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宫城,乾阳宫。

  今日早朝之后,嘉昭帝照例入乾阳宫东暖阁理政。

  皇帝刚刚入坐,便有司礼监太监鱼贯进入东暖阁,将各官衙呈报的奏章和弹劾,分门别类码放在嘉昭帝的御案上。

  其中一叠蓝色封面的奏章,是都察院御史的弹劾奏本。

  御史闻风而奏是他们的天职,但在嘉昭帝眼中的御史弹劾,有时只是无病呻吟的废话,有时却是帝王手中的利刃。

  凡能入都察院御史台的御史,一般都是三甲进士出身,身份都算清贵,但是各人秉性不同,最终做出来的御史,却是天差地别两个样。

  一种御史乃是泯然众人的大多数,风闻奏事,逮谁咬谁,不需太多技术含量,只要胆大脸厚,就能混个御史清名。

  另外一种御史虽也是风闻奏事,但是严谨细致,言之有物,说白了也是逮谁咬谁,但一般都能有的放矢,一咬就死,堪称别样的峥臣干吏。

  第一种御史三年大考之后,多半会被踢到地方做一地知县、县丞、甚至是推官,能不能起势就看自己了,不过大多数都是一辈子老死地方。

  第二种御史三年大考之后,很多都成为重臣种子,会被朝廷委派要职,逐级历练,甚至不少人最终位极人臣。

  三年前雍州道监察御史陈敏言,便是这第一种御史。

  当年他风闻同科秀才状告贾琮,欲以借机搞臭荣国子弟,来给自己邀取名望,便在朝廷上推波助澜,弹劾贾琮无科举之资。

  结果因荒谬怠政,被皇帝贬斥到德州府做推官,如今已经过去三年,这人依旧还在德州推官位置上发霉,估计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比如林如海也曾为兰台御史,就因为他缜密谨慎,务实干练,言之有物,而被嘉昭帝赏识,最终做到了巡盐两淮的盐务首官。

  所以,但凡你三甲出身,都可以吃御史这碗饭,只是有些人变成吃屎,最终沉沦下僚,有些人如服仙丹,得以展翅飞升。

  这不是什么同人不同命,而是他们在才略、胸怀、正邪等方面的差异,最终锻造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

  嘉昭帝浏览御史奏本的速度很快,因为大部分弹劾都是风闻而奏,不是小题大做,就是言之无物,根本没太多营养。

  直到看到最后几本,嘉昭帝才放慢了浏览速度,仔细翻阅起来。

  一本是扬州道监察御史上的奏本,弹劾扬州卫指挥使赵凯武镇守不利,致使两淮大盐枭黄有功过境扬州,缉拿无力,使其逍遥法外。

  一本是宣府道监察御史上的奏本,弹劾宣府总兵守边失策,自入冬以来,关外残蒙部落多次袭扰边城,烧杀抢掠,来去自如,难以诛灭。

  第三本奏章是雍州道监察御史的奏本,弹劾之事都和贾琮承袭荣国爵有关,奏本主要弹劾两事。

  一为北静王水溶,身为王爵,行为浮夸,邀取名望,揽获人心。

  于贾琮加爵之礼,刻意纡尊,携同王妃到府道贺,渲然造势,被悖常理,引发非议,居心深远,不孚人君所望。

  二为威远伯贾琮蒙圣上恩典,加承荣国世爵,按礼制为敕造荣国府之主,应居荣国府正溯荣禧堂,以合敕造恩遇之礼。

  然圣谕下诏翛然五日,朝野宾客聚贺荣国,荣禧堂仍为贾政擅居不迁,以家礼凌于国礼之上,倾覆社稷勋爵贵重,此为大谬也……。

  ……

  第一份奏本的额扬州盐枭之事,以及第二份奏本的宣府镇边患,虽引起嘉昭帝关注,但是这两个消息已在兵部和户部的奏本中出现。

  所以,具体事由并不让嘉昭帝感到突兀,御史弹劾只会作为他处理两事的辅助和参考。

  前两份弹劾都是实言其事,而第三份弹劾如在寻常时候,多少有些扑风捉影,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

