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有许许多多的疯子。

  西列斯无法反驳这个说法。

  康斯特公国的底色可能是守序的, 可是那也仅仅只是在这里。公国之外,无烬之地机遇与风险并存,堪萨斯公国是凯洛格口中的“混乱”。

  而即便是在拉米法, 叛教者、旧神追随者、失控的时轨等等,也全都在向西列斯展示出这个看似和平的世界底下的暗色与淤泥。

  他沉默了片刻, 最后说:“不过,仍旧有与这群疯子对抗的人们。”

  多米尼克笑了起来:“诺埃尔教授,你如同夸奖你的学生一样, 正在夸奖我吗?”

  西列斯心想,他可没怎么夸奖过他的学生。

  但是他点了点头。

  “谢谢。”多米尼克说, “总有人需要做点什么。”

  西列斯想到这位往日教会调查员曾经的经历,便问:“酷刑研习会对于拉米法城的渗透……如此严重吗?”

  “这要看与什么对比。”多米尼克说,“单就旧神追随者这个范畴来说, 的确如此。因为总有人生活不如意, 然后就被他们的理念吸引。

  “先受苦, 然后得到救赎。现在的苦难只是为了未来的美好。这听起来足够美妙。”

  西列斯低声说:“自我安慰。”

  多米尼克叹息了一声:“他们别无他法。”

  西列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地球来客不太赞同这样的做法,但这也是这个世界的特色。毕竟,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存在。

  多米尼克将那个笔架放进一个袋子里, 贴上标记,然后收进抽屉里。

  西列斯望着他的行动,斟酌着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差不多。”多米尼克说, “之后会有人去调查一下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份和行踪, 进行登记。他现在还没有加入酷刑研习会,但是他的出现足以证明, 最近的酷刑研习会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天知道他们有什么图谋, 又或者是想要趁机敛财。人们在这方面总是抱有着些许幻想, 以为可以靠金钱抵消自己现在生活中的不顺利。”

  西列斯保持着沉默。

  多米尼克抱怨着,随后又想起来什么,对西列斯说:“你之前将那张手稿送过来了,是吗?”

  西列斯点了点头,补充说:“我交给了格罗夫纳主教先生。”

  “是的,是的。主教将那张手稿给了我。”多米尼克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不过,我也没能调查出来什么。”

  “卡贝尔教授的下落……”

  多米尼克摇了摇头,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点的姿势,看起来也放松了一些。刚才酷刑研习会的话题让他有些抗拒,所以整个人都十分紧张。

  而提到卡贝尔教授的事情,他反而更为冷静和松弛。

  他说:“卡贝尔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

  西列斯微微吃了一惊:“从七月份开始?”

  “他曾经也是拉米法大学的教授,拉米法大学的学制你应该非常了解。七月的第一个礼拜,学生们完成期末考试,然后放假。”多米尼克说,“卡贝尔就是在那个时候失踪的。”

  “那他的家人怎么会这么晚才报警?”

  多米尼克回忆了一下:“按照我们现在的调查结果来看,他似乎得到了某个消息,于是匆忙辞职,与家人告别,在假期开始的第一天就离开了拉米法,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多米尼克摇了摇头,并且说:“他没有将自己的目的地告诉任何人。”

  西列斯微微皱了皱眉。

  多米尼克说:“我们从他家里——他是独居,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偶尔会过去拜访他。卡贝尔离开拉米法的时候,写信和他们两个说了一声,信中说自己会离开半个月到二十天的时间。

  “半个月之后,他的姐姐去他家里找他,但是没有人。又过了十多天,卡贝尔还是没有回来,他的哥哥姐姐就报了警。

  “他家中藏有不少失控的时轨、手稿和古籍,其中一些十分……危险。我们认为他可能与旧神追随者扯上了关系,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某位旧神的信徒,或者正在研究某位旧神。

  “可能性有许多,但是没有一个真正明确的指向。我们认为,他可能将一些重要的资料随身携带着。你送过来的那张手稿有一定的研究价值,但是我们没能找到那句摘抄对应的书籍,所以也就……”

  多米尼克不禁摇了摇头。

  西列斯问:“康斯特公国官方对于他的去向调查也无能为力吗?如果他离开了拉米法城……”

  多米尼克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为什么你会觉得康斯特公国会对这事儿有帮助?”

