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幸福延续。◎

  一九八零年的九月, 宁荞升上大四。因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当年提早办理了入学手续,所以等到明年年初,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就将毕业。

  对于毕业后的工作安培, 宁荞是半点底都没有。

  不过她好歹是年年拿奖学金的优秀学生,再加上受到的表彰记录在档案中,真到了就业时,分配的工作不会太差。

  只是怎么样才能做与儿童心理等有关的工作, 是个难题。宁荞虽已经定好方向,可也只是有一个大方向, 不知道该如何实现。

  开学初时, 宁荞投入到最后阶段的学习中,每天是教学楼和宿舍两点一线。

  柳教授的研究课题已经告一段落, 她们师生之间的交集也就此减少。

  这会儿宁荞刚下课,抱着书回宿舍时,在校园里碰见周怡。她俩的专业不同,课程安排也不同,难得会在回宿舍时碰见。

  “那边怎么这么热闹?”宁荞听见一阵喧闹的响声,望向不远处。

  “你忙糊涂了吗?”周怡说,“今天是新生开学的日子。”

  宁荞反应过来。

  这几天学校忙着开学的事, 请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她一直忙着写发言稿,忘记新生哪一天入学。

  “对, 我想起来了。”宁荞说, “果果今天也开学了。”

  “你不送她去吗?”周怡好奇地问。

  “我这两天忙, 果果让我别送。”宁荞解释, “江珩陪她去。”

  江果果说她不是小朋友, 是小姑娘,只是在家附近上个大学,没必要让小嫂子特地赶回来陪她一起入校。

  等小嫂子忙完之后,再去北城大学看她也不晚。

  周怡和宁荞一路聊着江果果,到了宿舍楼底下,见到马红枣。

  马红枣一眼看见宁荞,顿住脚步。

  她俩的梁子,早在大一那年革委会主任倒台时就结下了。两个人的宿舍是挨着的,平日里进进出出经常在楼道碰见,但连招呼都不会打。

  此时宁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刚要与她擦肩,突然听见她阴阳怪气地开口。

  “怎么不去医学系那个柳教授的办公室了?”

  “我听说,柳教授最近也在忙给单位写推荐信的事,她系里的几个学生,有的去京市的大医院,有的会被分配到卫生局。宁荞,你被分到哪儿去?”

  宁荞望向她:“马红枣,你的脖子怎么了?”

  马红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说什么?”

  “你脖子一个劲往前伸,我以为你不舒服呢。”宁荞说。

  “我没有不舒服。”马红枣说,“你别扯别的。”

  “别逞强。”宁荞软声道,“你既然对医学系的事这么熟,就去他们系问问这毛病能不能治,伸着脖子像大鹅似的,真不好看。”

  周怡噗嗤一下笑出声。

  多损啊。

  马红枣最烦的就是宁荞这语气。

  说话时是轻声细语的,像是在关心人,实则阴阳怪气有一套,自己被气得脑门要生烟,她倒好,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马红枣一把抓住宁荞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宁荞一回头,还没来得及甩开她的手,忽然听见“砰”一声重响。

  是有人将搪瓷脸盆狠狠地丢了过来,周怡吓得躲开,但垂下眼看时,发现那脸盆是冲着马红枣的脚去的。

  马红枣一阵吃痛,惊呼一声,猛地收回手,右脚先弹了起来。

  她抬起眼,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

  少女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皮肤白皙透着粉嫩,一双眼睛明亮莹润,眼尾微微上翘。

  她背着如今最时髦的塑料材质放水双肩包,胳膊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行李袋,右手还提着一个热水瓶。

  马红枣觉得她有些眼熟,正在回想时,她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耀眼明媚的少女,打开热水瓶的盖子,缓缓地抬起来,眼底透着愠怒。

  马红枣穿着凉鞋被搪瓷脸盆猛地一砸,右脚的疼痛感还没消,忽地看见对方抬起热水瓶要淋过来,吓得往后一瑟缩。

  “果果?”宁荞惊讶道。

  马红枣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是江果果,宁荞的小姑子。

  她在宁荞大一刚开学时来过学校,两个人只有过一面之缘。

  “果果,你怎么来了?”宁荞看着她满身的行囊,震惊道,“你考上的是京大?”

  “小嫂子,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江果果说,“先帮你教训她。”

  江果果来势汹汹,手中提着的热水瓶,缓缓一倾,眼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厉无畏。

  “疼吗?”她说,“被脸盆砸都疼,滚烫的热水浇下来,应该更疼。”

  马红枣往后瑟缩一步。

  江果果直直地逼近,眼中没有笑意:“刚才不是很多话吗?”