  但是正好涉及到荣国府承爵,触碰到了嘉昭帝敏感的神经。

  北静王水溶事事摆出贤王的做派,也不是一天两天事,虽让嘉昭帝一贯厌恶,但也让他嗤之以鼻。

  因为嘉昭帝深知贾琮虽然年轻,但心智缜密老练,绝非普通少年可比,水溶老生常谈的一套,根本糊弄不了贾琮,所以嘉昭帝并不放心上。

  他心中在意的是贾琮加爵之事。

  嘉昭帝之所以让贾琮承袭荣国爵,自有宝玉言语侮辱上皇,荣国二房承爵,有碍皇家孝道体面的原因。

  但更深沉的原因,是荣国府后人不仅尽数颓废庸碌。

  贾赦甚至参与盐铁贩卖、火枪盗运之事,勋贵忠义已失,堪为国贼!

  但因为各种原因,嘉昭帝没有除荣国爵的大义理由,荣国一脉在旧勋中依然拥有相当影响力。

  他让贾琮一体双爵承袭荣国,就是斩断荣国嫡传旧脉,以贾琮世袭罔替威远爵,最大限度弱化降等传袭的荣国爵。

  他为了将这种弱化做到极致,所以没有以礼道常理,因一体双爵而赐贾琮兼祧之恩。

  并且圣旨中特意写明,荣国爵传续不限嫡脉,支脉庶房皆可传承,将荣国爵打落尘埃之意,昭然若揭。

  如今圣旨煌煌已下,代表敕造荣国府正溯之名的荣禧堂,却依然被荣国嫡传旧脉占据。

  这将给朝野百官,北静王水溶那样居心不明的顽固旧勋,造成何等隐晦的暗示。

  新爵已立,旧势如山,家礼荣盛,君恩晦暗!皇帝圣旨言出法随的威严何在!

  但是这种事情又无法闹到明面上,难道让嘉昭帝亲下圣旨,让贾政搬出荣禧堂,让贾琮名归正溯?

  煌煌圣旨去做这样鸡毛蒜皮之事,堂堂九五之尊的脸面何存。

  嘉昭帝看着这份弹劾奏章,下面落款是雍州道从七品监察御史孙守正,他的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嘉昭帝问道:“郭霖,你可知雍州道御史孙守正的来历。”

  郭霖身为大内副总管,掌管大周中车司,朝堂上重要官员的履历他都知之甚详。

  但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对他来说本不值一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记这种小官的来历。

  慌忙回道:“启奏圣上,这孙守正的名字颇为陌生,奴才愚钝并不知其来历,需要查中车司秘档才能回复圣上。”

  嘉昭帝挥了挥手,郭霖便快步走出大殿,只过去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取了份灰白封面的秘劄,快步返回大殿。

  郭霖将秘劄呈上御案,说道:“启奏圣上,孙守正是杭州府人士,嘉昭十二年春闱中试二甲十一名。

  因朝考成绩不佳,未授翰林院编修,吏部选为从七品入都察院观政,后转任督查院雍州道御史。

  孙守正至明年三月,便期满吏部三年大考。”

  嘉昭帝沉声说道:“这个孙守正倒是颇有见地,也算是能用之臣……。

  传朕口谕于都察院、吏部,雍州道监察御史孙守正,任事用心,恪维礼道,清正敢言,朕心甚慰。

  予以简拔,加恩大考,升正七品监察御史……。”

  郭霖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这个孙守正到底上了份什么折子,竟让圣上如此看重。

  三年大考未到,就被圣上加恩升迁一级,简直就是天上掉烙饼。

  郭霖虽然掌管中车司众多耳目,但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方才司礼监上呈的一摞摞奏本,他就不可能看过其中内容。

