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说到萧冠泓决定去江南,一是沿途调查男童莫明其妙失踪的案子,二是参加久负盛名的武林大会。

  这武林大会在江湖中也算是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历届都是由武林盟主给各门各派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高手参加盛会。

  不过这一届的武林大会噱头更大,并不仅仅只像上几届邀请天下英雄好汉比个武啊,论个剑什么的。以前在武林大会当中,武力是让人臣服的唯一途径,然而这次大会的主要目的是要推举一位德才兼备,人人信服的武林后起之秀来接替聂轻风的武林盟主之位。

  也就是要选出一个新的武林盟主来号令江湖,带领各路英雄豪杰,除暴安良,匡扶武林正义。

  而萧冠泓之所以想去,并没有抱着什么别有居心的目的,不过是觉得四面八方的人士俱会来参加武林大会,到时消息来源也一定多,指不定就能探到若樱一丝半点的消息。

  如若老天有眼,有幸能让他查访到一丢丢,或一咪咪关于若樱行踪蛛丝马迹的消息,他相信他一定能在最快的时辰内把她找回来,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天塌地陷也好,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好,他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

  说到出行,一系列的事情俱要安排妥当。

  先要密奏小皇帝,让他重新指定监国的大臣,而后又和宇文腾,还有年事已高的罗国公进行了一番密谈。朝中大事暂时安排停当,王府中的诸事也交由各心腹幕僚打理。

  现在的摄政王府在安全上重新进行了布置,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能称为水泼不进,处处透着逼人的富贵气息,连飞鸟也不敢从上空飞过,一应事情倒也无须挂心。

  本想简装而行,可萧冠泓现在去哪里都会带着楚昊小盆友,饶是上朝都差点抱着去,有了小娃娃跟着,一应俱事皆不能马虎大意,奶娘、丫鬟、嬷嬷和侍卫一个也不能少,大人怎样委屈是无所谓,可不能委屈到孩子。他如今的心情也不难理解――老婆丢了,害怕再把唯一的儿子也弄丢了,惊惧惶恐的心情一如惊弓之鸟。

  楚昊跟着他去,老当益壮的老王爷当仁不让是跟着楚昊,这是他楚家的独苗苗,相当于他的命根子,离了是活不成的,走哪跟哪。老王爷要出行,楚王府保护老王爷的众多侍卫和老管家义不容辞也是要跟着的。

  只想几辆马车搞定,结果,好家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个个全副武装只当去征战沙场。

  清风、明月和冷冽,以及远山脸都黑了,诸精卫和亲信大为头疼,这么多人去,人家江湖好汉会以为朝廷想剿灭他们,到时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可就代志大条了。不得己,几个心腹的得力干将只好把随行人员一再缩减,费了老大功夫。

  末了,终于可以出行了。

  临行前,萧冠泓在若樱的玉雕像前面黯然的站了好一会儿,这尊玉雕像是他亲手雕刻的,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和精力。

  以前公务闲暇之余他只雕过些小玩意,或是给若樱雕些玉器首饰,或是给楚昊雕几个玩意儿,从未尝试过雕大件的玉器,但许是他太过于思念若樱之故,雕刻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那个人,专心致志的全身心投入,鬼使神差般的竟然一气呵成,整个过程顺利的叫人难以置信。

  平日里照料这尊肖似若樱的“若若”,他更是不遗余力,多小的事都不假手于人,必是事事躬亲。他吩咐丫鬟仆妇在他外出的期间一定要好好好照料这尊雕像,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旋即,他复又默默的沉思片刻,终于决定把浑身五彩斑斓的金钢鹦鹉婴鸟也捎上了,小的也是带,老的也是带,带只鸟儿想来也不嫌多。婴鸟最檀长的手艺便是学着萧冠泓温柔似水的唤:若若,若若!往往令萧冠泓有一种若樱还在身边的错觉,何况婴鸟甚得若樱的欢心,带上它也不显突兀。

  他锦袍当风,墨发飞扬,人若谪仙,站在豪华奢侈的高大马车前,分外俊美的脸上一派冷面无情,身子依旧颀长挺拔,怀中搂着个两岁左右,却粉妆玉琢的奶娃。

  奶娃嫩嫩白白,漂亮到不可思议,小小的手臂中紧紧抱着一个布娃娃,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好奇的四处打量着,见到老王爷他就咧开红润的小嘴纯真无邪地一笑,乌睫长长,漆墨的眼儿弯弯的,露出糯米一样雪白的牙齿,着实可爱极了。

  “哎哟,昊儿,曾祖的心肝宝贝哟,终于笑啦。”老王爷立刻受宠若惊的赶过来逗他,一脸惊喜。

  这孩子自他娘亲失踪后,使了好长一段日子的性子,不吃不喝的,真能急死个人了,后来自知娘亲回来无望,也不使性子了,开始跟平常一样照旧吃喝,奈何以前他喜欢笑得前仰后合,咯咯有声的情景众人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了。他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喜欢一个人默默的呆在角落里,嫩白光滑的小脸上一片平静,安安静静的抱着那个丑的有卖的地布娃娃不知在想什么,精致漂亮的五官宛若冰雕一样冷凝,这时候看他,倒有几份若樱的影子。

  萧冠泓垂眸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被他可爱的笑容所感染,忍不住微牵了一下嘴角,薄唇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许是知道要出去找娘亲了,楚昊阴霾的心情也变好转了,居然会主动对人笑了,想他自若樱失踪后便鲜少开口笑了,这个笑容显得尤为难得。

  而他何尝不是对江南之行满怀信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此。

  ……

  再说若樱被姬红衣带到浮云堂位于奉州的分堂,堂主马从龙虽然不知这位面貌普通的年轻人有何过人之处,但他极会察言观色,见楼主对这人言谈举止都不同一般,亲密熟稔中夹杂着几分怜惜,他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把若樱安排到分堂最好的房间,派了最伶俐的丫环去侍候。

  许是换了地方,固然高被暖枕,屋内熏香缭绕,若樱却了无睡意。

  快近八月了,漆黑的天上挂着一个大半圆的明月,毫不吝啬的将清冷的光辉幽幽的洒向人间。奉州分堂有一幢两层飞檐式八角阁楼,阁楼由青砖打造,画梁雕栋,红瓦铺顶,格外的错落有致。一蹲石狮高踞其上,八只角上饰以各种吉祥动物,又高又开阔,登顶一眼望去,远处的风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若樱仰躺在楼顶,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春水般动人的眸子似有揉碎的星光在里面闪烁,一瞬不瞬的望着高高的夜空。

  姬红衣安步当车,迎着如水的夜风,踏着红瓦徐徐而来。“怎么不早点歇息?有心事?还是身上又开始疼了?”他的红衣和黑发在夜风中蹁跹,清脆冷峻的声音温柔如初。

  若樱没有起身,微偏头瞅着他,学着他的口气,依着葫芦画瓢:“你怎么也不早点睡?也有心事?”

  姬红衣缓缓走到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月光下,深幽的眸子里有明明灭灭的光辉。他看的极为仔细,老半天一声不吭。

  若樱也不怕他看,反正脸上还戴着一层皮。说来也怪,她和姬红衣并没有十年八年的交情,更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她记性固然不好,但弄影曾告诉过她,她和红衣以前素不相识,有也只是这几月的情谊,但她内心深处却觉得红衣怎么都不会伤害她,更不会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良久,姬红衣收回目光,学着她的模样仰躺下来,两人间离的极近,同时偏头看着对方的话便会气息可闻。但两人却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相处的自然而然。姬红衣嘴角微翘,歪着头看着若樱:“这是那老家伙帮你做的把,简直是暴殄天物,赶紧取了,看得我眼疼。”

  若樱伸手抚了抚脸上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嘀咕道:“明天取,这会儿没药水儿,没法弄。”她似想起什么,也歪过头看着姬红衣,不满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认识你也有好几个月了,可你一直戴着这张皮,你长的啥模样啊?当真丑的不能见人吗?”

  姬红衣微垂下眼帘,语声淡若轻风:“若我真是个丑八怪,你会如何?对我退避三舍吗?”

  若樱立刻坐起身来,一脸兴致勃勃看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你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啦?我没听错吧?”

  姬红衣忍俊不禁一声轻笑,觉得她的眼睛里的星子真是太明亮了,一眼似能看到人的心里,他微阖上眼睑,淡淡地道:“你绝对听错了,我的问题你尚未回答呢,别想转移话题。”

  若樱的笑脸不可遏制地跨了下来,悻悻地伸脚踢了他一脚:“讨厌,白高兴一场。”

  姬红衣的嘴边已极其愉悦地扯开一抹可恶的微笑:“总比你知道我长的丑陋再来嫌弃我好吧!”

  “谁会嫌弃你?若我长成丑八怪你也会嫌弃我吗?”

  姬红衣拧眉沉思,许久之后,一脸肯定的点点头:“会。”话音未落,他被若樱连踢两脚。

  若樱怒了:“可恶,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弄影的话真是鞭辟入里。”

  “看来对女人不能说实话,真乃至理名言。”姬红衣龇牙咧嘴赶紧坐起来,再躺下去他都要被若樱踹死了。若樱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他。姬红衣拉了拉她,她孩子气的扭了扭身子,依旧不转过头来,看样子是不打算原谅他。姬红衣再接再厉的又拉了她一下,她倨傲的抬高下巴眺望远处,仅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姬红衣低头笑了笑,似醉非醉的眸子似氤氲上一阵水汽,狡黠地道:“再不转过来,我可就把面具戴上去喽!过时不候。”

  若樱一听,微怔之后立刻飞快的转过头来,只一眼,顿时愣住了。姬红衣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她,除了那双迷离朦胧的弯弯眼眸令若樱非常熟悉以外,这张原来平凡普通的大众脸已换成一张俊美到极致的美男脸,那模样俨然是一个容貌俊美无俦的翩翩贵公子。

  但见他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摄人魂魄的多情桃花眼,挺鼻丹唇,五官精致到无以言表,眉眼间自有一股傲视群雄的轻狂,浑身慵懒优雅的模样难描难述,华丽又张扬,且自信逼人。

  当真是一个俊美得令人窒息的男子,那种若隐若现,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令你怦然心动,犹如小鹿乱撞。

  若樱瞬间被狠狠惊艳了一把,搜肠刮肚似乎也想不出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男子了,她呆呆怔怔的看着,心中突如其来的涌上一股奇异的心痛和熟悉感,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她眼眶酸涩的想流泪。

  姬如风双眸中漾着柔和绵长的笑意,声音特别温柔:“怎样?还生气吗?”

  若樱用力眨了眨眼睛,想眨掉不由自主流出来的眼泪,可眼泪,还是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一串一串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擦不完。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飞快的伸手扯住他的脸皮,手指头还用力捻了一捻,喃喃地道:“真的,是真的……”

  “嘶!”姬红衣脸皮吃痛,连忙抓住她使坏的手,不满地道:“这是想怎样?看到我的脸,你居然激动的哭了?合着是你坚持要看的,却又这样对我,女人善变,古人诚不欺我也。”

  “不是!”若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到他的脸,心头总是萦绕着莫名的悲伤和心酸,她胡乱擦着脸上纷纷落下的泪水,亟欲想表达些什么:“我就觉得你这张脸我好熟悉,我以前一定认识你,不过……”

  她颇有些苦恼的伸手挠脸,又把魔爪伸向姬红衣。姬红衣反应迅速的将身子向后仰,让她的手够不着他饱受蹂躏的脸,瞪着她道:“你还来?不是你的脸不疼吧?再来我生气啦!还有,别哭啦,求你了……”

  若樱慢慢缩回手,在姬红衣松了一口气重新坐正身子时,趁其不备搞突然袭击,一把摸到他的头上,在他惊慌错愕的叫着“女人的腰,男人的头,只可看,不许摸”的声音中,犹豫犹豫地道出心中的疑惑:“我觉得你的头上好像少了些什么,好像是……”她脸皱的如苦瓜般,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出心中的那种迷茫和困惑。

  姬红衣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道:“头顶少了角?还是少了一撮白毛?我这是头啊!可不是什么什么牛魔王的玩意儿。”

  他的无心之语让若樱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对,你说对了,就是少了一个独角,好像是白色的。”

  姬红衣快被她气的呕血了,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以手覆额,有气无力地道:“不是什么角啊,姐姐,不过就是一撮白头发,华那觉得堂堂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头上长白毛太有碍观瞻了,跟个妖孽似的,他说这是病态,开了个方子给我整没了。”

  “啊!整没了啊……”若樱失落的半张着朱唇,然后又默默无语,许久之后,方闷闷不乐地道:“华那太没有审美观了,神医就是神医,谁在他们眼里都无美丑,只分有病和没病……”

  姬红衣眼神微黯,默默地凝视着她,清冷的月光下,他俊美异常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伤感,漆黑灵动眸子真真是要滴出水儿来。若樱双手抱膝,默默的回望,两人四目相对,那伤感便在他们之间无声无息的缓缓萦绕。

  一时之间,天地广袤无边,楼顶静默无声,唯有风声拂过他们的衣袂和黑发,带来轻微的声响,似在缅怀流逝的时光。

  “喂!干嘛呢你们两个?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楼顶来晒月亮。”蓦地,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冲散了那股莫名的黯然和悲伤,跟着就是一条人影轻飘飘的纵身跃了上来。

  乍一见到徒弟变回原形,微雨散人大吃一惊,什么儒雅潇洒的风度皆抛开了,愤慨的表示适应不良:“你怎么能现原形呢?快戴上快戴上,天降妖孽啊!”

