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龙二受皇上邀请去秋猎,他与居沐儿打好了招呼,说他三日后回来。可就在他走后的第二日晚上,居沐儿的小院进了人。

  那天天气阴沉,似要下雨。

  秋寒冻人,居沐儿怕冷,早早便上床裹着被子睡了。

  有人敲门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后听得门外林悦瑶唤“居姑娘”,她下意识地应了。然后她猛地反应过来,她的院子门是闩着的,那林悦瑶如何进来的?

  不待居沐儿细想,敲门声又响起。

  居沐儿赶紧应了一声,匆匆起身裹了件外裳,拿起了手杖,站在门后问:“姑娘有何事?”

  “居姑娘快开门,有要事相商。”

  居沐儿心觉有异,但这门却不得不开。好在龙府的护卫在暗中守着,这让她多少还有些安心,于是道了声“稍等”,她摸了蜡烛出来点上了,这才磨磨蹭蹭过去开门。

  门才开了一点,林悦瑶便挤了进来。

  居沐儿被迫退了两步,急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被监视了,我觉得有人要杀我。”林悦瑶的语气里充满恐慌,听得居沐儿一愣。

  “有人要杀你?为何?”

  林悦瑶把门关上,居沐儿听得有咔的一声响,似乎是门被闩上了,但听着却不像是屋里的动静,她心里不由得一紧。

  林悦瑶似乎带了帮手来。

  “这段日子我总觉得有人暗中监视,便存了个心眼。前几日我去一家酒楼吃饭,有人假冒小二哥闯了进来。我觉得那些人要杀我。”林悦瑶站在门后说话,无形中把门堵上了,“居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果然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的居沐儿反而冷静了下来。这林悦瑶隔了数日才来兴师问罪,定是有所准备;深更半夜上门,定是有所图谋;此时装模作样刻意试探,又想做什么呢?

  “姑娘可知对方是什么人?为何要杀你?”

  “这我就不清楚了,难道是因为师先生和一白的事?可一白的死已弄清楚了,虽然我很不甘心,但他死于意外却是事实。除此之外,我并无仇家。”

  “也许一白兄的死并不是意外?也许有人发现你在追查这事?”

  “这事没人追查,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怎会有人追查?”

  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所以她不打算再伪装下去了吗?

  居沐儿握紧手杖,拉了拉衣襟,坐了下来。

  “他并不是酒醉溺死的,是吗?”

  “他是。”林悦瑶也坐了下来,“我说的那个酒友的确存在。居姑娘应该是去查过了,不是吗?”

  居沐儿没说话,她确实告诉了龙二,让人去查了。只是她不认为这查探之事会让这林悦瑶知道。所以应该只是她察觉到自己被识破,所以才如此推断。

  林悦瑶并没等居沐儿的话,她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日一白离开惜春堂,确是那位酒友拉他去喝酒了,他们俩都醉了。你知道的,酒醉的人很容易摔倒。尤其是雨天过后,河堤那儿的泥路湿滑。”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就算摔不倒,会武的人弹颗石子在他脚上,也就摔了。反正那晚一白酒醉落水,绝对是毫无破绽。那酒友亲眼目睹,是个人证。这事无论怎么查,结果都只会是意外身亡。”

  居沐儿越听心越沉。她知道,这女人能与她说这些,就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她得争取时间,拖得越久,外面的护卫就越有机会察觉这屋里的不对劲。

  “那个人证的证词也必将天衣无缝,因为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对不对?”居沐儿问。

  “没错。”

  “姑娘当日与我说一白兄确是死于意外,是想打消我再追查下去的念头吧?”

  “是的。一直以来,只有你我二人在追查此事,但两年来毫无进展。而你面圣之后看到钱江义的下场,又遭夫家休弃,想来心中受到的打击不小。若是一直共进退的伙伴这时发现原来质疑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正常人都会放弃。”

  居沐儿笑笑,想起龙二总说的那句话——学琴的都是疯魔的。她对林悦瑶道:“姑娘是想说我不正常?”

