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东都洛阳那座威严霸气的紫微宫。

  被叶净能吓成呆子的安禄山坐在龙椅上,他眼睁睁看着叶净能从云中来,伴着风雷去,挥手间凭空退散几百个守卫,短短几句话就吓得他如同一堆烂泥。那个矮豆丁的常持满,又把自己视如珍宝底牌的王小川四人如杂耍一般禁锢揉捏。

  虽然他非常不愿意大开这种眼界,但形势比人强,愿不愿意他安禄山说了不算。叶净能留了一句话就匆匆而去,打发他如同打发一条狗,面对如此侮辱,安禄山泛不起丝毫反抗之心,如临深渊面向巍峨都不足以表达他心底的畏惧。

  叶净能是走了,可常持满还在。

  那把要命的小玉剑又重新由风雷雾气汇聚成型,化作了那个笨拙的小玉剑,依然安静静躺在那个木匣中。叶净能走了有半个多时辰,安禄山才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常持满被这一嗓子吓得打了个颤。大殿外埋伏伺候的亲信侍卫们听见安禄山的哭喊,一窝蜂闯了进来,一群人将安禄山保护的如同老王八一般,而常持满,则是被另一群人团团围住,刀剑相向。

  那一夜,安禄山不停的呼喊快来人啊,再多的人手他都觉得不够,整座紫薇宫里人心惶惶,人马喧嚣,折腾了一夜,一万余人涌入了皇宫,灯火通明,兵士们也不知道敌人是谁,各个如临大敌,无头苍蝇一般乱哄哄。常持满冷眼看着这些人忙活,因为有了叶净能的出现,他军心大定,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别看太史局只有十来个人,可如果不顾世俗羁绊和天道报应,安禄山集团区区数万世俗军马,再多他也不惧,土鸡瓦狗而已。

  有师父撑腰,还怕个毛!

  就算老天爷真要将下神罚,还有师父在前面顶着,他常持满怕什么!

  常持满喜滋滋,安禄山苦哈哈。

  那把玉剑一直跟着安禄山,与他始终保持着二丈距离,无人知道那把玉剑如何行走,但安禄山就是能看见。苦熬了两日,安禄山受不了这种身处砧板命悬一线的折磨,他请来了常持满,问询那把剑该如何处理。

  常持满自从那一夜后姿态大变,面对着安禄山也不行礼,甚至连“陛下”也不称,对安禄山爱搭不理的,可安禄山只能受着,甚至觉得常持满越倨傲,他心越安。常持满最终还是帮安禄山解了这份辛苦,他作法将那玉剑木匣请到了高台之上,令安禄山派人每日参拜上香,再叫他谨遵叶净能法旨,不论潼关何日攻破,七日不得进入长安。安禄山怕死了,自然是惟命是从,这就有了前面提到的,安禄山派人八百里加急传令安庆绪崔乾佑一事。

  此等机密,睢阳城里交谈的墨升不知道内情,张巡更是无从得知,大唐皇帝虽然也不知道是叶净能出手相助,可他似乎也没必要知道。事到如今,李隆基重新记起了他那份命数批言,事实胜于雄辩,不由得他不信。

  那是太史局的绝密,原来早在太宗时,李淳风就遵皇命为李唐王朝推演过天机,只是那些谶言晦涩难懂,而且文字极少,又是绝密,李隆基也是做了好些年皇帝后才知道这件事。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春秋鼎盛,虽然已经见识过了方外修士们的手段,可他对那些云山雾罩的猜字谜兴趣不大,加之后来逆天改命成功,他更是只信自己不信天。

  可如今潼关一破,安禄山不日就可攻入长安,这时候他才幡然惊醒,想起了太史局里那些老书包们。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潼关一破,李隆基就知道了消息,而就在他宴请群臣商议对策之前,早已经派高力士请过太史局的李仙师,替自己推演过了天机,最终结果他其实已经了然于胸。

  高力士亲自去请来的太史局里推演天机的那位李仙师,正是太宗时那位李淳风的嫡系后人,他们将以前李淳风的《推背图》请出来,其中第五象【戊辰坤下巽上风地观】正是讲得今日之事。那明黄的绢布已经有些发暗,图画和文字的墨迹也已失了气色,一看就知道年代不短。

  李淳风《推背图》第五象,依卦相所显,画的内容正是:

  “山有一鹿负鞍,下有一女卧地死!”