  甫一见到微雨散人,若樱立即怒目而视,对他见死不救的行为很气愤,再一听到这样说红衣,顿时大光其火:“你还有脸来这里?在万花楼你不是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这会子还敢对红衣指手画脚,惹毛了老娘,当心再扁你一顿。”

  微雨散人听她说起万花楼,充满睿智的眼神顿时变得躲躲闪闪,不免有些讪讪地:“那个,那个,我不是不在嘛,若是在怎么也要行侠仗义一番的,那能任你去冒险呢。”

  “强词夺理,要说谎你不会找个好理由啊,你若是不在,那你去哪里了?”若樱斜睨着他,一脸的鄙视。

  微雨散人颇有些难为情,老脸羞赧地道:“人长的太俊了,走哪都有几个老情人,奉州也不例外,既然到了这里,少不得要去看望看望她们,叙叙旧什么的,不然会落埋怨的……”

  姬红衣对自家师傅熟视无睹,眼角落都不撇他一眼,若不是这老头忍不住去找旧情人得瑟,以至于露了行踪,他哪能这么快就找到若樱。

  他面无表情的起身拉了若樱就走,语气倒是不温不火:“走罢,饿了没?陪我去吃点宵夜,这奉州别的也没有,许多小吃倒是不错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若樱从善如流,随着姬红衣施施然的下了阁楼顶。

  微雨散人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心知这次把徒弟得罪狠了,只好不停的陪小心:“红衣啊,红衣,你怎么不理为师啊?你莫生气撒,你看,若樱她是自愿跟为师走的嘛!为师并没有强迫她,若樱,是吧?红衣啊,你不会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吧?会赫死人的……哎,你们两个不要走那么快嘛,这人啊,从小就要懂得尊师重道,尊老爱幼……”

  姬红衣带着若樱沿着立在水上的九曲长廊来到水榭,水榭四角斜挑着几盏明亮的宫灯,里面早有手脚伶俐的丫鬟在忙忙碌碌,将各式精致的吃食,还有香醇的美酒都一一端了上来。

  边上还有一位绿衣姑娘背对着他们,正细心的用红泥小火炉在煮茶,烤饼。水榭里洋溢着烤饼诱人的香味,引的人馋诞欲滴。

  若樱还未开口,微雨散人早已垂诞三尺:“哎呀,这葱香肉沫饼儿真香啊,尤其是马姑娘烤的肉饼儿,简直能让人吃的把舌头都吞下去了,红衣,还是你了解为师,知道师傅爱吃这个,不愧为师傅的爱徒……”

  那绿衣的马姑娘听到声响,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她衣着精致华美,头上的钗环在宫灯的照射下璀璨明亮,相貌柔美端庄。三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姬红衣,然后就呆怔在原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脸上迅速浮现起一抹酡红,似看痴了。

  水榭里的丫鬟们原本勤劳的像小蜜蜂,此时也不忙碌了,只管站在原地望着姬红衣出神,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出令人可疑的红晕。

  若樱早知道会这样,忍不住抿嘴偷偷一笑,心里竟然有着微微的得意,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得意,姬红衣即便是风靡万千少女又关她屁事,她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吾家有儿初长成。姬红衣比她还大上几岁咧,怎么可能成为她的儿子……

  微雨散人见此光景大受打击,就不住的唏嘘叹气:“妖孽哟,娇孽哟,楞是能把人家小姑娘迷死,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搁我年轻的时候,这风头铁定不能让你抢了。”

  有微雨散人在一旁大煞风景,马姑娘和丫鬟们不得不醒过神来。马姑娘急忙收回了视线,略俯下头,似乎觉得自己鲁莽了,脸上一片羞赧,随后慌忙带着丫鬟们上来见礼,轻启朱唇,声音娇嫩婉转:“楼主,散人,这位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马姑娘好,倒是辛苦你了。”微雨散人在外人面前惯会装腔作势,经常是一派儒雅深沉的模样,但在浮云楼内部他就会原形毕露,形像全无,这会子早急急的坐上去,摸了一个烤的香喷喷的葱香肉沫饼,先深深吸了一口那诱人的香气,然后啊呜一口咬掉了半个饼。

  姬红衣微颌首,伸手指了指空地,示意她们多摆一个凳子,他也没料到犯了错的师傅居然不怕死的会跟过来。见丫鬟又加了一把紫檀杌凳,他才淡淡地对马从香道:“有劳了,摆放妥当便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姬红衣容貌俊美之甚,令人不敢逼视,马从香秀靥晕红,芳心娇羞怯怯,突突地跳个不停,早知楼主相貌不凡,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直面的看到,她非要自持镇定才能完整的说完一句话:“从香可以帮忙温酒、煮茶和烤饼的,决不扰到楼主和贵客。”

  “不用,立刻下去!”姬红衣完全不解风情,负手而立,冷然的表情和淡淡的口气皆不变。

  “是。”马从香脸色一变,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微微有些惊惧,不敢有半丝违逆,一脸失落的带着丫鬟们怏怏不乐的下去了。

  若樱也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瞥了姬红衣一眼,红衣自己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往往在不经意之间,他常常会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霸气,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臣服于他。其实她心里模模糊糊的觉得,红衣对女孩子应该是温柔多情、一派风流倜傥的。

  不过他这副样子多了一种酷酷的味道,若樱也很喜欢,由衷地赞赏道:“红衣你好霸气!”她边说,边漫不经心地学着微雨散人直接用手去取肉饼,不料那肉饼闻着香,却非常烫,姬红衣一句小心烫还没说完,她已经吸着气缩回手,讶异地道:“么回事?他刚才也是这么拿的,不也没事?”她看看火炉上的肉饼,又看看都吃了两个的微雨散人。

  微雨散人在一旁快笑岔了气,肩头直抖,他拿饼之前在手上使了功夫,多烫都是不怕的,为的就是装潇洒小露一手,好牛皮哄哄的博众女人对他另眼相看。

  姬红衣满脸无奈的坐在若樱身旁,拖过她的手端详了又端详,还往她嫩白的手掌心吹了吹气,忙的不亦乐乎:“疼吗?”

  若樱不太在意的抽回手,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粗心大意上当了。”

  姬红衣当下便脸色一冷,眼儿一眯,满脸秋后算账的表情对着微雨散人,只差说你皮又痒了,本就有帐跟你算。微雨散人急忙敛了窃笑,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很狗腿地在火炉上揭了几个饼孝敬若樱,嘻皮笑脸地道:“你要吃说一声就得了,哪能让您老亲自动手啊。”

  各式各样的吃食点心精美异常,肉饼儿喷香,美酒佳酿引人一杯又一杯,没有外人在场,若樱不免有些贪杯,红衣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也不拦着她,只是细心地帮她取下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她原本的丽质娇颜。

  不一会儿,酒意就涌上若樱的粉脸,为她的倾城之貌更添一抹酡红之色,惊艳若绝。姬红衣修长如玉的手执着白玉杯轻轻的晃着,脸上也浮现着醉人的淡红,时不时的问她还要吃点什么。从头至尾,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若隐若无的淡笑。

  微雨散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肚子委实没有空地了,便在一旁煮茶。他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的俊男美女出了一会儿神,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踌蹰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充当说书人讲古:“话说若干年前,有一个国家的皇帝和皇后非常恩爱……”

  不愧是女子,最喜欢听夫妻恩爱的故事,若樱当即搁下酒盏专注聆听。

  “皇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一对双胞胎皇子,这对孪生子若是生在寻常人家,那定是皆大欢喜,奈何他们偏偏不幸生在帝王家,时也命也……”

  若樱见微雨散人摇头叹息,却不再说下去,她胃口刚被吊起来,怎能允许他说一半藏一半,忍不住催促:“继续呀!”

  微雨散人提起炉子上的紫砂壶来,替三人浅浅地斟上半盏香茗。端起白瓷茶盏方继续道:“双胞胎自古以来就为皇室之禁忌,有句古话:‘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帝王家若生双胞胎则代表不祥,这是皇后头胎产子,生下的既是皇子,那便是国之储君,当之无愧的太子殿下,孪生子大多都生得一模样,在皇室是遭忌讳的,而这两位皇子……”

  微雨散人顿了顿,微醺的眼神若有若无的从姬红衣的脸上滑过,接着道:“他们生的不差分毫,就连头上的一撮白头发都生的一模一样,更何况,他们有着”两虎相争“的奇异命格,帝后迫于无奈,只能忍痛一去一留。”

  若樱心下了然,同时也有些恻然,不免替这对孪生皇子打抱不平:“看来生在帝王家也不全都是金尊玉贵,若是他们相貌迥异,那倒好说,再不堪,那个被去掉的孩子也会是个王爷啊,唉!他真是可怜,凭白无辜的要被这样对待,皇后一定伤心死了。”她托腮重重的叹气,觉得心里闷闷的,端起酒盏仰头饮尽。

  他们一个说一个听,姬红衣却置之不理,只是默默吹去杯上茶叶的浮梗,垂下眼帘浅啜茶水,听到若樱的话,他脸色微黯,半晌没有动作,长长睫毛掩映下的眸子似浸了水,烛光下有隐隐的珠光灿灿。

  “所幸帝后没那么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这对孩子生得非常漂亮可爱。”若樱本以为故事结束了,始料未及居然峰回路转。微雨散人继续往下说:“他们中间为长的那个留在皇宫,被立为太子,弟弟则被帝后的心腹之人秘密送往深山之地,交予武林高手抚养成人,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料到……”

  “夜太深了,散了吧!”姬红衣突然沉声打断微雨散人的叙述。

  他不知何时起身走到水榭栏杆处,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水面上的几株睡莲。微凉的夜风中,只见他临水而立,一身红衣鲜艳若血,月下的身姿笔直,越发显修长挺拔。

  若樱觉得这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心里很是为那一对双生子担心,正听的入迷,再加上她酒意渐渐上涌,哪肯就此罢休,连连向他招手:“红衣,不要扫兴啦,听完结局再散。”

  微雨散人一直想对若樱讲这个故事,今日得偿所愿,大有一吐为快之感,也不想就此打住,于是眼巴巴的瞅着他的背影道:“徒儿,让为师说完,若樱想知道。”

  “是啊,是啊,我好想知道那对小皇子过得好不好。”若樱连声附和,点头如捣蒜。

  姬红衣施施然的走回来坐下,偏头看着若樱晕红的双颊,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不置可否地道:“若是结局不好呢?你听了也无益处,何苦呢?”

  若樱觉得脸上发热发烫,肚腹里也似一把火在烧,桌上冰冰凉凉的,她便将脸直接贴上光洁的桌面,醉意醺醺地道:“你别胡说八道,怎么会不好呢?当然是好的……我希望他们好好的……”

  姬红衣沉默片刻,低声的骂了一句:“醉鬼。”声音不若刚才的沉重,带着几分释然。

  “我没醉,你们才醉了。”若樱立即反驳,她还知道威胁微雨散人:“快讲,我想尽快知道他们的结局,敢糊弄我,就再把你胖揍一顿。”

  姬红衣眸色幽幽地瞪着她,半晌之后转头睨着微雨散人道:“本想寻个地方清净片刻,奈何事与愿违,总是有人在耳边聒噪不休,难道某些人是好日子过腻了。”

  微雨散人两头不讨好,左右也是被揍,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索性破罐子破摔:“那时几个国家征战不休,不是你讨伐我,便是我攻打你,很快这个国家为敌国所攻占,帝后相继殡天,小太子不知所踪,被送走的那个小皇子可谓是国破家亡,只能在深山里苦练武功……”

  “嘤嘤……”若樱心里难受极了,开始低声抽泣:“怎么这么惨?怎么连小太子也不见了?哪个国家这么坏啊?我要出兵去攻打他……”她借酒撒疯,宛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水成串成串的滑落到桌面上,很快将桌面泅湿一大片。

  微雨散人起初以为她是假哭,侍到看到桌面上闪闪的水光,立即感到大势不妙,果然,不用看都能感觉到爱徒正用杀人似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他打了一个寒颤,马上装模作样地道:“好徒儿,太晚了撒,咱们散了吧,散了吧!”

  “不想我弑师的话,这次事情一了,立刻、马上、回你的微雨峰去。”姬红衣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溢满腾腾杀气,令人遍体生寒。

  然而微雨散人是老油条了,深知这爱徒就是面冷心热之人,只打雷不下雨,从他出师起就开始决心弑师,一直弑到现在,他这个师傅还活蹦乱跳的在为祸人间。所以他也没有多害怕,而是笑咪咪地指着伏在桌子上的若樱道:“她没哭了,好像睡着了,虽说天还不凉,睡这儿也不行啊!”

  姬红衣不在搭理他,默默的将若樱打横抱了起来,腾出手来擦尽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抱着她默默的向前行。

  微雨散人慢腾腾的跟着他们,脸上也有几分沉痛之色:“你这样做值得吗?她什么都忘了,什么时候能记起来还说不定,你真打算为她倾尽所有?这浮云楼所赚取的钱财原本可是打算给太子殿下复国用的。”

  姬红衣被迎面的凉风一吹,身上的酒气散了不少,一双眸子却灿若明珠,他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人事不醒的若樱,只觉得她如兰似麝的娇躯在自己的臂弯里轻盈的似一片羽毛。

  他低声说话,似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师傅听:“旧国如梦,他既然为她放弃了江山,甚至放弃了……我和他素来心意相通,又怎能违背他的意愿。”

  “可,即便是太子殿下……不是还有徒儿你么?徒儿,你又这样受人拥戴,一样可以……而且,徒儿,你难道没有发现?四王的古图腾并没有消失,便是白虎王所用的虎尾鞭,也被神秘人送回浮云楼交予你了么?四王依旧可以聚首……”

  姬红衣面不改色,淡淡地道:“这话休要再提,那人素来疼他如亲子,对百姓虽不是爱民如子,却还仁爱,经过这么多的世事,你们还难道看不穿么?百姓只要有好日子过,谁当皇帝对他们皆没有区别,而,关于四王的事,你还是当个据嘴葫芦吧。”

  说话间,已到了若樱入住的房间。

  姬红衣小心翼翼地把若樱放在床铺上,命丫鬟打了水来服侍她睡下。那大丫鬟极为惊讶,起初她以为若樱是位公子,没料到居然是位女子,更没料到还是位国色天香,又万种风情的大美人。后来又看到楼主虽穿着万年不换的潋滟红衣,相貌却与原来有着天差地别。好在她素来聪明,又见过些场面,此时惊异归惊异,却不会没有眼色的大惊小怪。

  见一切弄的妥妥帖帖了,姬红衣又伸手摸了摸被子,看够不够绵软,那仔细的模样,俨然是个老妈子。

  若樱乖乖躺在床上,黑发如扇子般晕散,肤白若雪,腮边如涂上了胭脂,红唇娇艳欲滴,在灿灿的宫灯的照耀下,当真是人面桃花,艳色入骨。姬红衣在她床前默默站立半晌,直到听到外面更夫打更的声音才醒过神来。

  他只觉得心头怅然若失,无意识的将双手握紧,眸色变得更是幽深,仿若想留住那份轻盈和香软。他吩咐丫鬟要悉心照料,有什么事直接禀报他,随后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微雨散人还在外面等他。两人沉默着走回水榭。

  微雨散人替两人斟上酒,执着杯子语重心长地道:“真乃红颜祸水啊!自古就有美人误国之说,爱徒,师傅听说双生子大多喜好相同,徒儿你绝顶聪明,切记莫要重蹈复辙,这女人么,你只要想着三尺黄土下,她只是红粉骷髅,那便没有什么看不开了的,都是些过眼云烟。”

  姬红衣只觉得怀中犹似还残留着若樱身上特有的幽香和酒香,这香气似在他心里生了根,萦绕不断。他执着酒杯,默默的踱到水榭栏杆处,凭栏望着水面那几朵睡莲,默不出声。

  半晌之后仅是淡淡一晒,仰首饮尽杯中酒:“老头,你多心了,这浮云楼本是他的,她是他爱若生命的人,我自然得帮他护着。”

  “真的是这样么?”微雨散人却是个不好糊弄的,半信半疑望着他寥落的修长背影。

  “当然!”姬红衣望着清澈的水面如是说,眸色波澜不惊,神色淡然而然。

  微雨散人为让自己心安,特特的跑到他身边去观察,左看看,右瞧瞧,见他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话也说的斩钉截铁,总算放心的吁了一口气,无限唏嘘感叹地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为了不让爱徒你泥足深陷,为师可谓是殚精竭虑,不惜牺牲了宝贵的名声,自领了个拐骗之罪,徒儿啊,你可要记得为师的好……”

  他一副劳苦功高,牺牲良多的苦情模样,开始喋喋不休的现身说教:“想当年为师意气风华,横行江湖时,何尝不是为女人要死要活的,最后还不是落到如此下场,男人还是无情些好,无情不似多情苦。”

  姬红衣望着他唱作俱佳的模样,微微一笑:“当然记得,我会在弑师时候,记得让你选一种干脆的死法,让你不至于死的太难看太痛苦,足以报答你的一番良苦用心了吧?”

