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列斯告辞离开之前, 伯特伦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格雷森食品公司的收益, 等到月底应该就会有第一笔分红,到时候注意信件查收。”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听到这个消息,他真心实意地说:“这算是个好消息。”

  “应该是笔不菲的数额。”伯特伦笑起来,“格雷森最近的发展真是不错, 我甚至觉得我当初的投入有些少。不过, 暂且观察一下。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商人想要投资格雷森。”

  “知足常乐。”西列斯说,“你现在的生活十分稳定和美满。”

  “的确。”伯特伦说。

  西列斯与他们告辞,然后离开了米尔福德街,去洛根集市乘坐出租马车。时间不早了,早已经超过了之前费恩太太提醒他的那个时间点。

  西列斯对那个西城阴影的传闻半信半疑, 一路上都有些警惕, 但是最终却毫无发现。

  他不禁想,难道, 那真的就仅仅只是一个谣言?可是, 如果真的是谣言的话, 怎么连阿方索卡莱尔都特地提醒他这事儿?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启示者!

  西列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 打算有空的时候去翻阅一下之前购买的那本《拉米法城的幽灵》。

  他坐在颠簸昏暗的车厢中,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到万分的疲惫。昨天一晚上没睡, 今天又如此奔波, 精神还一直紧绷着, 他也有点撑不住了。

  西列斯大概在将近十点的时候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在马车上他差点睡着。他给了车夫多一些的小费, 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进门。

  二楼, 洛伦佐又一次探出一个头:“你有两封信,亲爱的室友。我觉得我就像是你的专属信使一样。”

  “感谢你,亲爱的信使。”

  洛伦佐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说:“你看起来很累,早点睡觉吧,诺埃尔教授。”

  “明天上午我还得和学徒们见面。”西列斯说,“看起来又是令人疲惫的一天。”

  “你果然是累过头了。”洛伦佐调侃说,“以前没见你抱怨这事儿。”

  西列斯闭上嘴,皱起眉。

  洛伦佐笑了起来:“你快点去睡觉吧!晚安!”

  西列斯也说了一声晚安,然后去一楼的客厅那儿拿上那两封信。他注意到一封信比较薄,另外一封信却很厚,好似塞了不少的纸张。

  他困惑了一瞬间,但是他在困倦中也懒得计较这么多。回到房间之后,他快速地洗澡洗漱,连衣服都打算放到明天再洗,然后就躺上床,昏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压根就没想到那个困扰自己两天的梦境的事情。

  而当周四的清晨,西列斯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骤然惊醒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居然一夜无梦,完全没有梦见那海面与那孤岛。

  他从床上坐起来,略微困扰地想,所以,就真的如同格伦菲尔所说,只不过是因为那场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所以他的大脑自动自发地补全了梦境的内容?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带着点轻松的心情,西列斯把昨天的衣服洗干净,然后收拾了一下房间。他拿出了昨天晚上在交易会上购买的人偶,仔细凝视了一番。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的心态变化,他现在觉得这六个人偶丑萌丑萌的,完全没有昨天在地下通道发现它们时候的神秘与诡异。

  于是,西列斯将这套人偶放到了窗台上,算作是装饰房间的摆件。

  随后他在书桌前坐下来,拆开那两封昨天晚上没来得及看的信件。

  薄的那一封来自于阿方索卡莱尔。他告知西列斯,周五的时候,也就是明天下午,他会到拉米法大学的图书馆,并且带来了西列斯想要的,关于萨丁帝国流浪诗人的消息。

  西列斯有些惊喜的感觉。昨天在交易会和米尔福德街13号都没能碰上阿方索,但是没想到阿方索已经找到了他需要的信息。

  他在心中真诚地感谢着阿方索。他将此事在心中记下,打算明天下午去一趟图书馆。

  另外一封较厚的信,则给了西列斯更大的惊喜。那来自于班扬骑士长。

  上周六的时候,西列斯为了处理那个在交易会割伤安东尼费恩的男人的事情,特地去了趟往日教会的中央大教堂,还从多米尼克那儿听闻了酷刑研习会、卡贝尔教授失踪案、叛教者相关的信息。