  其后再有四句谶曰:

  “春色正浓浓,荣华只两枝。又逢木易坏,惊起太原尘!”

  看着绢布上这四句谶言,结合当下的情势,李隆基隐约明白了一些,他命令那位李仙师依此卦象,结合当日的星辰方位,用阴阳易数为他做了最后的推演,又因此得出了最终的四句批言,正是颂曰:

  “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萧方见日,更无一史乃乎安!”

  李隆基看着图和字陷入了沉思,就在这个时候,高力士突然插了一句话:

  “陛下可曾记得罗公远托人送来的那封信?”

  乍闻此言,李隆基有点莫名其妙,他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位老友,有点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他素知高力士深浅,知道他在如此紧要关头能说出这话,肯定大有深意,当下就令高力士去自己密室,将罗公远那封信取来。

  不一会那信就摆上了李隆基的御案,要说这封信,其实还很有故事。当时因为玄宗要逆天改命,作为心腹仙师的“双叶一罗”态度不一。叶法善祖上四代天师,到了他这一代更有越国公爵位,因为气运龙脉的守卫之责,他只能全力支持皇帝的决断。而叶净能却早已遁走多年,玄宗苦寻不到,最终恩威并施才在最后关头请到了叶净能出手。

  至于那位“一罗”的罗公远,他对李隆基逆天改命的谋划却是极力反对,那人甚至不惜冷言相对当今天子,断然拒绝了皇帝的请求。再加上这位罗公远平日里对后宫那位恃宠而骄的武惠妃极度厌恶,见了面便是横眉冷对讥讽不断,武惠妃便借此煽风点火,玄宗一气之下,就对罗公远动了杀心。而罗公远这人性情刚烈,他得了皇帝欲杀他的消息后先是大声数落玄宗的过错,之后当夜就狂笑着挥袖遁去,自那以后数年不见其踪迹。

  不曾想之后的一年,有一次皇帝差内官辅仙玉到蜀中公干,路过彭县,竟然遇到了罗公远,辅仙玉素来仰慕罗公远神仙之名,便是多有请教。罗公远也因此托他给皇帝带了一封信,另外还有一块蜀地产的当归,他送完东西,又对辅仙玉说道:“当年我去度化三郎,是想天下黎民免了这场劫难,不想三郎志不在此,可惜,可惜。”说罢罗公远人就不见了。辅仙玉回来面见玄宗复命,特将此事重点说明,玄宗打开信,却是四句谶语:

  “渔阳鼙鼓过潼关,此日君王幸剑山,木易若逢山下鬼,定于此处葬金环。”

  皇帝当时看到罗公远这四句话,心中不明是什么意思,便问及张果。谁料那张果看到这四句后,心里掐指一算,大惊失色,忙以年老为由,立即自袖中取出那张纸驴,吹纸化驴,当即就骑上那纸驴归隐山林去了。皇帝再问叶法善,叶法善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不好明说这是皇帝自己种的恶因,因此结出的恶果,只好托词自身修为不够,要多花时日详细参悟,皇帝再追问下去叶法善便是默不作声,玄宗似有所感,却抓不住关键,时间久了便把那事忘了。今夜经高力士提醒,此刻再看罗公远写给自己的这四句话,心里不由得有所醒悟。

  不论是李仙师谶言里的“蜀道”,还是罗公远批颂里的“剑山”,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这由不得皇帝不深思。潼关已破,长安城注定失守,他可没有汉宣帝刘询那样的魄力,可以在渭水桥上令那些万国蛮夷心生狂热山呼万岁,他现在连安禄山都降不住,自己反而被对方肆意拿捏,所以他压根没去计划如何坚守京师。他目前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往哪逃?”卦象给了他明示,再想想罗公远送的那个“当归”,看来莫非真的要往剑南而归?