  微雨散人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摆手:“为师为徒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在所不惜,在所不惜……何况为师这点牺牲真的是不值一提,太微不足道,咱们师徒都忘了吧,忘了吧!”

  姬红衣再次微微一笑,那笑容虽然美绝尘寰,却也寂寞如雪。虽红衣黑发,风姿卓然,但柔美月下的身影,却孤高清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黯然**。

  ……

  江南玉锦城。

  一座气势不凡的深宅大院,大门修的豪华气派,两个大狮子立于门前,院门上的牌匾写着:度日山庄。山庄里面修建的富丽堂皇,犹如朝中官员的府邸。

  气氛尤为沉闷的房间内,一黑色劲装打分的身影正抱拳向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禀报:“老爷,属下派人多处查访,几乎将奉州翻了个遍,皆没有见到那两人,但也没有这两人出城的信息。”

  中年男子一身锦缎绸衫,面皮白净无须,皮肤细腻光滑,眉毛清疏,容貌平淡无奇,纤细狭长的眼睛精光闪光,却满是却满是阴毒的狠辣,浑身上下皆是森冷的阴寒之气。

  听到黑衣男子的禀报,中年男子伸手对屋中阴影里的一个黑影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的手掌与寻常人的不同,手掌特别肥厚硕大,应该是练了某种霸道的武功所致。看他脸上的神色,对那黑影倒有几分恭敬和小心翼翼。“先生,请!”

  他一开口,声音更是与众不同,不像男子嗓音那么粗,反倒有些像女子的声音,带着一股尖利。这尖细的声音让他身上少了几分阳刚之气,多了几分女子的阴柔。

  阴影里的黑影走了出来,他披着黑色的连帽斗篷,垂着头,一张脸全部藏在黑色宽大帽子里。对于中年人待他如上宾的态度视为理所当然,除了点点头,他即便是低着头,依旧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感。

  “先生,你怎么看这件事?”中午男子浑身上下固然有些阴柔,但行动和说话却仍保留男子的果断和魄力。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江爷无需担心他们,事情已然过了许多日子,又离了奉州多日,并未听到一丝半点关于那晚的风声,想必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还是把精力放回到重头戏上吧!”

  他的声音极为低哑,粗嘎难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江爷听了他的话却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有先生这句话就够了,先生有所不知……并非我小题大作,只是上次有个女子,事后本以为她早已气绝身亡,谁知下人把她扔到乱坟岗之后,她居然还留有一口气从乱坟岗爬出来,她出来后逢人便乱说一气,将老爷我的所作所为差点公之于众,气煞我也!”

  他顿了顿,尖细的嗓音含上愤恨,似欲吃人一般:“为此,我费了许多银钱和功夫才将此事掩了下来,但自那以后,我大善人的名声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再去青楼寻快活,便没有什么姐儿愿意服侍我了,只能暗自抓了些女人回来,上次在奉州一时大意了,才弄死了那个姐儿,这玉锦城离奉州不远,我也是怕有多嘴多舌之人……如果这次的事情再暴露出来,那便是证实了前言,我的名声就会受到大大的损害。”

  黑影依旧不多话,沉默了片刻方道:“事情并没有到不可转圜的地步,江爷财富力强,等事情成功后,那些谣言自会不攻自破,江爷到时依旧会是受人尊敬的大好人,委实不必过于担心。”

  他的话让江爷犹如吃了定心丸,脸色和神情都有所缓解。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庄外来了一群客人,看装束非富即贵,出手非常阔绰,似从京城而来,他们想在山庄内借住一宿,老爷要不要前去看看?”

  屋内的江老爷脸色微沉,因武林大会要在玉锦城召开,最近已有不少江湖好汉早早抵达了玉锦城,这些人想必也是为武林大会而来,他略一沉吟:“也好,安管家你先去,老爷我随后就到。”

  度日山庄,宽阔的朱漆大门前。

  青石垒成的台阶下,几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路边,有十来骑身姿矫健的随从端坐在高大的骏马上,为首的侍卫一脸的精明强悍,正下了马,恭敬的拱手向马车里面的人禀报。

  乍一看,还未见到马车里的主子,光这十几个侍卫就鲜衣怒马,气势非凡。江老爷阅人无数,非常有眼色,连忙堆着笑脸迎了上去,殷勤地招呼马车里的人:“不知哪位贵客到此?有失远迎,莫怪莫怪!里面请。”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尖细,虽然很热情,听在为首的侍卫耳里却有些怪异,他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转头抱拳:“久闻江老爷老爷义薄云天,仗义疏财,大善人的名声十里八乡尽人皆知,我家主人路过贵宝地,稀罕这里风景怡人,想到贵庄借住一宿,不知江老爷方便否?”

  江老爷素来热情好客,便是个乞丐上门都能得到杀鸡炖鸭的招待,何况客人排场不小,急忙伸手相邀:“方便方便,求之不得,贵客远道而来,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转眼间,马车里的贵客相继下车。

  江老爷抬首望去,只见一行人缓缓行来,为首之人步履翩然,优雅之中贵气逼人。

  他身材高挑,肩宽腿长,着了一身紫色锦衣,在衣领、袖口处以金线滚边,白玉腰带束着劲腰,悬着价值不菲的玉佩,黑色披风绣金,在他身后随风轻轻舞动,更衬得身姿颀长挺拔。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生的嫩嫩白白的,娇娇贵贵,转着清澈漆黑的大眼睛,仰着小脸,一脸新鲜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因起了风,他穿了身紫色的小褙子,衣领和袖口滚了白色的狐狸毛,露出两只着嫩黄色锦衫的小手臂,衬得他的小脸蛋儿如同冰雕玉琢一般。

  江老爷一看这小娃儿,顿时魂都没有,口水直流,险些冲上去抱着他逗他玩。好在尚有一丝理智拉住了他,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将客人吓跑,转而和贵客寒喧起来。

  离得近了,江老爷才发现客人生得俊眉凤眸,挺鼻薄唇,面色虽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和邪美,但依旧俊美绝伦,人若谪仙,像个发光体般吸引着世人追随的目光,摄人心魄的魅力当真是无远弗届。

  而这时候江老爷才发现,还有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老者与他并肩而行,这老者虽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健步如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岁月的侵蚀和沧桑巨变,竟不曾折损他半分风华。

  不用说,这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来江南参加武大会的萧冠泓和楚老王爷,还有首次出门找娘的楚昊。他们已抵达江南,

  萧冠泓等人沿着那宽阔的青石道拾级而上,很快就被满面笑容的江老爷迎进山庄内。

  萧冠泓听江老爷的声音有些尖利,又面皮白净无须,心中念头一转,便猜到了他定然是个太监般的男人。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他打小在皇宫中长大,一应起居饮食皆由太监和宫女打理,接触的太监不知凡几,那些太监因去了势,又在宫中,日常行为中免不了和女子一样有些阴柔之气,除了阴阳怪气以外,他们好些个都喜欢翘着兰花指,在脸上涂上白粉作女人状。

  这个江老爷一样少了些阳刚,多了些阴柔,但行为举止绝对不女里女气,相反还颇有大男人的霸气。

  山庄占地颇广,此刻正是倦鸟归林之时,宽大的庭院在渐深渐浓的暮色里慢慢模糊,似乎想随暮色一起消失似的,秋风扫过,树上的黄叶随风而落,桂花洒满一地,香气袭人。

  江老爷真是太喜欢楚昊了,一边带着萧冠泓等人前行,一边嘬起嘴唇学鸟叫,以此吸引楚昊的注意力。果然,楚昊被他嘴里发出的清脆鸟叫声所吸引,先是把水汪汪的眼睛睁的圆溜溜,很是好奇的打量这个陌生人,随后将手里的布娃娃交给后面亦步亦趋的奶娘。

  空出手来之后,他就拍着白生生的小爪子笑了起来,奶声奶气的道:“小鸟,父……”

  萧冠泓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打断楚昊未出口的话语。楚昊抬头,见到父王正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眸色意味不明,他人小鬼大,萧冠泓一路上叮咛过他无数回还是起了作用,立刻反应过来:“小鸟,爹,有小鸟……”

  “乖!”萧冠泓嘴角微翘,满意的颌了颌首:“知道了,不是真的小鸟,这是江老爷在逗你玩呢。”

  楚昊似懂非懂,依旧一脸好奇的望着江老爷,末了,他学着江老爷嘬起红红的小嘴,却不知道发何发声,只能一脸迷茫且无辜地发出叭叽叭叽声,模样童真可爱,惹得老王爷和众人都笑了起来。

  后面被人拎着的婴鸟听得不耐烦了,极想要吼出来,它才是鸟好不好!奈何因为它行为不检――老是鹦鹉学舌,众人怕它一张嘴暴了行迹,便将它一张镰刀似的长喙用布条捆着。它急不可耐也不顶用,只能愤愤地拍打着五彩斑斓的一对翅膀,发出扑楞楞地声音,提醒众人自己的存在……

  ……

  若樱一行人也来到了江南玉锦城,起初她的目的是假装为救红衣而来,遇到红衣后依旧不改初衷,因为浮云楼收到了武林盟主发的英雄帖,红衣乃是武林大会的重要人物。

  现下她改了主意。她一直对那个江老爷草菅人命的行径耿耿于怀,若不是红衣一再劝说这事另有蹊跷,她一定会追查到底。但事情就是那么赶巧,她无意中发现那个江老爷居然跟他们路线相同,也是往玉锦城而行。这样她少不得多多注意那个江老爷,防着他故态复萌,又跑去残害人命。

  奉州离玉锦城倒没有多远,到了浮云堂玉锦城的分堂住下。若樱才得知这江度也是大有来头。

  江家世代经商,几代下来,累积了庞大的财富,可谓富的冒油,拥有一个风景如画的度日山庄,只是江家一直是财旺人不旺,也不知是何故?江家每代的家主妻妾没少娶,可就是广播种,不收丁。久而久之,这寻常人家的弄璋弄瓦之喜,倒成了江家说不出口的痛。

  所以,江家世代都行善积德,广善布施,哪里修桥补路皆少不了江家出银子,指望着多行善事,多结善缘,好为后代积福积德。

  到了江度这一代,生意更是广布天下,可谓财源滚滚,但依旧子嗣稀少,江度已过不惑之年,妻妾也有几房,却一个儿子都没有,不说儿子,便是女儿都不曾有一个。为此,江度没少做善事,比起祖宗们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样那样的善举,江度不仅在玉锦城有大善人之,仗义疏财的名声更是传了老远。

  你说这样一个积善行德之人,却做出那样残忍之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以江度现在的好名声,说出去别人都会冲你吐唾沫星子。若樱虽觉得江度行善的举动值得人称赞,但她无法说出违心之语,更无法替江度找理由开脱那日的杀人之罪。

  更何况,江度那日在万花楼是真的对她起了杀意。

  红衣对若樱的性子可谓了如指掌,知道如果不把江度的事查清楚,她肯定永远无法释怀,但这个江度的行为着实诡异,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彻查清楚的。他不想若樱涉险,便天天看她看的紧,前脚跟后脚的,让她始终无法去度日山庄查看。

  奈何一到了玉锦城,因红衣身份的重要性,聂轻风早早便派人来邀请他去轻风山庄,道是有事相商。红衣自是要带若樱一起去,若樱却不乐意做跟屁虫。

  红衣现在露出了本来面目,他生得那样天怒人怨,风华绝代,行走江湖,走到哪里都极招桃花。

  又因为他对若樱的重视,那些桃花在起初不清楚若樱的身份,到后来打听清楚了之后,个个皆对若樱怒目而视,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女人的妒忌心真可怕!若樱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无缘无故惹弄影和马从香的白眼就算了,犯不着再惹来一堆女人的白眼。

  须知,众怒难犯,她真的、真的、吃不消这些美人恩啊!

  说到弄影,她是在若樱他们到达玉锦城之后赶过来的。

  弄影远远的见到姬红衣一身飞扬嚣张的红衣立在那里,便露了几分喜色,待走到近些,看到他已取下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弄影眼中的光芒瞬间灿烂的连天上的太阳都自愧不如,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差点语无伦次:“楼主……你终于愿意以本来面目示人了么?”

