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希望留在心里 第三十二章：无可奈何踏归程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陈知非和郭铭才赶回到报关公司。胖经理已经坐在狭小的玻璃房里等候多时了，为了闹中取静，远离人声喧扰，同时又能彰显身份，她请装修的人在办公室内装了三面玻璃墙，与同事们的办公桌隔开，隔远了看像淋浴房，隔近了看是微型的总经理办公室，面积小的只有一张桌子和双人沙发。胖经理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时抬起头来透过玻璃墙朝门口张望，看见陈知非和郭铭走进来，胖经理立刻朝陈知非招了一下手，示意对方到她的办公室来。陈知非隔着玻璃墙有些惶恐地看着她，想到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他心里有些虚硬着头皮走进来。刚进门，胖经理的一张胖脸转眼间就变成了茄子一般的紫色，劈头盖脸的大声怒斥道：“陈知非，听说你今天早晨去了公司总部，不想到报关公司上班，你是不是不想做了？”面对胖经理怒气冲冲地，问罪的样子，陈知非及时伸出一个手势“停”，胖经理张了一下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陈知非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意思是没带助听器听不见，一边又转身很快的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事先打印好的一封信。这封信本来是交给郭铭转交给胖经理的，只是到后来在前往报关公司的路上，陈知非又把那封信要了回来，因为他觉得此程凶多吉少，早晨未经请示回到公司总部“上班”，胖经理肯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不定沈总在电话里还会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他是如何不服从分配，与领导从中作梗的情景，弄不好他连自己的工作也保不住了，很有可能在回去的时候被胖经理怼怒辞退了。想到即将见到胖经理，陈知非心里的怨恨、委屈、茫然一时涌上心头，但他仍不忘给胖经理接连回了二条短信：董经理你好，我和郭铭一起回来，我们已经乘上公交车正在赶回报关公司的路上。他想胖经理收到这二条回复的短信应该不会为难自己，毕竟他已经在返回的路上在没有见到胖经理的时候，就和她打过招呼了，就算是她心里有气，她也不会把气撒到他头上，这也算是“负荆请罪”上门乞求的谅解。

　　胖经理接过陈知非写给她的那封信，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肚子里的火气顿时消下去一大半，脸色又恢复了原先的红润，她看着陈知非似乎理解了早晨出走的原因，她拿起笔在纸上走笔疾书写道：陈知非，这次我把你调到报关公司上班，你不要想不开。我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你做，不需要用耳朵，你只要认真校对不出差错就好。对你来说（复审）校对报关单并不难做，我了解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个工作做好。我觉得你和他们聋哑人不一样，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你会讲话，你工作很能干，也能吃苦，你不要把自己摆在和他们一样的位置。在我心里面你不是残疾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残疾人，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正常人，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胖经理写完字抬头见陈知非面露难色，又写道：你已经回不去了，那边有人做了。如果你觉得（复审）校对报关单的工作实在做不来，有难度，你和郭铭俩人把工作对换一下，你做郭铭的工作负责跑单，我让郭铭校对报关单，你看怎么样？陈知非不敢相信的看着胖经理，在他看来胖经理好像是有意试探他，抑或是她做出了有限的让步，但他怎么可以取代郭铭的工作？如那样做的话那郭铭怎么办？等于是让郭铭失去了喜爱的工作。早上坐在公交车赶回报关公司的时候，陈知非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上对身旁的郭铭半开玩笑的说：“你真舒服啊，每天送报关单坐公交车，看路边的风景，看漂亮的女人，还可以在车上打瞌睡闭目养神。这工作太便宜你了。”郭铭笑了，从上衣口袋掏出烟来，问陈知非抽不抽？陈知非摆了摆手，郭铭点燃起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又缓缓的吐出烟雾来，他打手语说：“我就喜欢跑单员这个工作，每天上班往外面跑一跑，工作自由也没有压力，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从早晨到晚上，路上一来一去，一去一回，时间就过去了。我最不喜欢坐在办公室里，每天和同事们面对面，别人说啥也不知道，看着也不顺眼，公司人多嘴杂，还要时常加班，工作有压力，你说是吧。”陈知非点点头，看着郭铭吞云吐雾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知道郭铭很满足目前的工作现状，享受这份工作带给他的片刻悠闲和另一份收入。想到这里，陈知非没有说话，看着桌上的纸面心情很复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实在想不明白胖经理把他调到报关公司干什么？这个公司里有这么多人，又不是找不到需要的人，非得要把他弄过来。他突然想到胖经理用他大概是为了能免税，按比例安置残疾人就业，但报关公司已经有了残疾人郭铭，一人已足够，按理说公司二十多人是不需要再把他调来。陈知非觉得这个问题好奇怪，但他又不想知道太多，他觉得沈总已经告诉他答案了。胖经理想要的人，公司没有理由不给人，这就是答案。说实话，他不喜欢跑单员的工作，他已经习惯了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扫描报关单，他觉得自己挺适合做这个工作，可是事与愿违他连这个工作却做不了。他甚至想象到当他拿着郭铭的双肩包走进公司总部的情形，那些聋哑人一定是要笑死他了，他们可能还会挖苦说陈知非呀，你工作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做起郭铭的工作呢？！