  那天晚上,他也向班扬骑士长说到了自己最近在研究萨丁帝国流浪诗人,请求他帮忙寻找资料。

  而班扬骑士长果真帮西列斯找到了不少的资料。

  这封信之所以这么厚,就是因为班扬将有用的资料都放在了信封中,一同寄送了过来。

  “……随信附上我已经找到的部分资料。我请教会中的抄写员帮忙抄了一份,您可以随意使用。之后或许还能找到一些,不过我想您可能有急用,所以就先送过来一部分。

  “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帮忙的,诺埃尔教授,那随时都可以找到我。我将尽我所能。”

  西列斯拿出那一叠——起码有二三十张信纸大小的抄本——心中感叹,班扬骑士长不愧是剧本中钦定的好人啊。

  人际交往总是有来有回的。西列斯想了想班扬需要什么——往日教会丢失档案的下落?他想,或许他可以早点去找一下切斯特。

  他相信往日教会肯定已经盘问过切斯特与叛教者哈姆林之间的交流过程。但是,西列斯有骰子的帮助,他或许能注意到往日教会未曾发现的信息。

  西列斯将这事儿记在心中。

  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将近九点了。十点的时候他还需要和学徒们见面。于是,西列斯就只是匆忙扫了一眼班扬送过来的资料内容,就打算出门了。

  他仔细数了数,发现一共是27张摘抄纸。大部分都是选段。不同的来源都有着标注,不过那些书籍都是西列斯从未见过和听说过的,看起来是往日教会的内部收藏。

  这让西列斯对往日教会的藏书有些好奇和蠢蠢欲动了。

  他同时也注意到,其中绝大多数的抄写段落,都来自于同一本书——《卡拉卡克日记:一群被遗忘的人和他们生命的尽头》。

  如果按照这些选段来推测这本书的内容的话,那么这本书似乎是一个名为卡拉卡克的流浪者,在堪萨斯城度过的人生最后十年中的日记内容。

  正如西列斯所想的那样,堪萨斯城是一个贫富差距极为悬殊的地方。

  有钱人可以乘坐飞机——他其实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飞机”对应的说法是什么——而穷人只能一辈子缩在下水道旁边,等待着慈善机构赠送过冬棉被,和硬得足以打死人的长棍面包。

  不知道能不能将这本书从往日教会那儿借出来。西列斯心想。他其实对这本书中,除却流浪诗人以外的部分同样十分感兴趣。

  西列斯将信件和资料分门别类地收好,然后起身,换好西装,带上需要的东西(教案、魔药、胸针,以及其他一些东西),离开了宿舍。他先去了趟食堂吃早饭,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口放着一叠纸张,西列斯捡起来看了看,发现那是之前艾特利教授说过的,俱乐部申请表。他需要在一周内给出俱乐部学生的名单,而且越早越好。

  西列斯想了想,便决定等到晚上的时候仔细瞧瞧。明天下午他要去图书馆,正好顺路将名单交给艾特利教授。

  他便带着名单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他打开窗户,通了通风。

  这已经是8月11日,他在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度过了快要三个星期。这不是多么漫长的时间,但是西列斯却恍如隔世。

  上辈子在地球的生活,好像已经离他非常遥远了。

  西列斯坐在书桌后,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思索着。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在桌上无意识地写着什么。

  他重新比划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书写曾经的名字——贺嘉音。

  他的名字来源和寓意其实非常简单。他的父母觉得他的出生是个好消息,再加上他这个姓的关系,于是就希望他能活得开心快乐,“每一天都在期待好消息的到来”。

  每一天,都要心怀希望。

  某种程度上,贺嘉音也的确做到了。除了未能像父母期盼的那样早日成家,他的生活简直顺风顺水、人生赢家。

  当然了,三十来岁了,人到“中年”了,只是和朋友玩个游戏,居然就穿越到了这个隐藏着未知风险的世界,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母星……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

  他暗自垂眸苦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他就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在地球上的经历,不停地回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仿佛下一秒他就要遗忘。

  仿佛他永远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不。

  他始终认为,他的穿越背后,不是巧合、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神,有意为之。

  安缇纳姆。时空缝隙的看守人。

  如果祂的神位真的如同字面意义那样,那么祂难道不知道贺嘉音的穿越吗?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迎来了一位异界来客吗?

