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先起来。你在这儿死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你店里要清理我屋子的费用了?”宁上陌一脚踹开画苑,心神未定地拍着胸口说道。

  画苑听见这话也是一愣,随即他仰着一张瓜子脸,眨巴着眼睛叹道:“哎,时也命也,您是宁家大小姐,自然不会记得小人,也不会记得小人和小人的手下曾经因您而冤屈入狱,现在小人店也是门可罗雀,要是小姐想要什么,就去拿吧,权当是我画苑认错了人。”

  一提起入狱的事情,宁上陌还是比较心虚的,那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光顾着记恨明轻言,一转眼就把这几个被压入大牢的男人给忘了……

  “咳咳,你先起来,那一次我也是被人算计了,我们都是受害者,更应该联合在一起啊。”宁上陌让人把画苑扶起来,给他倒了杯茶,看他缓缓喝下,宁上陌才有些尴尬地开口:“公子此次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听下人说,您好像知道拓跋公主的事情?”

  画苑哀怨地看了宁上陌一眼,宁上陌赶紧撇开眼神,不再看他。

  画苑见状便也只好说:“我此次前来,的确是因为这件事情。”

  那日明轻言大婚,他却在牢中对着冷卿容那张臭脸。虽然他的店的确有要查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他冷卿容也不敢碰,所以也就走了个过场,就全身而退了。

  只是虽没有受什么苦痛,可这脸面确是实实在在丢光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小倌馆想傍上宁上陌这块大肥肉,最后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隔壁那春风楼的死肥婆老鸨都敢嘲笑他,这口恶气不出,他还有脸活么!

  出来之后,他时时刻刻找人看着丞相府的动静,看宁上陌一出门,他马上就跟了过来,也是天意,他还真是知道那拓跋公主的一点事情。

  “想必宁小姐还记得三年前,明大丞相出使北蒙的事情吧。”画苑悠悠地开始了他的故事。

  那时候他还在边疆苦寒地受苦训练,所以知道一些北蒙的事情。

  “据说明相一入北蒙王宫就救下了拓跋公主的性命,所以那公主才对他一见倾心。”画苑说着,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把小刀:“明相当时就是用的这把小刀。”

  宁上陌微微蹙眉,她和明轻言从小一起长大,明轻言小时候重病了一场便从此不能再习武,身体差得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天天名贵草药吊着命,又吃了许多鹿茸熊掌,这才勉强长了这么大,就是现在还时不时要用蛇胆、人参等珍贵药材熬成特质汤药滋补。

  这家伙,别人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他那儿来的力气杀人,而且还是用这种轻便且不易伤人的刀?

  那小刀很轻,除非是内力深厚的人,否则就是贴着脸插进胸口,都不一定杀得死人。

  “他究竟是用的什么办法?”宁上陌仔细掂量着小刀,也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暗格,更觉奇怪。

  画苑轻声笑着,拿过那小刀往地上那么一抛,接着摊手道:“就这么杀的人。”

  “什么?”

  “您别不相信,这杀人啊,有时候也不在于你是否有深厚的功力,而是在于你杀的那个人,想不想死。”画苑适时地停下手,顿了顿,像是讲故事一样开口:“我认识一个男人,家里负担很重,他的妻子貌美如花,却十分忠贞……”

  男人身患重病已经无法劳作,又不忍妻子辛苦,只能沿街乞讨,以此养家,十分的可怜。

  北蒙人一向重视力量,对这样的人没有丝毫同情,甚至将他赶到城外乞讨,他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贵人,那是一个出使的丞相。

  “丞相说,他只要愿意死,那么他将得到黄金千两,足以保他妻子孩子和重病老母后半生衣食无忧,男人同意了。”画苑一边说一边摩挲着手上的宝石戒指,他露出一个惋惜的笑容道:“男人被要求扮作杀手,去刺杀公主,这要求的结果自然是个死,他对自己家人交代了一切,就赴死了。”

  “然后呢?”

  “然后?”画苑嗤笑一声:“然后丞相杀了本就活不了多久的他,随便安插了个罪名。他死了,他的妻子得到了丞相允诺的黄金后,便抛弃了那些累赘的家人,带着黄金四处游玩,可最后不幸被人贩子骗了钱财,人也被卖到了勾栏院。”

  “她是你们那里的人?”宁上陌有些意外。

  “不是。”画苑却摇头,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宁上陌:“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坚强,她没有认命,而是勾搭了一位恩客,成了他的小妾,这些话是她来我们店中寻欢时,喝醉了说的。你看,这个戒指便是她送的。”

  宁上陌看着那宝石戒指,只觉得可笑,原来这便是真相,这便是明轻言口中说的,与北蒙公主没什么关系。

  “他亲自安排了杀手进去,他又作了好人,救了公主,成了北蒙的恩人,也成了拓跋公主思慕的对象,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口腹蜜剑,满心算计的人,想必与自己成婚也……”宁上陌没再说下去,只是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从袖中拿出了一沓银票。

  “小姐您这是何意?”画苑有些意外,他本想挑得这两人不睦,可宁上陌怎会如此淡定。

  宁上陌将银票推过去,摇了摇头:“这件事我知道了,那个人我不会放过他,只是不急于一时,公子的诚意已经很明显了,我只是想问问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小妾?”