  “你与常人确是不同。”

  居沐儿又笑:“姑娘来这里就想与我说这些?夸我与众不同?”

  “我方才明明说了,我被人监视,有人要杀我。我想让姑娘帮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

  “这个我还真是没办法。这两年我也被人监视着,有人要杀我,我也一直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你多虑了。”林悦瑶冷冷一笑,“也许并没人想杀你。不然这两年多的时间,你怎可能安然无恙?”

  “说得也是,不过这倒是有些奇了。姑娘你说,为何没杀我呢?”

  林悦瑶没答,却是问:“你如何察觉有人监视?对方哪里出了破绽?”

  居沐儿也不答,反问:“姑娘呢,又是如何知道有人盯梢?”

  林悦瑶哈哈大笑:“居姑娘,你真是有趣。老实说,我见过的男人女人都不少,却还没有哪个像你这般沉得住气的。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你眼睛看不见,你打不过我的。还有,我带了帮手,门从外面闩上了,你不死,这门便不会开。我知道你这院里暗藏着龙府护卫,我既然有所准备,就不会贸然前来。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紧张一些了?”

  “我很紧张,我怕死。”居沐儿这般说着,脸上却是淡淡的表情。

  “还真是看不出来。”

  “我只是比较会装而已。”

  林悦瑶笑了:“原来是得到这种时候,我们才能对彼此说实话。”

  居沐儿笑不出来,她脑子里飞快转着。林悦瑶这般自信,定是对龙府护卫做了什么,所以她不介意坐在这里与她慢慢叙话,她认为她如今是瓮中之鳖,绝逃不出她的手掌了。

  居沐儿手心里全是汗,差点握不紧手杖。

  这时候林悦瑶问了:“你可知,我为何今日才来?”

  “阴沉天,无月光。数日准备找帮手。还有,二爷离京。”

  “聪明。”林悦瑶点点头,“他说你很聪明,其实我也是这般觉得。只不过,我也不笨。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看穿我了?”

  “请说。”居沐儿并不介意林悦瑶显摆炫耀,她需要时间来想对策,所以林悦瑶说的时间越长越好。

  “你与龙二爷和离,孤身居家,本来没什么破绽。龙二爷脾性古怪,你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斗气闹僵了也算说得过去。原本这是个让你放弃查案的好时机,我也确是走了这步。可是后来我发现你的伤心悲痛只维持了几天,你病好之后,我再见你,你身上是掩不住的欢喜温柔。”

  林悦瑶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居沐儿,你确实很会装,但是你可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当她与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身上会有种无法抹灭的气息。女人的模样可以装扮,表情可以伪装,但是身上的爱恨感觉却无法改变。居沐儿,我见过的人太多了,你就算板上面孔,就算佯装若无其事,我也能够看出来,你根本还是一个被人疼爱的小妇人。”

  居沐儿呆住,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林悦瑶又道:“于是我就在想,你们为何要和离,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一个阴谋,是你们想引蛇出洞的大阴谋。你久久查不出线索,就只好用此下策,对不对?”

  居沐儿不说话,虽然她本意并非如此,但事情似乎却真是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引蛇出洞?蛇确实出洞了,来咬她了。

  “你说,你为何如此执著?你好好的做你的龙二夫人,岂不是好?师伯音是你什么人,华一白是你什么人,你何苦如此?”

  “我是想好好过日子,你们让吗?”居沐儿苦笑,“我不止一次做过那样的梦,我为二爷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娃娃,我教他们弹琴,二爷很生气地吼,弹那破玩意儿不如学拨算盘。这本是甜蜜美好的事,可我醒过来,心里却觉得害怕,这种感受你又哪里会懂?”

  “这两年多来,我们并没有伤害你,难道还不能让你安心?”