  若樱在一旁抿着嘴儿窃笑。

  直到现在,若樱才知道弄影真正的身份――弄影姓花,父亲便是这浮云楼的创始人。

  花楼主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红衣,他很欣赏这个少年,再加上内伤发作,便把浮云楼交给红衣。没过多久,花楼主便驾鹤西归了,临死前,将唯一的女儿花弄影托付给红衣照顾。

  姬红衣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一张臭皮囊而已,一叶障目,无关紧要。”

  他长发如墨,衣带当风,桃花眼儿顾盼含情,令人魂为之夺,心为之动!实在不好形容。弄影竟收不回目光,只顾痴痴瞧着他,目光中全是眷恋痴迷,毫不加以掩饰。

  若樱和微雨散人相视一笑,这些天他们已经看到太多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武林大会之故,玉锦城变得热闹无比,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好些行走江湖的侠女,不管老的少的,都会将目光投到红衣身上,且半天都收不回来。若樱有次开玩笑,说经过这次武林大会,天下第一楼名声响亮的恐怕要一路直达天庭,至于原因――众神仙都会自动忽略,但浮云楼主是个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只怕住在月宫里的嫦娥都会听说。

  彼时,马从龙兄妹也在大厅里,他们兄妹俩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马从香先若有若无的瞥了若樱一眼,那眼神似长了刺一样,然后才走到回不过神来的花弄影面前,娇笑道:“花姐姐这是怎么啦?可是得了失魂症?楼主恢复样貌都好多天了,想必姐姐隔的远,还不曾知道,我们可都看了好些日子。”

  不光是花弄形一怔之后醒过神来,连若樱也是一怔,悄声问身边的微雨散人:“这两人有旧怨?马姑娘一向既温柔又端庄,进退得宜,今儿怎么这么……我还以为只有外面的侠女这样,想不到楼里的火药味似乎更浓啊!”

  微雨散人也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早些年就开始为楼主争风吃醋了,还曾大打出手,后来言归于好,今儿不知怎的,马姑娘挑衅的意味十足。”说罢,他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若樱,心里暗自觉得眼前这个才是罪魁祸首。

  若樱觉得他眼神异样,不解其意,遂瞪眼怀疑地道:“这么看着我做甚?难不成你良心发现?自愿让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他们在这边凑在一起区区拱拱,那边花弄影醒过神来后,却毫不留情的开始反击马从香:“谢马妹妹的提醒,不过,平日里楼里没有外人时,楼主也会取下面具,我自是见的多了,只是楼主一向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如今乍然看到,倒是令弄影吃了一惊。”

  她张口闭口皆是外人和楼里,口气却又是那般随意自然,仿佛并没有意有所指,听在马从香耳里却恁是刺耳,她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当下就冷冷一笑:“是啊,楼主算是突然袭击了一把,不过,楼主也不算专美于前哦,有人和楼主一样同时除的面具,只不过呀……”她眼角似是而非的斜瞟了若樱一眼,故意拉长了声音,酸溜溜地娇声道:“只不过呀……人家吸引的是众男人的目光。”

  花弄影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把目光从红衣身上转到他人身上。一眼就扫到若樱那里,再加上又看到微雨散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剜了若樱一眼,忿忿地道:“个祸害,楼里的人全数出动,找你找的鸡飞狗跳,生怕你个傻瓜让人卖了,你倒好,跟我在这里悠哉悠域的穷快活!”

  若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生惭愧,急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是我的不是,你原谅我吧,我也是耳根子软,轻信了奸人馋言,但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反正她把一切过错推到微雨散人身上就对了,横竖他老人家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微雨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不但不惭愧,反而一副邀功的口吻:“哎,花大小姐莫怪莫怪,本散人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就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指不定这病就好了,你们看,她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花弄影也算尽心心力的照料了若樱好一段日子,这阿猫阿狗在一起相处久了还有感情呢,何况还是个人,所以她对若樱还是有几份感情的,先前说那些过激的话,也只是因为看红衣为治好若樱身上的毒,那架式简直有些不顾一切了,怎么说这浮云楼也是她爹的心血,不管好不好,她总不希望浮云楼毁掉,所以难免顾全大局了些。

  再则,她不是木头,感觉到红衣对若樱的感情非同寻常,心里肯定妒忌和酸涩的情绪是免不了要有的,故此,她对若樱这个始作俑者,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实际上,花弄影心里明镜儿似的,若樱跟红衣绝无可能在一起,这个无须多言,大家心照不宣。

  再说若樱被微雨散人骗走后,花弄影是真着急,她是见过若樱毒发时的情景的,连华那和楼主都在一旁束手无策,干着急,这要一出去,又没带药在身上,真毒发,那光景她都不敢想像。

  这会子见若樱安然无恙,她还不放心,又拉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见若樱竟着一身红色的留仙裙,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秀颈,广袖缥缈,宽宽的腰封束腰,越发显得纤腰一握。

  长发未绾,只在头上戴一款价值连城的精美头链,璀璨动人的宝石垂在雪白的额间,使得她顾盼生辉的双眸越发的流光溢彩,摄人心魄。一头柔滑的青丝随风飞扬,似一泓瀑布倾泻而下,垂至腰膝处,行走间款款动人,步若莲华。秋阳的照耀下,当真美丽不可方物!

  花弄影心下暗叹:怪道说那宛若神祗一般的摄政王还在疯狂的寻找他的王妃,皇帝和大臣想千方、设百计的想让摄政王安心朝政,不知弄了多少绝色佳人送到摄政王府,据说其中还有两位肖似凤王妃,可都被摄政王不屑一顾的拒之门外!

  说拒之门外过份了点,是照老规矩办,将那些难得的美人全送给部将,为妻为妾随他们的意。反正瞅着摄政王那架式,没有王妃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当和尚。

  可萧冠泓要找着若樱呢,那也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说浮云楼上下封锁了消息,单是一样就够萧冠泓比较被动的,因为他怎么也不可能将自己王妃的画像贴出来啊,只能派人满天下闷不吭声的找。

  不过,瞧着若樱整个人状态是比在浮云楼好多了,花弄影到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只嗔怪一句:“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下次再跑,休想这么轻易饶你,定要打断腿!”

  “好啊好啊!”若樱点头如小鸡啄米,额间宝石一晃一晃的,耀眼夺目,能听见多少就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姬红衣闻言,闲庭信步般走到她的身旁,极不厚道的落井下石:“好什么好?既然答应的这么爽快,那就先说好条断哪条腿吧!”

  若樱顿时傻眼,众人窃笑。唯有马从香在一旁恨恨的搅着手帕,眼神似刀子一般扎在若樱和弄影两人身上。

  花弄影一向自恃是前楼主女儿的身份,兼之生得美丽漂亮,便一直以楼主的未婚妻自居,人家楼主都没表态,她一个在那自以为是的自得其乐,真真是可气!马从香本想用若樱的美色来打击花弄影,最好弄得花弄影和若樱之间起了龃龉才好。谁知事与愿违,瞧她们俩人到是其乐融融。

  她眼珠一转,又计上心头。她现在心里面就是有一个念头,要么让花弄影不好过,要么让若樱不好过,横竖她心里不好过,就是要挑事儿。

  这事儿妈抬眼看向若樱,巧笑倩兮地道:“若樱姑娘的留仙裙真好看,看这大大的裙裾处还缀了许多宝石呢,但是呢……这红色的衣服可挑人了,镇不住红色的人,不会是你穿衣服,反而会显得是衣服穿人,难得的是,楼主和如樱姑娘穿红色却是无比的适合,仿佛这红艳如火的颜色就是为他们而生,好巧哦!”

  这话说的十足的不好听,除了马从龙略有些尴尬的碰了碰妹妹,姬红衣只挑了挑眉,便自顾自的去寻玉锦城分堂的堂主说话去了,微雨散人自是跟过去了。

  若樱微微一笑,然后也不言语。

  花弄影平日里也穿过红衣服,但她总觉得自己穿红色的衣料,和楼主穿红衣的模样比起来差的太远,固然是一男一女,总脱不了东施效颦的味道,久而久之她便不怎么穿红色了。马从香素来和她不对盘,这话肯定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用来影射她。

  然而花弄影也不会傻的去接马从香的话头。她也不当场发作,低声问若樱:“怎么你也穿红色?”

  若樱葱段似的纤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拧了眉:“也不知怎么回事啊?红衣给我置办的好些衣裙都是红色,他说他穿红色是因为他的名字叫红衣,而我,他却说我本就该穿红色,奇奇怪怪的。”

  花弄影想起若樱左手臂上那个红色的赤风胎记,半晌没有言语。

  若樱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意这事,便道:“要不,我还是穿回原来的衣服吧,这红色是太张扬了点,又打眼又醒目,走哪都有人盯着看。”她说这话,绝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只不过是就事论事。

  花弄影摇了摇头,取笑地道:“你还怕人看?我只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做的面皮,所有人看着你,你都是大大方方的任人看,天生的焦点,半点也不害臊。”

  花弄影虽然是用不在意的口气说的,其实她真的很羡慕若樱和姬红衣的气场,他们那种人好像是天生如此,面对万千眼光,任你万千打量,依然是旁若无人,我行我素,活得肆意又张扬。

  马从龙颇有自知之明的走开了,徒留三个女人在场。马从香见姬红衣一走,越发的无所顾忌了。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凉凉地道:“花大小姐,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吧?自个儿一派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还敢对旁人的行径指手画脚。”

  若樱头都大了,这马小姐活脱脱就是个双面人,人前对自己笑脸相迎,无事不殷情,但凡背着人,便对自己冷脸冷语,说话也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仿若自己上辈子杀了她全家,可你真的接了她的话头跟她理论,却又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偏生他哥哥马从龙和她截然相反,不但是红衣得力的属下之一,更对自己是小心周到,性情也温和。让若樱想跟他妹妹计较,都计较不起来。

  面对马从香的尖酸刻薄的挑衅,花弄影丝毫不发憷,当下一点也不含糊的反讥回去:“不管怎么样,总比某些人长了丫鬟脸不算,还天生的丫鬟命,拿得出手的除了烤饼,就是烤饼,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上辈子就是个卖饼儿的。”

  哎!若樱心里直咋舌,看来弄影也不是个善茬,居然这么直截了当的还回去,说到烤饼,那简直比指名道姓还管用,这马姑娘最拿手的手艺便是烤葱油肉饼儿,其次便是很喜欢侍候人,不过也仅限于侍候红衣――红衣打个喷嚏,她都能当成天塌下来一样忙活。

  每每这时候,若樱就叹气,真是同人不同命,人比人气死人!羡慕妒忌恨都木有用。而每每这个时候,红衣就会冷冷的斜睨着她,那眼神冷嗖嗖的,他不言不语,更不管她似真似假的长吁短叹。

  再说马从香听到花弄影不但损她长得上不得台面,做事也上不得台面,当下就气得七窍生烟,双眼冒火,脸色铁青,只差伸开爪子上去挠了。她气咻咻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花弄影,扬高略有些尖利的声音道:“你是妒忌我,因为我烤的饼得到楼主的喜欢,所以你妒忌我……哼,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别人不知道,处处以楼主的未婚妻自居,你以为楼主会娶你吗?你还以为浮云楼是你爹的吗?若不是楼主,浮云楼早就不存在了,你还在那装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看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听你满嘴嚼蛆,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才是个厚脸皮,一有空儿就缠着楼主……”

  眼看两女都怒发冲冠,若樱一见势头不对,连忙劝架,心知她们都是因为喜欢红衣,所以才处处针锋相对,但红衣倒底喜欢谁啊?

  花弄影和马从香之间的恩怨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能若樱劝两句就会收手,不一会就欲演欲烈,眼看是要大打出手了,若樱本就劝的焦头烂额,此时又怕她们真的动手,急中生智:“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不就是喜欢红衣么?问问他去,看他喜欢谁?就让他娶谁。”

  说完这句话,若樱立刻感觉到两女倏地转头望着自己,眼里的目光都似欲吃了她……自此以后,若樱彻底得罪了这两人,连花弄影都是用白眼球看她。

  ……

  夜深人静,半弯月挂在夜空。

  若樱正倚窗望月,突然她眼一眯,有几条黑影从院子里极快的一掠而过,在夜色的笼罩下就仿佛几道鬼影。若樱心倏地一惊,这里是浮云楼的分堂,这些人竟然来去自如,不会是想对红衣行什么不利的事吧?

  偏巧红衣被聂盟主留在轻风山庄了,分堂的堂主和几个得力手下陪着他一起去的。

  她不假思索地对着身后侍立的丫鬟交待了一声:“我去去就来。”然后施展轻功连忙追了出去。

  度日山庄,夜色弥漫,影影幢幢。

  一条纤细苗条的身影静静伏在山庄的屋顶上,正是刚才追着几道黑影而来的若樱,她也没料到那么巧,追着追着,那几道黑影竟然进了度日山庄。

  起初她也以为是哪家官员的私宅,但在看到院子里挂着的灯笼上映着“度日山庄”四个大字,她便知道这就是江度那个风景怡人的山庄。

  她想:难道是江度查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派人去浮云堂分堂一探虚实?思及此,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蒙住脸,然后沿着那几条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整个度日山庄果然风景如画。

  若樱避开护院武师,鬼魅一般的掠进一间院子里,顺势躲在院中一颗大树上,连一片黄叶都没触落。甫一进了这间院子,若樱心里就暗暗一惊,她敏锐的察觉到这里不简单,有好些个身手一流的高手藏身于此。

  若樱屏气敛息,静静立在枝桠间,心里却在不停的揣度:这院子里好似不是主院,为何会有这么多高手藏于此处?是那个江度故弄玄虚吗?也许是因为江度第一次就留给她心狠手辣的印像,尽管有大善人的名声支撑,若樱却怎么也无法对他改观。

  她想的还蛮多,猜测这个江度弄了这么多高手来,目的绝对不简单。随后略做思索,觉得还是回去通知红衣和浮云堂的人多加防备,毕竟敌在暗,自己在明的情况下,身手再好也要防人放冷箭。

  转身欲走,突然,她一愣。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楚昊站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小身子趴在书案上,正在奶声奶气的训斥婴鸟,他白生生的小手抓着一杆戒尺,不停的在婴鸟的鸟头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个吓唬的意思:“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听话,不要……”

  他停下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接着道:“不要……学大人说话。”

  整间屋子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婴鸟连架子带它一起被放在书案上,一张长喙刚刚被解开。它被捆了一天的喙,除了喂食的时候解开,其它时候一律是闭嘴,这对于喜欢学舌的鹦鹉可想而知是多么的难受――它们本就聒噪,不让它开口,还不如杀了它,幸好它不懂得“士可杀,不可辱!”

