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见王夫人一通哭诉,不禁皱了眉头,说道:“你这有什么好哭的,如今虽琮哥儿继承了家业。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又是饱读诗书之人,我就不相信了,他承袭爵位,得了荣国的家业,就能不顾亲长兄弟手足之情?

  我可还没死呢,这个家乱不了,你慌什么!”

  贾母看了下首静静侍立的李纨和王熙凤,问道:“凤哥儿,他是你长房的兄弟,如今家业到了他手上,你也说说该是个什么章程才好。”

  王熙凤微笑道:“老太太,方才北静王妃说,家业交给有能为的子弟掌管,如此才是长久兴旺之道,我倒觉得这话很在理。”

  王夫人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凤丫头失了琏儿这层依仗,便和那小子走的近起来,甚至连心腹丫鬟都送了给他。

  如今荣国的爵位和爵产都回到了大房,她便愈发把那小子当靠山,句句都为他说话。

  她怎么就忘了,当年是哪个将她带入贾家,又是那个撮合让她做了荣国长房长媳,还将管家权柄一应托付,这也是个没良心的。

  王夫人这边正心情郁闷,觉得连嫡亲侄女都靠不住,自己竟然落得如此孤立无援的地步。

  这边却听王熙凤说道:“琮兄弟虽接了家业,但太太却不用担心他会苛待二房和宝玉。

  荣国这份家业,在旁人的眼里是泼天的富贵,但对琮兄弟却并不尽然,据我看他绝不会为了这份家业,吝啬苛待家里人。”

  王夫人手中佛珠转得快了起来,说道:“凤丫头,你毕竟还是年轻,很多事情没到身上,自然会不在意,自然能说出轻巧话来。

  但是荣国这么大一份家业,一旦到了手上,毕竟财帛动人心,又有几人能无动于衷,有些事情都是到了临头,才会生出各种是非。”

  王熙凤笑道:“太太这话有理,但其他人或许是这样,琮兄弟却是不同的。

  老太太和太太怎么就忘记了,琮兄弟可不是靠着俸禄过活的官儿,且不说他在东府有一份自己的爵产。

  他在外头可还有一家鑫春号大商铺子,虽说鑫春号是挂名内务府的皇商。

  可外人那个不知,这鑫春号就是琮兄弟的私产,即便是宫里也是默认的。

  鑫春号在神京的那家秀娘香铺,如今还是生意兴隆,早就都说这家铺子年银利银就有五万两。”

  这件事贾母和王夫人都是知道的,东府的贾珍父子,不就是这家秀娘香铺太会赚银子,所以起了觊觎抢占的恶念。

  后来就是因为这桩事发,引出许多贾珍父子诸多恶事,最终导致宁国府除爵抄家,贾珍身死,贾蓉被发配琼州三十年。

  贾母和王夫人一想到这事,至今依旧心有余悸,甚至因此时觉得贾琮命数刑克,但凡和他对上的人都没结果……。

  王熙凤继续说道:“这些年那位曲大姑娘,给琮兄弟打理生意,那也是个极能干的女子。

  我听金陵的老亲说起,鑫春号在江南遍开分号,生意十分红火。

  江南是富贵之地,比起神京还要胜过几分,那其中多少能出几家,像秀娘香铺那样赚银子的店堂,必定是有的。

  虽说鑫春号是挂靠内务府的皇商,一年所得要交不少上国库,但是落到自家手上的银子,那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老太太你算算,琮兄弟光靠着鑫春号,一年就能进账多少银子,他又怎么会对荣国府这份家业斤斤计较,还因此苛待亲长兄弟。”

  王熙凤一说这话,贾母和王夫人双目都有些放光。

  鑫春号一家秀娘香铺一年就赚五万两银子,那小子还在江南富庶之地,开了这么多分号,一年岂不是要赚十多万两银子!

