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八百零一章 顾为经密码(上)

小说:全能大画家 作者:杏子与梨 更新时间:2025-01-31 01:57:41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本是随意的起意动念,安娜偏偏沉浸在了这个问题之中。

  她静静的盯着窗外破败老旧的建筑——“美”死去后的遗骸,被现代工业的蛛网所裹覆住的艺术宝藏。

  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

  她需要一个仪式,一道法令,一个魔法,去唤醒眼前沉旧死去的东西,扫去沉封的蛛网,让死去尸体重新睁开眼睛。

  顾为经是怎么做的呢?

  他为什么能在眼前的建筑上萃取出“美”的原素,他有什么独门秘诀么?

  女人对艺术史的了解,她听说两百年前,巴黎有大艺术家的工作室会在报纸上刊登求购启示,他们会委托摄影师在城市各地有趣的建筑前拍摄风景照片,并邮寄到自己的画室里。

  一来是弥补了他们不是实地采景的遗憾。

  二来。

  早期的照相机照片不够清晰。

  根据摄影师调整的光圈大小和曝光时长的不同,被摄景物会在底片上形成景深明暗都不同的图像。

  不少画家分外喜欢这样效果,这是他们感悟美的独门秘诀。

  画风景画时摆放一张银版照片,只取模糊的影子,只取有关“美”的轮廓。

  他们想办法忽视掉会让画面不再纯净变得庸碌的斑驳细节,用自己内心深处的想象加以填充,把自己的感官植根于风景内部。

  顾为经也有这样观察建筑的小诀窍么?

  安娜用没有扶住杖的那只手牢牢握住茉莉小姑娘的小手,她拉住的是曾观摩那场年轻人在画架前进行巫术仪式的旁观者。

  她打开美的钥匙。

  “请你,告诉我,顾为经到底是怎么做的好么?茉莉。”

  想要打开身前宝箱的热切,使得女人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很不寻常的恳求。

  求求你了。

  请告诉我这个神秘咒语吧。

  伊莲娜小姐在内心中说道。

  她自许对于艺术的虔诚少有旁人能企及,也能轻易解读出别人画出的含义,却总是困在画架之外,找不到把作品中的热情和身前平庸风景结合到一起的方式。

  “顾为经怎么画那幅风景画?”

  茉莉片刻的愕然。

  这个问题似乎考到她了。

  她不少次在顾为经和酒井胜子画画间小尾巴似的陪伴在旁边。

  怎么画的画——

  无非也就是摆放一个画板,拿铅笔勾线,拿笔刷和颜料在其上涂涂抹抹而已,还有什么多余的呢?

  蓝裙子的小姑娘犹豫了很久。

  她也睁着黑亮的眼睛,望着身前的孤儿院看,最后轻声的说。

  “他?他就是站在这里,抬起头看,很用心的样子——”

  “嗯。”

  安娜点点头,示意她正在听。

  她温柔的捏了捏茉莉的手,鼓励着身边人继续说下去。

  茉莉却不再吭声了。

  直到十几秒钟以后,一直耐心等待着的女人才意识到,身边的小姑娘已经阐释完了她对顾为经画画时的印象。

  “抬起头看,很用心的样子。”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介绍,便是这个小姑娘心中旁观化丑为美的玄奇巫术后唯一的也是全部的回忆,和身前的这座教堂一般无二的苍白、庸碌。

  女人松开茉莉的手,一言不发。

  “对不起。”

  茉莉小姑娘轻轻的说道。

  “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你说的很好啊!”安娜从失落中快速回过神来。

  她重新拉住女孩子的手,浅浅的笑了一下用来表示歉意。

  “非常棒的,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她拍拍茉莉的肩头。

  “做为感谢你的回报,我回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她随口礼貌的问道。

  因为无法打开身前的宝藏而责怪人家小孩子,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安娜那一瞬间的失落其实不是针对茉莉的,是针对她自己的,她笑自己真是冲昏了头脑,竟然用这么复杂深奥的问题去询问一个小孩子。

  身为艺术评论家的自己尚且不知道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小孩子又能回答出什么来呢?

