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 正在房间里搜寻线索的几名启示者出来了。

  领头的那名启示者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玻璃瓶底部有一层薄薄的浅蓝色溶液。显然,这是一个空了的魔药瓶子。

  他的后头则有一名启示者在与埃里克说话, 他拍了拍埃里克的肩膀,看起来像是在鼓励他。

  西列斯心想,是埃里克找到了这个玻璃瓶?

  “你带来的新人素质不错。”走在前头的那名启示者对卡罗尔说,“找到了这个魔药瓶子。”

  西列斯的猜想验证了,他为埃里克开局的顺利感到欣慰。

  埃里克也恰巧望向了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如果不是西列斯提醒他注意细节,并且在与卡罗尔交谈的时候提及那名守门人可能是启示者, 那么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这个魔药瓶。

  “所以,这名守门人是启示者。”来自第二走廊的克拉丽莎伯尼喃喃自语, “他偷窃那个藏品是为了举行一个仪式,但是他已经被警员们抓走了;而他的孙女和藏品却消失不见……”

  “……他有一个帮手。他自己身在警局, 没有那个机会进行仪式,所以他需要有一位帮手。”一名启示者说, “不,应该说,他就是为了掩护那名帮手,所以才会主动站出来吸引警察的注意力。”

  “有道理。他在警员们上门的时候毫无反抗, 直接就认罪了。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这个帮手去进行仪式, 而不是他本人?”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他可以偷到时轨之后进行仪式, 然后偷偷还回去……为什么不这样做?为什么要认罪?”

  “或许他的能力不足以复现那个仪式,必须借助那个帮手的力量。于是他选择偷窃那个藏品, 而那个帮手则是仪式的施展者。他们有着明确的分工?”

  “……或者说,就是那个启示者委托他去偷窃, 而报酬则是治好他的孙女?”

  几名启示者三言两语将整个事件的面貌勾勒出来。

  在确认这名守门人是启示者, 或者说, 起码与启示者有关之后,这个事件的面貌就变得清晰许多——因为有一条确定的准则,守门人偷窃时轨之后,肯定是想要进行仪式的。

  那么这个帮手……

  克拉丽莎犹豫片刻,说:“一名医生?”

  一名医生。这是一种可能性,并且也是很容易想到的。

  守门人的孙女生了重病,守门人必定到处求医问药,在这个过程中他可能接触到了一位医生。又或者,他原本就认识一位医生,可能因为他已经年老多病。而那个人给了他这个建议。

  他们现在正在搜寻的时轨,最终将要使用的仪式必定也是为了治愈守门人的孙女,否则守门人何必如此奔波?一个与医疗相关的时轨与仪式,也直接与医生产生了联系。

  此外,如果不是医生这个身份,那么守门人可能不会那么放心将孙女交给对方。医生这个职业天然使人产生信任。

  ……医生。西列斯想。他在这个时候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切斯特菲茨罗伊,那名跑团游戏的角色。

  这位拉米法大学的校医隐藏着一个秘密;而他就住在西城。

  “或许不是一位明面上的医生。”一名启示者这样说,“可能是地下诊所之类的地方。”

  “那也是一个方向。”

  他们正在讨论着。

  突然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几人的争吵声。

  卡罗尔一听那声音就变了脸色,仓促地说了一声:“快来。”

  随后,他就奔下了楼。

  西列斯与埃里克紧随其后。第二走廊的启示者们看情况,便知道出事的可能是其他几名新入门的启示者,也连忙追了上去。

  刚刚分配任务的时候,他们兵分三路,其中一路就是富勒夫人、安吉拉、德雷尔,以及另外一名来自第二走廊的启示者一起,负责与守门人的邻居们谈话。

  他们已经将三楼这一层的邻居都谈完了,然后去了二楼。刚刚传来嘈杂声音的也正是二楼。

  几人去到二楼一看,发现二楼的走廊上挤挤挨挨地站了一群人。其中有他们的几位同伴,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些陌生人,其中更是有几名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壮汉。