  自然也不知嘉昭帝突然加恩孙守正的原因。

  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乾阳殿值守袁竞,向吏部和都察院传召圣上口谕。

  ……

  大周都察院官衙,左副都御史刘宇清官廨。

  刘宇清已在左副都御史的位置上停滞了多年,本来二年前前任右都御史年老致仕,按照都察院资历,刘宇清是可以升迁上位的。

  他甚至走了不少关系,使得朝中高官为其举荐,吏部考功司将他的名字报入宫中,可是最终都被当今圣上一一驳回。

  至于其中原因,刘宇清心知肚明,当年他手下心腹御史陈敏言,搅合到雍州案首举告之事,擅奏荣国贾琮不具科举之资。

  此事在朝堂上闹出偌大风波,事后证实贾琮系被人诬告,陈敏言被圣上以轻慢怠政,有悔御史清名,被贬德州府推官。

  刘宇清作为陈敏言的上司和恩主,虽然没被查到实证,但却难逃其中嫌疑。

  他也因此受到牵连,从此被嘉昭帝所漠视,既没有贬职罢免,也没有调任冷藏,就这样任他在原位上蹉跎经年。

  而当年只是雍州案首的贾琮,不过才几年时间,科场登科,两下金陵,平定女真,爵封超品伯爵,声名震动天下。

  当年的那个小秀才,早不是刘宇清可以望其项背的人物。

  这天他正像往常那样,除了日常职责之内的文牍,却见官廨门口人影晃动。

  等他看清之时,不禁吃了一惊,来人竟是他的上司左都御史周显扬。

  在刘宇清的印象之中,只有他去周显扬的官廨汇报公务,对方可是从来没来过他的官廨。

  刘宇清笑道:“今天周大人怎么得闲过来?”

  周显扬淡淡一笑,说道:“今日遇到件稀罕之事,所以特来询问刘大人其中究竟。”

  刘宇清神情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周大人请讲。”

  周显扬说道:“方才宫中内侍至都察院传下口谕,圣上看了孙守正上的弹劾奏本,很是嘉许,称他任事用心,恪维礼道。

  加恩简拔为正七品监察御史,本官听了心中疑惑,孙守正在你手下任事,所以特来相问缘故。

  不知他刚上的弹劾奏本为何,竟然如此能如此得圣上嘉许?”

  刘宇清听了这话,也大吃一惊,当年御史陈敏言被贬德州府推官,他下辖雍州道御史出现空缺,孙守正才能得以进入都察院。

  此人曾是二甲进士,倒是有些才气,此人性格执拗清正,心中礼数大防极重,有些不知变通,刘宇清其实并不太看好他。

  只是孙守正做事极为勤勉,刘宇清自己升迁无望,也懒得去折腾下面人,这几年便任他去做事,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入了圣上青眼。

  他听到周显扬提到,孙守正因刚上的弹劾奏本,得圣上嘉许而升官。

  连忙走到身后书架上寻找相关文牍。

  都察院设置左右副都御史,他们各自分管数州监察之事,孙守正所述的雍州道,就隶属刘宇清分辖。

  由左幅度御史刘宇清分辖的监察御史,在上奏弹劾之前,奏书副本都要先呈他预览存档。

  所以刘宇清很快就在书架上,找到孙守正刚上奏的弹劾奏书。

  当他看清奏书的内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当年他手下的雍州道监察御史陈敏言,因为污言弹劾贾琮,身败名裂,贬职德州府推官,从此断了仕途前程,连刘宇清也深受牵连。

  如今陈敏言的继任者,又是因为弹劾与贾琮相关之事,竟意外受到圣上嘉许而升官。

  刘宇清心中不禁有些苦笑,自己还真是和贾琮卯上了。

  周显扬看清这份奏书的内容,立刻就明白孙守正被嘉昭帝加恩的原因。

  有些事情,为君者是不好明言其事,以免失了王驾体统,为人臣子者自然要忧君所忧。

  他对刘宇清笑道:“你手下的雍州道御史倒是个有福气的,凭空就得了皇恩眷顾。”

  而后又正色说道:“想来刘大人也已明了,圣上加恩孙御史的圣意所在,都察院不仅是黎民之喉舌,更应该是圣上之肱股。

  世勋之位,国朝名器,岂能因栈恋难舍,以家礼而悖国法,此乃大谬也,明日早朝本官必要上奏痛陈其弊,不知刘大人以为如何?”

  ……

  刘宇清一听这话,精神为之一振,继而心中生出狂喜,似乎看到了那一丝曙光。

  当年他因牵连诬告贾琮之事,在都察院坐了数年冷板凳。

  如今一饮一啄,再因贾琮之事,迎合圣意奏事,或许就能解开当年死结,重新得到圣上宽宥!

  刘宇清慨然回道:“周大人所言,乃是国法礼道正溯,堂堂煌煌之论,明日早朝,刘宇清必定以周大人马首是瞻!”