  李隆基思考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差不了,所以那夜的朝会上,当李隆基听闻杨国忠的提议正是退往四川蜀地,与天机推演的不谋而合,当即更确定了心思,不日就出逃长安归往蜀地。心里打定好了主意,所以皇帝才有兴致给手下的臣子和百姓演一场戏,所以便安排演奏了“霓裳羽衣曲”,他自己更是兴致颇佳饮酒斜卧,听高适讲李白寻仙的趣事,一派宁和淡然的气度。

  高适不知道皇帝的主意,只能小心伺候着,继续讲着他和李白杜甫那一行的故事。殿上百官都是人精,看着皇帝不慌不忙,他们心里不由得猜测,莫非皇帝陛下真要采纳高适的提议,在长安城与叛军拼死一战,这可咋办啊,我可不想跟着一起死啊!

  “高爱卿,不知你等最后上的那王屋山么?见到那仙人司马道长否?”

  玄宗皇帝语带轻笑,喜盈盈看着台下的高适。高适不敢隐瞒,立刻回答道:

  “启禀陛下,王屋山是上去了,只是不曾想,那司马道长却无缘得见,盖因仙人早已十年前飞升仙界,臣等三人实在仙缘浅薄,每每想起好不遗憾!”

  皇帝听了这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三个能见上司马道长才算见鬼了,看你李十二,白跑一趟,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高适自然不明白皇帝的恶趣味,他看着皇帝开怀大笑,也只好陪着笑,将那亲眼目睹潼关城破的惆怅也淡化了些。

  话说那日三人在岸上看着那船夫刻舟捞剑,震惊的不止他们三个,围观的上百人各个都是如遭雷击,今天也不知是出门撞了鬼,还是命好遇了仙,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了。

  那几个绿衣和尚眼见自己赌约已输,而且在场之人众多,逃肯定是逃不得,当下心思电转,纷纷在肚子里盘算着如何赖账,该用什么托词解这个麻烦。

  大和尚还是道行深,他偷偷朝弟子传音,叫他们用佛门大理来蒙混过关,就说那赌约不过是“君子问道”,试图用佛门的大势来压人。

  那手下弟子听了师父的嘱咐,当下就朝着李白三人拱手行礼,嘴里一边宣着法号,一边说下去:

  “阿弥陀佛,恭喜这位施主重得宝剑,真是菩萨显灵!”

  他故意不去理会那个主角瘸子,而是先拿话来卖李白的好,看似放低了姿态,其实是得了个先手,将难题丢到了李白这边。按他的揣测,李白几个读书人到底还是会顾及文人风骨,再加上宝剑意外找回,心里一高兴,说不定就不为难他们几个了。

  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对象没选对。如果剑主人是杜甫高适,杜甫高适都是传统的儒生,面情软有气度,又顾及自身体面,说不定和尚这般冠冕堂皇的话还能有用,可惜李白不是杜甫,做事情全看自己高不高兴,管你和尚还是道士,皇帝我都敢怼,何况是你这么个秃驴。

  李白似乎没听见那个和尚徒弟的恭维,自顾自抚摸着宝剑,他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按上剑柄,仓啷啷一声,将那把宝剑拔了出来,顺手挽了个剑花,似有意似无意的朝着大和尚几人唰唰舞了两下。大和尚几个见李白不答话,反而朝着他们几个挥剑,当下心里就不舒服,看来这人不吃他们这一套。

  李白耍了几下,心里美极了,右手剑刃一翻,将剑往空中一抛,那剑飞上去不到一丈后下落,李白也不去看,伸出左手剑鞘,往上一迎,那剑像自己长了眼睛一般,剑尖就盯着那剑鞘口钻了进去,“啪”的一声,飞剑入鞘,干净利落,实在是潇洒的不像样子。

  众人被李白如此拉风的剑技折服,纷纷喝起了彩,杜甫高适也是大加赞赏,拍手叫好。李白神态自如的接受着众人的欢呼,此时江上有风,吹的李白衣衫飘飘,美须飞扬,再加上长剑在手,气宇轩昂,可不就像个下凡的剑仙么!

