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在京官员皆可得到,只是去晚了锅底可不剩什么好东西。

  陆淇赶到时,排队的官员已经不少,分东西两侧发放,文官分一排,武官分一排。

  陆淇便在文官后面排上了队。

  前面领完了的一个文官两口把羹喝完,对身后的人说道:“这枭羹倒不值什么,只是来自天家恩典,才殊为不同。”

  他后面的人应和道:“是啊。”

  “枭羹?”陆淇愣了一下,什么枭……难道是猫头鹰?她今天得喝一碗猫头鹰汤?!

  陆淇知道猫头鹰属于益鸟,在后世属于保护动物,但此时还是“恶鸟”的象征,吃它就属于“除恶”,与政治正确搭上钩了,不吃不行。

  前面喝完的抹着嘴离开了,看表情只怕好喝不到哪里去。

  刚排到陆淇前面那人,就看见那个光禄寺副使舀起一勺子羹,往碗里微微加了一碗底,便给了他。

  那人一见,便有些羞恼:“敢问使者,这锅内羹汤尚且有余,下官碗中却为何如此之少?”

  副使又给陆淇盛了碗,抬头看看他,笑道:“这每碗羹汤自有其数,有人拿多了必然有人少拿,这位大人何必疑惑?”

  那人看看自己碗里那点,再看看陆淇拿到的满满一碗,顿时有些不平衡:“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岂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可人家是太子侍读,大人您只是个方中待缺的进士,自然要有所区别了。”副使傲慢道。

  听见陆淇是太子侍读,那人也讶异了一下:“这位就是……”

  “好了好了。”陆淇正在发愁,怎么捏着鼻子喝下这玩意,忙把自己的碗塞进他手里,把他的碗夺了来:“既如此,那就交换一下吧。”

  那人大惊:“这?岂可如此……”

  陆淇巴不得只喝那么一点,仰头就把羹汤倒进嘴里,闭着眼睛咽了:“好,那碗就全是你的了。”

  那人捧着碗,感激道:“在下新科进士严唯中,多谢陆侍读!”

  陆淇与他施礼道别,心里还奇怪,严唯中这个姓名好熟悉,在哪里听过呢?

  ……

  回到东宫,天气稍有些闷热,大约快下雨了。

  朱厚照刚从弘治那儿回来,正披着鹤氅舞刀弄枪,见陆淇回来,凑上来道:

  “陆侍读,方才父皇召我去,说身子尚且不适,可今年的祈福需要有人带头,便让我为首代进。”

  陆淇不由得看他一眼。

  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待人亲和,从不称孤道寡,但是玩心太重没个正形。

  去观里祈福可是件庄严的大事,而且又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万一出糗可丢了大人了。

  “嘿嘿嘿……”朱厚照狡黠一笑,抱出厚厚的一叠鹅黄笺书来:“父皇说了,让陆郎要与我同去,正好我祈福的礼数还不明,你先给我上上课。”

  看着那书上条条框框的繁文缛节,陆淇人都麻了。

  ……

  这三日来,御道旁是十步立一岗,查察警备。

  从皇宫到灵济宫的沿途,每块砖都要详细看过,万一有哪块松动了必须尽快替换,以免大驾路过时把轿夫的脚崴了。

  三日眨眼便过,很快便到了祈福之日。

  四更末,天还黑得很彻底,陆淇就要梳洗整齐前往午门了。

  这时间比往常上朝都早,可陆淇却不是第一个到的,现在已经有大臣陆续抵达了。

  起得太早没吃早饭,陆淇在街上买了个包子揣着,此时午门外人马稀疏,赶紧以袖掩面偷偷啃了两三口。

  前面一个大臣抽抽鼻子回过头来,陆淇把袖子放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见他转回去,陆淇便把包子全塞进嘴里。

  随着人进了乾清门,正看见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小步跑来,在大臣里四处张望着,直到看见陆淇才眼前一亮:“陆侍读!”

  陆淇抬起鼓鼓囊囊的脸:“?”

  小太监快步跑到陆淇跟前:“陆侍读快随咱家来!”

  身后的大臣们纷纷相顾,太监此时来找侍读,莫非太子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跟着小太监一路飞奔,陆淇是噎得直翻白眼,进了东宫不管别的,先抄起茶壶灌了一气儿的茶,才长舒口气。

  刘瑾正急得跺脚:“哎呦我的先生,您快催催去吧!”

  陆淇疑惑道:“太子爷怎么了?”