  即便贾母一辈子都活在世勋富豪之家,这么大笔银子对她来时,也是非常惊人的财富。

  荣国府这份爵产,一年产出利银最多也就两万两,如今降等袭爵,被宫里减了五百石爵产,一年两万银子都会收入不足。

  贾母思量王熙凤所说,自己这孙子能赚这么多银子,哪里会把家里这些产业放在眼里,心中倒是放心了一半。

  王夫人听说贾琮一年能捞这么多银子,目光中已难以遏制流露出贪婪,转而生出焚烧欲裂的妒忌。

  但她也只能如此,以贾琮如今的权势和名份,她根本无力生出半点觊觎之心。

  王熙凤继续说道:“琮兄弟这样的读书人最看重体面名声,他手头又是不缺银子的,这种不值当的事,他绝不会去做的。”

  贾母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说道:“他自己在外头有本事,那便是最好了,也省的心思都在家里做耗。

  等到忙过这几日的贺客,我得了空闲便叫他来说个章程,这份家业总要妥当管着,让家中老少都安心。”

  ……

  荣国府,西角门外。

  贾政和贾琮亲自将北静王和王妃送上马车,目送着马车离去才回了府。

  马车之上,北静王夫妻并排而座,北静王妃笑道:“王爷这次亲自上门道贺,琮哥儿必定心中感激王爷的器重。”

  水溶淡淡一笑,说道:“他倒是对我执礼甚恭,引入荣禧正堂,与各家拜贺的勋贵济济一堂,和煦如风,言语应对,十分得体。”

  北静王妃听出自家王爷话音之中,有一丝明显的失望,好奇问道:“以王爷的身份,琮哥儿应在偏厅内室相待,以示尊崇。

  他才多大年纪,毕竟还是年轻,不懂得这些交际精细之道。”

  水溶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尽然,我看他是有意为之罢了。

  有时我都很是奇怪,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是思虑缜密,心术老道,不露破绽,就好像是个打滚官场几十年的老油吏。”

  北静王妃也是出身金陵世家,心思聪慧,颇有见识,略微想了想才说道:“难道他是顾忌王爷的身份,行事才会如今忌讳谨慎。

  担心会被人传出话头,说他私下交好王爵?”

  水溶脸色沉静的说道:“当今圣上自登位以来,对四王八公一干老勋深有隔阂,从没断过打压冷落之举动。

  这次辽东盐铁大案,虽说圣上有所留手,但还是有三家世勋从此殒落。

  老勋子弟之中,唯独贾琮得了圣上格外青睐,这几年荣宠不断,引人注目。

  贾琮深知自己的富贵功业,皆来自君上,自然会揣摩圣心,趋利避祸,不然我上门道贺,他又为何会如此客套谨慎。

  不外乎不想在圣上那里留下猜忌和话柄。”

  北静王妃似乎有些不信,说道:“王爷是不是多虑了,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会有怎么深的心思。”

  水溶说道:“十几岁就能以军功封爵,更是以庶子之身一体双爵,他那里会是普通少年,不能以寻常人来度量。

  当年他还是贾家不受人待见的小秀才,皇上就能对他破格加恩,单单这份毒辣的眼光,不得不让人佩服。”

  水溶又问道:“三妹在皇陵为老太妃守灵,一切可好?”

  北静王妃说道:“前几日我还去看望过,三妹一切都好,她说入冬以后,贾琮还让人送来上等的红罗炭、黑狐裘。

  只是他们两个需要避嫌,人却是没有亲自过来。”

  水溶说道:“老太妃虽然故去,但太上皇破格恩准三妹入皇陵,为老太妃守制半年,这是龙子凤孙才有的体例。

  说明太上皇对甄家还有香火之情,三妹和贾琮的赐婚虽未成,但他们二人已结下渊源,这门亲事却不能就此偃旗。

  贾琮是大才,能做甄家的女婿,对甄家家业荣盛,会有极大助力。”

  北静王妃听了这话却微微皱眉,王爷口口声声说要继续三妹和贾琮的亲事,嘴上虽说是为了甄家打算。

  其实内里还是为了拉拢贾琮,只要三妹真的嫁了贾琮,王爷和他就成了连襟,这关系也就亲近了许多,贾琮即便相交也不会再多顾忌。

  只是有一桩事情,北静王妃甄二姑娘一直心中纳闷,王爷为何对贾琮有一种异样的器重。

  难道就因为贾琮文事出众,又有带兵打战的天赋?