  可是,祂却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尽管信仰安缇纳姆的教会表现出了一种微妙的、过于主动的善意,但是安缇纳姆本身却始终遮遮掩掩。

  想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一切终究只是他的想法而已。或许,安缇纳姆根本不想屈尊向他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呢?或许,他的穿越就真的只是一次错误、一个巧合?

  而他短暂的生命在安缇纳姆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多萝西娅和朱尔斯来到他的办公室的时候,西列斯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与从容。

  无论真相是什么,他始终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能明白过来。

  相比之下,这样平静安逸的校园生活究竟能够持续多久,反而令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担忧。

  两名学徒都已经将西列斯布置的书单推进了不少。西列斯查看着他们的阅读笔记,内容都很用心、也很长,短时间内估计是看不完了。

  西列斯便说:“我会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反馈你们的读书笔记。这也是我的疏忽。以后你们可以在周一晚上将已经写好的读书笔记,以及其他任何学业上的困惑或者问题,将其一同送到海沃德街6号。来得及的话,我会在周四见面之前看完。”

  “好的,教授。”两名学徒都答应了。

  于是西列斯将这些笔记暂时放到一边,问他们:“这一周的阅读,是否有产生什么问题?”

  朱尔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暂时没什么问题。

  而多萝西娅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说:“教授,在我回家之后,我和长辈交流了一下你上周和我们说的那些话。”

  西列斯微微一怔,没想到这还能把多萝西娅的长辈扯进来。他便问:“你的长辈是怎么说的?”

  多萝西娅思索了一下,最后较为委婉地说:“我的长辈……主要是我爷爷,他不太同意您的想法。他觉得,尽管文学的性质的确是虚构的,但是最终还是要落脚到现实。

  “神明并非仅仅只是被描述,同样也反过来影响了文学。”

  看得出来,多萝西娅的话语恐怕还粉饰了一番。估计她的爷爷把西列斯大骂了一顿,认为西列斯误人子弟,说不定还要去多萝西娅换一位导师。

  西列斯听着,最后问多萝西娅:“你的爷爷是单纯从文学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还是从社会的角度?”

  多萝西娅困扰了一下,犹豫着说:“但是,您曾经说过,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文学。”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西列斯点了点头,“但是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命题。文学,以及其他的任何艺术、思想、政治等等抽象事物,与实际意义上的现实世界,是并不完全等同的。

  “有的时候,它们离得非常近,近到有一些文学作品就仿佛是在白描这个时代;但有的时候,它们又隔得非常遥远,远到读者觉得这个作者的思想仿佛是上个时代或者来自未来的人。

  “举一个例子来说,你认为沉默纪那些被称为‘精神污染’的,陨落神明的信徒的作品,与同时代的其他作品,有多少的相似之处?”

  多萝西娅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尔斯看看她,又看看西列斯,便说:“完全不像。”

  “是的。完全。”西列斯说,“而将范围界定到文学这个范畴,你认为是什么决定了这些作品的不同?是时代吗?是神明吗?

  “这些作品来自相同的时代。这些作品诞生的时候,神明正在陨落,或者已经陨落。”

  多萝西娅的眼眸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点燃了。她说:“是作者。”她停顿了一下,“不同的时代孕育不同的作者,不同的作者书写不同的作品。”

  西列斯微微点了点头:“你填补了我上周那句话的缺陷。”

  不同的时代诞生不同的作品吗?

  的确如此。可是,这中间还少了一个渠道和环节。

  朱尔斯参与进了这个讨论之中,没有带上自己的观点,只是单纯疑惑地问:“但是,教授,这一点和多萝西娅的爷爷的想法,似乎也没有什么矛盾之处?”