  她要想了解那些繁杂的色彩转移方式,得到什么玄妙而感性的艺术解读,她应该要回到杂志社多翻翻往年的《油画》杂志,而非询问一个小孩子的意见。

  “谢谢。”

  茉莉很成熟的摇摇头,对伊莲娜小姐也露出一个礼貌笑脸:“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顾为经哥哥已经给了我很多的东西。”

  “你不要我的礼物。”

  安娜低下头,瞧着这位不知道自己刚刚拒绝了整个中欧最有钱的女继承人之一的小女孩。

  “而他给了你不少东西?”

  安娜话语里的重心在后半句。

  小孩子总是有一种天真的稚气,遵循着一种很朴素的社会理念,甚至能拒绝一些大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不懂得诱惑的意义。

  有吃的,有穿的,就能开开心心觉得心满意足。

  伊莲娜小姐非常欣赏茉莉哪怕生在贫民区的孤儿院中,依旧就能保留这抹率真与朴素,像是在锈迹斑驳的绿锈里,依然能保持物质的本来颜色。

  可安娜也真的有些无奈。

  她真的是一个极少极少会被人拒绝的人。

  伊莲娜家族的强势,能压得布朗爵士喘不过气来,伊莲娜家族的好意,也很少有人有勇气去拒绝。

  这才短短两天的时间而已。

  一大一小两个人。

  昨天那个谁谁谁才把她的300万欧元推回来。

  今天,这个小姑娘也用一种彬彬有礼的态度拒绝了她,人在过于彬彬有礼的时候,往往就显得疏远。

  在小孩子身上。

  这种情绪化的特性显得尤为明显。

  “哼!”

  女人心底又响了一声轻轻的哼声,音色与九岁大那年,钢琴老师在她面前称赞一位同龄的天才琴童时,安娜用拇指尖在钢琴键盘上重重按下的C大调的“do”别无二致。

  “他对我很好,送给了我好多东西,油画笔,衣服,插画集……”

  谈起年轻人,小姑娘的脸上的笑意和她面对安娜时的微笑截然不同。

  茉莉的眸光倒映着女人的身影,黑亮眼睛里酝酿的优美情绪,和安娜身体优美的剪影交错而过。

  存在在精神世界的笑。

  存在在物质世界的人。

  两者无法相融。

  安娜端详着这个亮晶晶眼神。

  “唉。”她悄悄叹息。

  拉丁文长诗里饥渴的坦塔罗斯对着胸前的荡漾的湖水伸出手去,在手指触碰到水波的瞬间便交错而过,化为虚无的泡影。

  “你也给他当了一个好模特,茉莉。”

  伊莲娜小姐记起了用圆珠笔交换得到油管上百万播放量的学姐。

  “你有双漂亮的眼睛。”

  “请一个有这样漂亮眼睛的小姑娘做模特可是很贵的,他从你这里得到的,远远要比他给你的东西多。”

  安娜用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思的复杂语气说道。

  “姑娘,别觉得你亏欠他的,你谁也不欠。”

  ——

  《油画》团队一行人,准备离开好运孤儿院的时候,正值晌午。

  明艳的太阳高悬在头顶。

  热带雨季潮湿的阳光更凸显出了老教堂布满灰尘的破败。

  一幅西方生产出来的东南亚老旧的金粉底的地毯。

  在它完好无缺,刚刚被流水机器织出来那天,工艺也称不上多么细腻精巧,更何况此刻纵横交织的粗呢纤维中积着一个多世纪积累下来的烟灰,又被潮热气逼出了霉点,便实再没有什么可供把玩的价值。

  女人尝试着扶着手杖,从毯子上来回踱过,幻想能得到些不一样的感触。

  除了在阳光下被激起的烟尘,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听茉莉说,你们是艺术杂志,对顾为经的事情很是关心,这些东西也许是你们想要的,写文章时用的上。”

  院子里。

  女院长走过来将一个文件本递给了艾略特秘书。

  “谢谢。”

  安娜坐回了轮椅上,礼貌的接过了对方的礼物,低下头来随手翻开,那个本子里夹着的都是些各式各样的儿童画。

  蜡笔、水彩、铅笔什么样的都有。

  没有个章法,也没有个调子。

  根本称不上艺术品。

  “这不是他的画吧?”