  这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居沐儿没及细想,只接口道:“姑娘莫忘了,正是你找我与你一起查究此事的。”

  “是我找你的。不找你,怎能确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怎会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果然是如此。”居沐儿道,“你带着我不停地绕圈,表面上急切,却抓住每一个机会让我知道追查无望。你一定在找时机,打算在某个适当的时候告诉我,一白兄就是意外死的,师先生没受冤,对吧?”

  “对。你也的确把你怀疑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了我,你要做什么我一清二楚。我拖着你,慢慢磨掉你的每一个怀疑,让你对这事死心绝望。然后某个时候,你会意识到,做这样的事无聊又没意义。我是你唯一的伙伴,我一旦放弃,你没了支持,很快也会放弃的。你看,我说了,我们一直没想过要伤害你,这便是证明。”

  “那为何现在改变主意了?”

  “因为你太不识趣了,我陪着你慢慢熬没关系,但我不会给你机会从我这里找到他。”林悦瑶声音冰冷,她啪的一声将一把匕首拍在了桌上,“你必须死。”

  居沐儿被那突如其来的重重声响吓得一抖:“你打算怎么杀我?”

  “用匕首。”

  “杀了我,你如何逃得掉?”

  “这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了。只要能让你死,搭上我的命我也甘愿。”

  “等一下。”居沐儿脸色惨白,她迅速跳起来退到屋角,握着手杖的手在发抖,“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识破你的?”

  林悦瑶看她被吓成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你想拖延时间?拖延又有何用,我告诉你,那两个龙府护卫已经死了,没人会来救你。我会些武艺,对付你这个瞎眼的绰绰有余。还有,门外有我的帮手,你就算侥幸出了这屋子,也会被杀。居沐儿,我若没有万全准备是不会来的。我说过,我不会给你机会。”

  “我们一直没想过要伤害你。”

  “我不会给你机会从我这里找到他。”……

  有些事呼之欲出,却朦胧不清。居沐儿心跳得厉害,她听到林悦瑶站了起来,吓得又退一步,大声道:“你这般为他,他一定对你很好。”

  林悦瑶刚要迈步,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了下来。她道:“他确实很好,他是我的贵人。若不是他,我此生怕是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居沐儿闭了闭眼,紧紧握着手杖:“二爷也是我的贵人。”

  林悦瑶盯着她,看着看着,忽然说了一句:“女人这辈子最珍贵的事,便是能遇到一个贵人。若是那贵人能还你同等情意,那便是幸福了。”她长叹一声,“居沐儿,我若是你,我定不管其他人如何,什么冤屈、什么枉死,那些都与我有何干系?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珍惜,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恶果。”

  “我的恶果是因为我识破了你。”

  林悦瑶想了想,道:“这么说也没错。”

  “你小心翼翼行事,却还是被我看穿了,你知道哪里出了破绽吗?”

  “我看出你与龙二爷的假和离,为了求证这事,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潜进你的屋子翻查,这被监视院子的龙府护卫看到了,是吧?”林悦瑶笑笑,“其实我也是因为这个才看穿了你。你的床换了新的,你的桌上有新蜡印,而且好几处地方都有。这表示有人晚上在这里过夜,那人不瞎,他需要烛光照明。你的衣箱里还有几件男人的衣裳。不过,每一样东西我都照着翻动前的样子摆了回去,你不可能察觉。所以定是你这屋子有人监视,他们发现了我的举动,所以我才暴露了,是不是?”