  多萝西娅的爷爷认为神明反过来影响了文学,而神明也的确是时代的一部分。

  这事儿如果要往更深刻的层次辩论,那恐怕就得从历史、文化、社会、经济、思想、政治等等的角度来入手了。人类文明的发展究竟是依靠自己,还是依靠神明?

  西列斯并不想谈及这些东西。况且,与地球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确是有神明存在的,这一点不可否认。

  最后,他只是说:“想象你们的面前有两本书。”

  两名学徒都愣了一下,然后凝神听着。

  “一本是歌颂神明——随便什么神明,比如,阿特金亚,音乐与艺术之神。”西列斯说,“这是一本歌颂阿特金亚的赞美诗集。”

  多萝西娅怔了怔,然后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

  西列斯没有注意,他继续说:“而另外一本书,是称赞一个帝国……比如,萨丁帝国,为其歌功颂德。”

  两名学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西列斯的这两个例子。但是他们还没明白,西列斯为什么要举这两个例子。

  西列斯便说:“那么,我的问题就是,你们觉得,这两本书的内容会有什么不一样?同样是赞美,赞美神明和赞美帝国,有什么不一样?”

  多萝西娅和朱尔斯都怔在那儿,仔细地思索着。

  西列斯近乎温和地说:“这不是真正影响你们学业和成绩的问题,但或许你们可以去思考一下。我们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并且,终究需要活着。”

  不等两名学徒反应过来西列斯的意思,西列斯便转而说:“好了,我们该谈谈别的话题了。来聊聊你们的论文题目吧。”

  学徒们纷纷回过神,与西列斯聊起了自己的论文选题。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偶尔会涉及到一些书单里面的书目。两名学生给了一些反馈,让西列斯对第二份书单的内容有了一些把握。

  一个多小时之后,周四与学徒们的会面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西列斯瞧着多萝西娅忧心忡忡、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怀疑她家中的长辈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被西列斯说服,并且善罢甘休。

  西列斯不再想那么多——那是下周四的事情。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站到窗边凝望了一下远方。

  ……然后他确定自己真的有点近视了。没有那么影响视线,当然。这可能和原来的西列斯诺埃尔疯狂的阅读习惯有关,也有可能和西列斯穿越过来之后,每天晚上都不得不熬夜处理事务有关。

  总之,他得去配一副眼镜了。

  在地球的时候,他也是戴眼镜的。但是西列斯有些怀疑这个时代的镜片打磨技术。

  很有可能是戴起来令人难受的夹鼻眼镜吧。西列斯这么想。

  他并不急着处理这事儿。

  下午,西列斯上完一节公选课,在下课的时候向学生们给出他的书单。学生们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抄写了西列斯的书单。

  西列斯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暗自好笑。但是他又觉得,嘲笑这群学生似乎不太道德。

  下了课,其他学生飞快地离开课堂,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后边追逐着他们。最后,只剩下凯洛格和西列斯留在教室里。

  凯洛格在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递给西列斯,说:“教授,我找到的,流浪诗人的作品。”

  “谢谢你,凯洛格。”西列斯说,“不过,我可能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你。”

  凯洛格望着他,认真地说:“好的,是什么?我很高兴……我能帮上忙。”

  西列斯从包里掏出那本开学前买到的,来自一位探险者的无烬之地游记,将其递给了凯洛格:“是一本游记,作者来自堪萨斯公国。我想,你能否推荐一名合适的翻译?”

  凯洛格将其翻开,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是,堪萨斯的文字。”

  西列斯松了一口气。能够放确认这一点,也就有了一个方向。他感到轻松了一点。

  “我认识一个,人,同样来自堪萨斯,他在做翻译的工作。”凯洛格说,“他现在在民俗学会,工作。叫,伊曼纽尔。我们这样的留学生……有什么事,会找他。

  “流浪诗人的这些作品,我也是拜托他帮忙,找到了一部分。”

  伊曼纽尔。民俗学会。

  西列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我也会向他表达我的谢意。凯洛格,你提交我的俱乐部申请表了吗?”

