟弟,孟策怎么顶的住?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抱住了弟弟,深吸一口气:“我也是。”

  孟桢还没回神,仍然在自我剖白:“我虽然喜欢哥哥,想和哥哥天天在一起,日日在一处,可如果那是哥哥不想要的,我不会强求,哥哥想走,我也不会拦,只是……哥哥在做决定的时候,能不能多想一想,认真考虑?”他带着哭腔,“我真的好舍不得哥哥……”

  孟策吻了吻发顶:“我也想。”

  孟桢双眼迷茫:“啊?”

  孟策:“我也想和小桢天天在一起,日日在一处。”

  孟桢心跳加速:“啊?”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孟策轻轻捧住弟弟的脸:“我说,我心悦你。”

  孟桢瞬间就懵了:“怎么可能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孟策微笑:“很早很早之前,就是了。”

  他微微倾身,亲吻孟桢额头。

  孟桢正抬头看他,眼神像小鹿一样迷茫,一双眸子纯粹干净,仿佛映着天上月,地上雪,纯真的紧,可爱的紧。

  孟策没忍住,抬起孟桢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想这样做……很久很久了。

  寄心于你,我从不后悔。你说你被我一手养大,依赖着我,依靠着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不能习惯我的离开,我又何尝不是?过往岁月,我也在依赖着你,纠缠着你。因为有你在,天大地大,才有我的归处,因为有你在,我才从不觉得孤单。

  “我们成亲,好吗?”一吻毕,孟策抵着孟桢额头,声音沙哑。

  孟桢虽然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哥哥不走了,还亲了他!当然——“好!哥哥说话算数!”

  见二人终于尘埃落定,心心相印,顾停站在远处,连连拍了好几下胸口,可愁死他了,果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有缘人终归要走到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霍琰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倾身凑过来:“羡慕?”

  顾停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一看这狗王爷脸色,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果断肃容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成亲之后的镇北王一如既往,不放过任何一个占便宜的时机,可坏可坏了,那种事好像怎么做都不够似的!

  果然下一刻——

  “羡慕就跟为夫说,”霍琰已经扣住他的腰,把他抵在墙上,“停停知道的,只要停停想要,为夫都会满足。”

  热烫的吻,化开在唇齿间。

  雪花簇簇,轻覆梅瓣,梅蕊轻颤,是冬日最好最美的风景。

  顾停闻到了冷梅香气,浅浅的,凉凉的,也甜甜的。

  很久后,他才推开了霍琰。

  镇北王蹭了蹭王妃侧脸:“够了?”

  顾停耳根通红,呼吸急促:“……嗯。”

  “可是为夫没够。”

  霍琰追过来,又是一个亲吻,炽热又狂野。

  好像大雪是最完美的保护色,不管干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似的。

  ……

  继镇北王府之后,姑藏王府也敲锣打鼓,准备办喜事了。

  孟策真实身份透出来,自然引起外界轩然大波,可惜别人小心思还没来得及转开,他要成亲的消息就透出来了。得,洗洗睡吧,这位就算不是姑藏王亲生的种,也马上要娶姑藏王亲生的种,王府内一切照旧,连个下人都不会变,你王爷还是你王爷。

  姑藏王府喜事办的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孟策本人更是大手一挥,对金钱什么的一点不看重,只要孟桢喜欢的,全部备上!什么金呀银呀玉呀,稀罕的,珍贵的,还是一般的朴素的小东西,完全想不到自己,只看孟桢!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孟策身份一暴出来,肯定会有点小麻烦,怎么都算折了皇家面子,要将罪的,现在嘛,谁敢说话?新帝宋时秋已经下了台,‘兄弟俩’和镇北王是好友,朝臣们全都翘首企盼,求着霍琰当皇上呢,谁敢挑眼?你敢说一句不是,别说孟策霍琰,满朝大臣都能吃了你。

  大家暗搓搓的看着看着,突然回过点味来。

  这姑藏王府大喜,怎么瞧着和镇北王府大喜时那么像?两位王爷好像都不怎么关注自身,在王妃面前什么里子面子,那是根本没有姿态好吗!

  嘶……这世间深情者少,却不是没有,求这样的人办事,本人要是不愿意,任你九九八十一种姿势都没有用,这事求什么王爷,活该一回回被扔出来,大家该求的是王妃啊!