  “不是。你翻我的屋子是让我知道我暴露了,所以二爷和我才决定要给你放饵,因为再拖下去,放什么饵只怕都不管用了。”居沐儿道,“我识破你,是在更早之前。”

  林悦瑶想了好一会儿,看看居沐儿缩在墙角惶然害怕的样子,又看了看屋门,然后弯了嘴角笑了:“也罢,你根本就逃不掉,我就再给你一点时间,听你说说看。”

  居沐儿暗地里松了口气,好奇心人人皆有,她得利用这一点,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开始说了:“当初你来找我,我就想过,你要解一白兄的死亡之谜,为何找一个盲眼的弱女子帮忙,只因为一白兄与你说过我在帮他写琴谱?这不太合情理。写琴谱和解命案,这实在相差太远。若是有心要探查真相,该是会找真正有能力的人帮忙才对。但我又怪自己多想,我觉得不该怀疑一个失去了爱人的伤心女子。因为一白兄不时与我提到你,他的话里有对你的情意,我觉得能让他这般欢喜和满足,定不是单方面的感情。所以最后,我还是选择相信了你。”

  林悦瑶没说话,她安静地听着。

  “时间久了,我从你那儿得到的都是些无用杂乱的消息,我能提供的也很少,我很着急,我不知道哪天才能看到冤案昭雪,你却很沉稳。我得说,我能沉下心来坚持,多半也与你有关。”

  这略带讽刺的话让林悦瑶冷笑。

  居沐儿接着往下说:“最开始让我怀疑你的,是你的琴艺。为了多探消息,我教花娘弹琴。我们用这种方式秘密相会,交流消息。或许你也是借此来试探和监视我,但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听到了你弹琴。你琴艺一般,我完全听不出来你有何才华能让一白兄如此欣赏。他曾说你是他的知音,可琴者知音对琴没两把刷子可不行。所以,多疑的我对这一点一直不能释怀。”

  “琴艺?”林悦瑶的声音很尖,似是相当惊讶,又似恍然,“你们爱琴之人的知音还真是难做。”

  居沐儿等着她往下说,可林悦瑶说了这句又没话了。居沐儿清清嗓子,接着道:“后来,我找了个机会试探你。我给了你两本琴谱,又要了回来。然后前几日我告诉你那是记下了师先生临终所弹之曲的琴谱。按理说,你该着急向我打听琴谱下落才是,可你没有。因为你知道,琴谱并不在我手上。”

  “因为琴谱我掉换了。”林悦瑶此时并不介意说真话。

  “没错,你掉换了。而我正是因为你掉换了,才肯定了对你的猜测。你以为我是瞎眼,换本同样大小厚薄的谱子回来,我便不知道了吗?”

  “那不但同样大小厚薄,连纸张手感我都留心用了一样的。”

  居沐儿笑笑:“你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你不知道,我摸上那谱册的一刹那,便知道它是假的了。”

  “怎么可能?”

  “我在琴谱上用针刺了洞。我的每一本琴谱,都这样做了记号。所以我用摸的,就能知道哪本是什么谱子。姑娘,当时我多么希望是我错了,我多么希望你是真正的朋友。”

  “朋友?”林悦瑶摇头,冷笑道,“撇开今日的事不说,我们也不可能做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居沐儿抿紧嘴。

  “好了,你的故事说完了?”林悦瑶用匕首敲了敲桌子,“你还有什么能让我惊讶的事要说吗?要是没了,我该动手了。”

  “我知道你在酒楼里是怎么传消息的。”

  林悦瑶失笑:“你还真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你走运,这件事我还确是有兴趣听听。”

  “那时你关着门,探子为了确认屋里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别人偷偷潜了进去,便假扮小二进屋查看,若是事先敲门怕里头的人听到躲开,于是没打招呼就进去了,这确是不得不冒的风险。可他进屋后,什么人都没看到,屋子里也没什么异常,他什么都没发现。”

  “推门的那一下确是让我起疑。”林悦瑶冷笑,“我与你一样多疑。不过他进不进来对我都没影响,我那天确是没见什么人,他抓不到我的把柄。”

  “你走了之后,探子进屋子查看过,也没看出什么来。”

  林悦瑶扬扬得意道:“我办事,自然是小心的。”

  “他没看出什么来,是因为你把消息写成了信,把信贴在了桌底或是椅子底。你不需要见什么人,只需要吃饱饭离开,然后自会有人去那屋子里取信。”

  林悦瑶的笑容僵在脸上。

  居沐儿听得她不作声,便知自己猜对了。

  “居沐儿啊居沐儿,亏得你是个瞎子。”林悦瑶站起身来,“你这样,更坚定了我要杀你的念头。”

  “可我还有话说。”

  “我却没耐心听了。”林悦瑶手中的匕首闪着阴森的光,“你死后慢慢与阎罗王说吧!”