  画苑听见这话,才勾起嘴角:“兵部侍郎刘大人的第十三房小妾,名为林丽月,小姐若是想找她,在下有办法。”

  “不急。”宁上陌淡淡笑着,没再多说,寒暄了几句之后,宾主尽欢而散。

  看着画苑的马车消失在街头后,宁上陌微微眯起眼睛,对着芸娘吩咐道:“让云以舒查查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历,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芸娘点头离开,剩宁上陌一个人回到大厅,看着地上那把匕首,良久,她才将那匕首捡起来揣进袖中。

  这才坐了没一会,门外一个人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哟,这不是明大丞相么,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衣服都没穿戴好就过来了?”宁上陌讽刺的看着明轻言,只见他衣衫松松垮垮,便知他是才起来,头发也有些凌乱,没有平日那种冷淡,倒是生出一些滑稽与慌乱。

  “……娘子这还没有到第七日,怎么就归宁了?”明轻言见到她之后,似乎松了口气,自己就找了个位置坐下,还顺便让人上茶。

  “这是我宁府!你是不是太自在了一点?”宁上陌看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客气,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转念想起画苑说的那个故事,宁上陌就是一肚子气,不是专门设计机会英雄救美么,怎么把美人就这么晾在宫里,还腆着脸在这儿喝茶了?

  “这是娘子的家,我自然也是这里的人,自在一些又何妨。”明轻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

  明轻言醒来就听说宁上陌揪着竹叶气冲冲地走了,想着最近的北蒙使团都在街上,那些人对她恐怕会有些不够友好,连忙急匆匆赶过来。

  见到这人没事,他也就松了口气。

  “哟,您夫人的家不是在北蒙么,这儿什么时候成了北蒙的驿馆了?”宁上陌疏离地看着他,淡淡开口,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愤怒。

  明轻言愣了愣,他望着宁上陌,她却不看他,只是安静看着杯中君针沉浮,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神色,水雾氤氲中,看不出她的情绪。

  一瞬间,心有些慌,明轻言还从未有过看不透她心思的时候,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子知道,我可是下了聘礼,八抬大轿将你娶进门的,既然娘子这么想当北蒙的公主,那么我只好进言皇上,让他攻下北蒙,给你这个位置,”明轻言说着,看了看宁上陌,可她仍旧没有丝毫情绪,这让明轻言也有些没底气。

  “北蒙自有公主,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明相说笑了。”宁上陌轻笑着,将那小刀拿出来轻轻放在明轻言面前:“啊,对了,我呢刚好得了一件宝贝,就正好给丞相了,就当……”

  明轻言望着那小刀,呼吸有一瞬地滞塞,他看着宁上陌,不再说话。

  宁上陌这才抬起头,看着明轻言,面色平静,就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就当,是退的聘礼了,先前不过是一场闹剧,一会儿我便修书一封给姐姐,说明缘由。”

  “上陌,你……”明轻言站起来,想伸手抓宁上陌的手臂,却没想到宁上陌身影一转,只是稍微用力一甩,明轻言竟不受控制,被她掌风震得跌倒在地。

  宁上陌也没看他,只是慢悠悠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转身道:“我困了,去睡了一会,竹叶,送客!”

  竹叶一溜小跑过来,扶起有些呆愣于宁上陌态度的明轻言就往外面带,明轻言想问她什么,竹叶却是闭口不言,只扶着他往门外走,直到快到门口的时候,竹叶见四下无人,才偷偷塞了张纸条给他。

  明轻言难得露出感激的笑容,展开纸条一看,却登时愣在原地。

  “哎哟哟,我们无往不利的明大丞相也吃瘪了,所以说啊,这美人果真都是带着刺的。”离心公子正巡逻,见明轻言一脸落寞地站在宁府外,特意甩开了手下,凑过来看热闹。

  明轻言没接话,只是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冷卿容,冷卿容神色一凛,连忙展开一看,只见黑纸白字,情绪分明。

  因为那上面只有一个大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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