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英巷。

  盛家。

  长柏自杨文远那儿回家后,也将书信一起带了回来,呈递到了盛紘和王若弗面前。

  葳蕤轩。

  盛紘看着书信,王若弗则是听着长柏叙述了个大概。

  夫妻俩了解完情况,王若弗率先忍不住,脸露担忧道:

  “我的天爷啊!这一路上竟然还遇着了水匪。”

  “好在是华兰一起陪着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王若弗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盛紘也是看着手中书信眉头紧拧:

  “先时在朝堂上听说南方起了乱子,但华兰这地界还没到呢,竟也有了水匪作乱。”

  长柏跟着点头道:

  “父亲,孩儿在弘文馆听枢密院的院事授课时,也听着大人们提了几嘴,说是南方好像出了叛乱……”

  “叛乱?”

  盛紘双眼陡然瞪圆,满脸惊讶道:

  “南方有叛乱?那为何未曾在朝堂上提及?”

  我寻思我也没缺席过大小朝会啊!

  “想来是官家暗中压下来了。”

  长柏低声道:

  “官家本就不想立嗣,若是南方起乱子的事让朝臣们知道,届时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皇储之争只怕是要更加愈演愈烈。”

  “是了,想来应当如此。”盛紘不由得点头赞许。

  现在大周疆域内只要一有什么乱子,那么朝臣们就会趁机把话题往皇储上引,无时无刻不在点题。

  如今对于官家来说,无事发生才是好消息。

  “不过这样捱着也不行呀。”

  盛紘叹息一声道:

  “这作乱的苗子要是不及时扑灭,下面州府没有及时处理妥当,只怕日后的麻烦会越来越大。”

  尤其是南方。

  朝堂有文武之分,大周亦有南北之分。

  就如同大周国策扬文抑武,大周士林也有重北轻南之别。

  说不得其中就有人推波助澜。

  “但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官家还迟迟不肯……”

  说着,盛紘摇头不语,长柏同样扼腕叹息。

  如果说皇帝是大周的擎天白玉柱,那么皇储便是旁边支撑它的架子,随时能够后补入位,使得这栋壮丽堂皇的大殿没有坍塌的风险。

  结果现在白玉柱危如累卵,还迟迟不肯定下接任者,使得下面两个野心勃勃的王爷都想上位,可谓是争得不可开交。

  俨然是演变成了一副三足鼎立的态势。

  一强两弱。

  皇帝高坐钓鱼台,下面两位王爷作秀。

  若是国泰民安的时候也倒还好,左右不过是大家看皇家的一出大戏,但偏偏如今灵州那儿正在与西夏作战,南方又闹起了叛乱……

  好在是北辽那儿有些分身乏术的意思,没有陈兵南下,不然真是让人焦头烂额。

  “多半是贼首看到朝廷正在灵州与西夏用兵,所以才肆机起事。”

  父子俩分析了一通,也是只能干愣着眼,一个工部五品官,一个翰林院庶吉士,都是连汴京城都出不去的人。

  竟无语凝噎。

  王若弗在盛紘和长柏说官场上的事也不打扰,只在旁边安静坐着挑着灯花,现在见父子俩像是谈完了事情,于是连忙探头问道:

  “你们父子俩说了这么多,可是弄清楚了华儿和如兰此行是否安全?”

  盛紘面露无奈。

  不过王若弗能安静坐在旁边,没有一开始便一惊一乍的问女儿是否安全就已经很好了。

  也算有了几分官宦人家大娘子的风范。

  “这自然无须担心。”

  盛紘语气平和的解释道:

  “华儿那可是身边带着杨家从小养到大的亲卫,安全着呢,你方才没看……没听长柏说吗?那一船的水匪连华儿的面都没见到,就都被抓住了。”

  “你与其担心华儿的安危,还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

  “我?我怎么了?”王若弗登时辩驳道。

  盛紘没好气的看了王若弗一眼:

  “听说你今早去杨都指挥使家做客了?临出门前还‘特意’摔了个跟头?”

  王若弗登时只觉老脸一红。

  ‘我这怎么就是特意了呢?明明是高兴过了头!’