  “我知道真正的林悦瑶在哪里!”居沐儿不待她说完话便大叫。

  林悦瑶愣住了,这瞎女人还真是能让她吃惊。

  “你不是林悦瑶,你是假的!”

  “我是假的?”林悦瑶把玩着匕首,皱了皱眉,“是龙二爷认人了吗?也对,惜春堂他没少去,能认出林悦瑶也不出奇。”

  居沐儿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他帮忙认人。游船那日,我听到了林悦瑶弹琴。”

  “又是琴?”林悦瑶嗤笑,“看来琴这东西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居沐儿不理她的讽刺,接着说:“我听过很多次你弹琴,你能弹成什么样我很清楚。可是游船那日林悦瑶弹的,却是高明不少。非但高明不少,还有些一白兄的手法和技艺,那才是真正受一白兄指点过的红颜知己。而你,只是在我瞎眼之后,一个自称是林悦瑶的女人。”

  林悦瑶不说话,居沐儿又道:“我一待字闺中女流,没去过花楼,没见过真正的林悦瑶,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没听过她的声音。所以那个时候,你说你是林悦瑶,又与我谈的是一白兄,我便完全没怀疑。”

  “只怪我学艺不精,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弹得很不错,要不怎敢在你面前弹琴。花娘学琴的那个场合,确是收集消息的好机会,我不想错过。可原来一步错,便步步错了。”

  居沐儿没接话,算是默认。

  林悦瑶又道:“游船那日我是有些担心,好在那林悦瑶一句话也没说,弹完琴就下去了。华一白死后,她便沉默寡言,少与人接触。这正好让我方便行事。那日你离席,我马上出去与你会面,这时机抓得如此好,任谁也不会想到不是一个人吧?”

  “那的确让我很惊讶。但从琴音听来,弹琴的确不是同一人。我虽没别的本事,但听琴辨音却不会出错。我迷惑了好一阵,后来我拿到了你掉换的琴谱,确认你果然在中间捣鬼时,我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我不是林悦瑶?”

  “我想明白了,你是林悦瑶身边的人。所以你才会对一白兄与她的事这么清楚,所以我给惜春堂递消息你都能收到,所以游船时你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你根本就是一直守在林悦瑶身边。你非但监视了我,更是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所以你才敢冒充她。我眼不能视物,自然看不得模样,而花娘习琴戴着面纱,相互不称姓名,你只要避过这一关,又能确保我没机会听到林悦瑶的声音,就能将我一直蒙骗下去。”

  “可没料到你有机会听到她弹琴。”假林悦瑶恨恨地微眯了眼,“可你知道我是假的又如何?之前你已知晓我接近你另有目的,我是不是林悦瑶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大有关系。你不是林悦瑶这件事,让我多了很多想法。比如为何你要用一白兄死得蹊跷这个理由来接近我,既然你不想我查下去,为何还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毫无保留,主动地告诉我一切。”

  “确是如此。而且你也只有用林悦瑶的身份来与我说这些,我才可能相信你。而你冒充她让我想到了,你也必然同时在监视着她。事实上,一开始你必是觉得她比我更危险。”

  “一个痛失所爱的女人,的确比一个不相干的盲女更让人觉得棘手。”假林悦瑶冷笑一声,“如今看来,是我一开始的判断错了。”