  这会子束缚被解开,它便想将一天的话全倒出来,肚子里装着话,真是太他娘的难受了,不带这么欺负鹦鹉的:“昊儿……”

  “闭嘴!”楚昊冷凝起一张小脸,微鼓着粉中透红的小腮绑子喝斥鹦鸟,他光滑嫩白的肌肤如玉,真真是个粉妆玉琢的漂亮娃娃。

  他举起手中的戒尺轻轻敲了一下鹦鸟的长喙,声音虽然依旧奶声奶气,但却多了几分冷气和威胁:“吃东西,不然打你了啊!”说着,他把婴鸟装食物的盘子向婴鸟的方向推了推。

  不料,婴鸟却是个不识好歹的二货,它觉得肚子里的话不吐不快:“昊儿,昊儿……”

  这下可不是找揍嘛,楚昊直接拿戒尺敲它的鸟头,当然,他敲的很轻,但也足够让婴鸟害怕的将话咽了回去。他敲了一下,见婴鸟没开口了,便不在揍它了,只是眯着眼睛,紧绷着小脸酷酷地道:“吃,哪那么多话?”他说话的语气和这冷冷的小模样,跟萧冠泓像了个十足十,看来这话正是跟着他爹学的。

  小主子手中的戒尺一直悬在婴鸟的头上,婴鸟委屈的无以复加,但肚子也真饿了,它决定先吃饱再说。既拿定主意,便闷不吭声的低头啄起吃食来。

  楚昊见婴鸟乖乖的吃东西去了,便放下戒尺,把玩着书案上搁放着的一个丑丑的布娃娃。他一边用小手指戳着布娃娃的脸,一边情绪低落地道:“娘……怎么还不回来?”

  听到他提娘,婴鸟又满血复活了,扔下吃食,不知死活地道:“娘,娘……”它还未说够,楚昊已经飞快的抄起戒尺敲起它的头来:“你怎么打不怕?”

  婴鸟皮实,再加上楚昊敲的轻轻的,生怕打坏它了,偏它不是个娇贵的货,根本不怕挨打,于是楚昊敲它一下,它就闭嘴,楚昊一不打它,它就再度开口,一人一鸟如此反复循环。

  就见那五彩缤纷的鹦鹉一张开长喙,鸟头上便会被敲上一记,可只要小主子一不揍它,它就张喙挑衅。楚昊委实懒得训它了,他现在年纪还小,也说不来许多的道理,只等它一张嘴,就敲它的头。若樱潜进屋子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悄无声息的走到那可爱的小家伙身边,放柔声音道:“你只说要烤了它吃,或是拔光它的鸟毛,看它还敢不敢吱声!”

  婴鸟惊悚了,这……这……是若若的声音,她一向是这么威胁它的。不过它没胆再开口了,它是不怕打,但它很怕死,还是个不敢裸奔的货,形式比鸟强,它立即乖觉地闭上长喙,半个字都不敢往外吐了。

  楚昊毕竟年幼,先是被惊了一下,好在没发出惊叫声。

  然后,他怔了怔之后立即醒过神来,猛然一个大动作的转身――瞪大眼睛,如做梦一般的瞪圆眼睛看着身后的女子。女子用一块手帕蒙着面,一身素色长裙,才五六个月没见,他年纪小,本应该快忘记母亲了,所幸萧冠泓雕的玉雕像,供他日日缅怀着不知所踪的娘,因此他――记忆犹新。

  若樱觉得自己很了解小孩子,她要出声前,便用手虚拢着楚昊的小身子,怕他受到惊吓后摔倒或者什么的,此时楚昊陡然一转身,纵使没有丝毫预兆,但若樱的手正好就揽住了他,并小声的安抚他:“别怕,别怕啊,我不是坏人。”

  若樱自己也觉得甚是奇怪,原本她都打算回去了,一眼却瞟到这扇开着的窗户,更主要的是,看到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她当时就怔住了,全副身心都是想接近这个小家伙,压根想不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还鬼使神差的避开院子里的一众高手,潜进房间里来看他。

  此时她揽着这个香香的,却小小软软的身子,心里又酸、又涩、又甜……百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让她喉咙发紧,眼眶发涩。

  楚昊一点都不怕,眼圈一红,漆黑的如玉的眼睛里迅速漫上水汽,随后,他眼泪汪汪看着若樱,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怜爱无比。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软软糯糯,带着明显的哭音儿:“你……你把布……取……”

  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也表达的不是很清楚,若樱却听得懂,见他那小可怜样,心软的一塌糊涂,只想用世间的一切换他不要哭。

  这一刻,就算他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给他,何况只是一块布。

  她一把将布扯下来,轻声哄着楚昊:“你莫哭……莫哭,你可是小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她不把布扯下来还好,一扯下来,楚昊彻底的认出她来了,立即不假思索的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的声嘶力竭,瞬间撕裂了这个宁静的夜色:“娘……娘……你……”他哭的太厉害,简直是伤心欲绝,浑身不住的颤抖,话都说不清楚。

  若樱慌了神,一半是不想惹他哭;一半是怕他的哭声把人招来,然后被这里的主人误会。她想要捂住楚昊的小嘴,却又觉得这样对孩子不好,正犹豫间,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这屋子里一直没有大人!

  这么小的孩子,院子里有众多高手看守,却没有一个大人来护着孩子。

  一瞬间,她的心都凉了半截,难道有人用这个孩子当诱饵吗?是谁?

  蓦然,若樱警觉地回过头――四目相对,不知何时,屋内多了一个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贵公子,正一脸心痛,眼圈发红的望着她……

  他有一张俊美得没有天理的脸庞,完美的五官如同精心雕刻过一般,可以说是既邪美又魅惑人,尤其是那一双摄人心魄的一双凤眸,波光流转,灿烂如星。他挺拔的身躯颀长高挑,浑身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王霸之气,逼人的贵气扑面而至,那冷峭如玉的模样,任是无情亦动人!

  这是迄今为止,若樱见到过唯一能和红衣的俊美相媲美的男子,而且,这个宛如谪仙的公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和寻常男子大不相同,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位公子定定望着她的样子,却给她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

  但她着实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公子,亦不知是敌是友。偏偏对方死活不开口,就那么眼眶泛红、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她,眸光幽幽,令她破天荒的感到心虚极了!好像她……

  她有个奇怪而荒谬的感觉,仿佛自己对这位公子曾始乱终弃过。那怎么可能?她在心底惊呼。不过,她的忘性不好是出了名儿了,会不会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她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感觉很微妙……

  耳畔小娃娃的哭声惊醒了她,不管怎么样,让人家误会她会对孩子有什么企图就不好了。

  她伸手抚着楚昊头上乌黑光亮的头发,这小娃娃现在没有放声大哭了,却还在抽抽咽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樱决定先发制人:“阁下是谁?既然来了,为何不早点出声?”

  萧冠泓深遂的双眸眨都不敢眨一下,贪婪地望着眼前睽违数月的人儿,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和想要奔跑向她的腿,生怕眼前的人是个幻影――如果是那样,他会承受不住的!

  每一天,每一刻,找不到她的日子,让他犹如被凌迟般的痛苦和绝望……

  失去她消息时的肝肠寸断,寻找她时的各种无望和心痛,害怕她会有个闪失的无能为力,种种焦虑和惊惧,无数次背着人的泪流满面……

  这一刻,纵使他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诉;纵使一开口,泪水便会不受控制的滚下来,但萧冠泓的心里却是无限欢喜的,是的,欢喜的!可谓是喜从天降,让他欣喜若狂,也将他的人,和他的心从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瞬间移到春暖花开的温暖中。

  看来远山等人没说错,她是真的不记得一切了,甚至不记得自己和昊儿了。看她一脸无辜又懵懂的模样,萧冠泓眼里还是闪过一抹受伤和深深的痛楚――他眼眶酸涩的厉害,嗓子眼仿若被什么堵住了,心酸不已,心痛不已。

  他们之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到玉锦城来,便是在奉州寻王妃的侍卫查到关于若樱的蛛丝马迹。起先那些侍卫只是注意到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姬红衣恢复了本来面貌,到后来发现,他的身边经常带着一个美的不像话的女子。

  侍卫仔细一看,立刻觑出了端睨,瞬间被吓得魂都没了――这,这,女子生的和王妃极像……

  仅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起到晴天霹雳的作用了,萧冠泓不顾一切,马不停蹄的往奉州追来,这一追就追到玉锦城。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有不少侍卫是见过纳兰明桑的,他们和萧冠泓一样,发现姬红衣生得和纳兰明桑一模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用冷冽的话说,最为震惊的是――他从王妃身边擦身而过,王妃对他视而不见,眼神看他如看一个陌生人。他们丝毫没有怀疑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不是凤王妃,萧冠泓更是一口咬定这是若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因为那就是她,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能如此肯定!

  远山,清风等近身侍卫不信这个邪,都找机会去王妃身边露了个脸,可结果依旧一样,大家不同的脸,换来是一样被漠视的结果。

  便是跟着来照料小主子的小桂和青墨,这该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吧,她们乍一见到王妃平安无事,激动泪流满面,恸哭的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场面引来无数路人的围观,结果呢!王妃以为小姑娘们遭遇到了不幸,还好心的拿银子给她们……

  她的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单薄极了,想来是瘦了不少。萧冠泓的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的紧紧的,疼得厉害,说是心头滴血也不为过――他心爱的人,他深爱的人,他思之如狂,放在心尖尖上疼的爱人,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若樱见萧冠泓只是默默的望着自己,薄唇抿的紧紧的,一言不发,不禁有些摸头不知脑。

  从他的眼睛里,若樱看到了痛彻心扉的伤痛,她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心疼的对呜咽着的小家伙道:“别哭了,小乖乖,说了我不是坏人,你别怕啊!”边说,她边轻轻拍抚着楚昊的背部,帮他顺气,因为这小娃娃哭的太伤心了,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也许母子之间,真的有一种无形的血缘亲情相连着,看着小家伙哭的红红的眼睛,若樱的心里的母爱一阵接一阵的泛滥成灾。

  随后她一脸恳切的对着萧冠泓道:“我无意冒犯阁下,仅是误到此地,但真的没有一丝恶意,你放心,我马上就走,不会对令公子做什么的。”

  “走?”久久不发一言的萧冠泓忽然出声,他声音嘶哑,带着微微的哽咽:“你要去哪里?”他在心里默默地道:你要去哪里?你的相公和儿子都在这里,你还要去哪里?

  若樱的呼吸微微一窒,然后怔住了,这个男子的声音很独特,虽沙哑悲痛,但极富磁性,醇厚又不失性感,动听极了,好像寂静的月夜,那空荡的山间飘过的琴声,令你光听着都会入了迷。

  关健是,这独一无二的声音给她一种要命的熟悉感。若樱觉得自己一定经常听到这种声音。

  正在这时,她怀里的人参娃娃抬头,白生生的小脸上湿漉漉的,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还含着泪水,将坠未坠,委屈万分地道:“娘亲,你又不要昊儿了?”

  惊!若樱大惊!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孩子了?红衣只说她病了,却没说过她嫁过人啊?还生子?要命!她可真是冤枉姬红衣了。

  姬红衣先前跟她说过无数回,告诉她有儿子有相公,可他屡说,她屡忘,后来,红衣就鲜少再提这事了,她也就顺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又转念一想,怕是这小家伙弄错了,可能自己和他的娘长的比较像,他错把自己当成他的娘了,她觉得小家伙好可怜,不能控制的低头俯身,狠狠亲着小家伙湿湿的小脸,嘴里传来咸涩的味道:“乖啊,我不是你娘亲,你认错人了。”

  楚昊嘟起小嘴,异常固执地道:“不对,昊儿没认错人……”

  这会子,便是婴鸟在一旁也忍不住了,它怕若樱烤了它,不敢开口,忍的快内伤吐血了:“若若,若若……”

  虽然婴鸟是学着萧冠泓的声音唤的,柔情似水,温柔如初,若樱却依旧听而不闻,这鹦鹉不是叫她,她完全不予理会。

  鹦鸟恼的不行,再次张喙,突然变了腔调,怪声怪气地道:“若樱,若樱。”

  惊骇!真是骇人听闻!这只五颜六色的鹦鹉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若樱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婴鸟,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她连连唾弃自己,这什么毛病?居然跟一只鸟讲话?

  婴鸟得意的昂起头,又接二连三的叫了几声若樱,丫的,叫你装着不认识我,鸟也不是好欺负的!

  “咯咯咯……”楚昊明显被娘亲脸上大吃一惊的表情取悦到了,当下破涕为笑,伸出白白胖胖的小爪子摸了摸婴鸟色彩缤纷的羽毛,毫不吝啬的夸它:“傻鸟,你真棒!”

  萧冠泓眼睛发热,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开口,生恐打扰到这一室的温馨,这睽违已久的画面,是他梦寐以求的啊!――他的娇妻,他的幼儿,都在他的眼前,只需他伸出强有力的双臂,紧紧圈住这母子俩,天伦之乐和幸福满足就会包围着他们……

  若樱捉住楚昊柔软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紧张的叮嘱他:“别乱摸,当心它发脾气啄你。”楚昊一回身,又投入她香馥馥的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娘,抱抱。”

  “说了不是你娘,你认错人了。”嘴上这样说,可若樱委实无法抗拒这个一身娇贵气息小娃娃的要求,还是将手臂伸到他的腋下,把他抱了起来。

  楚昊一到她怀里,马上得寸进尺的伸出小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先是“叭叽,叭叽”的在若樱的脸上亲了好几口,然后,小脑袋舒舒服服的搁在若樱的肩头,心满意足的把小脸蛋也紧紧贴向若樱的脸颊,一逼全身心依赖的亲密模样。

  楚昊才不管娘亲怎么说呢!反正父王早就和他说过,只要他听话,按父王说的去做,娘亲就一定会回来。现在他把父王交待的事情一丝不苟的办完了,娘亲果然回来了。他霸占着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感觉很踏实、很幸福、很满足!

  若樱很苦恼,左右为难,她一边想尽快离开这里,可又放不开怀里的孩子。何况楚昊紧紧的圈着她的脖子,要他放手,只怕他又会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的,让人恨不得陪着他一起哭。若樱的心被他哭的一抽一抽的,生生的疼。

  萧冠泓缓缓的,不带任何危险气息的向她逐渐靠拢,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脸上犹豫不决的神情:“留下来,若樱,留下来,别走!”