  西列斯一瞧便觉得情况不对,右手便伸入口袋,将一号叶子拿了出来。他静悄悄地凑近,旁听着。

  卡罗尔与其他几名启示者已经站了过去,大声询问着情况,但是每个人都在吵吵嚷嚷着。富勒夫人、安吉拉与达雷尔三人被挤在一个拐角处,动弹不得。有壮实的男人握紧了拳头朝他们走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卡罗尔大喊着。

  “他们……不能这样……”“没什么……”“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人……”“在找什么东西……不对,在找什么人……”“到底什么事情啊……”“我们都不知道,突然就……”

  每个人似乎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但是西列斯一直注意着那几个格格不入的壮汉。

  埃里克走到了他的身边。

  西列斯侧头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随后,他迈步向前,从走廊的侧面往他的同伴们那边前进。

  他换了一枚风力较小的叶子,轻轻甩动着——他昨天尝试的时候就发现了,既然他的仪式契合度必定为10,那么他在进行仪式的时候似乎就不用那么严格。

  其他人在使用【沉静的心】这个仪式的时候,得尝试正确的角度和力度,但是西列斯并不需要,他哪怕随便甩一甩叶子,最后的结果也必定是一阵轻风。

  于是,走廊上的人们纷纷感受到一阵阴风从自己的后脖颈处拂过。那轻微的凉意在闷热嘈杂的走廊上格外明显,让他们一下子就惊疑不定地僵硬着。

  西列斯便趁机推开他们,挤到富勒夫人三人那边。两位女士和一个年轻的男孩已经无处可去,惊慌失措地面对着从不同方向围过来的人。达雷尔努力地站稳在女士们面前。

  那名与他们一起的,来自第二走廊的启示者,被挤在更远处的一个角落,动弹不得。

  埃里克跟在西列斯的身后。西列斯注意到卡罗尔神情严肃,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是他的左耳中却没有听见声音。

  是专门针对富勒夫人那边的吗?还是与第二走廊的启示者在联系?西列斯如此想。

  他观察着那个正往富勒夫人那边走过去的高壮男人,总觉得对方隐约有点眼熟。他想了片刻。

  【你需要进行一次侦查判定。】

  【侦查:30/29,成功。】

  【恭喜你,你的记忆力没有问题。还记得欧内斯廷交易会上,安东尼费恩出事的时候,那群肌肉结实的守卫吗?那个壮实男人鼓囊囊的腰侧唤醒了你的记忆。你知道那里有枪。】

  西列斯猛地停下了脚步。

  埃里克不明所以地也停了下来。

  西列斯头也不回,背手过去推了推埃里克,让他离开这里。作为欧内斯廷的服务员,埃里克最好别在那群守卫面前出现。

  此外,西列斯的心中还有着另外一层忧虑。他记得骰子的判定只会在他遭遇启示者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也就是说,这些守卫出现在这里的意图并不简单。

  阴风没了,周围又开始变得嘈杂起来。但这一次,一些无关的围观群众开始慢慢离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于是场面上渐渐只剩下几名历史学会的启示者,以及那些携带枪支的壮实男人。

  埃里克明白了西列斯的意思,于是趁这个机会也退到了二楼的拐角处。

  走廊处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卡罗尔以及来自第二走廊的启示者,在走廊的一端谨慎地观察着局面。

  西列斯站在他们前面一些的位置。再前面一些,就是那几个陌生人;他们的前方是另外一名第二走廊的启示者,而富勒夫人三人站在他的身后。旁边,有一名陌生人蠢蠢欲动。

  整体的格局如此。但是他们陷入了僵持之中。

  西列斯握着手中的叶片——他已经换成了一号叶片,就是风力最强的那一片——微微眯起眼睛,趁这个短暂的时机思索了起来。

  欧内斯廷交易会的守卫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守门人的事情的确与地下帮派有关,甚至于守门人之所以会去偷窃时轨,也与他们有关。

  但是,既然守门人已经认罪,孙女和时轨一起消失,那为什么这群守卫还会出现在这里?

  是为了防止调查人员将矛头指向地下帮派?可是他们一出现,那不反而顺理成章地证明了地下帮派与此事有关?

  不,等等。刚才在那片嘈杂的声音中,西列斯曾经听到,有人说这群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找什么人。

  ……难道守门人偷的时轨有问题?