  不说左都御史周显扬的心知肚明,刘宇清的私心附翼,历来朝政波动,都是涟漪微澜,层层鼓荡,从来不会囿于一时一地。

  乾阳宫值守袁竞到过都察院之后,又马不停蹄去吏部传召相同口谕,不到半日时间,许多消息灵通的官员都已得知消息……。

  ……

  荣国府,荣庆堂。

  自那日圣旨颁布贾琮袭爵,到往后五六日宾客盈门,不说贾琮忙于应酬接待宾客,以及家中众姊妹的欢欣喜悦。

  隐于西府后院的焦虑嫉恨也在与日俱增,并无一丝消减,她们不知外头风雨,只是拘于内宅算计那两亩三分地。

  王夫人气病难去,日日绞尽脑汁,在贾琮袭爵已成事实之下,如何保住二房在荣国的威势和权柄。

  但贾琮袭爵继业乃钦命法统,即便以孝道大义作伐,似乎也想不出可行的对策,那怕是撕破脸撒泼,也是于事无补的。

  如今王夫人唯一能依仗,便是贾政一贯以来对贾琮的恩义,这是唯一能辖制贾琮的手段,也是保住二房地位的唯一途径。

  贾母这几日也是伤神,不过老太太心中所想,倒没有王夫人这样一味偏私狭毒。

  贾母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或许在她心中,自己从来没有变化,是贾家东西两府的老祖宗,神京贾门辈分最高,地位最尊崇的国夫人。

  这几年随着贾琮不断起势,加官进爵,贾母对这个昔日厌弃的孙子,早起了退让笼络之心,只是放不下老祖宗架子,常常做得适得其反。

  随着荣国承爵圣旨下达,贾母也终于被逼到墙角,已经退无可退。

  她心中十分清楚,贾琮虽然表面上对自己礼数周到,但内心对自己这个祖母有多少真心,只怕也是很有限。

  他和自己从小就不亲,内心对自己的隔阂,就像自己心中对他的疏离,都是日积月累而来,难以消除。

  因此,次子贾政才是贾母在荣国府的最大依仗,只有保住二房在荣国府地位不堕,贾母才有稳妥的根基,继续享受荣国老祖宗的尊崇。

  况且还有她最疼的宝玉,只要保住荣国二房的尊贵,将来她的宝玉才能过富贵无忧的日子。

  这几日贾母和王夫人也商议过几次,既然爵位已覆水难收,贾母需要有所依仗,王夫人不能让二房失了权柄。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贾琮同意,让二房代管荣国府的产业,贾琮碍着贾政的面子,多半也是会同意,如此二房就继续保留了根基。

  这天中午贾母用过午饭,便让鸳鸯去请贾琮到荣庆堂议事。

  ……

  伯爵府,贾琮院。

  自昨日接待过最后一批贺客,贾家东西两府总算清静下来。

  清晨阳光融合,冲淡神京严冬的酷寒,姊妹们见贾琮终于得了清闲,都聚在他的院子里消磨时光。

  书房里光线明朗柔和,探春正在写一副春联,自从那年见到贾琮给赵嬷嬷写的纸条,探春便爱上他的书法。

  这些年她得空就临摹贾琮的书体,已经得了他七八分神韵,在外行人眼里,已几乎可以乱真,可见探春平时下的功夫。

  贾琮站在探春身后,有时会笑着点评几句,有时还会扶着探春的手写上几笔。

  英莲在一旁帮忙磨墨,龄官站一边看探春挥毫婉转,写的字居然和三爷这么像,心中很是羡慕,更是看得得津津有味。

  堂屋里黛玉和迎春正在对弈,棋力上湘云大概和贾琮是一类,越菜越爱玩,只是被迎春赢了太多次,只好改对弈为观棋。

  宝钗正在和芷芍闲话,那日她在内屋把母亲和哥哥的话,都听了一清二楚,当晚一整夜没睡安稳,虽柔肠百结,终究理不出丝毫头绪。

  想到贾琮还要守制三年,有事也是多年以后,便开始掩耳盗铃不再胡想。

  加上最近自己那位姨妈,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慈和,让宝钗浑身不自在,于是来东府找姊妹们玩耍的时间,比往常更多了些。

  院子的早朝阳光极好,五儿和晴雯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晾晒各房中被被褥床帐,绫罗红绿,残脂暗香,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旖旎绚丽。