  现在她可谓是和陈大娘子打得极为火热,俨然是成了一对中年闺蜜。

  她心里本就对杨如锦极为满意,现在又有陈大娘子这个“闺蜜”加分,添之爱屋及乌的念想,瞬间觉得自己儿媳妇非得是杨如锦莫属了。

  这样想着,王若弗转头朝长柏看了一眼。

  长柏听到杨宇卿的名头,也顺势抬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

  四目对视后,他便明白了母亲此刻想的必然是自己的婚事。

  果然,下一句便听王若弗开口问道:

  “柏儿,你可是与那杨家姑娘见过好多面了,可是中意?”

  长柏立马低头拱手,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孩儿婚事听从祖母、父亲、母亲吩咐!”

  从陈大娘子这么些天的热乎劲里,盛紘已经看出来了杨家有意让杨如锦和自家长柏结亲,但因为有个海家的海朝云在那儿,使得盛紘心里总是左右两难,徘徊观望。

  难听点便是首鼠两端。

  ‘若是能两个一起娶便好了,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盛紘时不时的脑子里幻想。

  但残酷的事实让他明白,自家只能从中选上一个。

  而且还并不一定。

  似乎是因为眼前有了杨如锦这个人选,自己母亲,盛老太太,对于海家的海朝云也没那么中意了。

  虽说刚开始为长柏物色亲事时,提了这么个人选,但是直到现在,盛紘也是没见过自己母亲有过举措,诸如去和海家有什么联系,亦或是通过昔年老姐妹问询之类的。

  就像只是嘴上过一句而已,转头就把人家忘了。

  盛老太太不去够海家,盛紘自己则是够不上海家的门槛。

  盛紘可是攀交不上海家主君。

  人家是从三品的布政使司参政,自己则仅仅是一个六部郎中,还是工部的。

  本就在同级郎中里地位最低,当今官家又没精力折腾园林宫宇,更显得是个清水衙门。

  自己总不能走到人家脸上,说想替自己儿子求个亲吧?

  那也不用选了,直接定了杨如锦便可。

  盛紘内心琢磨了会儿,实在是有些割舍不下,委婉开口道:

  “柏儿说的有道理,这婚事还是得母亲回来再商讨。”

  王若弗当即面露不虞:

  “你嘴上说的轻松,等母亲回来商讨,但这中间最少隔了一个月!这期间那些小门小户攀附上来的妇人,要不让你去赶?”

  王若弗现在可谓是体会到什么叫痛苦并快乐着了。

  儿子长柏争气,成了汴京婚恋市场的香饽饽,也使得她成了周围妇人奉承的对象。

  一开始她还挺高兴的。

  但时间一长,王若弗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脾性,更别说这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了,早就听腻了。

  偏偏大家都是官眷,还不能不给好脸,委婉推拒的同时,也得陪着笑脸奉迎几句。

  别人说完就走,但她可是要一直接客啊!

  再不定下来,我就要被折磨疯了!

  盛紘也明白这差事属实是为难王若弗了,换做其他官眷大娘子,对此可能求之不得,趋之若莺,享受别人的奉承话,但自家这位大娘子却是属性有些冲突,过了一把瘾就不想伺候了。

  于是盛紘连忙保证道:

  “等母亲回来,定要和她老人家商量出个章程!”

  “柏儿,你的婚事,你以为呢?”盛紘还要长柏声援自己。

  “单凭父亲、母亲安排。”

  说完话,长柏欠身一礼,出门回房。

  “你看,我便说柏儿同意吧!你非要拦着我不要在他面前提!”

  长柏出门后,王若弗探起身子,瞪大眼睛往外头张望了几眼,确定长柏离开后,这才重新落座,拿着绢巾轻轻拍了盛紘一下,语气兴奋道:

  “这事文远早就在他面前说了,这么些日子还趁着在侯府里用晚饭的时候,和如锦见了许多面,可见柏儿心意。”

  盛紘无奈揉了揉眉心:

  “我看你是被陈大娘子灌了迷魂汤药,非要她家姑娘不可了。”

  “我可没这么傻。”

  王若弗兀自将身子往后一仰,语气得意道:

  “我若不是看出长柏对那杨如锦也有心思,只不过是心思腼腆不好主动提,我怎么可能上赶着中陈大娘子的套儿?”