  西列斯头疼地想,那不就更加复杂了吗?难道是那个医生的仪式失败了?

  ……对了,医生!说到医生,如果医生就是属于地下帮派的,那么切斯特菲茨罗伊的秘密,有多大程度上是与地下帮派有关的?

  之前西列斯以为,叛教者能够从地下帮派探知到切斯特的存在,是因为安东尼的告密;但是或许,地下帮派本来就注意着切斯特呢?

  医生。他想。西城存在着一个……或者一群,神秘的医生。他们中的一部分可能与启示者有关,一部分可能没有。

  切斯特会不会是启示者?

  如果他是启示者的话,之前他为安东尼费恩处理伤口的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他究竟消除了什么“更大的风险”?

  不过他记得,西城不是有着休谟药铺的吗?那是往日教会经营的药铺,那才是西城的普通人看病买药的地方。

  西列斯的思维走偏了一瞬间,然后立刻被他自己拽回来,专注眼前的这幅场面。

  卡罗尔同样专注地凝视着那些陌生人,他谨慎地说:“你们在寻找什么?”

  显然,他也注意到了刚才有人说的话。

  但是没人回答这个问题。一名陌生人直接掏出了一把枪,枪口指着卡罗尔,不声不响中营造出了威胁和逼退的氛围。

  终于,其中一个陌生人说:“离开这里!”

  “发生了什么?”卡罗尔皱起了眉。

  他仍旧没有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守门人偷了时轨,一名医生在帮他的孙女看病……然后,一群陌生人举着枪闯进了这里?

  搞什么鬼?!

  见卡罗尔以及其他几人不为所动,那人目光中闪过一丝狠色,手指直接便按下了扳机。

  西列斯几乎不假思索地甩了甩手中的叶子,一阵狂风便吹向了动手的那个人。在枪声响起的同时,狂风也迷了他的眼睛。他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惊愕叫声,手慌乱地动了动,子弹便打偏了。

  其他的陌生人也愕然地望了过来,一瞬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卡罗尔以及其他第二走廊的启示者也动手了。他们各自从怀中拿出什么,有的是一把刀,有的是一捆绳子,还有稀奇古怪的照片、雕塑的一角等等。

  几人各显神通,没一会儿便将几个陌生人陆续制伏。听到枪声的警员们也来到了二楼,用手铐将这群人铐住。

  “怎么回事?!”其中一名警员困惑而惊怒地说。

  “你们是为了安塞姆诺里森的事情过来的?”卡罗尔目光深沉地望着那名开枪的人,这是西列斯见过的,最为严肃凝重的卡罗尔。

  安塞姆诺里森就是那名守门人。

  那人目光镇定地望着卡罗尔,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未来的遭遇。

  卡罗尔叹了一口气,说:“把他们带走。”

  西列斯突然说:“不搜查一下他们身上的东西吗?”

  卡罗尔怔了一下,赞赏地看了西列斯一眼,然后与其他几名第二走廊的启示者一起,亲自动手将这几个人身上的东西搜了出来。

  在他们宽松的大衣下,藏着枪支、棍棒、刀片等等凶器,此外,还有一朵小巧的铜铸花。西列斯瞧了好几眼,才确认那是番红花。

  ……番红花?西列斯微微皱眉。

  卡罗尔小心翼翼地拾取了那枚铜铸花,然后说:“这就是那个失窃的藏品。”他隐晦地瞧了瞧其他启示者,没有明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这就是那个失窃的时轨。

  一朵铜铸花。

  锈黄色的金属外表,但是看起来栩栩如生。失物误打误撞找了回来,但是他们的表情都称不上轻松。

  那群陌生人的面色终于变了,他们恶狠狠地望着这群人。卡罗尔挥了挥手,让警员们把这群人带走。随后,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番红花?”

  安吉拉左右看看,像是终于从惊魂未定之中清醒过来。她忍不住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番红花是佩索纳里的象征吧?”