  那个拄拐的瘸子看着李白这番举动,虽然也觉得赏心悦目,可到底有些华而不实。修为境界到他这个份上,不说尘世,就是仙界也是罕有敌手,站在七八楼的境界上看一楼的舞剑,可不就觉得是花架子吗?

  要知道,自秦以后,剑已经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直到汉时刀的普及,剑越来越不受重视,直到现在,剑技一般只流行于戏曲之中,而真正实战用剑的高手,少之又少。剑自古就有,这种剑一开始是为了攻伐和防御之用,后来慢慢变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现今的人佩剑,更多的是模仿古人遗风,从没见过哪个攻城略地的先登猛将,是拿着一把剑冲上城楼的。

  就连那些专门钻研打磨功夫招式的江湖门派,剑法虽然也是有的,可一般都由那些悟性心智绝佳的内门栋梁来修习,外门弟子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思去习练剑术,学的都是更好上手的刀棒锤棍。有句武术谚语这样讲:“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更要随身藏。”棍子练上个把月就能用,而刀就得几年,可要学会用枪,就得钻一辈子;至于要把剑练好,那必需时刻剑不离身,闻鸡起舞熟能生巧。但凡练剑之人,一日不摸剑,手便生的没了感觉。

  李白曾在《侠客行》中写过这么几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几句霸气难挡,底气十足。毕竟李白是个风流才子,他一开始的梦想是做个侠客,所以从小就学习剑术,家里也有钱,供得起他玩剑。长大以后他又喜欢到处游山玩水寻仙访友,世俗条框羁绊不住他的洒脱。游山玩水的过程中,不免遇到一些山贼猛兽,不论是自保还是惩恶扬善,挥剑杀一些贼人野兽,在李白这里也是太自然不过。

  再后来由于道士吴筠的推荐,李白被皇帝召入宫中,本想一展才华的他,却并不被重用;加上他不喜同流合污,得罪了权贵,才一年多的时间,就被皇帝赐金放还。虽然那些腹黑的官场他待得不痛快,可有一个人却很对他的脾气,此人正是那位官至左金吾大将军,号称“大唐第一剑客”的裴旻。虽然裴旻这个“第一”跟南霁云的那个“第一”都只是世俗中的称呼,可能得此盛名,手上本领绝对不浅。

  而李白刚才的那个飞剑入鞘,就是学自裴旻,不过裴旻那个更难。据说当时裴旻的母亲去世,他想请大画家吴道子在母亲墓穴上画壁画,一来超度二来护佑。吴道子则是提了一个要求,他希望看一次裴旻舞剑。世人盛传裴旻剑法玄妙,吴道子对此早就眼馋不已,裴旻为了母亲,欣然答应了吴道子的要求,当即就耍了一套剑法。那剑出若游龙惊世、疾如雷霆电驰,门户大开大合,招式有进有退,霸道刚猛至极,堂皇之气澎湃。一套剑术展示完,镇住了周围数十位看官。裴旻也是舞到性起,只见他将长剑抛出十丈之高,然后脚尖点地,身躯蹭的一下射出去,人在半空将手中剑鞘伸出,疾如闪电的长剑分毫不差呼啸着归入剑鞘,裴旻也手握宝剑落回地面。

  就因为这一手高绝的剑法,裴旻收获了大量的仰慕者,上到皇帝,下到将军,贵妃公主为他编排剑舞,颜真卿为他写过《赠裴将军》,跟李白不对付的王维也写过《赠裴旻将军》,李白更是愿意行弟子礼,求裴旻教自己剑术。裴旻也是来者不拒,你要学我便教,气度胸怀宽广毫不藏私,李白因此学了一些裴旻的本领,剑术修为自此大增。

  拄拐的瘸子虽然看不上李白的这些花架子,可并不妨碍他对李白的喜欢,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送李白一场造化,当下也笑着喝起彩。

  那几个和尚脸色就难看的多了,别看那瘸子瞧不上李白的剑法,可身处世俗中的和尚就不得不重视起来。那几个和尚虽然修行有佛法,可那是内功,是对付山精鬼怪的法诀,要跟普通人摔跤动手,要用外功,他们的拳头可不怎么行,至少比不上李白手里的剑犀利。

  正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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