  西列斯顿了顿,说:“如果他离开了康斯特公国,那总应该有登记之类的手续吧?”

  “不不不。首先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离开了康斯特,还是说在康斯特公国境内某个地方。”多米尼克说,“其次,就算他真的离开了康斯特,去往了无烬之地,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他的出境记录。”

  西列斯有些诧异。

  多米尼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你没有去过无烬之地吧?”

  西列斯说:“我的确没去过。”

  “迷雾的分割线并不是那么明确。不是有一条线将两侧划开,这边有迷雾那边没有迷雾……并不是这样。”多米尼克解释说,“在国境线的有些地方,迷雾可能已经蔓延到城市边缘。

  “我们没法确切地知道那些模糊地带的情况。总有人会从那儿偷渡。而对于那些想要去往无烬之地的人,通常来说,公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西列斯有些困惑地问:“为什么?”

  多米尼克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因为,无烬之地仍旧有许多地方,是我们不够了解的。”

  西列斯恍然。

  那些想要离开康斯特公国,去往无烬之地的人,就是这个时代的探路先锋。他们可能只是为了寻求一份机遇、一个发财的机会,所以下定决心,咬牙离开。

  但是,他们的行动也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这个时代的发展。

  “以前更加疯狂一些。”多米尼克说,“雾中纪刚开始的时候,吾神庇佑了少有的几个未被迷雾笼罩的国度,让人类得以苟延残喘。

  “在那之后,迷雾慢慢消失,休养生息的人类慢慢繁荣起来,于是再一次对无烬之地产生了浓厚的探寻意图。那个时候的人们近乎疯狂地追逐着可能的机遇和发财机会。

  “一些来自雾中纪以前的地图给了他们最初的指引。不过在迷雾笼罩之后,无烬之地的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变故。”

  说到这里,多米尼克停了停,然后就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西列斯听着他说的内容,心中思索。

  难怪安缇纳姆相关文学中,“人”的部分会这么多。

  一方面神明纷纷陨落,信仰日渐颓靡,到现在,只有一些被认为是疯子的旧神追随者仍旧在活跃。自然而然地,人的文明在这个世界占据了上风。

  另外一方面,安缇纳姆庇佑了人类文明最后的火光,并且让其慢慢壮大。这就让这位雾中纪新生的神明,与人类文明有了分不开的联系。

  就如同地球神话中,那位为人类偷盗火苗的普罗米修斯。神的行为由此与人的文明联结在一起。

  西列斯想了片刻,将心思收拢回来,说:“所以,现在很难找到卡贝尔教授了。”

  “是的。”多米尼克叹了一口气,“一桩疑案啊。”

  西列斯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来那位助教,便问:“卡贝尔教授的助教似乎也联系不上了。你们有找到他吗?”

  多米尼克摇了摇头:“并没有。他同样失踪了。不过他的失踪时间比卡贝尔晚得多,是在7月20日左右。他同样是在家中留了封信,说他会在八月份之前回来,但是却再也没有出现。”

  西列斯沉吟片刻,说:“我认为,他走得有些……匆忙。”他停顿了一下,“因为,卡贝尔教授离职之后,学院那边原本是打算让这位助教接任教授的职位,并且也做好了相应的交接工作。

  “但是,在学期即将开始的时候,这位助教却联系不上了。他在家里留了信件,却没有向学院那边通知一声,这就显得……十分离奇。”

  正常人遇到突发事件,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第一反应的确是给朋友和家人留下讯息,但是只要时间来得及,那他理应通知一下工作单位。任何一个有责任心的成年人都会这么做。

  但是这位助教却没有。西列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怀疑其品性,所以只能怀疑是事情过于突然,他不得不匆匆离去,根本来不及通知拉米法大学。

  多米尼克嘟囔着说:“他不会也和卡贝尔的失踪有关吧?”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等等,也不是没可能啊。”

  “卡贝尔教授在假期的第一天就离开,那是7月10日。他说会在半个月到二十天的时间里回来。而助教的离开是都7月20日。比卡贝尔教授晚了十天。”

  多米尼克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西列斯:“你觉得,这名助教是去找卡贝尔了?”