  马红枣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江果果主动找上沈华琳,将崔家搅和得翻天覆地时,她和崔妙妙还没有彻底闹掰,暗戳戳地试探打听出前因后果。

  这小姑娘,在十四岁时就难缠,如今长大了,恐怕做事更加不计后果。

  马红枣往后退:“你冷静一点。”

  “道歉。”江果果说。

  马红枣看着她的手。

  她攥着热水瓶的手,使了劲,纤白的手背爆出淡淡的青筋,下巴扬起,眸光透着狠劲。

  马红枣迅速往后退,一不小心,脚底一绊,差点摔在宿舍楼底下的石阶上。

  周遭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看得直冒冷汗。

  周怡吓得头皮发麻:“宁荞!”

  “果果怎么来京大了?”宁荞嘀咕,“还说是北城大学呢,骗人。”

  “你小姑子做事太冲动了,真闹出个什么好歹,马红枣可以报公安的!”周怡急切道。

  “江珩也帮着她骗人。”宁荞“啧”一声。

  “你快去拦着她!”周怡扯了扯她的胳膊,“她刚考上京大,前途一片光明!”

  “你别急。”宁荞说,“果果她——”

  “你还这么淡定!”周怡打断她的话。

  “真用热水浇人家一身,前途都不要了?”

  “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

  宁荞伸手捂她的嘴,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话:“果果的热水瓶是空的。”

  “更何况——”周怡话还没说完,忽地一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空的?”

  “里边一滴水都没有,轻飘飘的。”宁荞说,“果果就喜欢来这一套。”

  另一边,马红枣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

  不一会儿工夫,她已经被江果果拽着走到宁荞跟前。

  “道歉。”江果果沉着脸说。

  “对、对不起。”马红枣觉得丢人,可更忌惮于这个小姑娘,对方要是真发疯,自己该怎么办?

  她硬着头皮,又重复一遍:“对不起,我胡说八道的。”

  边上路过的学生们,望着这一幕,“嘶”一声。

  好些个同样是刚入学的新生,牢牢将江果果的模样记在心底。

  以后见到她,得绕道走。

  千万不能得罪她。

  江果果松开揪着马红枣胳膊的手。

  马红枣逃跑一般,背影消失的速度飞快。

  江果果露出灿烂笑脸:“小嫂子,我们以后是同学啦!”

  周怡伸了伸脑袋,瞅瞅江果果的热水瓶。

  还是她小嫂子了解她,热水瓶里果然空荡荡的。

  “你撒谎的事,怎么处理?”宁荞睨她。

  “我都这么大了。”江果果说,“善意的谎言,是可以被原谅的。”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宁荞眯起眼睛。

  “一定要说吗?”

  “说。”

  江果果咧开嘴角,笑意嘚瑟:“我们不仅是同学,还是室友。”

  江果果从高考之前,就已经布好“局”了。

  这“局”,是给小嫂子一个惊喜。

  她用了好久,才说服她大哥瞒着小嫂子。

  但大哥是有原则的,他不同意撒谎骗他媳妇,帮忙说谎话这事儿,指望不上他。

  在说谎这方面,她和二哥不同,是有天赋技巧的,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到这一天。

  给小嫂子一个惊喜的愿望,终于达成,江果果一进宿舍,乐得跟什么似的。

  江果果同志知道这宿舍自从梅舒搬走之后,就一直空着个床位,报到领钥匙时便软磨硬泡的,让负责安排宿舍的老师给她分配到这里。

  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只要在老师们面前卖卖乖,就能得到一定的话语权,江果果进入这个宿舍,压根没费多大的力气。

  早在当年小嫂子准备高考时,江果果就说过,要考上京大,和小嫂子成为同学。

  那时候大院里好多人都笑话她,说她犯傻,一是京大的分数线很高,二是她比小嫂子小这么多,怎么可能和小嫂子做同学?

  可现在,她做到了。

  京大很难考,但她能做到。

  年纪比小嫂子小,但她可以跳级!

  江果果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与骄傲。

  不愧是她!

  -

  江果果搬来宿舍和自己成为同学,宁荞连回宿舍都变得更加有盼头。

  姑嫂俩没课的时候,会一起出去转转,有时候是逛校园,有时候则去逛百货大楼。

  她大哥在家里,开始怨声载道。

  妹妹自己不乐意回家就算了,居然连带拉着他媳妇到处玩,不让他们夫妻相聚!