  佩索纳里。繁育与生命之神,春天盛放的鲜花。

  繁育、生命。从祂的神格来看,祂与医生、治疗等等扯上关系也不足为怪,这也的确是祂的信徒中的一部分。

  但是,他们都是启示者。他们也都知道旧神追随者的存在。

  之前警员们便说安塞姆诺里森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让他们怀疑这名守门人是不是受到了旧神的污染。而这朵铜铸花的出现,似乎就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他们的观点。

  又一位旧神出现了。而祂的信徒们似乎也在暗中活动着。西列斯想。而且,他们还和西城的地下帮派扯上了关系。

  这事儿有些令人不安。

  卡罗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朵铜铸花递给克拉丽莎,随后,他说:“今天的行动到这里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审问那群家伙,以及,物归原主。”

  德雷尔下意识说:“就这样?”

  卡罗尔看了看德雷尔,笑了起来:“你觉得今天这事儿还不够刺激吗?”这个直面枪口的男人耸了耸肩,“我还得感谢西列斯救了我一命。”

  西列斯微怔,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做得很好。”卡罗尔说,“你们掌握了力量,那么,就不要在那个时候畏怯使用力量。”

  德雷尔思索了片刻,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安吉拉看起来也在思索什么。富勒夫人瞧着走廊的尽头,眸光明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片刻之后,埃里克也走了过来。

  他用着一种微妙的语气说:“那是……”他看了看西列斯,见西列斯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那是欧内斯廷的守卫。”

  卡罗尔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欧内斯廷是西城的一家酒馆。”埃里克说,“与地下帮派有些关系。最近地下帮派……因为大公有意开发枯萎荒原,所以正在通过各种渠道获得力量与支援……包括启示者的力量。”

  卡罗尔的脸色变了变,严肃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埃里克说。

  “我们都知道这事儿。”安吉拉忍不住说。

  卡罗尔怀疑地瞧了瞧他们:“都?”

  安吉拉和德雷尔便你一言我一语,将周三发生在地下交易会最后时刻的事情说了出来。卡罗尔的表情多次变化,最后定格在哭笑不得。

  “你们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嘛。”安吉拉嘟囔着,“本来马车往西城这边走的时候,我们就在讨论这事儿,但是你不在我们的马车上。”

  卡罗尔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起来。

  西列斯敏锐地察觉到这事儿可能还不只是地下帮派这么简单,不然卡罗尔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便问:“卡罗尔,怎么了?”

  卡罗尔犹豫了一下,望了望第二走廊的几名启示者,瞧他们若无其事当做没听见的样子,就说:“好吧,跟你们说说也无妨。

  “据说西城的地下帮派,是东城的一位大人物扶持的——那位大人物很有可能也是启示者。所以这事儿可能还有……”

  他使了个眼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西列斯目光略微奇异地与自己的同伴们对视了一下。

  他想,启示者?大人物?那说不定就是历史学会的高层,或者康斯特公国的贵族?或者两者的结合体?

  于是,他们的目光就慢慢放到了安吉拉克莱顿的身上。

  安吉拉眨了眨眼睛,示意这事儿可以之后再谈。

  卡罗尔装作没看见——毕竟他晓得安吉拉的身份。他咳了一声,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静观其变。”

  他首先离开二楼走廊,往下走。几人陆续跟随在他身后离开。西列斯与自己的同伴们走在一起。他听见埃里克嘟囔了一句:“希望守门人的孙女没什么事。”

  西列斯心想,是啊。

  大人物的谋算、小人物的倾轧,这些都屡见不鲜。但是有一个年轻的、稚嫩的生命不小心卷入其中,却没多少人真的在意。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个年轻的女孩是否以某种形式,参与这个失窃事件的过程。不过,或许他们也没法知道了。

  离开守门人居住的公寓楼,他们再次分两批坐上马车,然后往回走。卡罗尔这次来到了他们的马车,仔细询问周三交易会变故的始末,最后在抵达历史学会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安吉拉说:“我敢肯定,这事儿会有后续。”

  “绝对的。”达雷尔看起来有点激动和兴奋,又有点不安和紧张,“我们能参与进去吗?”

  富勒夫人有些无奈地说:“这很危险,达雷尔。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富勒夫人。”达雷尔先是这样说,随后又说,“但是我想成为我哥哥那样的骑士,可不能畏惧前进与战斗!”