仅凭这一点，陈知非心里是不能接受的。胖经理见陈知非犹豫的样子，以为他动心了，有意考验他的心性，又在纸上写：复审和跑单，你选哪一个工作？陈知非惊奇的看着胖经理，觉得她这种做法太不严肃了，她怎么可以强人所难，逼迫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呢？他本来想对胖经理说要回公司总部扫描报关单，又觉得这种说法太不现实了，回想今天早晨自己被沈总从公司里“逼”出来，等于是变相的将他撵出来，要回去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这么踌躇着，迟迟不肯表态，一回头见胖经理虎视眈眈的注视他，陈知非只好艰难地用手指点到“复审”这个字眼，胖经理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马上又写：我不要你晚上加班，你工作到五点半就可以下班回家。看见这段话，陈知非感到意外又惊喜，心里的忧愁马上烟消云散，抬眼看了一下胖经理，胖经理也看着他目光显得很诚恳，似乎又那么坚定，仿佛一切都不在话下。胖经理又写：只要你好好工作，我会给你加薪，不会亏待你的。看到这里，陈知非咧嘴笑了，笑得有些勉强，暗自思忖胖经理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无非就是希望他能好好工作。于是他在纸上写下一段话：你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得到陈知非肯定的回答，胖经理扯着嗓门冲门口外喊道：“小孟——小孟——小孟，你过来。”小孟听见胖经理的喊声隔了一会赶过来，他站在门口，看了陈知非一眼。胖经理指着陈知非对小孟说：“陈知非从今天开始跟你学校对报关单，你一定要把他教会，明白吗？”小孟看着陈知非有点不开心的样子，昨天通过几次谈话后他已经了解到陈知非是个聋子，讲话特别费劲，需要用笔谈才能沟通，才能理解别人说话的意思，要手写，麻烦的不得了。现在听见胖经理要他教会陈知非校对报关单，脸上厌恶的表情霎时掩盖不住了，可想而知让一个正常人教聋子校对报关单是多么麻烦的事，换了谁都一样。小孟没有说话，胖经理知道小孟心里的想法，知道他嫌麻烦，不想教陈知非学校对，就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你一定要把他教会，一周之内必须要学会!”小孟面露难色，见胖经理态度很坚决，只好接受了这个任务。胖经理回头对陈知非说：“你跟他去吧，有什么不懂得问题你问他，他会告诉你的。”陈知非跟在小孟身后回到工作岗位上，坐在桌子对面的报关员、预录入员，还有邻座的审单员都看陈知非，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早晨发生的事情。陈知非朝他们扫了一眼，心里嘀咕着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一边又困惑的想他们是怎么知道那边消息的？果然不出所料，小孟才坐下来，边上一个长得很帅的年轻报关员看着陈知非，问小孟：“他怎么回来了？“好像陈知非不应该回来似的。小孟回答说:“董经理刚才说了让他学校对，一周之内必须要学会。“听见这句话，那些报关员默然无语，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孟才说完，又回头看了一下陈知非，抓起桌上的纸写道：你今天早上去哪里了？陈知非故意大声回答：“我回公司总部了。小孟“哦”了一声，看着边上的那些年轻男女笑了，笑得很意味深长，没有再说什么，埋头校对报关单。陈知非不理会他们怎么看他，他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学会校对，学会复审员应做的工作。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变成相当重要的人，或者说就是他学习校对的“师傅”，他要讨好小孟顺利通过试用期。

　　小孟从凌乱的桌子上找出一票已经校对好的报关单，拿过来让陈知非看，一边对他说，呃，你看这个……呃，你看每票核销单的纸张背面都有预录入员盖章的编号和姓名；校对核销单，有配舱回单，手写报关单，条形码，发票，装箱单，商检，农业出口登记证明，许可证，核签单……等资料，校对核销单主要是校对核销单上公司公章内的经营单位和核销单编号与预录入报关单的批准文号和经营单位是否相符，配舱回单上的关单与预录入报关单的提运单号是否相符……校对的时候要特别留意几个地方，如：贸易方式、结汇方式、运抵国、境内货源地、成交方式、中文品名、件数、毛重、净重、币值和总价，还有这个货币单位，如美元、英镑、港币、日圆、人民币等，这几个地方出错率比较高，一定要特别注意哦。报关单校对完，遇有两个以上或多种中文品名的报关单，装箱单上的件数，毛重，净重和金额一定要自己用桌子上的这个计算器认真用加法加一遍，确保审核的报关单数字没有差错。报关单校对完还要用小方章在纸张背面敲上自己的姓名，没有的话你写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这样便于以后出了问题可以追查当事人的责任，保证报关单审核的质量……小孟说完这些话，见陈知非木然的样子，知道自己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全白说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双手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里面。陈知非尴尬的拿起报关单独自看起来，又偷眼看了一下桌子周围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他想小孟明明知道他耳朵听不见，还要故意给他讲这么多，让他感觉无所适从，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心里感到很烦躁，不知自己能不能学会校对报关单，能不能在一周之内学会，他对自己是没有底的，他希望有人能理解他。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小孟抬起头来，可能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对陈知非歉意的笑了一下，又抖擞起精神来把刚才说的话写在一张废纸的背面，陈知非看了半天总算看明白了。对小孟写成麻花状的字体心里很有意见，那些字需要仔细地辨认才能看懂，又转念一想看不懂字可以问他，只要他不怕写字麻烦，所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