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第一次见伍笑，是在中环广场二十五层高楼天台。
那天夜风大，她坐在天台上，仿佛脚下是花坛低地无所畏惧，两腿都扬在空中，白色制服衬衫下摆塞进黑色百褶裙，飘飘荡荡扬起又落下。
伍笑抽一种香气甜腻烟草，被云雾包围，半长短发纷飞，映衬她美好侧脸与嫣红唇色。
他带着满身酒气上楼吹风，衣袖上尽是陪酒小妹廉价刺鼻香水味，玫瑰混着薰衣草，艳俗品位。
楼梯最后一段没有灯照亮，越向上越迎着一扇门的天光走。
身后贴上一具丰满女体，磨蹭男人昂贵西服包裹性感背脊，两手从背后伸出环住，纤纤十指在胸膛圈圈点点，惹火挑逗。
他正烦躁，没有一分同女人调情兴趣，挣开她又贴上来，反反复复是被人嚼过的口香糖粘在鞋底。
正正经经霍先生名号不肯叫，偏要叫“阿恩阿恩阿恩”，霍恩听得太阳穴直跳，厌恶握住女人手腕，白腻软肉从指缝间渗出，“阿恩个鬼。”
她听得有趣，扑哧笑出声来，“嗯嗯啊啊，叫来叫去好没意思。”
烟指向天台下危险高度，一双手白似刷漆，又像女鬼带柔软粉质雾感，再涂上血红指甲，娴熟吸一口烟雾，撩人看他。
可惜港音有失水准，还带浓浓沪腔。
身上贴紧的女人看见十七岁水当当妹妹仔，顿时眼冒红光，一手挽住霍恩手臂，另一手叉腰骂街，“阿妹在哪家美容院接待？张口嗯嗯啊啊，看来技术纯熟业务熟练。”
女人脸孔涂得雪白，眼睫黑乎乎眼线睫毛膏都花掉，张牙舞爪似厉鬼，比已经比不过，二十多年情场打滚今晚输给一位黄毛丫头，丢下一句“洗衫板”，就愤然离开。
霍恩回头一直注视她离开背影，忍不住笑出声。
“笑你老母啊，衰仔，要看追着到床上去看。”
她眉目间书卷气浓，是细致沉婉的精致长相，却带着虚张声势的狂妄，浑身都是破绽，若果真是十三街小太妹，又怎么会看不出他这一身大佬做派。
霍恩走几步上去，翻身跃上天台，“妹妹仔，年纪不大，气性不小”，扫过她手里烟蒂再皱眉，“新手上路？”
他抬下巴，指指她笨拙夹烟的手指。
伸手强势抽走，深色烟嘴处留一枚火辣唇印，指腹轻微摩挲，浅淡濡湿感，霍恩掐灭她的烟。
“这年月不好，小姑娘都有了不起心事。”
伍笑斜看他一眼，眼角密密麻麻水痕，浸染层层叠叠桃粉，冷淡开口，“不劳阿公假好心。”
他饶有兴趣，兴致盎然，甘心扮作知心人，“怎么，失恋？”
哪个后生这样没眼色，连这种妹妹都甩。
话音刚落，肩上靠过来一只温热小巧头颅，哭音顿起，“卢生豪，衰人，烂仔，仆街——”翻来覆去只会骂这几句，装出的气势全无。
霍恩任她依靠，如果这是哪位大佬派来的美人刀手，他怕已经被捅成蜂窝煤，却在她靠近时忘记闪躲，皱眉，神色盯住深渊万丈在放风。
了无生息轻触少女暧昧唇印，指间把玩，摩挲干燥，“初恋分手还是单相思？”
伍笑却坐直，手背一抹眼角，孩子气得很，像成功伟大事情，一边说话一边笑出声，“骗你的，我才不爱那些男生。”
讲完跳下天台，夜风灌满她轻薄裙摆，在空中忽的绽开一朵花，他不经意瞥见裙下笔直白皙双腿。
只是一瞬的火，未来得及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便叹笑自己，不过一个小丫头。
此时尚且什么也不知，不知她在等她阿哥，不知她担心她阿哥，也不知在以后，就这样一个狡黠万分的小丫头，会将他逼疯，也不知道她会成为他百年劫难不可救赎。
但再见到，猝不及防，仅隔六日。
伍山南清晨去码头，带十几位出去，中午回来，多了一位女学生在其中。
宅子是周旸显手下一座空闲宅子，黑门大院，青砖石瓦，院子里摆两个大黑水缸，鲜红鱼尾出露水面，长廊立柱，往里走八扇门大开，就是大厅。
霍恩正在大厅擦枪，锃亮枪口晃出模糊白光，伍笑从伍山南背后露出半只脑袋，乖乖顺顺，甜甜蜜蜜，会得一口谄媚本领，“阿兄好。”
枪在手里来回转一圈，他笑一声，“怎么，不是你叫阿公的时候了？”
一反手，把枪扣在桌在上，看她隐藏得不深的恼怒眼神，莫名愉悦，“算啦算啦，反正也要改口，不如直接叫阿爷要好。”
霍恩鲜少有笑容，今天破天荒给好脸色，笑起来连伍山南都看得眼直，却贴冷屁股，迎来少女一句气到顶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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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
伍笑板板正正，恭敬垂低头颅，像是肃穆祭奠遗体，出席葬礼追悼会。
他气笑，谁要做她阿爷，叫他阿爷，以后怎么下手。
她却玩得嗨，认认真真浑不畏惧给建议，“这样叫太老气，不如你做我阿弟，姐姐一定疼你。”