  江珩拿媳妇没办法,只能宠着。

  但他可以拿捏住妹妹。

  江团长给妹妹每月一发的零花钱,砍半再砍半。

  不是不给零花钱,只是得让她自己回来拿。

  每个月至少得回四次家属院,而且得带着她小嫂子。

  江果果嫌烦,和宁荞商量:“小嫂子,回家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要不你先给我发零花钱,等我参加工作再还给你?”

  “也行。”宁荞说。

  江珩:???

  他媳妇到底是向着谁的?

  江珩和妹妹争宠数年。

  现在妹妹搬到他媳妇的宿舍去住,他暂时占不到上风。

  但江团长不慌。

  因为再过几个月,他媳妇就毕业了,到时候他们小俩口每天都能过二人世界。

  压根没人打扰。

  到了一九八零年年底,校园中弥漫着离别的气息。

  大四学生们都准备好笔记本,相互写毕业赠言。

  每当接过笔记本,写下临别赠言时,宁荞总会想起这些年的一幕幕。

  江奇曾说,时光荏苒。

  记忆中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过往还历历在目,如今一转眼,她要毕业了。

  年底时,柳教授对于儿童心理学研究的书籍正式出版。

  医学系的学生们人手一本,发现在这书上,竟还有宁荞的名字。

  当时,医学系的学生们,就已经忍不住为柳教授出声了。

  谁说他们柳教授不厚道的?

  大家的工作问题逐渐落实下来。

  这两个月,学生们都是既期待,又担忧。毕业后的工作分配问题是头等大事,但具体的工作安排,轮不到他们讨价还价,分配到什么单位,就必须要去什么单位报到。

  崔妙妙选择留校,成为辅导员,进入校办工作。

  周怡被分配到劳动人事部,这是个好单位,可她仍旧心心念念着音响厂。

  “音响厂真不行!”宁荞说。

  “效益多高啊。”周怡叹气。

  “真不行!”江果果附和。

  “你知道什么呀,就真不行了。”周怡失笑,“我还想进音响厂多挣点钱呢。”

  周怡盼着多挣点钱。

  但是现在的她,早就已经和刚入学时不同了。当年她想挣钱,是为了让父母看看自己的本事与实力,就算要将钱全都往老家寄,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现在,周怡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她想要多挣点钱,在京市扎根。

  “宁荞,你呢?”

  “还没收到通知。”宁荞说,“他们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还是去问问吧。”周怡说。

  “好,我下午去问问。”宁荞站起来。

  “现在呢?”

  “果果约我去烫头发。”宁荞笑吟吟道,“你去吗?”

  周怡:?

  你可上点心吧!

  -

  文学系大四学生们的工作问题都已经敲定。

  只剩下宁荞一个人。

  听说现在,宁荞去教务处询问相关情况了,也不知道一会儿回来,校方会给什么样的安排。

  系里的骆经纶,家境贫困,曾以几分之差被宁荞压下,痛失奖学金。那会儿,其实成绩刚出来时,宁荞是落下骆经纶几分的,可她发现批卷有误,提出重新批改试卷,折腾了许久,校方才帮她把成绩改过来。在那段时间,骆经纶逢人就要抱怨几句,说宁荞家里根本不差钱,何必跟他争抢名额?

  后来,骆经纶致力于和教授打好关系,好不容易如今得到教授的推荐,被分配到报社工作,算是争了口气。

  他自己被分配到一份好工作,就开始等着看宁荞的笑话。

  这两年,宁荞成天往柳教授办公室跑,说是做牛做马都不夸张,最后得到什么好处了?

  临别之前,大家找了个教室,交换离别赠言。

  骆经纶坐在教室等着,对身边同学说道:“估计是一不小心把她落下了,毕竟她没有拿到教授的推荐名额。”

  “那她就没工作了?”

  “不至于,工作人人都有份。”骆经纶说,“只是最后才安排她的工作,说不定是给她随便塞到一个偏远城市的单位去。”

  “太亏了。”那同学感慨道,“怎么说都是优秀毕业生,居然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骆经纶笑了一声,不觉得唏嘘。

  多解气啊。

  然而,就在骆经纶等着宁荞垂头丧气地回来时,教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大家听见脚步声,望向教室外。

  宁荞换新发型了。

  她将头发剪到齐肩的长度,发尾微微卷起,时髦又俏丽。

  她看着并不沮丧,相反,刚进教室,被女同学问起烫发的事,用手托了托自己卷翘的发尾,笑得眼睛弯弯的。

  有些人,只要一出现在人群中,就会成为焦点。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宁荞始终是这样的焦点。

  “宁荞,你的工作问题,学校有什么答复吗?”有人问。

  “已经收到通知了。”宁荞说,“刚定下来的,进一间研究所工作。”

  骆经纶不信。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逞强嘴硬?