  “你怎么看出来的?”盛紘不信道。

  王若弗沾沾自喜,对着盛紘如数家珍起来:

  “当初我从马球会上便瞧出了个苗头,我们柏儿是个什么性子?从来都少有去打马球的,门都不愿意出,更别说在马球场上当着这么多人面了。”

  “不是说恰好配对吗?”盛紘反驳道,这事他了解的不真切,只是当时奇怪长柏竟然去打了马球,才随口问了一嘴。

  “一次能解释,那天下午可是足足打了三场,这又作何解释?”自己的话被盛紘质疑,王若弗当即嗔了他一眼。

  “还有啊……”

  王若弗赫然一副八卦越说越上头的劲头。

  别管是不是自己儿子,先说是不是八卦吧!

  “柏儿和如锦见了这么多面,你可听他说人家有什么不好的?”

  王若弗脸色微红,语气雀跃:

  “而且每次文远拉着他去家里喝酒,如锦可是明眼在那儿,柏儿也是一场都没落下!”

  经过王若弗这一番分析,盛紘不由得点了点头:

  “是有些道理。”

  见盛紘认同自己的话,王若弗心满意足的露出了笑脸:

  “我看如锦也是属意我家长柏的,也对,毕竟柏儿和华儿一样,都是在我膝下教养的这般好,是个人都能懂得其中的裨益。”

  盛紘对此不赞一词。

  ‘什么你的,明明是我教养的好!’

  黄州。

  淅河边。

  水道并非直通淅河,所以从码头靠岸后,到杨家镇依旧有半天的行程。

  料想这几日华兰应当抽不开空,自己等人也不跟着去了添麻烦,所以华兰离开这几日,盛老太太、明兰、如兰便留在离码头最近的县城里,见识当地的风土人情。

  杨家镇。

  华兰来此的消息早就被人通知过。

  华兰的马车一到,镇上门口便有一众杨家族老出来迎接。

  因为华兰此行不光要去老祠堂拜见认脸,同时也要布置醮会,所以杨家人还早早请好了黄州内最有名的法师前来主持。

  至于接待的人选,也不用麻烦再找,便用了上次杨文远选的杨四喜。

  祭拜完杨家先祖后,杨四喜也被长青领到了华兰跟前。

  “听说官人在这特意给你留了份差事,还不使得人到跟前看?”

  已经熟悉侯府账目的华兰,对于眼前中年人的名字已经不算陌生了。

  毕竟账面上一直有一笔大支出,端得是醒目。

  每月都能在账面上露一次脸。

  杨四喜清楚知道自己当前的富贵出于何处,因此连忙解释道:

  “夫人,这都是侯爷的安排,小人只是领命行事。”

  对于老家的这处差事,在杨文远给出的侯府明账上写的是烟花爆竹,对此华兰自然有些好奇。

  因为她可知道自己官人除了床帷之事,可没什么贪图的,唯独对这事极为上心。

  因而也问过杨文远。

  对此,杨文远的回答是:

  “遇上了些新奇玩意,瞧着有趣。”

  杨文远这样说,华兰也这样信了,只当自己官人的“败家”用在了奇怪地方。

  在汴京里忘在了脑后,但如今到了近前,华兰就有些心痒难耐了。

  ‘到底是有什么新奇玩意,让自己官人这么着迷。’

  想做便做,华兰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好奇摆在了脸上:

  “那地方在哪儿?你领我去看看。”

  “是!”

  杨四喜没有丝毫犹豫,立马让人赶来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请华兰上车安坐。

  侯爷当初的话是:“不准外人靠近。”

  平阳侯夫人算外人吗?

  夫人若算是,那自己干脆直接抹脖子算了。

  况且夫人来这侯爷肯定知道,既然侯爷没交代注意些什么,那肯定是百无禁忌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杨四喜心里嘀咕道。

  他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那边的核心成员,里面自有一些亲卫和家生子管理,他只负责供应饭食和运送材料,最多只听得一些爆竹燃爆声。

  无非是声音大些罢了。

  ‘爆竹有什么好看的?而且多是在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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