  凯洛格努力地点点头:“我很,荣幸。”

  西列斯微笑了一下。

  凯洛格突然又指了指那本游记,努力憋了两个字出来:“危险。”

  “危险?”西列斯一怔,“是游记的内容提到了无烬之地的危险?”

  凯洛格面露思索。她的语文水平好像不足以让她明白西列斯的意思。

  西列斯便说:“我的意思是,这个作者在无烬之地的时候,遇到了危险吗?”

  凯洛格点点头:“对,他遇到了……危险。”她又说,“还有,这个……这个……游记,危险。”

  “游记本身?”西列斯想了想。

  这本游记中提及的东西,很有可能涉及其他的启示者、旧神追随者,甚至于,旧神本身。旧神的污染很有可能就弥漫在游记上。

  这一点早在西列斯的预计之中。他之前就特地问过卡罗尔,并且卡罗尔的回答也让他放下了心——不认识的文字会在某种程度上阻隔旧神的污染。

  但是……

  西列斯又突然想到,但是他并没有在凯洛格的身上看到过象征着启示者的蓝色光辉。今天他没有进入仪式时间,但是上周四的时候,他是在仪式时间中的,也没有发现凯洛格的异样。

  凯洛格是不是启示者?又或者,她是通过别的办法察觉到了游记的危险性?不管怎么样……

  西列斯问:“这样的危险会对你产生影响吗?”

  凯洛格摇了摇头,她像是明白了西列斯产生了什么误会,于是她又一次解释:“游记……隐藏着……秘密。是……藏宝……图的线索。”

  她有点含糊地发着那三个音节,估计是平常不怎么使用,所以不够熟悉。

  她继续说:“别人会……想要。所以,教授要,注意,危险。”

  西列斯这才恍然。

  并非是他理解中的旧神或者启示者相关的神秘内容,而是与无烬之地的财富有关。许许多多的人都窥探着那样的财富,那当然是一种危险。

  藏宝图?

  西列斯不由得好奇了起来。这本游记中居然还隐藏了一份藏宝图线索?

  但是他曾经也翻阅过这本游记,从未在其中发现类似藏宝图一样的路线。或许,那是隐藏在文字中的线索?

  西列斯便对凯洛格说:“放心,我会注意的。”

  凯洛格点了点头,与西列斯告别,抱着自己的书包就慢悠悠地离开了。

  西列斯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首先去找到那位翻译再说。他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

  如果伊曼纽尔是在民俗学会工作的话,那么他或许可以周一上午的时候去拜访他,正好周一下午他需要去历史学会,了解自己的新工作。

  ……话说回来,民俗学会?

  伊曼纽尔会不会和阿方索卡莱尔有什么关系?凯洛格和阿方索,他们最后不会找到同一个人身上了吧?西列斯暗自想着。

  他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教室。这个时候已经快三点半了。西列斯原本打算去食堂打包一份晚饭就直接回宿舍,但是在走到主城堡一楼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拉米法大学的医务室就在一楼侧面。

  或许他现在可以去拜访一下切斯特菲茨罗伊,正好他有近视这个借口。

  不过尴尬的是,上一次他与切斯特见面的时候,他们还说希望下一次会面不是在学校的医务室……果然,那其实是预言。

  西列斯走进医务室的时候,切斯特正坐在桌后低头记录着什么。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只是温和地说:“请等一会儿。”

  西列斯便说:“好的。”

  说着,他抬眸扫了周围一眼。

  医务室整体大概有四五十平米,各类设施一应俱全。一扇蓝色的布帘遮住了侧面的一小部分空间,估计是用以检查的床铺。

  进门侧,摆放着一张桌子,后方则是一些看起来十分复杂的仪器。但那些仪器并非是地球的现代意义上的医疗仪器,而是带着一种臃肿的、复杂的机械机构。

  西列斯并不清楚这些仪器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过那深深的金属色让他有种微妙的不安。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地球医院中冷冷的、干净的蓝白色。

  左侧的墙面上挂着一副视力检查表。

  切斯特写完了最后一行字,抬起头,笑着与西列斯打招呼:“诺埃尔教授。没想到真的是在医务室见到了您。”

  西列斯摇了摇头,说:“我来检查视力。”

  切斯特不以为怪,站了起来,递给西列斯一个手持的小型挡板:“会用吗?”