  王爷习惯结交名士才俊,其中的虽没有像贾琮这么出挑的,但是在文采和兵事上差相仿佛的人,好像也有那么几个。

  甄二姑娘知道丈夫出身王爵之家,从小博览群书,思虑深沉,心志宽大。

  他这样看重贾琮,必定不单单因为贾琮在文事和兵武上出众,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原因……。

  只是王爷虽对她也是伉俪和谐,但也不是心里什么事,都会对她这个王妃言明。

  北静王妃突然又想到一事,问道:“王爷,前几日我听王府下人传言,说刘长史上月离神京,是去了金陵,算时间刚巧是世文出事前后。

  平常刘长史离府办差,我是从不过问这些的,但是他去金陵,怎么从没听王爷提过?”

  水溶听了这话,脸上神色一动,神情颇有不快的说道:“如今府上的奴才愈发没有规矩,随意口舌招尤,你回去一定要整治一下。

  刘长史上月是回德州探望双亲,我特地准的假……。”

  ……

  荣国府,梨香院。

  王子腾给贾琮道过贺,本想让人给王夫人传话,在荣国外院偏厅兄妹见面说话。

  但是传话婆子回府,说太太去了荣庆堂见客,一时不得便利。

  王子腾便向贾政、贾琮告辞,如今荣禧堂中主角是北静王,他呆着也就一个陪衬,和贾琮也说不得亲近的话语。

  等出了荣国府西角门,他却并没有回府,而是绕到荣国府后街,去了梨香园在后街的外门。

  他既到了荣国府,总不能过门不入,自然要和两个妹妹见上一面,王夫人不得便利,他自然要去见见薛姨妈。

  梨园院守外门的婆子认得是家里的舅老爷,一边让人通报,一边将王子腾让进屋里。

  王子腾刚走到堂屋门口,便听到自己外甥薛蟠的声音:“妈可要清醒一些,千万不要让姨妈给哄了,要紧,要紧……。”

  等他进屋时正遇上薛蟠出门,两人还差点撞了满怀。

  王子腾皱着眉头训斥:“蟠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毛毛躁躁,刚才又和你母亲鼓噪什么?”

  薛蟠见是王子腾,吓了一跳,他自小就对畏惧这个舅舅,自从在金陵犯了人命官司,连累一家北迁。

  到了神京之后没多久,就被王子腾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从此见了这娘舅就更加心虚起来,每次见面就跟避猫鼠一样。

  “原来是舅舅上门,我妈在堂屋呢,刚才和我妈说正事呢,你快请进去,我去嘱咐厨房,今儿舅舅一定要留饭,让外甥敬你几杯。”

  薛蟠客套几句便一溜烟走了,什么去吩咐厨房,都是骗鬼的话,等在这里难道给这老舅抓话柄训斥吗。

  他想到今日荣国府热闹得很,访客听说极多,说不定冯紫英、卫若兰这些货也会代表长辈,上门给琮哥儿道贺。

  自己正好过去可以交际一番,也好和贾琮套些近乎,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妹妹趟趟路子。

  堂屋之中,薛姨妈见自己兄长上门,脸上浮出喜色,问道:“兄长今天怎么得空过来?”

  王子腾微笑道:“今天不是琮哥儿刚被承袭了荣国爵位,我是到府道贺的,顺道来看看妹妹。”

  薛姨妈听了这话一愣,她一到神京,就听王夫人说过,当年贾琮和自己侄儿王义的冲突。

  后来她还听说自己嫂子指使娘家豢养的秀才,诬告刚刚进学的贾琮不具科举之资,结果事情闹得很大。

  自己兄长和贾家几乎闹到反目成仇,兄长和那琮哥儿的关系自然也很僵。

  今天怎么不会不顾辈分,亲自上门给那琮哥儿道贺,这倒是稀罕事情。

  不过这种男人之间的事情,左右和薛姨妈也不相关,所以她也懒得往深里想,如今她自己一脑门官司还理不清呢。

  ……

  薛姨妈让丫鬟同喜给王子腾上茶,宝钗听说舅舅到家,也出来拜见,之后又回避到内屋。

  王子腾对薛姨妈说道:“我这个外甥女倒是出落得愈来愈出色了,看着倒是比蟠儿还要有出息些。

  刚才蟠儿和妹妹说什么话呢,这么咋咋呼呼的?”