  富勒夫人便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们回到666号房间,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安吉拉和达雷尔开始有一些后怕,毕竟刚才他们似乎是被那群陌生人围着的。

  他们还纷纷夸赞了西列斯那一手【流动的风】出手及时。

  富勒夫人倒是一直都十分镇定。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来到那里?”安吉拉忍不住问,“而且还携带了那个时轨。难道那个仪式出了问题?”

  “或许是的。”富勒夫人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或许是仪式失败了,也或许是……产生了别的什么效果。有很多的可能。”

  “但是现在他们被抓住了。”埃里克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觉得地下帮派会选择怎么做?隐忍还是暴怒?”

  “隐忍。”

  几乎每个人都毫不犹豫地这样说。

  达雷尔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回答默默吞了下去。

  西列斯说:“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刻选择和康斯特公国官方对抗,他们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攫取无烬之地的利益,而启示者的力量只是他们选中的一个保险。”

  达雷尔这才恍然大悟。

  富勒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大公真的宣布计划之后,恐怕这种明争暗斗会更加明显。”

  安吉拉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我有听闻过一个消息。”

  其余人都看向她。

  安吉拉咳了一声,带着点不那么明显的、和密友分享八卦时候的兴奋。她说:“我听说大公的计划不仅仅是对外的,也是对内的。他有意对拉米法城的基础设施进行一些改造。”

  “基础设施?”他们面面相觑,想不到会是什么。

  西列斯心中一动,想到之前伯特伦费恩跟他说过的,想要开发无烬之地必定需要先修建铁路……他想,铁路?城市?

  ……地铁?

  尽管基于地球的经验而得出了这个猜想,但是西列斯也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他们讨论了一阵,有说市场、有说餐饮、有说教育等等,但都没考虑过交通这方面的问题。

  讨论渐渐结束,几人也就适时地与彼此告别,各自离开。

  他们离开历史学会的时候,恰巧卡罗尔也要去往某个地方。他们便与卡罗尔打了声招呼,并且纷纷期待周一去往不同部门的体验。

  卡罗尔特地拉住了西列斯,郑重地向他道谢。西列斯觉得这不算什么,毕竟他认为即便没有他的帮助,卡罗尔也不会被子弹击中。

  但是卡罗尔却不这么认为,他笑着拍了拍西列斯的肩膀。

  随后,他又说:“你出手的时机很妙,而且,那阵狂风……”

  “我特地提前寻找了被大风吹下来的新鲜叶子。”西列斯说,“没想到这一次仪式如此成功。”

  他当然不可能暴露自己仪式满契合度的秘密。

  不过卡罗尔看起来也没有怀疑什么。他只是说:“你很谨慎,也很周全,西列斯。你会有无限广阔的天地的,我如此相信。”

  西列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卡罗尔看起来有急事,所以也没有继续和西列斯说话。他只是多说了一句:“我认为研究部会很适合你的。下周见。”

  “下周见。”西列斯说。

  他想,他其实也非常期待研究部的工作。当然,他希望不要那么忙碌,这同样也是真的。

  西列斯乘坐公共马车回到拉米法大学,去食堂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回到海沃德街6号,坐下来回顾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时候,才感到一丝诧异的阴差阳错之感。

  显然,他们似乎在误打误撞之中打断了某些行动。

  安塞姆诺里森不会是第一个有意无意参与进地下帮派的行动的人。西城的地下帮派正在疯狂地攫取着一切能够争取到的力量,包括启示者的力量。

  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西城,却显然是第一次被康斯特公国官方抓到小辫子。

  按照卡罗尔的说法,有大人物站在西城的地下帮派背后——这一点也不算稀奇——而这位幕后黑手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已经惹来了一些人的注意。

  大水冲了龙王庙。地球人不禁想。

  铜铸花的出现是另外一件意外的事情。

  如果那真的象征着繁育与生命之神,那就是旧神追随者们口中的“神的遗蜕”了。守门人恐怕就是接触了这个东西,才会出现疯疯癫癫的情况。

  那说不好是精神污染还是精神失活,毕竟西列斯也未曾真的见到过安塞姆诺里森,那朵铜铸花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那么,问题就是,安塞姆偷盗铜铸花的行为背后,那个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让他随意偷窃,还是指定他偷窃这一朵铜铸花?