  居沐儿挨着墙挪了挪:“林悦瑶失踪,让你有些慌吧?她不见了,脱离了你的控制,你找不到她,所以干脆将计就计,也离开惜春堂,好就近看着我。你说什么易装别人不会认出你是林悦瑶,又让我唤你小蓝,是因为你在寻常地方住,不能总戴个面纱,你其实不担心别人看到你的脸,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林悦瑶,没人会抓捕你,你要担心的,是被人揭穿你不是她。你若不是她,那你是谁?人总是有身份的,你当然也不例外,一旦你的身份被人识穿,那你背后的那个人就容易被找到了。”

  “你继续卖弄你的小聪明吧,这只会让我更想杀你。”假林悦瑶逼近居沐儿两步。

  “你若不让我说完,你会后悔。”居沐儿虽然还是一脸害怕,却大声道,“我知道林悦瑶在哪里。”

  “在哪儿?”假林悦瑶喝问。

  “在安全的地方。”

  假林悦瑶不说话。

  居沐儿又道:“我没有蒙你,你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哼,你以为这样便能活命?”

  “林悦瑶的重要性,你自然是会衡量的。她对一白兄情深义重,你在她身边守着,定是知晓她的感情。她如今逃脱出去,本已无事,可如若我死了,她便知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从中捣鬼,她能预见她的下场,自然不会就此罢手。你知她若深,她也必是知道你的。你若是不杀我,我可以带你找到她,我们商量个办法,让这件事就此平息,谁也别再追究谁了,如何?”

  “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自然不傻的,可我也不想死。你说得对,师伯音和华一白与我没甚关系,二爷恼我多管闲事,这才闹了一场,我如今也想挽回一切。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如今生死攸关,我自然分得清形势。”

  “你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居沐儿抿紧嘴,忽道:“你在惜春堂做嬷嬷,自然是见多识广的。”

  假林悦瑶双目微睁,吃了一惊。

  “你不是厅堂里的管事嬷嬷,不用抛头露面,但分管着各屋里的姑娘,所以你能监控着林悦瑶的一举一动,能截住我递过去的消息,能随意走出楼里。是不是?”居沐儿听见自己心脏乱跳的声响,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再拖延的筹码了。

  假林悦瑶没有说话,居沐儿知道她又猜对了。

  “若没人告诉,我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居沐儿继续编。

  “林悦瑶?”

  “不然她怎会好端端的就失踪?”

  “我还真是大意了。”假林悦瑶盯着居沐儿道,“说起来,我还是挺喜欢悦瑶的。那姑娘聪明伶俐,又听话乖巧,比你不知讨人喜欢多少倍。”她猛地一顿,厉声道,“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

  “你答应不杀我,我便告诉你。”

  “不杀你?我一刀一刀剐了你,看你说不说!”

  她边喝着边迈前几步,正要过去抓住居沐儿,不料腹间猛地一痛,似有利物穿刺而入。

  假林悦瑶惨叫一声,不敢置信地低头一看,身上鲜血冒了出来,染红了她腹间的衣裳。这时候居沐儿猛地冲过来,狠狠挥杖一扫,打在假林悦瑶的肩上。

  林悦瑶猝不及防,又是一声痛叫,栽倒在地。

  居沐儿一击得手,却不恋战。她不知道刚才那镖击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杖打在什么部位,她看不到林悦瑶的状况,只能凭着声响判断她倒在了地上。

  居沐儿知道自己的斤两,虽然她装得惶恐害怕降了这女人的防心,又用手杖里的暗器攻她个不备,但她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将这假林悦瑶打败。如果那镖只是伤了这女人的皮毛,如果这女人果真是会武的,那她再战只有等死的份儿。

  居沐儿说了半天话,拖到这一刻,就是为了等待救援,可是屋外毫无动静,她也完全没了拖下去的办法,危急之时,她只能铤而走险。

  方才说话之时,居沐儿已将要做的举动都想了一遍。所以此时她一击得手停也未停,迅速冲到桌边一扫桌面,蜡烛倒下,火光灭了。居沐儿手忙脚乱,抢过那蜡烛闷不吭声蹲身一滚,躲进了床底。