  薛姨妈自然不好对兄长去说,自己儿子反对宝钗和宝玉结亲,两边都是兄长的妹妹,这话如何能说出口。

  只是应付着说道:“蟠儿如今也长大了,知道他妹妹已到及笄之年,刚才还和我操心他妹妹的终身大事。”

  王子腾一听这话,心中微微一动,说道:“妹妹,这两年我听到贾府的传言,说什么金玉良缘,指宝玉和宝钗可以般配,可有此事?”

  那怕是在昨天之前,薛姨妈都觉得只是好话,如今时过境迁,那里还能认着话头。

  矢口否认道:“兄长勿须听这种不着调的浑话,有金有玉的人多了,那里就能说得上配不配的。”

  王子腾是官场打滚的人物,薛姨妈那点心术,那里能瞒得过他,他只听薛姨妈这两句话,便明白妹妹不赞成女儿和宝玉的婚事。

  他既然能到贾府给贾琮道贺,对那日圣旨之事早就打听清楚,自然知道外甥宝玉的名声和前程算是毁了。

  即便王夫人是自己妹妹,宝玉是他的外甥,他这种功名利禄炙热之人,也觉得宝玉这样货色,绝对不是合适的聘嫁之人。

  自己妹妹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在常理之中,王子腾想到方才贾琮面对自己应付老练的样子,心思微微萌动。

  说道:“外甥女如此出色,在薛王两门女眷之中,也是拔尖的人物。

  俗话说女怕嫁错郎,妹妹一定要仔细一些,为外甥女找一门实在贵婿,才能不负外甥女如此品貌。”

  薛姨妈苦笑道:“兄长的话自然有理,可薛家如今已中落,虽有些黄白财物,但官职爵位上一辈就没了,想要匹配贵门,却是不容易的。”

  王子腾微笑道:“妹妹怎么就糊涂了,眼前就摆着一门好亲事,怎么反而视而不见起来。”

  薛姨妈一听这话,心中微微一跳,隐隐听懂到兄长话中意思。

  王子腾说道:“我听说琮哥儿虽不得贾家老太太宠爱,但自小在贾家子弟中拔尖,家中姊妹都和他十分友爱。

  妹妹借住贾家两年,外甥女和他也是表亲之谊,想来平时常有往来,不知他二人相得如何?”

  薛姨妈说道:“琮哥儿确实对家中姊妹极好的,他对宝钗也很不错,上次认识一个名医,还特地请来给宝钗诊旧疾,算是很有心了。”

  我懂兄长的意思,如今虽都知道琮哥儿品貌出众,根基深厚,是勋贵子弟中一等媒聘的佳选。

  可是琮哥儿一体双爵,牌面未免太大了些,连他的亲事都是宫中赐婚的套路,薛家这点家世只怕是攀不上的。”

  王子腾一见自己妹妹怅然若失的神情,那里还不知妹妹的心思,她是早看上了贾琮,只是担心难以匹配。

  王子腾想通此节,心头不禁一片火热。

  当年他在官场起势,便是靠着贾家的人脉,得了京营节度使的位置,自从宁国贾敬出家修道,贾家人脉的落位便在贾政身上。

  当初他曾想通过贾政牵头,谋取九省统制的位置,后来因为自己夫人谋害贾琮,此事才中途夭折。

  如今贾琮承袭了荣国爵,还是得当年圣上如此抬举,身负一体双爵的荣耀,贾家历代沉淀的人脉和威势,必定都要转到他身上。

  贾政和宝玉父子已从嫡脉沦为偏脉,昨日黄花之势已不可避免,再也没有什么借势筹谋的价值。

  虽当年因夫人诬告暗害贾琮,闹得王子腾和荣国府关系断裂,但好在当年之事并非他所为,而是自己夫人瞒着做的,还算有转圜余地。

  王子腾相信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如今知道自己妹妹属意贾琮为佳婿,而贾琮对自己外甥女宝钗也很是眷顾。

  如此一双两好之事,如果外甥女和贾琮能成其好事,王子腾和贾琮的原先疏淡的亲缘,也就极大迈进了一步。

  自古娘舅大如天,有了外甥女宝钗这层关系,原先王家和贾琮那些旧事,也就能轻易揭过去,自己想要借势翻身也变得顺理成章。

  “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思,薛家乃金陵世家大族,外甥女更是长房嫡长女,但世上的事也并非一成不变,此事倒可以从长计议……。”