  西列斯说:“我认为这是一种可能性。”

  多米尼克沉思着。

  “况且,比起卡贝尔教授来说,这名助教可能会在匆忙之下忘记带走一些重要的资料。”西列斯说着,又摇了摇头,“只是一种猜测。”

  “不,你说得对。”多米尼克感叹着,“我们一直将这两件事情当成独立的事件来处理。”

  西列斯沉默着。

  从一开始,他就认为这两个人接连失踪,不可能是独立的。他也将这样的态度向多米尼克表现了出来。不管如何,他希望往日教会能调查出一个结果。

  不管是生是死。

  想到那张手稿上那些潦草、凌乱的字迹,西列斯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不早了,与多米尼克的这次谈话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当西列斯与他告别,离开后殿的时候,怀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

  西列斯感到些许的疲惫。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慢慢往外走。夜晚的大教堂显得过于寂静,让西列斯情不自禁地想到,这样历史悠久的古建筑中,是否会有幽灵在深夜游荡?

  中殿的烛光打断了西列斯的遐想。

  班扬骑士长仍旧站立在安缇纳姆雕像的一旁,静默到同样如同一尊雕像,威武而庄严。他看到西列斯,表情软化了下来。

  他微微笑着,对西列斯说:“怎么样?是否得到一个结果?”

  西列斯回答:“多米尼克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班扬便说:“那就好。”他问,“关于叛教者的报酬,诺埃尔教授,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想到往日教会的阔绰,西列斯带着些许愉快的情绪,回答了班扬的问题,“叛教者的问题也算是解决了吧?”

  班扬顿了一下,没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西列斯微微一怔,不由得说:“出了什么问题?”

  班扬叹了一口气,面容上出现了一些苦恼的成分。他说:“我无法向您完整地说出这件事情的经过。总之……我们如此急迫地找寻这个叛教者,是因为他偷盗了教会内部的一个重要物品。”

  西列斯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想,他当然知道。往日教会各大教区的教士名单嘛。跑团的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但是班扬的话让他产生了一个不太妙的联想。

  他说:“叛教者已经被逮捕了,但是……”

  “他说他把那个东西弄丢了。”

  西列斯微微皱眉,有点惊讶地低声说:“怎么会……”

  西列斯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叛教者被逮捕,就意味着这事儿已经结束了,可是……

  班扬苦笑了一下。

  西列斯说:“会不会是他已经将那个东西转手了?”

  “不。”班扬摇了摇头,“当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就像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西城到处转悠。他根本不知道将那份……那个东西,丢到了哪里。”

  西列斯顿时无言以对。

  不是吧……这个叛教者,是不是有一点……笨?

  西列斯产生了非常微妙的情绪,让他不由得沉默了两秒,然后他才说:“如果复现一下他的行动轨迹,总应该能够找到的吧?”

  班扬摇了摇头。

  夜色已深,除了西列斯这样的倒霉蛋,估计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到教堂了。于是班扬也仔细地和西列斯解释着——不知道这样的耐心中,有多少是因为上一次心理学判定大成功带来的功劳?

  班扬说:“在他逃出教会之后,他通过公共马车去往了旧城,随后潜伏了下来。但是他的伤势不断恶化,于是被迫找到了一名医生。

  “他迫使那名医生帮助他治伤;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将他抓获。巧合的是,那正是您曾经租住过的房间。”

  西列斯不动声色地问:“米尔福德街13号?我才从那边过来。”

  “因为您之前遇到的事情?”

  “那是一个漫长的话题。”西列斯说,“房东的儿子被那个疑似旧神追随者的人,用小刀割伤了,所以我们就从欧内斯廷回到了米尔福德街13号,然后找到了切斯特——那名医生,帮忙治伤。”

  “这可真够巧合的。”班扬摇了摇头,“我们是在这周二下午的时候将叛教者抓获的。”

  周二。西列斯想。他周二的时候也非常的忙碌。周二同样也是现在不知去向的布鲁尔达罗订婚的日子。

  周二发生的事情可真够多的。

  “你们是在米尔福德街13号直接抓的人?”西列斯不由得问。

  班扬说:“没那么明目张胆。那几天我佯装想要租房,在洛根集市附近询问情况。周二上午的时候,我在米尔福德街12号的房东太太那儿听说,13号的二楼入住了一位医生。”

  米尔福德街12号?