  屋子里很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居沐儿大气都不敢喘,只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

  她等了很久,屋子里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居沐儿的冷汗下了来,虽然林悦瑶很有可能被击倒不省人事,但她还是不敢动。她怕有假。

  屋子里继续安静着,居沐儿继续躲在床底一动不动。安静将这屋里的恐怖气氛升至极点,居沐儿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如果假林悦瑶真的不能动弹了,如果她死了,那门外她的同伙会怎么办?他们有几个人?她自己该怎么出这个屋子?

  她还能见到二爷吗?

  居沐儿刚走神想到龙二,忽地听到了那个女人的笑声。

  鬼魅一般,阴冷寒森的笑声飘在空中。

  “你果然沉得住气,你果然狡猾。”是假林悦瑶,她没事!

  居沐儿闭了闭眼,汗湿透了衣裳,她觉得很冷。

  “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居然藏了暗器。”

  居沐儿听着假林悦瑶如是说,听着地面摩擦的声响,像是她正在爬起来。

  “你以为偷袭我就能脱身?你以为把蜡烛弄灭把我变成跟你一样的瞎子你就能逃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根本插翅难飞。”

  假林悦瑶很生气。她中招之后倒地,眼看居沐儿灭了烛光,眼前一下便黑了下来。她当然明白居沐儿的打算。阴沉天,无月光,她本是找了这样的时机过来杀她,她不想被别人看到,却没想到也给了居沐儿机会。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假林悦瑶知道这样的环境里她不比一个瞎子强多少,所以她也使了计。她先不动,装死。这种状况下正常人会过去摸摸她,探探她的鼻息,或是碰碰她,看她有无反应。只要居沐儿一过来,她便能抓到她,杀了她。

  可是她装了很久,居沐儿都没有过来,甚至在这屋子里都没有任何声音,就好像是烛光灭掉的那一瞬间,她就凭空消失了。

  可假林悦瑶知道居沐儿没消失,她躲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也许就在墙角,也许缩在柜子后面。她要把她逼出来,她会找到她的。

  找到她,就杀了她!

  居沐儿听见她的声音在屋子里飘,又听见她碰撞到桌柜椅子的声响,似乎她正在满屋子搜寻她。

  居沐儿一动不动。

  假林悦瑶满屋子转,说话恐吓,可她没有找到居沐儿。她侧耳倾听,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很虚弱,似乎力气快要用尽。不只是伤口流血的问题,她还觉得四肢有些麻。

  那个镖居然有毒。

  假林悦瑶摸到了椅子,她坐了下来,喘着粗气。她知道居沐儿就在这屋里,屋子不大,她不可能躲到哪里去。只是自己现在受伤中毒,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她死了,那狡猾的居沐儿是不是能骗过门外的人?那居沐儿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她真有办法脱身呢,就如同现在她把自己击伤一样。

  假林悦瑶坐在那儿,没浪费力气再说话。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在她死之前,她要把居沐儿杀掉。

  一定要亲手杀掉她。

  可是她现在找不到她了,她没有力气找了。

  假林悦瑶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摸了摸身上,露出了微笑。她掏出火折子,点着了,借着那光扫了一眼屋里。

  屋子里没有居沐儿。

  假林悦瑶愣了,她脑子空空,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感觉身上越来越麻,她没有时间了。她看到桌上有些书册,于是咬牙撑着身子摸过去,用火折子将书册点着了。

  她来之前曾经想过,如果事情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是同归于尽,她也要这居沐儿死!

  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他。

  这世上的好男人不多了,她有幸遇到一个,虽然可惜不是她的,但她远远看着已是心满意足,能为他效力报恩更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居沐儿有一点说得对,她一开始便忌惮林悦瑶,那是因为林悦瑶对华一白有情。心中有情的女人是很可怕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所以她防着林悦瑶,比防着居沐儿更甚。

  可原来她错了!