  鸳鸯进了院子看到人气兴旺,多少有些羡慕。

  自从贾琮承爵之后,贾母每日都不开怀,王夫人更是每日阴沉着脸,整个西府变得愈发森严,让随侍贾母身边的鸳鸯日益感到压抑。

  而东府这边似乎日日莺声笑语,充满和煦温暖,鸳鸯身在其中,愈发清晰感受到东西两府的迥然不同。

  书房里贾琮得的鸳鸯的传信,眉头微微一皱,他自然清楚贾母要议什么事情,左右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自己奉旨承爵,占据礼法大义,也不用担心内宅的魑魅魍魉,便是以直迎曲,旁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探春心思精明,如今又代替王熙凤管家,自然清楚老太太叫三哥哥入荣庆堂议事,到底是为了那桩。

  她看了鸳鸯一眼,有些担忧的说道:“三哥哥,老太太和太太必定要议家事,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贾琮笑道:“三妹妹毕竟是二房的姑娘,左右都是些尴尬事情,我可舍不得你白白牵扯进去。”

  探春听他说舍不得之语,脸色莫名其妙一红,却见贾琮带着鸳鸯已出了书房。

  ……

  进院子的时候,贾琮突然想到一事,问道:“鸳鸯姐姐,老太太此番议事,就叫了我一人吗?”

  鸳鸯回道:“除了三爷之外,老爷和太太也在,并无其他人。”

  贾琮听了这话,对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的五儿说道:“五儿,你帮我去请二嫂到荣庆堂议事。”

  五儿连忙应了,便去了西府叫人。

  鸳鸯听了贾琮这话,微微有些意外,老太太没叫二奶奶过来,三爷怎么突然就想到这茬。

  但转念一想,如今贾琮袭府袭爵,与往日大不一样,是荣国府正经的家主,他想叫二奶奶过来议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鸳鸯日常都跟着贾母身边,多少知道这些日子老太太和太太的心思。

  想到贾琮不动声色叫王熙凤过来议事,已出乎老太太和太太意料,今天的事只怕消停不了,她看了贾琮一眼,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等到贾琮和鸳鸯到了荣庆堂,见贾母早已端坐堂中,贾政和王夫人坐在贾母下首。

  贾政的神情有些疲倦不耐,王夫人这几日几乎瘦了一圈,脸有病容,但双目有神,跳动着执拗专注的光芒。

  她见了贾琮入堂,只是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只是手中的念珠转得快起来……。

  贾母见了贾琮说道:“琮哥儿,如今你接旨承袭祖宗的爵位和产业,荣国府这份家当总算是有了着落,这府上与往日总归有些不同。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家里需再立个章程,才好事事顺遂,一家子都好安心,祖宗留下的家业才能妥当兴旺。

  你是个有能为的孩子,在外头当官作宰,建功立业,那才是你的本份,总不能让你一个爷们,每日管家里鸡毛蒜皮的事,这也太不像了。

  你那姐姐也是个能干的,把你的伯爵府里外收拾得妥当,不过我看她一个姑娘家,也是忙里忙外够辛苦的。

  如果再让二丫头操劳西府的事,我怕真要活活累垮了她,她一个姑娘家这么娇嫩的身子,万万是不行的。

  再说二丫头毕竟在闺阁,将来还要出阁,即便管了西府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又没有娶亲,内院也没有个当家女眷。

  我帮你仔细思量,也算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太太帮你把这份家业管起来,自家人也最信得过,如此才最妥当。

  等你半年丁忧起复,就要出来给皇上效力,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才好专心办好皇差,这才叫家国两不误。”

  贾琮心中冷笑,贾母倒是想的仔细,连家国两不误的道理都摆了出来,连迎春和自己未来的妻子,都一起算计到了……。

  贾政听了这一番话,脸色有些不好,说道:“老太太,琮哥儿是奉旨承袭爵位家业,他是大房子弟,让二房长辈代管家业,是否不妥?”

  王夫人听了贾政这话,眉毛都快竖起,心中对贾政深为埋怨,老爷真是不当家不知厉害,如今再不捏一把,以后二房都要去喝西北风。

  贾母老脸也沉了下来,有些话都是不说不破,说了出口事情就难听了,自己一门心思为二房打算,结果这老天真儿子先跳出来自己拆台。

  堂中气氛一下变得有些紧张,突然听到堂外传来脆丽爽朗的声音:“让老太太和三弟久等了,我才刚得了消息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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