  西列斯回忆了一下,心情突然有点古怪。他想,那不就是霍维太太?霍维太太不就是将旧城夜晚影子传闻的故事告诉费恩太太的那个人?

  此前西列斯还觉得那个传闻就是人云亦云的怪谈罢了。

  霍维太太恐怕就是从费恩太太那儿听说了医生的入住,随后控制不住自己八卦闲聊的冲动,将这事儿又转告了暗地里寻访的班扬,阴差阳错帮了个忙。

  班扬没想到西列斯已经想到了霍维太太的身上,他继续说:“随后我一直在关注米尔福德街13号的情况,周二下午的时候便发现二楼医生的房间里有人影闪动,便上楼,刚巧就抓住了那名叛教者。”

  西列斯谨慎地问:“这个时候,他已经将那个东西弄丢了?”

  “是的。”班扬叹了一口气,“他说他过去一段时间躲藏在旧城的地下通道里,因为伤势越发严重,所以不得不去看医生,但是又不敢去诊所里面。

  “在多方打听之下,他从地下帮派那儿听说有位医生入住了米尔福德街13号,于是就去了那儿,威胁医生给他治伤。那已经是他第二次去找那名医生了,是为了换药。

  “那段时间里他伤得太重,发了高烧,整个人都有点迷糊,所以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弄丢了他之前偷走的物品,只知道是他在西城的这几天里。”

  西列斯皱眉听着,突然注意到一个关键点:“地下帮派?”

  “对。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地下帮派那儿怎么会有米尔福德街的医生的传闻。”班扬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也没法调查得这么细致。”

  西列斯心想,别是安东尼费恩这个年轻的男孩把消息传出去的吧?

  因为从父亲那儿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就生搬硬套,努力说了点自己认为有用的、新鲜的信息,用来应付地下帮派?

  糟糕,他居然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西列斯本来觉得叛教者的逮捕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他已经透露了这人的大概活动范围。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过程中有这么多……复杂的巧合。

  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又说:“既然这样,你们要找的那个东西,会不会落在了地下帮派那儿?”

  班扬说:“我们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还没得到任何的线索。”他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诺埃尔教授,要是您能再提供一条线索就好了。”

  西列斯摇了摇头,心想班扬骑士长居然也会开玩笑。他说:“我恐怕没有那么万能。”

  班扬也爽朗地笑了一声。

  叛教者的话题告一段落,西列斯正要与班扬告别,突然想起来之前班扬曾经提到过的,如果西列斯有学术上的需要,那就可以向往日教会求助。

  正好现在西列斯正在研究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他便说:“班扬,我想请问一下,教会这儿有关于萨丁帝国的资料吗?我正在研究流浪诗人。”

  听到西列斯最后一句话,班扬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问:“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

  西列斯点了点头:“我在寻找他们的作品。”

  班扬回忆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是有的。”他笑起来,“我回头帮你寻找一下。找到的话,我会写信通知你。”

  西列斯感谢了班扬的帮助,与他道别离开。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的这个选题看起来有些生僻,但是他居然已经能够找到起码三条渠道——凯洛格、阿方索、班扬——来获得相关的知识。

  这让这篇论文的前景略微光明了起来。

  他稍微提振了一些情绪,走出教堂,在附近找到一辆出租马车——公共马车早已经停运了——然后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

  洛伦佐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西列斯看到二楼的灯光亮着。他轻手轻脚地上楼,没想打扰洛伦佐,但是在经过二楼的时候,洛伦佐反而主动开了门,对他说:“一楼那儿有你的一封信。”

  西列斯微怔,然后向他道谢。

  “你实在是太忙碌了。”洛伦佐感叹了一声,“早点睡。对了,别忘了写小说。”

  西列斯:“……”