到有一种被反调戏的感觉。
伍山南连阻止都放弃，但也终于忍无可忍上去捂住小姑奶奶嘴巴。
他只是低头笑，纵容姿态明显。
后来终于等到结婚，她亦还得意洋洋，“大名鼎鼎霍先生又怎样，照样要做我小弟。”
登报声明，昭告喜讯，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做他唯一软肋。
他以为的可以。
倾尽前生换来幸福假象，再拿半生做无谓妄想。
只是想，若果再能见她，就只诉说思念，就算他是木嘴，也一定讲得无比动听。
可惜了，全是奢望。
曾拥有时，见她也并不如何非常欢喜，十年如一日而过，再回望身侧空荡，才痛心发觉全是不安与绝望。
他亲手开那一枪，终结他一生安乐。
后面的路，再苦也难回头，有此种报应，终究怨不得旁人。
他仍时时去中环天台，有时会晃神，仿佛看见她半长的发纷飞在夜风里，黑色百褶裙及膝飘摇，甜腻雾气化成一面旗帜，引诱他向她去，抓住虚假妄想，跌落深渊万丈。
从此虔诚信仰，十七岁伍笑仍狡黠危坐天台，抽完那一只盛满心事的烟，堕落成快活少女，谈一场又一场轰轰烈烈恋爱，最终嫁一位好好先生，生一群儿女承欢。
一辈子都别遇见他。
他愿意拿寂寞毁掉一生，来换她半世平安喜乐，白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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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风大，她坐在天台上，仿佛脚下是花坛低地无所畏惧，两腿都扬在空中，白色制服衬衫下摆塞进黑色百褶裙，飘飘荡荡扬起又落下。
伍笑抽一种香气甜腻烟草，被云雾包围，半长短发纷飞，映衬她美好侧脸与嫣红唇色。
他带着满身酒气上楼吹风，衣袖上尽是陪酒小妹廉价刺鼻香水味，玫瑰混着薰衣草，艳俗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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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得有趣，扑哧笑出声来，“嗯嗯啊啊，叫来叫去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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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贴紧的女人看见十七岁水当当妹妹仔，顿时眼冒红光，一手挽住霍恩手臂，另一手叉腰骂街，“阿妹在哪家美容院接待？张口嗯嗯啊啊，看来技术纯熟业务熟练。”
女人脸孔涂得雪白，眼睫黑乎乎眼线睫毛膏都花掉，张牙舞爪似厉鬼，比已经比不过，二十多年情场打滚今晚输给一位黄毛丫头，丢下一句“洗衫板”，就愤然离开。
霍恩回头一直注视她离开背影，忍不住笑出声。
“笑你老母啊，衰仔，要看追着到床上去看。”
她眉目间书卷气浓，是细致沉婉的精致长相，却带着虚张声势的狂妄，浑身都是破绽，若果真是十三街小太妹，又怎么会看不出他这一身大佬做派。
霍恩走几步上去，翻身跃上天台，“妹妹仔，年纪不大，气性不小”，扫过她手里烟蒂再皱眉，“新手上路？”
他抬下巴，指指她笨拙夹烟的手指。
伸手强势抽走，深色烟嘴处留一枚火辣唇印，指腹轻微摩挲，浅淡濡湿感，霍恩掐灭她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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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时时去中环天台，有时会晃神，仿佛看见她半长的发纷飞在夜风里，黑色百褶裙及膝飘摇，甜腻雾气化成一面旗帜，引诱他向她去，抓住虚假妄想，跌落深渊万丈。
从此虔诚信仰，十七岁伍笑仍狡黠危坐天台，抽完那一只盛满心事的烟，堕落成快活少女，谈一场又一场轰轰烈烈恋爱，最终嫁一位好好先生，生一群儿女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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