  心中有义的女人同样可怕。

  假林悦瑶点着了书册,用书册点着了桌上可以点着的所有东西。然后她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这屋里,她还是看不到居沐儿在哪儿,可是无妨,这困室之中,火能烧尽一切。

  她抄起一本吐着火舌的书册,将它丢到了床上。

  床帐和被褥很快烧着了。

  在书册丢上床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居沐儿藏身的地方——床底下。

  她微眯眼,正想拼了力气冲过去,这时候却听到外头传来了呼喝打斗的声响。

  假林悦瑶一愣,但很快将这动静抛诸脑后。没关系了,她不怕死,她要与居沐儿一起丧身在此。也许这样反而是好的,她从此便会深深印在他心里。他会知道,她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假林悦瑶在自己的腿上划了一刀,剧痛让她顿时精神一振,似乎行动又能敏捷起来。她扑向床铺,向床底摸去。

  虽然火能烧尽一切,但她更希望她能亲手结果居沐儿的生命。

  床上的火越来越大,只片刻之间便真正烧了起来。假林悦瑶伏低身子要往床底看,却不料一根手杖猛地戳了过来,正戳到她的脸上。

  假林悦瑶痛叫一声,却反应很快地抓住了那手杖用力往外一拖。居沐儿一声大叫,被拖出床底,手杖脱手,她翻滚着撞到椅子上。

  假林悦瑶手持手杖,用力朝居沐儿身上猛击。这一下打在了居沐儿的背上,她痛叫一声,拿起椅子朝着假林悦瑶的方向砸去。

  假林悦瑶微侧身便躲开了椅子。

  门外打斗声响未停,她心里知道事不宜迟,于是一把丢开手杖,从腰间拔出匕首扑向居沐儿。

  居沐儿连滚带爬往前跑,手按到了一张飘落在地上的燃着的纸,剧痛由掌心瞬间传到身体里,可她顾不得理会,也不敢停,只是这小小的屋子让她的挣扎逃跑显得徒劳。

  假林悦瑶三两步赶了上来,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又反手一摔将她甩在地上。居沐儿被摔得头晕眼花,头皮奇痛。下一瞬,她身上一沉,假林悦瑶压了上来。

  此时的假林悦瑶双目赤红,动作僵硬,毒性游走全身,而她全凭着一股怨恼之气支撑着行动。她恶狠狠地按着居沐儿,大喝一声,高高举起了匕首。

  匕首还没落下,她胸前却是一股剧痛。这剧痛飞快蹿进全身,令她整个人都僵住。她不敢置信,她不想理会,她想将手中的匕首刺进居沐儿的身体里,可她却连匕首都要握不住了。

  剧痛再次袭来,她听到一声闷响,感觉胸前有血液迸出,紧接着再一次剧痛,她终于握不住匕首,随着哐啷一声,匕首摔在地上,而她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假林悦瑶最后看到的东西,是落在地上的居沐儿的手杖。那手杖顶上少了一小截,中间是空的。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以为暗器是最后一招,原来不是……

  居沐儿抖着手,将匕首从假林悦瑶的身体里拔了出来。火舌卷着焦味,再混着一屋子的血腥味道,让居沐儿又是咳又是想吐。她趴在地上,往门口爬去,手上、身上黏着的血让她感到恶心,但她知道她不能泄气,她要活下去,她要见到二爷。

  房门确实是从外面闩住了,居沐儿拉不开。屋子里全是烟,屋外头是激烈的打斗呼喝,居沐儿靠在门框侧边墙上,她想喊救命,但一张嘴就被烟灌满了喉咙。于是她用力地咳着,蹲了下来。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拍开。一个男子声音大叫着:“夫人!”

  居沐儿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他是龙府的护卫。她听到他跑进了屋子,她用力咳着,冲着他的声音的方向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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