  他的眼神很柔的似滴的出水来,一步步、慢慢地,却是心无旁骛的向若樱靠近,而若樱只好抱着楚昊一步步向后退,眼看后面是墙壁,退无可退,她只好无奈地道:“公子,我不知你从哪知道我的名字,但令公子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他的……我真的要走了……”

  一听到她要离开,萧冠泓只觉得痛不欲生。

  眼前的若樱用一种戒备而警觉的眼神看着他,俨然他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在他端详复端详之后,却发觉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若樱是真的瘦了,脸色也不如以前红润。他心疼得眼眶发酸,自责的恨不得死去,眉宇间迅速凝上一丝骇人的气息――这气息是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所发。

  他不想吓到她,便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步伐,又是怜惜又是无助地道:“乖乖,你要去哪里?我和儿子都没有认错人,你叫若樱,你的生辰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打住!你我素昧平生,切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太不合适宜了。”若樱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了,再加上他熟稔过头的话语,她觉得自己很是消化不良,脑子有些犯糊涂,嗡嗡做响。

  “宝贝!”萧冠泓凝视着她轻轻一笑,带着微微的酸楚,性感的薄唇漾着令人眩目的温柔:“我一直都是这样和你说话的啊,你以前貌似也极为喜欢。”

  晕!若樱已无暇去分辨他怎么也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原因了,此刻,她的头很昏,思绪混乱一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装的些什么,或者在想些什么,反正好些个画面从脑海里纷至沓来,偏又转瞬即逝。她竭尽全力想抓着点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徒劳的腾出一只手,按住隐隐抽动的额角。

  “你怎么了?”萧冠泓无法按捺住心焦,一个箭步跨上来,紧紧搂住她和楚昊,沉声道:“若若,那里不舒服吗?”

  若樱嘴里喃喃地道:“帮我抱着昊儿……”话音未落,她的身子一软,极不中用的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茫茫然中,若樱听到男人低低的交谈声……

  “爷,王妃忘记前事乃是‘毒后’所致,这种状态恐怕还得持续一段日子,属下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

  “怎么,连你也没有把握能治好她?”

  这两道声音若樱都很熟悉,其中一道就是刚才那个神仙一样的男子,她想睁开眼看看另外一个是谁,可神智一片混沌不堪,居然昏昏欲睡,浑身亦无力,眼睛根本睁不开。

  “浮云楼有神医华那在,他的医术爷想必知道,如果能治,华那岂有不治之理?再则,自从知道王妃可能会遭了漫天星雨的毒手,属下这段日子也是潜心在研究‘毒后’,指望有一日能成功的做出破解毒后的解药,功夫不负苦心人,属下对毒后略有心得,但要解掉毒后之毒……”

  “什么事?柳生你直言无妨,爷的心愿不大,只要找到了人,就谢天谢地谢菩萨了,其他的打击和不幸,爷和楚昊早做好了心里准备!”

  “……爷也说的太言过其实了,远没那么严重,只是这配制解药的药物极是珍贵,也很难寻找,多半要靠运气……”

  “皇宫里也没有?”正是那位公子磁性低沉的声音,含着几分惊讶和错愕,更有痛心。

  柳生有些迟疑:“……怕是没有……不过,爷,王妃身上有古玉护着,已渐渐在好转,纵然记不起前事,但已是非常好的现像了……不然,她怕是……今儿就能忘记昨天的事……”

  “漫天星雨……爷恨不得鞭你的尸……”被称做爷的男子说的咬牙切齿,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齿缝里发出来的,带着骨子里渗出来的滔天恨意。

  若樱还想听下去,可浓浓的睡意铺天盖地般袭来……

  ……

  话分两头,且说若樱去追赶几个黑衣人之后,那个丫鬟起初还傻傻的等着,因为她以为若樱真的是“去去就来”。这个丫鬟一看就没有奉州分堂的那个丫鬟聪明伶俐,甚是后知后觉。

  但一等若樱不回来,二等还是不回来,饶是这个丫鬟信心十足,一时也忐忑不安起来。最后她咬了咬牙,提着裙子赶紧去找管事的嬷嬷。

  管事嬷嬷都快要睡下了,一听,立刻就唬了一跳,当下就将这个缺心眼的丫头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但教训人还是次要的,当务之急是得派人去寻这位姑娘回来。管事嬷嬷毕竟是管事嬷嬷,眼力见儿毕竟不是这小丫鬟们可比拟的,她知道楼主很看重这位姑娘,平日里吃食用度都是精挑细选,不敢有半分怠慢。

  但事情就是这么赶巧,应武林盟主之邀,楼主和分堂的堂主都去了轻风山庄,几个当家理事之人一部分留在堂中,一部分也跟随在楼主的左右。管事嬷嬷不敢耽搁,立即命小厮速去禀报副堂主,让副堂主处理此事。

  不料,这个小厮刚好碰到了马从香。

  马从香在试一件新裙子。

  她那天见若樱穿红色的留仙裙,刻骨的艳色中又带着几分楚楚动人,风姿翩然,神似九天玄女下凡,便背地里悄悄做了一件。她知道若樱的衣物都是楼主命专人订做的,自己和哥哥的钱财自是比不上楼主,但仿个七八成像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颇记恨花弄影那天讽刺她生得像丫鬟,便生了和花弄影互别苗头的心思。她也算有自知之明,没想过把若樱也比下去……

  马从香的留仙裙是淡蓝色的,像天空一样纯净,新衣上身,是个人都会美上三分,何况这件衣裙花了马从香一大笔银子,不过物有所值,上身后效果好的不得了。她轻移莲步,款款前行,宽大的袖子和长长的裙摆随风轻拂,真有若樱几分步若莲华的味道。

  可美中不足的是,马从香的首饰诚然很多,可谓多不胜数,但找遍所有的首饰盒子,却没有一件能与若樱头上的首饰相媲美的,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很遗憾的事。所幸这也不是什么致命的缺点,一件不够华美,就戴两件,两件不够璀璨,戴上十件,二十件总够了吧?

  穿上新衣,头上珠翠环绕,马从香顿时变得光彩照人,因心里得意,半夜三晚又无处可炫耀――是个女人都会明了个中的滋味啊,穿了新衣,那不炫耀一下真的睡不着!

  马从香便锦衣夜行,带着丫鬟在分堂里穿行,只要能遇得上人的地方,都有她搔首弄姿身影……

  正好,那个去找副堂主的小厮被马从香眼尖的瞅见了,她在这里晃了半天,但因为夜深人静,实在是碰不到几个人,好不容易看到个男的,管他是小厮还是马夫,让他评评衣裙才是正理。

  那个小厮也是个有眼色的,只当夸完人就可以走了,便把好话说了一箩筐,把个马从香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乐得她心花怒放,喜笑颜开。于是,马从香便纡尊降贵的问那小厮:“都这么晚了?你跑的匆匆忙忙,是有何急事?”

  小厮便老老实实的把事情回了一遍。

  马从香闻言,那眼珠儿就一转,眼神飞快的闪了闪,极为和颜悦色地道:“本姑娘正好有事去找副堂主,看你为人这么老实,便勉为其难的帮你代禀吧,省得你再跑一趟。”

  小厮犹豫起来,他总觉得不太妥当,可又无法反驳,便有些进退两难。

  马从香一看,马上抬高下巴,颐指气使地道:“怎么?本姑娘说的话不管用?”

  “没有,没有,那就有劳马姑娘了。”小厮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战战兢兢地告辞走了。

  马从香的贴身丫鬟不解其意,她家小姐并不是个爱揽事的主,今儿似乎表现的太过热心了点:“小姐,你真要代那小厮跑一趟啊?让他去不好么?”

  马从香阴冷的一笑,然后在月下旋了一下身子,那蓝色的裙子立即如一朵大牡丹一样盛开,妍丽极了。“看本姑娘心情而定吧!”她说的轻飘飘的:“如果过一会儿……本姑娘还想得起来话,必定会替他去传喽!反正出事的是若樱姑娘,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还巴不得她出点事呢!哼!”

  俗语说:隔墙有耳!

  无巧不成书,花弄影这两天心里存了些事,有些心事重重,晚上睡不着,便想去找若樱排解排解。正好也走到这个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两盏明亮的彩色宫灯,由两个丫鬟提着,接着就看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马从香。

  花弄影见不得马从香那得瑟相,打算调头就走,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到马从香说起若樱。她虽然还生着若樱的气,但毕竟和若樱有感情,再说在红衣的心目中,若樱的份量极重。花弄影就是看在红衣的份上,都不可能置若樱于不顾。当下便出声相询:“马从香,若樱出了什么事?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马从香脸色丕变,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花弄影这么晚了也没睡。她眼神闪了闪,一脸若无其事的道:“花姑娘,你听错了吧?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两个丫鬟,微微一笑,渗着得意:“本小姐刚才有说什么吗?”

  两个丫鬟连连摆头,表示小姐什么也没说。

  花弄影见马从香理直气壮否认,心里很恼火,她方才明明听到了,遂没好气地道:“我都听到了,你别在狡辩了?若樱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真要出了什么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马从香闻言,心火顿生,自从知道若樱的真面目,她就一直看若樱不顺眼,为什么所以的人张口闭口都是她?连楼主都是一会儿都离不得她似的。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一脸高傲,目光似刀子一样扎着人,满是不屑的打量着花弄影:“她出事跟我有什么干系?你爱做她的跟屁虫,爱把她当个宝,给她做丫鬟,一天到晚当牛做马的,你以为人人都得跟你学吗?”

  花弄影听她提到丫鬟,心下明了,这丫的是在找机会报仇咧!

  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眼睛睇了马从香身上的留仙裙,顿时冷冷一笑:“我爱给谁做丫鬟是我的事,干卿底事?你还用学吗?就你那副天生的丫鬟像,以及与生俱来的丫鬟气质,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还敢穿留仙裙?真乃东施效颦!”

  这话说的委实有点重了,对爱美的女孩子来说,称得上刻薄至极。马从香哪能听得,脸被气的通红,马上悖然大怒:“花弄影,你找死!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毕竟是江湖儿女,仗着是练家子,吵架多半以打架收场。话音未落,马从香脚尖在地上一点,手一扬,已经纵身向花弄影攻来。

  “正好,早想灭灭你的威风了。”花弄影也不含糊,她的身手也是不差的,手中的灯笼往树梢一挂,迎头就接了马从香的几招。

  但凡女人吵架和打架,一般事情的重点就会被忽略,这俩姑娘也不例外,皆忘了若樱的事,打得是热火朝天,而且越打越往远处飞掠而去,想来是想找宽阔的地方好好算一下旧帐。

  这一打,这两姑娘到天亮都没回来,然后就失踪了。

  而那个小厮回去后,将事情往马从香身上一推,管事嬷嬷听到马姑娘会去找副堂主,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要安心等待结果就行了。

  ……

  若樱是被一种相当怪异的感觉搔扰醒的――恍惚间,一双灼热的大手在她胸前丰盈急促地揉搓,带有薄茧的手指抚过,让她的肌肤有些麻,又有些微痛。

  耳边则是男人急促而沉重的喘息,清新好闻的男性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部,还有有一具似带着火焰般炙热的躯体与她亲密相拥着。

  她倏地一惊,人彻底清醒过来。

  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罗帐低垂,将外面荧荧烛光隔绝一部分于帐外,有昏暗的光线偷偷照进帐幔内。若樱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光溜溜的,不着寸丝。她震惊不已,陡然间想起身,不料,一双强而有力的紧紧搂住她,令她动弹不得,一身武功竟然施展不出来。

  “心肝,醒了,可有哪儿不适?”男人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声音温柔,语气亲密无间,且关怀倍至。

  若樱偏头一看,对上一双潋滟的凤眸,这双漆黑如玉的眸子波光流转间仿佛带着无限的风情,就那样直直的看着若樱,眼里充满了关切之情。

  “怎么是你?你到底是谁?放开我!”若樱发现这个男人正是先前那位喊她若若、心肝什么的锦衣公子,顿时挣扎起来。但挣扎的同时她更惊骇――不止她没穿衣服,他也是光溜溜的。在这紧要的关头,她还能感觉到他的身躯不但光滑又富有极强的韧性,还坚实无比,更有一个蓄势待发,直撅撅的物事不住在她的身体上磨蹭着。

  这尴尬的感觉让她登时面红耳赤,又羞又恼。

  对方似正在等待这个机会,她一开口,男性的薄唇便急不可耐的覆上她的檀口,还趁机把舌头伸进她嘴里,不住的吸吮她柔嫩香甜的唇舌。

  许是她挣扎的太过厉害,而这种肌肤相亲的磨擦更容易令人兴奋,**的,似一点即着,男人的气息越发急促,强健的身体上竟有了微微的汗意,热的能煮鸡蛋了。

  他放开若樱的小嘴,喘息着呢喃:“若若,别怕,我是泓泓,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的夫君啊!”

  “轰”的一声,他的话犹如雷霆一样在她的脑海中炸响,瞬间将她炸的外焦里嫩,语无伦次:“你……你说什么?什么……夫妻?”

  “对,我们是夫妻,我是的相公啊……你怎么能忘了我?忘了昊儿?”萧冠泓只是好久未见到爱人,一时情难自控,才会将她剥光了,做了些亲密的事。但这会若樱既然醒过来,他有满腔满腹的衷肠要诉,相思要倾,身体的渴求反而被他放置一边了,尽管他极想不顾一切的深深占有她,重新体会那种男欢女爱的**蚀骨滋味。

  他紧紧搂着呆若木鸡的若樱,语声特别沉痛:“对不起,若若,是为夫的错,没能尽到保护你的责任,让你……”

  他喉咙微哽,声音沙沙哑哑的,满怀歉意和痛心,听得让人想掉眼泪:“都怪我……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疏忽了……给了坏人可趁之机,我说过,这一生只爱你一人,此生不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同生共死!”

  他把头埋在若樱宛如凝脂一样雪滑的香肩上,若樱立即就感到肩头被灼人的水滴濡湿,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萧冠泓继续用嘶哑的声音道:“你要相信我,往后,不会有任何女人,以任何藉口横亘在我们中间……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女人?”若樱忘了挣扎,微侧过头,蹙着黛眉望着伏在自己肩上,默默流泪的男人,一脸求证地道:“你有几个老婆?几个姨娘和小妾?”

  萧冠泓一怔,伏在她肩上沉默了半晌,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却坚定地道:“任它万紫千红,弱水三千,我独爱你这一朵,亦只取一瓢饮!自打我们认识以后,我从未正眼看过其他的女人,而且我们成亲之前,我便郑重的起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姨娘和小妾,来让你烦忧。”

  若樱闻言,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有姨娘和小妾,甚好!

  然后,她又觉得自己挺莫明其妙,难不成真信了这个叫什么泓泓的话?

  虽然他说的推心置腹,感人肺腑,但保不齐他认错老婆啊?可这男人也太坏了吧,还没搞清楚是不是他老婆,便把她的衣服扒的一干二净,真真是个流氓!让她日后还如何嫁人?