  让刘瑾引到寝殿门口,隔着绛绡珠帐往里一看,却见朱厚照正合衣躺在象牙榻上,小呼噜打得美滋滋的。

  刘瑾无奈道:“太子爷昨儿上了您的课,又看书到半夜,乏了,老奴今早已催了三四回,还不见起。

  先生快催催吧,不然赶不上吉时了!”

  “……”

  陆淇只好掀帘进去,重重地咳嗽两声。

  “再睡一会儿。”朱厚照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说道。

  陆淇偷笑,回头看见刘瑾正从帘缝里探出个头来对她挤眉弄眼,忙清了清嗓子:“太子殿下,醒醒!”

  “陆侍读别叫,让我睡会儿……”朱厚照咕哝道,突然他回过头来一看:“陆侍读?诶?!陆侍读你怎么在这?”

  刘瑾忙缩回脑袋,但眼尖的朱厚照早就发现了他:“刘瑾!”

  陆淇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殿下,时候快到了,您还是早些起床吧。”

  “好,好。”朱厚照擦了擦口水,瞪了刘瑾一眼。

  今日大开紫禁门,鞭声响处动九城。

  随百官拜过弘治帝,太子又去后宫拜了太后、皇后。请旨罢,又在太和殿下见过诸位勋贵、清贵,直到五更才能准备动身。

  白鹭车、鸾旗车,前后副车辇、侍熏、侍扇,乐队鸣奏鼓乐,随驾文武官员,并持宝扇、持华盖、持缎屏,卤簿迤逦,车马扈从。

  还有大象六匹、牛三十六头、马三千二百匹,上面的骑兵都身着明光铠、头戴彩帻,持金瓜、金杖、金钺等仪仗兵器。

  这支由近万人组成,头尾距离将近六里路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陆淇跟在文臣队伍里走着,灵济宫在皇城以西,路不算远,但也只有品级高的大员可以受赐乘马车,品级低的只能步行。

  道路两边卫士横着戟,把百姓远远拦开,正当通过时,陆淇突然听见百姓那边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让我过去,我要告御状!”

  这一嗓子,原本热闹非凡的百姓们猛然一静。

  陆淇与大臣们都惊讶地往那边看去,只见从卫士的横戟下钻出一个满身黑灰的小孩子,看着只有十岁左右,手捧着一张纸便往车辇冲去。

  “站住!”

  被钻过的卫士恼得脸色通红,没想到在自己手下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心里暗骂倒霉,抬起戟来就要朝孩子身上刺去。

  陆淇看得心惊,上前两步越众而出:“住手!”

  那边,虽然陆淇喝住了卫士,但车辇前还有锦衣卫并太监们守着,孩子很快便被按倒在地。

  这会子朱厚照正打瞌睡,猛然间被吵醒,愤怒地掀起轿帘:“怎么回事?”

  那孩子正被按在地上,凑近了能看见他的脸上身上都带着伤口,见朱厚照掀帘子,竭力地挣扎起来:

  “草民要告御状!国舅爷寿宁侯纵容下人裘荣在通州侵占民田、欺压良善,逼良为娼,还逼死我家十七口人,求万岁爷为草民申冤呐!”

  刘瑾忙制止他:“别喊了!这是太子殿下千岁爷!”

  孩子哪顾得上是谁,满口就喊:“千岁爷为草民申冤呐!”

  一看有这事,原本昏昏欲睡的朱厚照立马精神起来:“把状纸呈上来我看!”

  只见状纸上满满当当写着诸多罪行,条条款款连篇累牍,朱厚照越看越是气得手抖,直看到最后大喊一声:“寿宁侯!”

  喊声响彻街道,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

  今日祈福,国舅寿宁侯和建昌侯并没有伴驾,因此喊了也没人应。

  顺天府府尹、刑部官员快步上前:“太子殿下,如此告御状不合规制,应当先向通政使司递呈,而后将此儿投入狱中待核才是!”

  “告个状,还要入狱?”朱厚照大瞪其眼,道:“免了吧!你们继续去祈福,我要回宫禀告皇上!”

  “不可!”

  “太子殿下关心民情,也应依照祖先礼法行事!不如按制先将这孩子押入牢房,待祈福事了之后再恭请圣裁。”

  后面赶来的大学士李东阳也拱手道。

  紧随其后的是陆淇,朱厚照忙伸手把她招到面前:“陆侍读,你看此事?”

  “微臣以为李大人所言有理,只是……”陆淇对朱厚照耳语了一番。

  “好,那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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