  他站起来,问道:“什么研究所?”

  “儿童青少年卫生研究所。”宁荞说。

  “没听过。”骆经纶嗤笑一声。

  这时,一道中年女声由教室外传来。

  “你们没听过很正常。这是国家科委批准建立的研究机构,今年刚批下来,全国第一所,同样是唯一一所全国性的学术研究机构,宁荞同学将成为机构里的研究员之一。”柳教授走上前,“宁荞,这段时间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喊你过来,我这会儿是特地来给你写临别赠言的。”

  骆经纶呆住了。

  这个单位听起来,很能唬人。

  所以柳教授在儿童心理研究的出版书籍中附了宁荞的名字,就是为了推荐她成为这所学术研究机构的研究员?

  其他同学们听得瞠目结舌。

  宁荞的工作安排被留到最后公布,竟是这么好的单位。

  骆经纶的嘴角僵住,笑容逐渐消失。

  -

  宁荞毕业之后,进入京大儿童青少年卫生研究所工作,成为一名研究员。

  她研究的方向,是有关于学龄儿童的心理发展与行为。

  这一年,她二十六岁。

  江团长盼到媳妇回家。

  婚后的第八年,小俩口住在家属院,终于过上了二人世界。

  江老爷子开始可劲儿催着大孙子和大孙媳妇给自己生个曾孙子、曾孙女。

  “你们就给我一句准话。”江老爷子说,“到底什么时候?”

  “尽量。”江珩说,“两年内。”

  江老爷子哪里想得到,这一回,大孙子松口得这么快。

  老人家被喜悦冲昏头脑,笑声爽朗,中气十足道:“是得生了,要不然你都到当爷爷的年纪了。”

  江团长:……

  “您三十二岁就当爷爷了?”他问。

  江老爷子摆摆手,乐呵呵道:“别抬杠。”

  “我倒是觉得,可以再抓紧一点。”江老爷子说,“半年内怎么样?”

  “爷爷,怀胎十月,您听说过吗?”宁荞真诚道。

  以前软乎乎的大孙媳妇哪儿去了?

  “你也别抬杠。”江老爷子斜她。

  “最近部队里事多。”江珩说。

  江老爷子知道最近大孙子有多忙。

  江团长又被列入提干名单,很可能将升为江旅长。

  “你升你的,你媳妇生她的,能耽误什么事儿?”江老爷子问。

  “爷爷,我媳妇怀孕,我不得照顾吗?”江珩问。

  宁荞闻言,眨了眨眼,望向老爷子:“是呀。”

  江老爷子:……

  行行行,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会儿了。

  谁让小俩口本事大,主见比本事更大!

  -

  到了一九八二年的年底,一大家子人出发去西城。

  这一年,江果果大二,江奇大三。

  一大家子人去西城,是因为,江源要结婚了。

  其实江源和夏月明早在两三年前,就商量着婚事。但几年前的新年,江源负伤,耽搁之后准备等到第二年的年间办婚事。谁知道,八零年修改了《婚姻法》,男同志的法定结婚年龄规定为二十二周岁,女同志则是二十周岁。

  江源没到结婚的年龄,只能拖到了今年。

  今年,他终于满了二十二周岁,向单位申请宿舍,欢天喜地娶媳妇。

  宁荞和江珩到西城时,先是去了江源的单位。

  这两年,江源在单位里一路往上升,如果也成了个小头头,下属们一见到江珩,就认出来了,一个人大声喊:“江源,你小嫂子来了!”

  江珩:?

  江源和夏月明办婚礼,在饭店摆了一场酒席。

  江老爷子喝着二孙子和二孙媳妇敬的茶,一不小心,鼻子泛酸。

  江奇左右望了望这饭店,又品尝着美味的菜色。

  宁荞问:“江奇,你想不想开一间饭店?”

  江奇愣住了。

  过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你不是喜欢做饭吗?”宁荞温声道,“现在政策放开,允许做个体生意,如果你想要开饭店,咱们就试试。”

  江奇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可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饭店。

  毕竟最开始,他的梦想,只是成为一名厨师。

  可谁说厨师不能兼任老板?江奇激动得手抖,问道:“小嫂子,要不我提前办退学,开饭店去?”