  “这是小顾教孩子们画的卡通画,他觉得画的好的就贴一颗小红心,我把它们都收集了起来,有的还是他握着小孩子的手画的呢……”

  伊莲娜小姐会心一笑。

  她本来没什么兴趣,此刻看着那些童稚风格十足的作品,又顿时觉得很好玩。

  毒舌且难以相处的家伙,在小孩子们面前还有这样一面——

  有点反差萌。

  “很好啊。”

  安娜赞许道。

  这个小小的本子,是她老教堂此行最大的收获,安娜还没有想到应该怎么使用,在报道文章中当成年轻艺术家的“黑”历史?

  亦或是下次见面时,善意的调侃一番,用来缓解昨日的尴尬。

  安娜指尖拂过本子上小猪佩奇的红粉色的大猪头。

  “1881年的皇家艺术沙龙上,评论家称埃德温·兰西尔是画狗大师,他在《油画》里把一只拉布拉多犬画成了钱德勒爵士的模样。很可爱,我觉得你也挺有这样动物画的天赋的?如果有一天我实在厌烦了布朗爵士,或许可以委托你来帮忙?”——下次见面的时候,要不然就用这样的话题做为开场?

  伊莲娜小姐这样的人,她在采访的过程中对别人微微笑一下,都是对对方莫大的赏赐。

  她要是愿意见到谁的时候,说一个带有安娜式毒舌,内里完全是善意的冷笑话做为开场,那真的是已经相当于在说,对不起,上次可能我对你的态度带有些偏见,我们和解了好不好?

  “是很好啊。”

  女院长顺着安娜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小顾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他很有爱心,给了孤儿院很多笔捐赠,以前我们这里又老又破,很多陈设甚至还是一百多年前的前殖民地时代所留下来的……”

  “你所看到的那些现代化改造,那些线路和管线,几乎全部都是小顾一个人带来的。他给孤儿院很多帮助,合算下来,零零总总有几万美元之多呢……而且,他对这里的小孩子总是特别有耐心……以前还有个记者……”

  伊莲娜小姐好像听到了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她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

  她翻过本子的一页,纸页中夹着一张从本地报刊上裁剪下来的新闻报道。

  浅灰色的报纸页面上,青年正在牵着一位比他矮的多的小姑娘,正在一起跳舞。

  伊莲娜小姐隐约对这条新闻有些印象。

  安娜有自己判断事情的方式,因而她未曾如刘子明那样委托过私家侦探专门调查过顾为经。管家却按照女人的吩咐,为她整理过有关顾为经和酒井胜子的相关媒体讯息。

  依稀记得。

  简询里就提到过一条,顾为经似乎经常在孤儿院里做义工。

  但这篇报道主要是关于毒品孤儿问题的,不像那个苗昂温的采访里,有顾为经大篇幅的出现。而艺术家被和慈善行为联系在一起,又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安娜当日并没有过于留心。

  本子里的这张照片,还是安娜第一次见到。

  女人盯着这张照片。

  她怔怔出神。

  照片上,茉莉小姑娘的裙摆飞扬,顾为经正在对望着身前的小姑娘,两个人全都在笑着,两个人的眸光全都映在一起。

  天衣无缝。

  报纸上的照片看不十分真切。

  安娜望间这幅场景的一瞬间,还是意识到了这幅场景的气质的圆融统一。

  二人脸上的笑意与眼神与拍摄的镜头毫不相干。

  有一种笑容是电影明星绽放给镁灯的笑容,完美无瑕而饱经训练。

  呈现在安娜手指尖的是另外一种,没有戏剧性的夸张和表现主义式样的宣泄情绪。

  它们只忠于彼此。

  它们只为彼此的此刻而存在。

  它们只为彼此此刻舞步里朴拙的美而绽放。

  奥地利被称为宫廷舞之国,世上很难再找到第二座城市的百货商场能像维也纳一样——安娜读大学时大学旁的商场,四层整整一层都是舞具卖场,专门售卖各种专业的舞裙和舞会用具。