  西列斯点头。

  切斯特便走过去,打开了视力检查表的背光,指着一些符号让西列斯辨认,一边说:“我发现,大学校园里面总是会有不少近视的人。”

  “当然。”西列斯辨认着,几乎下意识眯起眼睛,随后又放松下来,保证自己得出的结果是完全真实的,“我们总得看书、写字……是‘向上’……还有,伏案工作。”

  “然而视力是很重要的。”切斯特不太赞同地说,“不过现在夜晚的光线总是很难提供一个合适的学习和工作环境。”

  “的确如此。”西列斯低沉地说。

  他怀念地球的电灯。而这个时代却还没有电。

  切斯特说:“……好了。您的确有些近视了。不是很严重,但是您得戴上眼镜,注意用眼。”

  这个世界对于近视的判断标准与地球不太一样,因此西列斯也无法衡量自己的近视到底有多严重。不过他相信切斯特的说法。

  “您想要专门定制一副眼镜吗?”切斯特问。

  “定制?”

  “是的。您的左右眼度数不太一样,而成品眼镜的两边镜片度数是一样的。”切斯特说。

  “那就定制吧。”西列斯说,“需要多少钱?”

  “可以走账。”切斯特低头书写着文字,“从您的工资里扣。大概10个公爵币。”

  西列斯心想,并不便宜。

  不过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切斯特写完了一张单子,然后说:“到时候您可以到我这儿来拿。”

  “好的。”西列斯回答。

  切斯特便说:“希望工厂那边的动作能快一些。当然,您要是能尽量避免在晚上的时候阅读和写字,是再好不过的了。”

  西列斯瞧了瞧他,斟酌着说:“我会的。您真是一个好人。费恩太太也是这么说的。”

  切斯特停了一瞬间,随后,他温和地笑了一下:“我尽量让自己这么做。”他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指卷着自己微长的头发。

  西列斯说:“这算是您的处事原则?”

  切斯特思索了一下,然后他往后靠着坐了坐,双臂环绕在胸前。他望向西列斯,正要开口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西列斯的耳边蹦出来一个声音。

  【守密人,切斯特菲茨罗伊(拉米法大学校医)需要进行一次心理学判定。】

  西列斯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心理学?

  上一次在教堂那边,班扬同样也触发了一次心理学判定,但那一次判定的是班扬能否发现西列斯在说谎。

  可是,这一次的判定跳出来的时机,是切斯特将要开口说话。

  西列斯望向切斯特。这个脾气温柔、头发微卷的医生嘴唇微张,下一秒就要说出一句话。而他的话……

  西列斯骤然醒悟过来。

  同样是心理学,这一次的判定,与班扬的那一次恰巧相反。这一次将要判定的,是切斯特的话能否让西列斯相信。

  西列斯带着一丝微妙的心情,注视着切斯特,然后随手抛出了骰子。

  【心理学:65/55,成功。】

  【切斯特菲茨罗伊知道自己的话会被诺埃尔教授相信,不论怎么样,对方并不了解他的秘密,不是吗?当然,这个谎言早晚有一天会被揭穿。不过,起码现在不会。】

  周围凝固的画面骤然流动起来。

  切斯特说:“我十分乐意帮助向我求助的人。我是一个医生,不是吗?”

  他在说谎!