  朝臣们醍醐灌顶,连夜开各种小会,立刻准备起来。

  就在他们为称呼怎么得体,矜持一下唤王妃还是直接抬成皇后时,北狄的新消息过来了。说是细作两面三刀,根本就是个几面间谍,最后还死无对证,到底是谁的人都不知道,北狄皇室吵成一团,内讧严重,前些时日竟然表演了逼宫戏码……别说今年战乱,怕是来年都没精力了!

  而这所有一切,都是镇北王手笔。

  现如今,北狄国都流传着一首童谣,专唱镇北王霍琰如何残忍,他的名号不仅能止小儿夜啼,基本是一座丰碑了,只要他活着,狄人就会害怕,他康健一日,狄人一日就不敢放心犯边!

  若他不仅仅是镇北王……

  大家反应过来,眼睛噌噌发亮,事情都这样了,还干站着干什么,兄弟们,上啊!拿下镇北王,让他来当皇帝!开创盛世不好吗,青史留名不香吗,国力强盛,还怕没钱享受吗!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除夕之前,百官书再一次送到了九原。

  但这一次重点不是霍琰,大臣们意思意思随便改了改,求他登基的折子也就那样,跟上一次没什么区别,重点是他们送来了皇后服,直接给了顾停!

  顾停都惊呆了,真是怎么都没想到,朝臣竟然会玩这一手!

  他起初还担心自己的性别给霍琰带来黑点,会有不利舆论,结果什么舆论不舆论的,根本不用自己造势,别人就直接搞定了!皇后服一出,就是所有人的认可态度,胆敢有别的人不同意,就是犯了众怒,朝臣们可都是正经科考出身的,完全能引经据典,骂到你怀疑人生!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王府短暂安静过后,热闹的跟过年似的,别说小的们,太王妃都连吃了两碗饭,就是高兴!

  霍琰当然也没再把人扔出去,矜持的答应了朝臣所请,让礼部草拟流程,所有一切按规矩来。

  他心中早有计划,在打算走这一步起,所有一切就在按部就班安排。京城离九原并不算太远,可九原偏远,做政治中心太过儿戏,很多事不方便,还是得去京城。针对北狄的计划已经成功,对方大伤,短时间内没有余力再战,而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威慑,坐到那个位置威慑更甚,在不在九原并不重要。

  麾下四将日渐成熟,拉谁出来都能撑场子,应对一般危机也已足够,古往今来,能守住边境国土的,其实并不是某个特指的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执念,是历史长河冲刷,留在人们骨子里的东西,纵有一二昏君,世道大乱也改变不了。

  而他霍琰,愿意为了这历史长河再添一滴水,将自己信仰着与坚持融进去,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开出漂亮的花来。

  乘着天子辂车去往京城,沿途百姓一路欢畅相送,京城里更是翘首以待,每一张脸都带着笑,每一双眼睛都充满着希冀与渴望,每一个跪拜都装着满满的虔诚。

  百姓所求,不过是世道安泰,平安喜乐。

  霍琰握着顾停的手,提醒自己记得这一幕,永远都不要辜负。

  顾停看出他有点紧张,反手握回去,笑容明朗灿烂:“别怕,我陪着你。”

  霍琰看着他的眼睛,久久久久:“说好了,便不许反悔。”

  接下来是各种大典,规矩流程琐碎,所有人都很忙,登基大典更是重中之重,虽有礼部各大臣及后宫宫人帮忙,镇北王府一家因不熟悉,难免会有错漏,顾停做皇后,统管全部,力不从心……是没有的,小细节顾不过来却是有的,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这个最大的日子,心里越紧张。

  还是太王妃心理素质出众,盛装打扮,雍容华贵,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从容又优雅:“今日起,本宫是太皇太后,你是皇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不必过分紧张,如往日一样便是,就算哪里没想到,谁还敢指摘你不成?自有人会想方设法帮你圆过去!”

  顾停豁然开朗,对啊,人无完人,以前干皇帝的就没犯过错?当然有的,只是为了面子好看,为了官位保住,为了有功,底下多的是人冒出头效忠,各种顶锅为你找理由,这个位置,本就是如何辨人用人的位置。

  他这双眼睛,还是要擦亮些才好。

  霍玥盛装加身,有些不适应,服了服发鬓:“祖母你看我这样行吗?”话说出来才感觉不对,红着脸改了口,“皇祖母。”

  太王妃,也就是太皇太后知道大家都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并未挑理,和以前一样拉着孙女的手:“行啊,当然行,我们玥姐儿是公主,怎么都好看!”