  百货大楼在一层有咖啡馆,二层售卖日用百货,三层和四层分别用作开设私人沙龙的场地和定制舞裙的地点所在,它是一种十九世纪式样的历史传统,满足巴尔扎克、茨威格那个时代绅士小姐们的社交需求,曾经名躁整个欧洲的巴黎春天百货公司,便是此般设置。

  安娜也是会跳舞的。

  是的。

  她是个瘸子和她会跳舞没有任何冲突,伊莲娜家族的女儿,当代的“伊莲娜伯爵”怎么能不会跳舞呢。

  如果认为旧日的贵族社会里,跳舞是重要的社交技能,那么肯定大错特错。

  不。

  千千万万别误会。

  跳舞从来不是社交技能。

  跳舞是生存技能。

  对于女性来说,犹为如是。

  不会跳舞的千金小姐,就像不会游泳的鱼一样,一定会溺死在社交季的海浪般的白眼中的!过往六百年里,出现在美泉宫里的任何一位能被叫做伊莲娜小姐的人,都会跳舞。

  她们中的九成,又都是社交场上的名珠。

  她们用自己的魅力交换男人们的倾心相待,如意愿意的话,一个冷眼就能让对方把某些宫帷秘闻原原本本的双手奉上。

  父亲在安娜出生时原本为她设置的人生规划里,她是长大后要做外交官的人,使馆的各种舞会可是培养人脉的最好机会。

  安娜自是会跳舞的。

  她会跳舞和蔻蔻会的跳舞肯定不是一类。

  蹦蹦跳跳的欢腾舞步自是不行,谁要敢邀请轮椅上的女人跳蹦蹦跳跳的舞步,不用多想,直接把咖啡泼在对方脸上就行了。一些轻柔舒缓的相拥舞步,却是无碍的,她乃至可以用左腿作为支撑,做一些相对复杂的旋转动作。

  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学校里总是有开不完的舞会。

  安娜又是很少很少会真的去跳舞。

  她不喜欢这样的陈腐调调。宫廷舞节律严谨的步伐,与学校里什么《教会淑女礼仪规章》一般无二,全都是困住伊莲娜小姐的笼子之一。

  她不喜欢这样的老旧氛围,华丽中混杂着污秽。旧日的帝国轰然崩溃成一地碎片,圆舞曲的调子里,她听的不像是热情的音乐,倒像是某种又响了一个世界的葬礼进行曲。小提琴的声音一响起,大家就好像把她当成什么已经死去的符号。

  她尤为不喜欢跳舞时身体展现出的媚态。

  谁的作品说的来着?

  有用的事物是不需要媚态的。

  媚意代表着讨好。

  比如一柄剑,剑只要锋利就足够让人畏惧。不够锋利,失去本身作用的剑,才需要缠金镶银去让别人喜欢。而且她跳舞的时候,会需要伴侣的手放在她的身体上做为支撑,这时刻提醒着安娜她的软弱和无力。

  媚态与软弱。

  安娜双倍的不喜欢。

  最后一点。

  已经很多年,安娜找不到合适一起跳舞的人了,但她依然清晰的记着,十余年前的午后,在姨妈还健康的时候,她们是经常练习跳舞的。

  姨妈牵着不比茉莉大多少的安娜跳舞时。

  她们脸上的笑意,便是此般。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八零电子书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全能大画家,全能大画家最新章节,全能大画家 平板电子书!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本站根据您的指令搜索各大小说站得到的链接列表,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版权人认为在本站放置您的作品有损您的利益,请发邮件至,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Copyright©2018 八零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