  ……

  宁荣街,伯爵府,贾琮院。

  内院浴房之中,墙边衣架上挂着贾琮的换洗衣物,还有几件女子的清雅绮丽的裙裳。

  月牙型柳木浴桶打磨的圆润光华,贾琮正舒适泡在烟气蒸腾的热汤中,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五儿只穿了件月白小衣,更显窈窕动人的身姿,满头秀发只是挽了个简单发髻,并无一件钗簪,清汤寡水,秀雅可爱。

  可能是浴房内温烫的热气,五儿娇美的小脸被熏出一片诱人的娇红。

  她细心的用鑫春号出的香水皂块,将贾琮的头发都打上皂沫,用纤细修长的十指轻轻揉搓,动作轻柔细密之极,将贾琮整得昏昏欲睡。

  这天上午青山书院的一些教谕和同窗上门道贺,甚至还带了青山书院山长赵崇里的敬贺之礼,一副手书的中堂对联。

  这些昔日的教谕和同窗,和贾琮官场上道贺交际之人,显得有些迥然不同,他们不是去西府蹭热闹,而是直接到人气稍微冷淡的东府道贺。

  他们携带的贺礼,也都是书画书籍之类的清简雅礼,少了许多官场的世故俗套,多了几分热忱赤忱。

  贾琮对昔日在青山书院读书时光,内心十分珍惜,对书院的这些故交也很看重,特地在东府设宴款待,酒过多巡,宾主尽欢才散。

  五儿为贾琮揉搓过头发,用清水洗涤过,一边用干布慢慢抽干发上水渍,说道:“三爷这些日子也是够劳累的,每日要接待应酬这么多客人。

  要好的同僚同窗道贺,还要设宴觥筹相陪,可比整日读书写文要辛苦。”

  贾琮微眯着眼睛:“赶上加袭荣国爵的关口,这种来往应酬也是免不了的。

  好在这样的事难得一次,该来的客人也差不多都到过,后面也就消停了。”

  自从那日圣旨传召之后,第二天荣国府便宾客盈门,本以为人头已经够多了,没想到那只是开始。

  接下去的三天时间,每日都是宾客盈门,来客不仅没有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即便上次他承袭威远伯爵,来客的规模也无法相比。

  神京之中老牌四王八公之门,几乎一个不落的到府贺喜,且来得都是各家嫡长世子之辈。

  另有立国相传的十二武侯之门,只要爵位传承未断,也都派了同辈重要子弟,上门向贾琮道贺。

  其中不少人贾琮以前从没结识过,如今竟一家接一家到场。

  更有许多宁荣两府多年积累的门生故旧,也都纷纷上门道贺,当真是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也就在短短的三四天时间,贾琮在神京的人脉一下丰厚了几倍,连他自己都内心的惊讶不已。

  而且这些到访的客人,并不限于袭爵贺喜,不少人还给贾琮送上家中亲长寿帖、子侄兄弟喜帖等。

  他们各自通过不同的方式,维护加深和贾琮这位荣国新主人的联结纽带。

  自从贾珍身死,宁国府查抄,贾赦亡故,贾政旁落。

  凝聚在宁荣贾家几代人的丰厚人脉,本已如无渠之水,濒临消散,如今趁着贾琮加袭荣国爵之际,在快速的向他身上汇聚。

  这是比爵位和爵产的转移,更加影响深远的隐形力量的交接传承。

  当贾琮回想到和自己深有嫌隙的王子腾,居然会放下辈分顾忌,亲自上门向他道贺,他便渐渐意识到这种趋势在快速发生。

  或许四王八公中的有识之士,早已有所意识,贾琮不仅是新的荣国之主,他身上还蕴藏着其他独特价值。

  在四王八公等新一辈子弟之中,贾琮是少有得嘉昭帝简拔器重的子弟。

  以嘉昭帝严厉尖锐的性子,他对贾琮一贯以来的殊异恩遇,可以说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或许在未来不久,贾琮可以成为某种桥梁,在备受打压的四王八公群体,以及威服四海的无上君王。

  等到贾琮洗浴完毕,通体舒泰,除去了一身酒气,五儿又服侍他束发穿衣,就听外面晴雯来传话。

  西府老太太知贾琮今日应酬,让他明日,至西府荣庆堂商议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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