  霍玠往上蹦着,抢着说话:“我呢我呢?”

  太皇太后摸着他的圆脑瓜:“玠哥儿也很好,你是皇太弟,不是小孩子了,稍后不准调皮,知道么?”

  “知道!”霍玠绷着小脸,严肃点头,“ 玠哥儿不给大哥丢脸!”

  几个人正说话的时候,霍琰来了。

  穿着帝王朝服,明黄加身,肩腰绣的盘龙栩栩如生,几乎要飞起来,十二旒冠冕微遮帝王面,每一停每一走都是帝王威严,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霍琰看着顾停:“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和顾停说话语气一向轻松,唇角还挂着笑,每一片肌肤纹理都是顾停熟悉的模样。

  顾停摇摇头,也笑了:“没什么,看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霍琰挑眉:“停停希望我变?”

  顾停也学他的样子挑眉:“你会么?”

  “那自然是不敢的……”霍琰凑近,“我怕你把我关在外面不让进门,一朝天子呢,多丢人。”

  顾停噗的笑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份,陌生的一切,总给他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有时候也会想,帝王之位,至高至尊,谁不想要极致的享受,别人有的,霍琰会不会……也想要?

  结果并不是,霍琰和那些人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帮霍琰理了理衣角:“皇上刚才说错了,该要自称朕才是。”

  霍琰握住他的手,轻吻:“多谢皇后提醒,以后人生漫长,皇后可要不吝赐教啊。”

  殿外鞭响,吉时已到,新帝要出行祭庙,完成登基大典最后,也最重要的流程。

  大街上人山人海,距离稍远,看不清帝后一家五官,大概模样还是看得出来的,所有人都在夸这一家相貌出众,每个人都长得很好看!

  也有别的人蠢蠢欲动。

  天子车辂过处,顾厚通疯了,直接扑向街边禁卫军:“那是我家孩子,皇后是我儿子,我是国舅爷,我得过去!凭什么六部小官姓庭的都跟在近边,那是我的位置!”

  今日大典何等重要,禁卫军个个绷紧了心,好多是从镇北军抽调过来的好手,对自家事再明白不过:“速速退下,胆敢捣乱者,杀无赦!”

  一点面子都不给,还抽出了挎刀。

  顾厚通气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跟你说话你听不懂吗?我是皇后的爹,我该坐到那个位置,什么庭晔什么叶芃贞,不过是硬蹭上去趁机占便宜的低贱商人,皇上被骗了!”

  他摔在人群里,这下不用禁卫军,街坊邻居都能喷他一脸:“自己吃香喝辣时不想着娘娘,恨不得娘娘死在外头,管都不管,现在娘娘出息了,就死皮赖脸想贴上去,我呸!下九流都不会干这种混账事!”

  “你不想要命,我们还想活着呢!”

  “老子劝你一句,安静,闭嘴,别闹,否则用不着皇上娘娘出手,老子都能灭了你!”

  顾厚通不甘心,可也没办法,事情到了这份上,前面已经没有路走,为什么!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还得记顾停接回来时,乖乖的,安安静静的,笑起来窝心又可爱,他也曾在死了的外室坟前发过誓,要好好养大这个儿子的,什么时候起,一切就变了呢?

  都是身边人的错……这个贱人!

  顾厚通一巴掌扇在冯氏脸上,又一脚踹开了顾庆昌。

  冯氏捂着自己的脸,都没时间扶儿子起来,满眼震惊,气的发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顾厚通眼珠子通红:“要不是你和你儿子,我现在早是国舅了,要什么没有,用得着听你个贱妇摆布!”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也知道过往这么多年,自己就是冯氏手里的木偶。眼看着到嘴边的肥肉飞走了,世间所有怨恨的源头就是‘我本可以’,顾厚通已经没了理智,彻底放飞,接下来顾家水深火热,很快败落,几乎是可以看的到的。

  这边有骂骂咧咧的,那边也有眼神平静的,比如曾经的姚美人,怀里抱着刚刚会走路的小侄子,指着天子辂车让他看:“看到没有?那是天子,江山之主,你以后要好好读书,为国效力知道么?没有他们,姑姑根本活不了,你这个小人儿当然也不会有命在……要感恩,懂么?”