  宁荞握着勺子,重重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缺心眼。”

  江奇捂着自己的脑门。

  不让退学,那就只能熬到大学毕业了。

  “月明。”江源喊了夏月明一声,凑到她耳畔。

  穿着大红色裙子的夏月明一听,点了点头,跟着他,腼腆地走到江珩和宁荞的身边。

  “除了给爷爷敬茶,还得给哥和小嫂子敬茶。”江源说。

  他端了两杯茶,递到江珩和宁荞的手中。

  不善言辞的江源,不知道该对哥哥和小嫂子说什么。

  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道谢。

  “谢谢哥。”江源说。

  江珩素来冷厉的眉眼间,透出温和意味,低声道:“兄弟俩,说什么谢谢。”

  “谢谢小嫂子。”江源又走到宁荞面前。

  “是兄弟仨。”江奇在后边拍拍江珩的肩膀,幽怨地说。

  “是兄弟妹四!”江果果补充,“你们怎么能忘记我?”

  “谢谢小嫂子。”夏月明也跟着喊。

  宁荞眼底染上温柔笑意。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呢?

  她双手捧着茶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

  大冬天的,茶水温热,心间同样淌过暖意。

  居然有点想哭了。

  -

  除夕这一天,江珩心血来潮,说这个年,想回海岛过。

  时隔多年,再搭船,宁荞竟没有半点不适。

  江珩陪伴在宁荞身旁。

  轮船向着清萍岛驶去,大海碧蓝清澈,天边被逐渐晕染成橘色,美丽的夕阳将她圈成一幅画。

  临到清安军区之前,江珩和军区首长打过一声招呼。

  因此到了家属院门口,顺顺利利地进去,门卫没有阻拦。

  骆书兰和蒋蓓蓉迎上来时,宁荞的脑海中,回忆涌现。

  当年刚到海岛,是她们陪着她,住进招待所,送她出嫁,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情,稍稍得以缓解。

  骆书兰告诉宁荞,如今傅倩然也毕业一年了。

  她没有回海岛,因为在大学期间,她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同学,毕业后学校给他们分配工作,他们便留了下来。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在海岛长大,这儿有不少他们童年时的伙伴。

  见到儿时玩伴时,这三个已经成为大人的江家弟弟妹妹们,差点要重新变身为“熊大人”。

  不过江源还是克制住自己。

  因为,他是带着媳妇回来的,得稳重。

  “是宁荞回来了?”一道爽利的声音响起。

  董晶梅匆匆跑出来。

  宁荞又回想起当时自己刚学会骑自行车,骑着车绕着海岛遛弯,偶遇晶梅姐,还帮她提了行李。晶梅姐的性子直来直去,帮她怼刘丽薇时火力全开,特别仗义。

  曾经的邻居汪刚毅和邱慧心喊大毛、茹茹和小丫出来。

  小丫已经认不得他们了,茹茹说道:“小丫,你傻呀!这是宁老师呀!”

  这一天,大院里好多曾经的老邻居都出来打招呼。

  大毛从小就崇拜江珩,凑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军装。

  这小学生可上道了,听见宁荞和江珩聊起军区托儿所的聂园长,还特地跑了一趟,将聂园长请过来。

  聂园长听说宁荞如今成为专门研究儿童心理以及行为发展的研究员,满脸的自豪。这是曾经他们托儿所的宁副园长,宁副园长离开单位去念大学时,聂园长有满心的不舍,但始终是祝福的。

  因为聂园长认为,宁荞将迎来更广阔的天空,如今,她做到了。

  罗琴现在已经成了妈妈,听见大院里的动静,伸出头看了一眼。见是宁荞,她飞奔出来,乐得眼睛都亮了。她身后的小不点拼命地跑,跑到半路回头喊爸爸抱着自己。

  贺永言从厨房出来,一把抱住闺女,顺着爱人的方向望去,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江珩?”贺永言高呼一声,快步走到他跟前,推了推他的胳膊肘,“你回来怎么不给我写封信?”

  “都八三年了,打电话更快,写什么信?”江珩笑道。

  “那关键是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啊!”贺永言敏锐地捕捉到江珩言语间的漏洞。

  “给你个惊喜。”江珩说。

  贺永言的嘴角撇了撇:“江团长,你别恶心人。”

  “江珩现在可不是江团长。”骆书兰笑着说,“我们家老傅说,他现在已经是江旅长了。”

  刚成为副团长没多久的贺永言一脸的不敢置信。

  升这么快?