  那他还是早点睡吧。

  他返回一楼拿上了自己的信,回到三楼卧室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因为今天这一通折腾而要散架了。虽然看起来一整天都没遇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危险,但是……

  西列斯知道,危险迟早会降临的。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神,然后起身去洗澡、洗漱、换衣服、洗衣服——衬衫的有些地方沾到了安东尼的血,他努力搓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将这件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他想,这个世界的洗衣皂还是不如地球的好用。

  等他稍微减轻自己的疲惫,坐到书桌前拆开信件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明天还得回西城,和费恩一家吃顿饭。西列斯心不在焉地想。或许可以趁机询问一下他们是否注意到叛教者的事情……他是否可以直接和切斯特对话呢?

  但是他与那名温和的医生不太熟。指现实。他对跑团剧情里的那名医生是十分了解的。但是现实中的商人兰米尔都去参与莫名其妙的星之尘生意了。

  他可不能保证,自己知道的跑团角色,就与现实中的他们完全对应。

  西列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展开信纸阅读了起来。

  这封信来自于就快要被西列斯遗忘的,他负责的那个社团——苦难记事。写信的人是这个社团的社长,也是一名年轻的学生。

  在信中,他彬彬有礼地询问西列斯,周一上午是否有时间与其会面,他们可以聊聊与社团活动有关的事情。

  他会在主城堡一楼的一间活动室自习,一边等待西列斯,到时候西列斯可以直接来找他。如果西列斯周一上午没有空,那么也可以回信另选一个时间。

  信中十分体贴地列出了几个候选项,供西列斯筛选。

  落款是这个学生的名字:霍雷肖德怀特。

  整封信的措辞令西列斯感到十分舒适,简洁礼貌,没有刻意的讨好或者无意中流露出的轻视,看起来克制而内敛。

  这十分符合西列斯在最初听闻这个社团的存在的时候,对其成员勾勒出的一些性格特征。

  然而现在西列斯却从多米尼克那儿,听闻了与酷刑研习会相关的一些事情。

  他不禁想,这个社团,是否与酷刑研习会有关系?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要研究历史上的苦行与自我约束,研究信徒们践行信仰的方式?

  西列斯不太想怀疑学生,便抛却了这些心思,将这封信收好,在笔记本上写下来周一上午的这趟行程。

  明天要去西城。周一上午与社团的学生见面;下午要去历史学会,估计能听到布鲁尔行踪的相关进展……

  西列斯骤然叹了口气,感觉十分忙碌。

  他在笔记本上整理了一下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收获,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日程安排。随后,他就早早躺上床,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二天上午,他稍微放任自己赖了会儿床,在八点半的时候起床洗漱。九点钟的时候他去食堂吃了点早餐,随后就搭乘公共马车,晃晃悠悠地去到了洛根集市。

  他想了想,干脆在集市上购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和甜品。他与费恩一家的关系愈发亲密,但过去吃饭也不好意思空手去。

  在集市这儿,他还特地注意了一下格雷森食品公司的店铺。他发现,格雷森的店铺还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洛根集市的许多黄金位置。

  格雷森的标志——一个倒三角,以及中间一个大笑着的嘴巴——也印在了这些店铺的门牌上。尽管这个标志有些古怪,但是却令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西列斯本来只是买了一些水果,但是路过格雷森甜品店的时候,他被热情的店员塞了一张广告卡。他不知道这样的广告卡是兰米尔动作很快,还是之前就已经有了的。

  不论如何,带着一点支持自家生意的心思,西列斯就走进去,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好几样甜品,打算送给费恩太太和安东尼吃。

  ……或许伯特伦也会喜欢这样的甜品?西列斯猜测着。

  他发现这个时代的许多甜品,在外形和气味上都已经十分接近地球上西列斯吃过的那些。他本来想要靠贩卖食谱赚一笔钱,不过现在他不缺钱,又十分忙碌,所以就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了下来。

  很快,西列斯离开洛根集市,来到了米尔福德街13号。

  他进到一楼门厅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伯特伦的声音。等他敲了敲门,费恩太太打开门的时候,他更是听到了一阵大笑声。