  思及此,她大为不满,又开始挣扎:“你这个下流胚子,别坏我名声,我还没成亲咧!哪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指不定你认错人了,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

  她陡然住口,脸上红的像泼了血,还紧紧的夹紧双腿――那双大手突然袭击到她腿间的花房,若不是她反应的快,这会早已城门失守。

  “还没成亲?嗯?”萧冠泓淡淡的问,嗯字略带鼻音,却饱含威胁,他的右手依然不依不饶的放在若樱的大腿根部,大有她还说一句“未成亲”,他便雷厉风行的打开她的双腿检查。

  心上人在怀,又说了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诉了一番相思,再加上若樱虽不记得前事了,让他有点对牛谈琴的失落感,但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他的身边。萧冠泓此时已将快要崩溃的情绪收敛好了,心情比之以前,那真是要好太多了!自然有功夫腾出手来收拾若樱了。

  若樱被他的大胆举动吓的不轻,红着脸叱道:“个流氓,你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有何证据?我才不信咧,放开我!我要回去问红衣。”

  “红衣?”萧冠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冷冷一笑,咬牙切齿地道:“叫得恁是亲密,他比你的相公和儿子还重要吗?你居然不信你相公,也不信你儿子,只信一个外人?”

  若樱很纠结,犹豫了片刻,还是坚持道:“我忘记以前的事了,但红衣却都知道,他对我很好,曾经告诉过我以前经历过什么,都是我不中用的全忘了,所以你说的我也弄不清是真是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自然是信的,可现在我不能肯定什么,话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找错人才怪,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萧冠泓说完就觉得不对,急近道:“宝贝,对不起,我错了,应该是我化成灰了,都能一眼认出你。”

  见若樱好像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忽然邪气的一笑,手在她夹得紧紧的双腿上滑来滑去:“你要证据,那好,你不是说你未成亲吗?那就表示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既然如此,敢让我检查吗?”

  若樱一脸羞赧,窘的无地自容,更加关紧双腿:“休想,你满嘴都是混话,不听也罢!”骗鬼,等他检查完,她往后也不用嫁人了,对于这点,她潜意识里深信不疑。

  “那你就是心虚!”萧冠泓笃定地指控她,一派胸有成竹:“没成亲前,你就**于我了,对于你的身子,我比你自己还了解。”

  他突然附耳坏笑,声音里都含着笑:“我们是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以往不抱着你,我都睡不着,这已成了不可磨灭的习惯,后来,你失踪了,我夜夜难以成眠,……如果不是想找你,我真的会活活的熬死……”

  笑意渐渐从他脸上敛去,眸色微黯,声音也哑了几分:“你不知道,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要一想到你若是不在人世了,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我焉能独活……”

  若樱心中有些感动,不管是不是这个人的妻子,可他因为妻子受苦,自责不已而流下的眼泪,还有他所说的同生共死,一生一世之类的话皆能打动她,她又不是铁石心肠,这一刻,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垂眸沉吟,心下其实有几分相信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了,不说别的,光说那个小娃娃,她就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情绪在心头萦绕。

  只是,有一件事她始终无法启齿,娘呀!自己到底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啊?

  萧冠泓对她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她就是断根头发,他恐怕都比她先知道。看着她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双黑幽幽的眸子一会儿暗,一会儿明――这是若樱思考时惯有的表情。

  他眸色越发变的幽深,手臂将她抱地更紧,使得两人之间肌肤相贴,没有任何膈阂存在两人中间。

  他的声音温柔如初,怜爱更甚:“你喜欢安静、喜欢练功、喜欢睡懒觉、尤其喜欢早上赖床;喜欢吃玉雪铺的酥饼、绿豆糕……喜欢吃云吞,不爱喝燕窝,并诽谤那很脏,不过,因我强压着你喝,偏你又打不过我,只好委屈的勉强接受了,你不爱吃鱼,更不喜欢肥肉,最爱吃烤红蓍,还爱吃糖炒板栗、椒盐腰果……”萧冠泓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一样一样的娓娓道来。

  “生昊儿时,你疼了一整天,便哭着说以后再也不生了……可过后没多久,你便又笑吟吟的道还要生娃娃,并说小娃娃好可爱。”往事真的很甜蜜,萧冠泓说的住不了嘴。

  “对了!”萧莞泓突然记起一事。他本就睡在床的外侧,支起身子,随手就把帐幔撩起来挂在银钩子上,然后对若樱道:“你不是不让我检查吗?但你除了手臂上有个火凤图案以外,后腰上其实也有一块图的,不过后来消失了,这个没法做为证据,但有一样,你怎么狡辨都逃不掉……”

  帐子被撩开,明亮的烛火照了进来。若樱赶紧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

  不料,萧冠泓却丝毫不在意身子裸裎着,动手去拉锦被:“乖,你怀昊儿时,肚皮上虽然没有妊娠纹,但你的腰侧有几条,我本打算让柳生配点药帮你弄去,可你说以后还要生的,不费那功夫了……不过奇怪的狠,后来那几条纹路自己长好了,只余了一个小白点儿,我找给你看。”

  他说着,就要掀开锦被。

  若樱想瞪他,无意中却瞄到他光滑健壮的胸膛,那充满爆发力的强健体魄,毫不吝啬地展现在她眼前,诱惑力十足。她赶紧侧过头去,低声嚷道:“你干嘛?”

  “给你找证据啊,在你腰侧上,很小的一点,不然你又说我认错人。”

  若樱仰天长叹,真是服了他了,他说的她的那些习性,就没有一样不能对号入座的,她便是想推脱,都推脱不下去。

  她拉紧锦被,垂死挣扎,做最后一博:“那万一错了怎么办?”

  萧冠泓脸色平静无波,语气却斩钉截铁,可斫金石:“绝无可能,你就是我的若若,如果错了,我把头切下来给你当球踢,况且连儿子和鹦鹉都认得出你,你认为你的胜算有几分?”

  这话说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若樱想了想,跟他打着商量:“莫找了,姑且信你,但可不可以让我先回去,我怕红衣他们担心我。”

  萧冠泓眸色一冷,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想昊儿了?他说明天天不亮就来看你,如果见不到人,你希望他哭的背过气去吗?你不心疼?”他心里也很矛盾,既感谢姬红衣保护着若樱,又觉得这厮也是个没安好心的家伙,既然知道实情,为什么不把若樱的消息透露给他,若是那样,他也不用受这半年来炼狱般的煎熬……

  若樱一想到小娃娃哭的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小模样,还真心疼。

  “再说,我会派人通知他们的,到了明早,我们带着昊儿一起过去,现在,睡觉。”话落,萧冠泓已经像条泥鳅一样滑进被子中,并随手放下帐帘。心上人一丝不挂的躺在身边,是个男人就要站起来,他早就把持不住了,能忍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须臾之后,罗帐里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你――你……我还没有心里准备,你别动手动脚呀!真要错了怎么办?”

  “都老夫老妻了,打死我也不会认错,乖,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夫君自会让你快活似神仙……我说过,我比你还了解你的身子……”

  “不要,你混蛋,乱摸哪里呢?”

  萧冠泓吃吃的低笑起来,充满磁性的声音蛊惑动人:“这一亩三分地都是我的,我的!不但要摸,我还要亲,亲完还要……”

  若樱感觉萧冠泓热的烫人的视线紧紧粘在自己身上,那带着原始兽性的目光散发着激烈的光芒,似要吃人的狼一般,令她身体轻颤不停,同时又不由自主的发软发烫。

  她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希望他知难而退。

  见她目光如盈盈秋水,欲说还休,萧冠泓只觉得这具身体每一处都在向他发出邀请,早就难以自制了,他嘶哑地道:“放松,若若,我不会伤害你的,保证让你畅快,让你受用无穷。”

  若樱被他禁锢在怀中,明知他上下其手却不能反击,只能耍耍嘴皮子:“你不要太过分,流氓,混蛋,坏胚子!”

  萧冠泓却只是一笑置之,若樱骂他,他不但逆来顺受,还渐渐的当成享受了,这几个月,没她在身边,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现下只要把若樱找回来,就是天天骂他、奴役他,他也甘之若饴。

  她骂他的,他又是高兴、又是兴奋的亲她,不住的轻捻慢拢抹复挑,爱不释手的把玩她幽香扑鼻的身体。这具完美的娇躯同样是他睽违已久,目思夜想的。

  若樱被他折腾面如桃花,呼吸急促,双眸忽闭忽启,一头如墨的青丝铺了满枕,况且她又不檀长骂人,翻来复去就那两句,委实没什么新意,而被骂的人却是一脸享受,你只管气的吐血也不顶用。

  “若若,我好难过。”萧冠泓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活色生香,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口干舌燥,呼吸沉重,他素了好久,也好久没有享受那**蚀骨的鱼水之欢了,亟欲进入桃源之地的身体都快爆炸了。

  若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眼前的男人虽然说是她的相公,但对她来说无异是个陌生人,可在这个男人肆意的玩弄和挑逗下,她身体的感官却与她的思想背道而驰,一**熟悉的空虚感和酥酥麻麻的感觉,如涨潮的潮水一般向她汹涌席卷而来。

  她终于发出压抑已久的轻吟声,那低低的呼唤却象催情的药剂,令萧冠泓如奉纶音,他的手肘撑在若樱的头两侧,细碎的吻不断落在她的额头和脸上,好闻的男性气息充斥着若樱的鼻间:“若若,我忍不住了,快要死了。”

  话落,他势如破竹的沉身陷入。

  身体陡然被庞然大物撑到极致,那撕裂成两半的感觉带来不可忽视的疼痛,若樱立即从迷醉中清醒过来,吸气呼疼:“啊!痛。”

  她固然已有些动情,可毕竟数月未行房,又兼萧冠泓的男人本钱极为雄厚,一时之间那能受得住,只觉酸涩难忍,当然是推拒挣扎不休。

  “乖,别动,放松,嗯?听话。”萧冠泓额头上汗水涔涔,气息急促的像在拉风箱,他也很不好过,真想不顾一切的一枪杀到底,却顾忌着若樱的身体,极是温柔的轻哄。

  他沉重的喘着气道:“若若,这男女之事乃天下至乐之事,你又不是没尝过?都忘了吗?乖,相公让你想起来好不好?一会儿就是入骨的酥美了。”

  “不要。”若樱只是哼哼唧唧的,不肯让他快活行事。

  他箍紧若樱的纤腰,亲着她的檀口,双手在她身上轻怜蜜爱的揉弄,慢慢等待若樱适应。

  若樱的身体毕竟有自己的记忆力,须臾之后就昏昏然,身体软绵绵的,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萧冠泓这才敢放开手脚大肆攻入,却也不敢弄得太大,怕引起若樱的反弹。

  罗帐低垂,在烛光下摇荡摆动,雕花木床发出细微的吱吱嘎嘎声,帐内两人纠缠难分的,娇媚的求饶声和男人隐隐低吼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冠泓并不刻意压制自己的快感,畅快淋漓的发出很享受的低吟和吼声:“亲亲,我要死了,爽利死了,这回真要死在你身上了!”

  他俊脸憋红,仰头低喊着,曾经的伤心流泪,所有的黯然心碎和夜不能寐,在这一刻统统都消弥不见。他腰下似打桩一样砰砰有声,摇得大床都快散架了。

  萧冠泓的喘气声随着律动的节奏一下一下在若樱的耳旁响起那欢愉到极致的男声令若樱感到颤抖,成为燃情的终极道具。两具滚烫的身躯缠绵难舍,整个房间充满男女交欢的声音,一室旖旎。

  ……

  次日,天色未亮。武林盟主聂轻风的轻风山庄。

  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里,烛火还没有熄,红衣斜倚在软枕上,拿着一块雪白的布巾,正擦着他那柄名叫“惊艳”薄刃,惊艳比一把匕首大不了多少,通体雪亮,但手柄处镶着颗粒状的赤红色的宝石,一粒一粒,颗颗闪亮如血,甫一现在人眼前,雪亮与艳红的对比,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惊艳的薄刃在烛火下发出冰冷的寒光。红衣擦得很仔细很专注,眼睛盯着刀刃,生怕漏掉了哪一处。能被姬红衣如此对待的兵器,想必不是神兵利器,那也是绝世名器吧!

  实际上,姬红衣与人对招的时候很少用到惊艳,但这把刀对他意义不同,是他的父王和母后殡天时,派心腹大将不顾性命杀出重围送来给他的,他那时小的可怜,什么都不懂,就一直带着这把刀,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说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微雨散人则坐在一旁生闷气,他已经气了好久了,可是那气一点都没消。

  姬红衣把擦拭好的惊艳放好,转头瞟了师傅一眼,凉凉地道:“都一天一夜了,你还要气到何时?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生气便闹脾气不吃饭,还饿上一整天,话说,你可真有骨气啊!不会是你想当着我的面活活饿死吧?若真那样,少不得夸你一声勇气可嘉。”

  微雨散人一晚上睡不着,一直等着徒弟搭理自己,偏红衣对他置之不理,亦不闻不问,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焉有拿乔之理:“孽徒!你还说,住在仇人的地方,老子浑身不自在,哪里吃得下?睡得下?你不但不帮你师傅报仇,还和仇人言笑晏晏,称兄道弟?你是想气死师傅,好达成你弑师的目的吧?”

  姬红衣淡然一笑,桃花眼弯弯的:“师傅,你越变越聪明了,话说回来,谁让你死气白赖跟着来的?你不会学若樱留在分堂吗?”

  微雨散人暴跳如雷,在外人眼里的那些儒雅啊!深沉啊,睿智啊!统统都成了幻觉:“养你这么年,拉扯你成人,老子容易吗?你身为弟子,却不帮师傅报仇,走到天边都没说理的地方,还有,你不帮也就罢了,凭什么要拦着若樱啊?老子本来跟她说好了的,以她的武功,足够摆平聂轻风那个王八蛋了。”

  提到若樱,红衣却还有话说:“不说没提醒你啊,莫把若樱扯进来,当心我跟你翻脸哦!就你那些陈年旧事、陈词滥调,我打小就听起,耳朵都听得起茧了,谁对谁错尚没个定论,谈什么报仇?再说,我和他称兄道弟不是正好便宜了你?”

  微雨散人的火气倒是慢慢熄下去了,可貌似他占了人便宜也不开心,依旧皱着眉头,还想劝徒弟给自己报仇,就是出口气心里也舒坦啊,内心挣扎了又挣扎,想到这徒弟素来比自己主意大,做事虽然不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但你若要他出面,最少也要用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说服他。

  他琢磨来琢去,觉得自己那些理由都太过薄弱,的确拿不出手,最后只得先咽下心中的恶气,想想,回头还是去撺掇若樱还靠谱些。

  但输人不输阵,面子还是要的:“哼,他聂轻风就是喊我祖宗,我都没眼睛看他,卑劣小人一个。”

  “你还想挑挑拣拣啊?”姬红衣慵懒地托着腮,好整以瑕地看着微雨散人:“你不觉得你跟他比起来,有些相形见绌吗?”