  “爸爸……”贺永言怀里的小奶娃喊了一声,好奇地望着江珩。

  “这是爸爸的战友。”贺永言温声介绍,忽地挺了挺胸脯,转头对江珩说,“我有闺女,你没有吧?”

  看着江旅长眼底隐隐约约的羡慕,贺永言顿时浑身舒爽。

  这么多年了,终于赢了他一回!

  除夕夜的年夜饭,一大家子人是没工夫做了。

  只能去贺永言家蹭。

  贺永言和罗琴欢迎得不得了。

  招待远道而来的老朋友,大院里不少军人和军人家属都巴不得呢。

  江老爷子说:“我去老傅家吃饭。”

  “爷爷,您是去喝酒,不是去吃饭的。”江奇拆穿老爷子。

  江老爷子斜了老三一眼。

  “少喝点。”江珩说。

  “你们少管我。”江老爷子说,“没大没小的!”

  傅政委来请人,江老爷子转头,笑容满面:“来了来了。”

  “谁敢管他呀。”江果果小声叨叨。

  其实现在贺副团长住的这房子,是曾经宁荞他们一家住过的。

  贺永言和罗琴有了孩子之后,申请更大的屋子,就搬到这边来。

  踏进这屋子时,宁荞和江珩对视。

  过往的甜蜜片段浮现于脑海。

  江奇喊了一声:“谁和我去赶海?捞点小鱼小虾,晚上加菜。”

  江源和江果果立马跟上。

  江果果回头拉夏月明:“嫂子,一起去呀。”

  大院里一些小朋友们,根本就不认得他们,但莫名将他们封为孩子王,迅速追上哥哥姐姐们的步伐。

  天色逐渐黯下来。

  罗琴和宁荞有说不完的话,吐槽了贺永言好久,她的闺女在厨房小声喊:“妈妈,爸爸好累!”

  罗琴只能站起来:“你看,又去闺女面前打小报告了。”

  宁荞笑出声。

  厨房里,贺永言和罗琴忙活着晚上的年夜饭,他们的闺女在边上也忙得团团转,一时给爸爸鼓劲,一时给妈妈打气。

  夫妻俩加了好多菜,天色越来越黑。

  罗琴说,等到开饭的时候,估计都快八点了。

  但这大好的除夕夜,就算折腾一些,麻烦一些,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罗琴给宁荞塞了一块饼干,让她垫垫肚子。

  她拿着香喷喷的饼干,对上他们闺女晶晶亮的眼睛,都快要难为情了。

  “我是不是吃了莹莹的饼干?”宁荞问。

  小不点摇摇头,奶声道:“吃吧!”

  “你好大方呀。”宁荞揉揉她的脸蛋。

  厨房里传来哐当响声,满满的烟火气。

  宁荞跨出门槛,望着满小院的果树。

  隔着不远的距离,江珩正在与清安军区的首长谈话。

  余光扫到媳妇时,他转过视线,忽地眸光顿了一下。

  鞭炮声响起。

  是大院里的小朋友们在燃放爆竹。

  江珩不自觉地想起八年前那一天。

  那天,迎亲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江珩回眸时,一眼看见那个怯生生望向他的娇小身影。

  当时他曾发誓,这辈子,一定守护好她。

  现在,宁荞同样望着他。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还很年轻。

  他们会为事业而拼搏,会见证江源、江奇和江果果人生中每一次重大的决定与收获,还会拥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宝宝。

  那都是将来的事。

  一辈子太长了,江珩不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不会遗忘自己的承诺。

  “哥、小嫂子,我们回来了!”

  “捞了好多的海鲜,今天吃椒盐皮皮虾和油焖大虾!”

  屋子里,传来电视机的声响,歌声悦耳。

  大家围上前。

  江果果惊奇道:“这是什么节目?”

  宁荞小跑到江珩身边,挽他的臂弯。

  “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阖家幸福,万事如意,春节愉快!”

  “今天晚上,本台采用现场实况直播的方式,为您播出春节联欢晚会的文艺节目。”

  电视声音太响亮,弟弟妹妹们听不见小俩口在小院里说什么。

  只看见皎洁的月光下,小嫂子仰着脸,唇角绽放出甜美的笑意。

  大院里,鞭炮声嘹亮。

  电视上,在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二日的晚上八点——

  播放着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

  时光仿佛被定格在这美满的一刻,定格在所有人纯粹又灿烂的笑容之中。

  却又带着这份喜悦,将幸福延续。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先休息几天,下周会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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