  过去的一些事,她和这两位有合作,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因未碍大局,霍琰和顾停并没有为难她,放她出了宫,给了银子,还让人帮她撑起盘子,拉开生计铺子……千帆历尽,方知人心鬼蜮,善良并不容易,她感恩生命里出现这样的人,让她也变得心胸开阔,想要做一点事。

  宋时秋也没死,作为伪帝,他还有最后一项伟大任务,太庙面前,还有一出认错戏要演,为新帝妆点脚下的路,更平更直更威严。别人过来问意见时,他一口就答应了 ,示弱能活,为什么不去做?

  可他心里并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可以,你却可以!你甚至不是宋家的人!

  不用别人,孙洪哲和包经义两个就对付的了他。

  这段时间过去,孙洪哲和包经义早已不是小小的知事和文吏,升官了,领了更大的差事,也完完全全成了霍琰和顾停的死忠,皇上皇后一文一武配合默契,还都那么聪明,看得起他们这些小人物,他们当然以命报之!

  孙洪哲直接把宋时秋摁住了:“北狄那边送了国书过来,就差俯首称臣了,你知道么?”

  宋时秋眼瞳颤动:“不可能!”

  孙洪哲啧了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人啊,要有自知之明。”

  宋时秋脸色发白:“那,那又怎么样!他没钱,这破烂江山,谁都没有办法治理!”

  包经义算盘打的啪啪响:“别吵!老子账都算不过来了!”他凉凉斜了宋时秋一眼,“真龙临世,皇上还未登基就找到了宝藏,金子多的能把几个国家买下,你不知道吗?”

  宋时秋直接吐了血:“不……不可能……”

  包经义嗤笑:“池塘里的癞蛤蟆竟敢嫌弃海龙没见识,我也是见识了。”

  没人再理宋时秋,宋时秋眼瞳微散,知道自己就算活着,也活不了多久了,竟是这样……输了么?

  一阵风过,车帘掀起一角,他看到了外边的文士队伍,年纪不一而足,有老也有少,全部穿着儒士长袍,一路走,一路在唱颂诗歌,古调悠长苍远,脚步不停,对帝王的赞颂就不停,而赫然走在最前方的,就是让重老爷子,带着儿孙,步履坚定,一往无前,那么大年纪了,竟然中气十足,唱颂多少诗歌都不累!

  那可是让重,天下学子之师!有他带领,一朝文气如何不丰!

  霍琰何德何能,竟然能收了这位老爷子,这可是先帝都不曾做到的!

  宋时秋视线有些模糊,这一幕……不知道江暮云知不知道,有何感想。

  江暮云知道。

  所有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有人随时讲给他听,他越来越明白,到现在霍琰还没杀了他,应该是故意的,就是要让他看见,让他明白。

  晨钟暮鼓,幽林鸟鸣,听过太多太多,久了,也不再觉得美好,皇宫巍峨,琉璃瓦闪闪发光,见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天子出行,鞭声开道,听的久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人生在世,谁没有算计,大家都在算计,说到底并没什么不同,都是丑恶的人,天天都是这样的脸,天天都是这些恶心的事,活着,便也没什么趣味,不如游戏人间,玩玩就好。

  他一直觉得自己足够通透,到如今,方才懂得坚持的意义。

  人生里,总要有些执念,有些底线,成就了才更痛快,丑恶的人不有趣,有趣的,永远都是特殊的灵魂。

  他明白的太晚,也来不及,就这样看着那个人开心也好。

  高高的小窗外有飞鸟掠过,真好,那是自由和欢畅,是他……再也也得不到的东西。

  鲜血从他腕间,一点点滴落,很快洇湿了地面。

  ……

  祭了庙,上了香,最后拾阶而上时,霍琰朝顾停伸出了手,眉眼深深:“朕的皇后,准备好了么?”

  此次大典和以往不大一样,他要拉着他的手一起,走上那至高之位。

  那个位置,从来不是独属于某个人的,因为有身边人的存在,才成就了他霍琰,成就了这一刻。他希望自己记住以往所有,以后变得更好,配得上身边的人,配得上那个位置。

  顾停落落大方,将手放上去,笑容里融着灿阳温暖:“邀请了我,就要好好握住哦。 ”

  霍琰牵着他的手往上走:“……永远永远,朕都不会放手。”

  阳光灿金,将二人身影拉的长长,纠缠在一处,依偎在一处,他们是两个人,也是不可分开的整体。

  我走过漫漫浮生,见过朝阳暮景,历过轮回寒暑,本以为人生就是如此,是你,带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抬首是高远漫长台阶,低头是牵在一起的手,此刻,余生有涯,清风正好。

  余生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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