  微雨散人顿时气坏了,这谁的徒弟啊?净吃里扒外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还敢大逆不道的嫌弃师傅?他刚想开口,便听见门外传来玉锦城分堂堂主寒堂主的声音:“楼主,属下可以进来吗?”

  姬红衣这么早起来,早就翘首期盼了,他不知道若樱一个人呆在分堂怎么样了,心里不无担忧,便让分堂的人来报告一些信息,这时听到寒堂主的声音,便道:“进来,可是分堂的人到了?”

  寒堂主进来后,脸色不太好看:“楼主,若樱姑娘昨晚追着几个黑衣人出去,一晚上没回来,还有弄影姑娘和马姑娘也失踪了……”

  “什么?”姬红衣猛地起身,脸色遽变:“她昨晚上就出去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禀报我?”

  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寒堂主责无旁贷要扛起大部分责任,他抱拳愧疚地道:“楼主,是属下无能,竟然在分堂发生这样的事。”

  姬红衣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墨发披散,杀气四溢,然后火一样的红光倏地一闪,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马上回分堂,立即派人去调查。”

  “爱徒,等等为师。”微雨散人身形一动,随后跟着不见了。

  大善人江老爷的度日山庄。

  房间富丽堂皇,银钩纱幔,玉帘静垂,若樱在静静安睡。

  萧冠泓甫一醒来,便感觉温香软玉满怀,睁开眼就看到若樱美好的睡颜,她脸上有着睡眠时专有的酡红,宛若海棠春睡,迷人极了。昨晚上他如久旱逢甘露,楼着若樱颠鸾倒凤了大半夜,后来心疼她体力不支,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

  这会子他感觉通身舒泰,神清气爽,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虽然若樱忘记了前事,但他会耐心的等她再次记得他,亦会用尽一切方法解开她身上的毒。

  若樱动了动身子,精致的黛眉紧紧蹙了起来。

  萧冠泓俊眉一紧,赶紧凑近她,在听到她均匀的呼吸时,他狡黠地笑了――看样子,她累坏了,不睡够怕是不会醒。

  清晨的阳光射进屋子,低垂的罗帐便光影摇曳,美的如梦似幻。出乎萧冠泓意料,若樱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双眸,眨了眨眼睛,有瞬间的迷茫,似不知身在何处,尤其是眼神撩人心扉,但很快她就醒过神来,一眼就看到萧冠泓,她挣扎欲起,却发觉身上半片布也没有,旋即便颓然倒在枕上,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嘶!”

  萧冠泓急忙揽紧她,声音非常温柔道:“还早,你怎么就醒了?是饿了吗?”

  若樱把抿紧唇,把脸别到一旁,不想搭理他。昨晚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真是太清楚了,让她有些无法面对昨天放浪形骸的自己,甚至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萧冠泓好脾气的扳过她的脸,笑意就快要从漆黑的眸底漾出来,与若樱直视,“疼吗?我看看好吗?”

  若樱脸上红色加深,微垂着眼帘,恨恨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假模假式的问人疼不疼,早这样好心,他昨晚就不会那么贪婪了,那么不知节制了。

  萧冠泓好怀念这样的对话,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心里溢满了欢喜和满足。他还想继续和美人缠绵不清,外面好些人都待不及了……

  “泓儿啊,你们起来没有?外公想看看外孙媳妇!”

  “娘,娘亲,开门,昊儿要进来。”

  “爷,奴婢们想看看王妃,您就开开恩吧!”

  ……

  当姬红衣找来时,若樱正失魂落魄的被萧冠泓抱在腿上,搂在怀中。

  她嫩滑的粉脸上全是难以置信和茫然,方才她见了许多人,有外公、儿子、贴身丫鬟、侍卫、个个都一脸欣喜的望着她,称她为凤王妃,若是作戏,那激动到掉泪的表情也太真实了点。

  她虽然不记得他们了,可感觉上并不陌生,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萧冠泓没认错人,毋庸置疑,她的确是昊儿的娘亲!

  萧冠涨正安慰她:“别不高兴啊,难道你不喜欢昊儿?不喜欢刚才的那些人吗?”

  若樱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哪有?我很喜欢昊儿,也……很喜欢他们。”

  萧冠泓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声音含笑:“那喜欢我吗?”

  “不喜欢!”很干脆果断的回答。

  萧冠泓忽然对若樱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目光似一泓清水:“听人说,女人一般都喜欢说反话来着。”

  “若樱!”蓦地,姬楼主红衣翩跹,姿态潇洒地从窗口跃了进来。

  “红衣!”若樱一听,马上挣扎着从萧冠泓怀中跳下地,望着姬红衣就像望着失散多年的亲人,险些对他投怀送抱:“红衣,你怎么找来的?”她转头望着面沉如水的萧冠泓,半信半疑:“是你派人……”

  “傻瓜,当然不是他了,他巴不得把你藏起来。”姬红衣不顾萧冠泓的冷眼和冰面,兀自走到若樱面前:“昨晚是不是吓坏了?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他细心的打量若樱,怕她有什么不适,却眼尖的发现若樱露出来的半截玉颈上有明显的吻痕。他长眉一挑,眸色微黯的垂下眼帘,默默的沉默半晌,然后若无其事的盯着萧冠涨道:“王爷命人诱她来此,这做法真的太冒险了,她现在忘性特大,尤其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萧冠泓优雅的起身,冷冷注视了他片刻方道:“姬红衣,纳兰明桑是你什么人?”

  纳兰明桑是谁?若樱凝神细想。姬红衣深深看了若樱一眼,对她璨然一笑,对于纳兰明桑,他早已学会了释然,语气中便全是云淡风轻:“亲人,所以,姬红衣还得向王爷讨个人情,就不知王爷愿不愿意?”他着一身嚣张的红衣,却丰神俊朗,笑意温和,宛若一个儒雅淡泊的翩翩君子。

  萧冠泓不动声色的抬眸看他,两人直视对方,带着隐隐的霸气,不躲不闪,都是生得俊美无俦,气质却迥然不同,一个冷峭如玉,一个和煦如风。但也有相同点――皆是气场强大、行动间自信逼人,属于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

  若樱一脸平静,眸色无波无澜,静静的注视着这两个人中龙凤的男子,不言不语。

  房间一片静默,许久都没有人开口。

  良久之后,面无表情的萧冠泓弯了弯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徐徐道:“不管本王是杀一千人,斩一万人,还是血洗整个天下,使生灵涂炭,但,如果若若不在我身边,这些做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徒造杀孽罢了!”

  姬红衣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灿烂如星子,嘴角的笑意更为的粲然,声音带笑:“多谢王爷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至于若樱的毒,本楼的神医华那想必王爷听说过,他颇有些心得,待本楼主寻得那些奇物,定能让若樱恢复如常。”

  突然间,若樱甚是不喜欢听到姬红衣说她有病,遂冷冷地道:“老娘正常的很,要恢复什么?”话落,她步履如风的奔出屋子。霎时,万千青丝在她身后纠结散开,丝丝缕缕扣人心弦。

  两个出色的男子一怔,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震慑住了,不明白她的怒气源自哪里。一时之间倒忘了及时追出去。清醒过来时,若樱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度日山庄占地颇广,若樱身形极快,侍卫见她脸色冷然,都不敢拦她,只远远的缀着她。

  若樱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前面地上有一个东西在隐隐闪光,她几步上前,一把从地上捡起那个发光的东西,赫然发现是一枝小小的蝴蝶钗。盯着这个首饰,若樱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凉意,背心发寒,这是花弄影的蝴蝶钗,她终年不离身的戴在头上。

  为什么这钗子会出现在度日山庄,还是花弄影来过?她陡然间想起江度,马上向身后的侍卫问道:“浮云楼的弄影姑娘来过没有?”

  “弄影?”姬红衣和萧冠泓不放心她一个人乱晃,正好寻过来了。姬红衣一脸凝重地道:“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弄影和马从龙的妹妹,昨晚上在你离开之后一起失踪了,楼里的人正在寻找她们俩。”

  若樱的脸色一白,将手上的蝴蝶钗用两根纤细如玉的手指夹高:“你们看,这是弄影的蝴蝶钗。”她望着姬红衣,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而锐利:“江度,那晚……”

  “该死,是江度,这个人渣!”姬红衣好看的眉头一挑,口气是毋庸置疑的霸道,黑亮的眸底却暗藏几分杀气。他如玉的手即刻一挥,星星点点的红光立刻升上半空,只听他冷冷地道:“你们速去秘密搜查度日山庄。”

  他的话音一落,数条人影宛如鬼魅般的向度日山庄内散开。

  姬红衣取下若樱手上的钗子,细细端详了片刻,继续和她说江度的事:“一位有钱人的女儿失踪了,他怀疑是江度所为,但他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以江度大善人的名声,说出来怕是没人信,于是,他高价委拖了浮云楼,楼里这几天正将江度的事查的有些眉目了,前面是怕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有将他立刻绳之于法。”

  萧冠泓走到若樱身旁,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她精致的眉心,想替她抚平那丝忧虑,语气温柔的似一阵风:“若若,先别急,我已经派人去搜了。”

  若樱抬眸望着他,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试探着伸手揽住若樱的香肩,发现若樱竟然没有反抗,他心里霎时冒开了一朵朵的花儿,脸上却不显露分毫,面不改色地道:“你知道吗?刑部久破不下的男童失踪案,就是江度主谋的,江度这人练的是毒砂掌,练毒砂掌的人,大功告成前都要保持童子身,他其实早已是个太监了,至于他为什么要捉这么多女子,还有小男孩子,抓到他就清楚了。”

  “对啊!我就说呢,他的声音听在耳里好奇怪,又尖又细。”若樱恍然大悟。

  姬红衣也默默的点点头。

  由于是浮云楼和湘王的精卫一起合作,办案的速度称得上雷厉风行,很快就在度日山庄发现一个刚被捉来的小男娃娃,还有两名被捆绑着的女子,不过这两名女子不并不是花弄影和马从香,而是两名外地的女子。

  所有的人马上扩大搜索,又在度日山庄的后山发现一个山洞,里面的情景就有点惨不忍睹了。有两具女子的尸体已腐烂生蛆,还有两具刚死不久的,能在她们饱受摧残的身体上看出生前受了不少折磨。

  在这个山洞居然还发现有两具男童的尸体,岁把两岁的幼儿,差不多跟楚昊一样大,只是脑子被人挖掉了。但是让人很搓火,一直没找到花弄影和马从香。

  不停的有侍卫和官兵加入,在大家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另外一个山洞里找到花弄影和马从香。

  马从香比较惨,身体多处受到伤害,因为那个山洞正是江度凌虐女子之地,马从香那天穿着新做的留仙裙,打扮的太对江度的胃口,一抓回去,江度就迫不及待的先把她祸害了。

  花弄影却还好,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没受伤,真乃不幸中的大幸!

  后来审问江度的随从和爪牙,众人才明白江度为什么要吃小男童的脑子。江度有一次和人恶斗,被那人一刀阉了,尽管他把那人杀死了,这个秘密也得以掩盖,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太监。

  日子一长,江度心理开始变态,便开始凌虐,并杀死女子。

  而后他碰到一个游方道士,那个道士说是食用小儿脑,可令男人的物件再生,江度欣喜若狂,立即在各地掳来小男童,妄图恢复男性雄风。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江度平日甚是小心,一般都是在全国散开做案,搞的案情扑朔迷离。不过一直到破完案,都没有人抓到那个罪大恶极的道士。

  却说江度不肯伏法,仗着一双毒砂掌连伤数人。

  若樱只要一想到他挖幼儿脑子的事,就对他恨之入骨,撕了他的心都有。那些孩子死的太可怜,太无辜了,她心头怒火熊熊,发了狠,劈手夺了侍卫手中一把铁胎弓。

  姬红衣适时递上他特制的银羽箭。萧冠泓目光威严犀利,气势迫人的在一旁护法。

  若樱接过箭,精致的脸上冷若冰霜,眸色更是冰冷无情,白玉般的双手如葱管一般,执着冰冷的长弓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艳阳下,银白色箭头闪烁着寒凉的冷芒。

  若樱连发三箭,利箭离弦,“嗖嗖嗖”的破空之声锐利而尖锐,带着与空气磨擦的火花,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江度那双细小狭长的眼睛。

  短暂的等待――若樱将弓抛给侍卫,负手在后,气定神闲的等待,她就不信这样还射不死他!

  “啊!”不远处传来江度凄厉的惨叫声,仅一声就止。三支银羽箭,一支追着一支,全扎入江度的左眼,顺势射入他的脑袋。然后,江度的脑袋倏地炸开,红红白白的脑浆瞬间四散迸射,好些都飞到围攻他的侍卫身上。

  “火凤王,原来你的三连珠射的这样好啊!”蓦然,一道悦耳动听的男声响起。

  若樱觉得这道声音颇为耳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披着华贵黑色披风的年轻公子正向她缓缓走来。

  这位公子外形俊朗,卓尔不凡,一双大眼黝黑而晶亮有神,若樱看着他那一双长着长睫毛的深遂大眼睛,怔住了,这双眼睛像要把人的心神吸进去,充满梦幻的感觉。

  玉冠束发,墨发随风轻飞,在他额发正中处,很突兀的生有一撮黑金色的头发,像某种奇异的标志一般,闪着暗沉的熠熠光芒,不过一点都不刺眼,反倒令他多了几份沉稳与高贵。

  若樱呆呆的看着他,他晒然一笑,面靥深深,标致动人。若樱喃喃地道:“酒窝太子……”

  “噗!”萧冠泓忍俊不禁低低笑起来。连姬红衣也唇角微勾,桃花眼弯弯。

  突然,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像发神经一样,自己向他们这边跑来,众人错愕的看着那棵几百斤的大树,目瞪口呆――这年头,大树都成精了!惊悚,肯定是黑山老妖原形毕露了!

  大树精得巴得巴的跑到若樱的身边,站到她的身后。

  然后从树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是高大威武的阿旺,英俊成熟的五官生动而又神采飞扬,他笑出一口白牙,对着若樱道:“太阳大吗?给你弄把树伞遮遮,还满意否?”

  若樱不说话,只是望着阿旺笑,随后拼命点头,看来她对树伞和大树精满意极了。

  ------题外话------

  终于大结局了,亲们,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陪伴,这章的未删节还是在郡里。另,后面会有番外每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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