  如果是前者,那么说不定安塞姆的背后并不是一名医生或者一名启示者,而是他从地下帮派那儿得到的任务。

  就类似于想要加入帮派的安东尼费恩,安塞姆也接到了一个任务——比如,收集一些古董,或者看起来十分有底蕴的东西。

  这些任务的出现是因为地下帮派正在收集时轨。他们可能会给出一些奖励,比如金钱。而孙女生病的安塞姆恰巧就需要金钱。

  于是,安塞姆便想到了自己曾经任职的博物馆;随后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成功从中偷盗出了一朵铜铸花——安塞姆可能只是从藏品中随便选了一个。

  他知道偷窃行为是不好的,所以他让他的孙女带着铜铸花去地下帮派领取赏金,自己则留在家中,等待警员们找上门,给孙女争取时间。

  但是地下帮派那边必定会尝试使用这朵铜铸花,研究其特性与仪式。

  在这个过程中,实验可能出现了一些意外,于是,地下帮派在询问了安塞姆的孙女之后,不得不派人来到这里寻找安塞姆,询问这朵铜铸花的来源。

  这就是西列斯对这一次事件的其中之一推断。

  当然,这其中仍旧有许多的疑点;比如,安塞姆的孙女现在在哪儿?她究竟生了什么病?地下帮派的启示者们究竟拿这朵铜铸花干了些什么?

  如果真的出现了巨大的意外,那他们怎么会让这些守卫直接带着铜铸花过来?

  而且,如果安塞姆只是和铜铸花接触了非常短暂的时间,而他疯癫的表现就已经如此明显了,那么他的孙女显然接触了更长的时间——他的孙女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西列斯站在卧室的窗边,静默地凝望着窗外的风景,思路转向另外一种可能性。

  而那种可能性显示出来的结果,以及迹象,还要更加糟糕一些。

  也就是,早就有一些佩索纳里的追随者们,知道那家私人博物馆有着佩索纳里的“遗蜕”,于是特地通过安塞姆诺里森这个曾经的博物馆守门人,让他将这个遗蜕偷盗出来。

  这种可能性就带来更多的问题。

  这可能意味着,西城的地下帮派与某些旧神追随者搅和在一起。这虽然也不算是稀奇,但是地下帮派的背后毕竟站着一位东城的大人物。

  那些表面光鲜亮丽的大人物与旧神追随者们扯上关系,和那些本就生活在地下,见不得光的帮派们与旧神追随者扯上关系,这两者之间是天差地别的。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关联,那么那位大人物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放纵,还是……自己就是佩索纳里的信徒?

  这事儿可大可小,全看安塞姆诺里森之后能供出来一些什么。

  不过,他如果真的受到了什么精神污染,自己都成了佩索纳里的追随者……那就不好说了。

  西列斯摇了摇头,将想法转回来。

  既然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第二走廊需要调查的内容,那就让第二走廊去调查吧。他完全可以从埃里克那里听到最新的进展,自己在这儿凭空推测也推测不出什么。

  他很快就将思绪转到了其他的事情上面。

  这是8月13日,周六。明天将会是一个较为空闲的一天。他决定出门买些生活用品、秋冬衣物,以及他心心念念的,办公室里的绿植。

  这个夜晚,西列斯继续阅读之前卡罗尔赠送的那本《帝国上空的阴影》。

  帝国纪的历史总是充满一种史诗感。尽管神诞纪和信仰纪更为悠久与漫长,也更充满了一种神话的气质,但是人类建立帝国之后的风风雨雨,总能激起更多的情怀与惆怅。

  这个世界曾经版图最大、影响力也最为深远的帝国,名为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帝国建立于帝国纪的第二个千年,昌盛、衰落、中兴、破灭,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千年。与现在对比起来,那就相当于沉默纪与雾中纪加起来那么长。

  奥古斯特帝国,在某种程度上,尤其在文化、艺术领域,可以类比为地球上的希腊罗马文明。其风尚延续至今,并且有不少崇古的人仍旧认为,奥古斯特帝国是迄今为止最为伟大的国家。