  西列斯心中这么想。

  可是,他的嘴却仿佛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您是一个高尚的人,切斯特医生。”

  切斯特露出了一个苍白而温柔的笑容。

  西列斯仿佛根本没看到这个笑容中的某些意味,自顾自与切斯特告别,然后走出了医务室。在走出医务室的那一瞬间,西列斯突然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按照原定的计划,快步走向食堂。

  他的心中充满了惊异。

  切斯特的心理学判定成功。在那一瞬间,原本不相信切斯特的西列斯,却说出了与他的内心截然相反的话语。

  而与此同时,他本身却神志清醒,并且十分清楚,那是一种强加到他的身上的、扭曲了他的本意的力量。后来他无视了切斯特笑容中的某种意味,也是因为这样。

  但是,他却知道这一点。

  作为拉米法大学教授的西列斯诺埃尔,他相信了切斯特的话。而作为世界的守密人的贺嘉音,他知道切斯特在说谎,并且也知道,他所“扮演”的这个角色,相信了切斯特的话。

  ……这是双重身份。而他的双重身份在同一时刻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心理活动。

  西列斯感到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在他那一瞬间无法控制自己说什么话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换言之,西列斯诺埃尔是无法违抗骰子的结果的。骰子说他会相信切斯特的话,那么他就会相信;但是,西列斯诺埃尔这层面具之下的贺嘉音,他却没有受到骰子的钳制。

  他没有被骰子更改自己的意志。

  可西列斯诺埃尔不也是他吗?

  不……等等、等等。他头痛地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把一切都搞复杂了。

  西列斯诺埃尔和贺嘉音,这两个身份及其本质,是不同的。

  在贺嘉音带着骰子穿越成为西列斯之前,西列斯诺埃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学者。他没有启示者的资质,也未曾在生活中碰到过任何的危险。

  是贺嘉音的到来,改变了西列斯诺埃尔的本质。

  跑团游戏中的三大基本属性:体质、灵性、意志。体质对应身体,后两者可以暂且概括为灵魂。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由西列斯的身体,加上贺嘉音的灵魂组成。

  骰子的结果,是西列斯的身体无法违抗的;但是贺嘉音的灵魂却不会受到影响。

  然而问题是,骰子投出的结果究竟代表了什么?为什么贺嘉音的灵魂,在那一刻无法掌控西列斯的身体?为什么即便他的灵魂没有如同他的身体一般受到影响?

  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应该信任切斯特,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全然无法控制,就好像——他想到了梦中的那个人偶。

  提线木偶。

  西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些微的恐惧与不安。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他的穿越者身份的影响,也不知道这——该死的——骰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有无数个困惑,无数个问题,然而这个充满了秘密的世界却不愿意回答任何一个。

  ……比如切斯特。

  在跑团游戏的剧本设定中,切斯特菲茨罗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他从拉米法大学的医学院毕业,然后成功留校,安安分分地当着校医。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温和有礼的校医在好多年以前就已经在这儿工作了。

  之所以搬到米尔福德街13号,是因为他在校内工作年限久了,工资涨了,所以他决定搬到一个环境更好一些的公寓,仅此而已。

  怎么他现在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为什么要对西列斯说谎?

  最关键的是,他说谎的这句话,“我十分乐意帮助向我求助的人。我是一个医生,不是吗?”,蕴藏着什么谎言?

  他并不乐意帮助向他求助的人?他并不是医生?

  西列斯困扰地思索着。

  明明他现在知道切斯特有问题,但是他却感到更多的困惑冒了出来。

  最关键的是……那份往日教会丢失的教士名单,真的与切斯特有关吗?在切斯特那里,或者,他本身就是叛教者的同谋?

  可他要是叛教者的同谋,往日教会难道会不知道?在得知叛教者哈姆林去了切斯特那边治伤之后,往日教会肯定把切斯特彻底地调查了一遍吧?

  想到这里,西列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懂了,他还是得回去找班扬骑士长。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这几个跑团角色的内部争端。

  当然,跑团游戏的角色一共有八个,而西列斯现在也不过只见到了其中四个:往日教会骑士长班扬、拉米法大学校医切斯特菲茨罗伊、考古专业学生赫尔曼格罗夫,以及商人杰罗姆兰米尔。

  仍旧有不少跑团的角色,隐藏在阴影与迷雾之中。

  西列斯带着一种微妙的感叹,去食堂打包了一份晚饭,然后回到了宿舍。

  他今天晚上需要整理俱乐部的学生名单、翻阅两名学徒递交给他的读书笔记,以及,阅读班扬和凯洛格交给他的,关于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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