  “……西列斯!你来了!”伯特伦站起来迎接他。

  “上午好。”西列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不只有费恩一家,还有埃里克和他的太太。那是个瘦削、苍白的中年女人,但是目光温和清澈,面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

  她与埃里克坐在一块,两人的穿衣打扮都朴素整洁,在伯特伦家中也不显得局促和尴尬。

  西列斯把买来的水果和甜品放到茶几上。

  伯特伦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安东尼已经欢呼一声,从袋子里拿出甜腻腻的蛋糕吃了起来。

  伯特伦费恩当场便翻了个白眼。

  这对不能说相看两厌但也总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父子,顿时就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西列斯注意到茶几上还摆放着一套崭新的陶制茶具。费恩太太在一旁轻声解释说:“那是科伦斯先生带过来的。听说是他太太做的,真是心灵手巧。”

  这说话的内容,要是往常的费恩太太,那么西列斯恐怕会觉得她尖酸刻薄。不过现在费恩太太的语气显得宽和了许多。

  西列斯微微笑了一下,说:“他们一家都很重视这份工作。”

  那套茶具恐怕是埃里克的太太连夜赶制出来的,将这样的东西送过来,也足以证明他们的诚心。

  费恩太太点了点头。

  中午的时候,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伯特伦请客,席间又一次提及了昨天晚上他们在交易会上的事情,并且连连感谢。

  饭后,埃里克太太的工作也确定了。伯特伦决定在今年的交易会结束之后,就搬去东城,这期间会去寻找一套合适的房屋,而他们搬走之后,埃里克一家就可以住进米尔福德街13号。

  皆大欢喜。

  他们从餐厅慢慢往回走。伯特伦在与埃里克聊天,内容大概是与欧内斯廷、交易会、无烬之地相关的事儿。这两个中年男人反倒是十分聊得到一块去。

  费恩太太则和埃里克的太太走在一块,西列斯听见费恩太太在请教陶艺和其他的手工艺。费恩太太能发展出一门爱好也是不错的事情,免得日子太过清闲无趣。

  西列斯就与安东尼走到了一起。

  这个年轻的男孩总是有点叛逆和倔强,不过在某些时候意外敬畏西列斯。

  西列斯想了想,问:“安东尼,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安东尼警惕地看着西列斯,说:“你答应我的……”

  西列斯沉默片刻,然后说:“你要去上学了。不如早点预习。”

  “我……”安东尼气得脸都红了,“我知道!”

  “知道就好。”西列斯点了点头,又说,“不过我不是想问这事儿。”

  安东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然后愤愤地说:“恶劣的成年人!”

  西列斯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然后说:“我想问的是,你是否将二楼租住的那名医生的消息,告知了地下帮派?”

  安东尼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近乎惊恐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西列斯想,果然。

  居然真的是从安东尼这儿流出去的消息。西列斯感叹了一声。

  安东尼大概是更加敬畏西列斯的敏锐和无所不知了,他嘟嘟囔囔地说:“我……你跟我说的……我就没把我爸爸那边的事情告诉那个人。

  “至于二楼租住的那个医生,很多人都知道他来了。我透露出去也不算什么!”

  说着,他就慢慢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西列斯瞧了他一眼,然后问:“周二的时候你在家吗?”

  “周二?”安东尼愣了一下,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哪一天是周二。

  西列斯不忍心地挪开了视线。

  隔了片刻,安东尼摇了摇头:“不,不在。那个医生来了之后,说我妈妈身体不好什么的,然后我妈妈就预约了周二的身体检查,我们一起去了,然后在东城转了转……早上出发,吃了晚饭才回家。”

  西列斯恍然。

  伯特伦之前的确和他提到过费恩太太检查身体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也发生在周二。

  忙碌的周二啊。西列斯不由得又一次产生了这个想法。

  这么说来,费恩一家应该和叛教者没什么关系了。西列斯这么想。如果想要知道一些信息的话,恐怕还是得从切斯特医生那儿下手。

  想了半天,西列斯突然觉得有些无奈——到最后,跑团剧情里的事情,还是要依靠跑团的角色来解决吗?