  这个帝国曾经占领了费希尔世界三分之一的领土。西列斯对于这个领土面积感到巨大的不可思议。

  因为有神明的存在,所以这个世界的地理大发现的过程非常迅速。没有人类走上歧途。早在信仰纪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类信徒,比如信仰布朗卡尼的苦行者,用一生的脚步丈量整个世界。

  正因为这样,整个费希尔世界的三分之一领土,这还只是陆地面积——这样庞大的帝国,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自然,在这个帝国的背后,也站着数位神明。

  其中就包括了繁育与生命之神佩索纳里、死亡与灾厄之神撒迪厄斯,以及高山与河流之神翠斯利。

  这是对奥古斯特帝国影响最为深刻的三位神明。这让奥古斯特的居民们热爱生命、热爱自然,崇敬死亡,并且对待死亡的态度倾向于落叶归根,而非无尽黑暗。

  奥古斯特应该是有史以来,最为相信“命运”的存在的帝国。换言之,他们相信“生死有命”。

  奥古斯特的居民长寿、平和,不喜争端。但是恰恰因为生死两位神明都站在他们的背后,所以他们的战士在战场上也是最为难缠、坚韧的存在。

  这或许也可以佐证,为什么奥古斯特帝国的寿命如此悠久,并且占据了如此广阔的领土。

  此外,高山与河流之神翠斯利的存在,让奥古斯特的部分臣民痴迷于山水、自然。他们在领土内的不同地方都发现了珍贵的矿石,这让奥古斯特的经济十分繁荣。

  西列斯饶有兴致地阅读着其中的一个段落。

  “……奥古斯特帝国如此繁荣,延续了千年之久,最后又为什么会分崩离析?这与佩索纳里和撒迪厄斯之间的矛盾分不开关系。

  “一生一死,祂们庇佑了奥古斯特千年之久。但是,祂们始终是彼此的对立面。尽管有翠斯利的存在,但是翠斯利无法与这两位生死的象征抗衡。

  “于是最后,不同的信徒占据了不同的领土。奥古斯特一分为二,而两者也成为了彼此的眼中钉肉中刺,双方都欲杀之而后快。”

  佩索纳里象征生命、撒迪厄斯象征死亡。两位神明及其信徒在奥古斯特分裂之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敌对与战争,持续了百年之久,双方都死伤惨重。

  但没人知道,为什么此前的一千年,这两位神明能够融洽相处。

  西列斯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的一些诡异之处。

  与其说帝国纪的帝国是人类帝国,倒不如说,那是神的国度、神的战争。

  一个人类的帝国会因为信仰的不同而彻底陨落;两个本是同根生的帝国会因为信仰的不同而走向对立与战争。

  在沉默纪,神明纷纷陨落,这个时间点之后建立起来的人类帝国,反而少了几分神性,多了几分人间的色彩。

  只不过,直至今日,那些已经陨落的神明的信徒们,也仍旧不甘心地企图唤醒他们信仰的神明。

  西列斯想到之前格伦菲尔跟他说的事情——神明的力量,仍旧存在着某种活性。

  西列斯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然后产生了一个微妙的想法:那些信徒,是否真的能复活出来什么?又或者唤醒什么?

  那些苏醒的东西,必定不是旧神追随者们想要的。但那一定会产生什么。

  此外,那些神明为什么会陨落?为什么在祂们陨落之后,安缇纳姆会出现?为什么这个世界被迷雾笼罩着?又为什么,迷雾正在缓慢地消失?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西列斯对这个世界产生过许许多多的疑惑。通过跑团的剧本,他大概了解过这个世界的轮廓;通过原身的记忆,他也大概明白这个世界的内部颜色与规则。

  可是,他好奇着这个世界的秘密。

  他妄图窥探这个世界的核心。

  他能成功。而且,他将亲手推开那扇新世界的大门。他会为这个世界寻找到一份未来。

  ……不知不觉中,西列斯睡着了。梦中他似乎梦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一瞬间惊醒了过来。他在沙发上怔了片刻,然后合上了书籍。

  他去盥洗室洗了把脸,然后目光紧紧地凝视着镜中那个黑发的年轻男人。

  贺嘉音。他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起码,已经窥探到了世界的秘密的,其中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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