  他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直接去找切斯特,所以只能从长计议了。

  他或多或少有些在意那份名单的去向,这是跑团剧情中未曾出现的可能,是因为西列斯的到来而对这个世界造成的蝴蝶效应。他不能不关注。

  西列斯与费恩一家在洛根集市那儿道别,又与埃里克一家聊了几句。埃里克再一次感谢了西列斯的牵线搭桥,而西列斯让他不必在意这事儿。

  他们与彼此告别,西列斯乘坐公共马车回到了拉米法大学。

  这个时候,时间是下午两点。西列斯睡了个短暂的午觉,然后在三点的时候起床,开始写小说。他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写了一章,然后去食堂吃了个晚饭,随后绕着拉米法大学散了个步。

  他甚至瞧见了几个眼熟的学生,便微微颔首,与他们打了声招呼。

  当然,他没听见学生们暗自称呼他为“魔鬼教授”的声音,不然他多半就没这个闲心和学生们打招呼了。

  晚上的时候,他花费了一点时间列出公选课和专选课的书单。好在教案已经列好了,书单列起来也比较快。

  大概在八点的时候,西列斯做完了一切正事,也打理好个人卫生和房间卫生。然后他带着点闲适的心态,从交易会上购买的两本书中挑选了一下,最后选中了那本画家手稿。

  正好明天应该能听闻布鲁尔的事情的最新进展。西列斯想。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这份手稿。

  在地球,有一些知名的艺术家、导演、作家之类的,会出版自己的作品幕后谈,类似传记性质,还会附上自己的的手稿照片。

  不过那毕竟也是经过精心编排和整理之后,展示出来的结果。

  而西列斯昨天买到的这本手稿,并非原模原样的手稿,而是后人的抄本,不过时间也已经十分古老了,本子的封皮都显得破破烂烂的。

  这位画家的名字是利昂吉尔伯特。西列斯对雾中纪的艺术家不太了解,但是也对这位画家有所耳闻,不过主要是因为其生平。

  利昂吉尔伯特是雾中纪初期的一名画家。他年少成名,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因为一幅画而声名鹊起。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康斯特公国最负盛名的画家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仿佛突然江郎才尽,就此封笔。直到年近四十的时候,他才重新拿起画笔,画出一副被认为是“颠覆了利昂一切旧有画作的思路与风格”的惊世之作,然后就此辞世。

  西列斯未曾亲眼见过那幅画。原身对绘画领域并不感兴趣,而这个年代也不像是地球的网络时代,可以随时在网上浏览一切讯息。

  据说利昂的最后一幅画为一名私人收藏家所有,始终藏于家中,并不愿意公之于世。而其他有幸见过那幅画的鉴赏家、评论家等,也都三缄其口。

  随着时间的过去,这幅画也就成为了历史迷雾的一部分,无人知晓其中真意。

  唯一评价过那幅画的人,也仅仅只是说出了“疯癫”这两个字,就再也不愿意提及自己见到那幅画时候的感觉。

  看起来这幅画隐藏着什么秘密——旧神?西列斯这么想。因为这个世界许许多多的秘密,都是与旧神有关的。

  除却利昂那神秘的最后一幅画,他二十岁封笔以前的画作,大部分都在拉米法国家博物馆中公开展出,西列斯曾经也去欣赏过。

  利昂年轻时候的画作大多色彩鲜艳、浓重、明媚,多为风景画,属于第一眼就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格。他喜欢描绘城市与乡野,又或者两者结合。

  据说他小时候常年与祖父母生活在乡下,但是在开始学习画画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父母回到了拉米法城。在他封笔后,他离开了拉米法,在附近的一个村庄里独自度过了二十年。

  没人知道那二十年里,利昂都遭遇了什么。同样没人知道,二十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要回到拉米法城,邀请了不少的鉴赏家和评论家,共同见证他最后一幅作品的诞生。

  据说这是艺术界的未解之谜。

  西列斯对于利昂曾经的遭遇没什么好奇心,他知道,史学界必定有不少人会研究这些东西。他要是好奇的话,还不如去瞧瞧相关的论文。

  不过在真的仔细阅读这份手稿之后,西列斯却诧异地发现,这份手稿,恰恰是在利昂与世隔绝的那二十年里写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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