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昱站在沈如晚面前两步远的位置, 神情迫切。

  她拉开凳子匆匆地坐在沈如晚和曲不询身旁,“我现在总算是知道鸦道长为什么要在东仪岛修建那座龙王庙了。”

  沈如晚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章清昱在她面前, 从来不会直接坐下, 总要寒暄客套好几句, 然后才拘谨地坐下。

  她微微诧异地抬眸朝章清昱看了一眼,很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神色不变, “你说。”

  章清昱紧紧抿着唇,仿佛很是忧虑。

  “其实我们东仪岛上藏着一位修仙者遗留的洞府, 他随手收了个徒弟,把这件事告诉了徒弟。后来徒弟过得不如意,就打起了师父遗留的洞府的主意, 打算来捡漏。”她皱着眉说, “但这个徒弟本性又爱张扬,到处炫耀这件事, 一不小心被鸦道长听说了这件事,从他口中套出了洞府的消息, 鸦道长顺势把那个徒弟给杀了, 来我们这儿找洞府。”

  “修仙者的洞府外布有阵法,极其高深,鸦道长没法解开阵法,也无法靠蛮力破开,所以想出了极其阴毒的办法,修建龙王庙, 汇千顷邬仙湖八方灵脉于这一座庙底下, 等到小满那天破开龙王庙, 倒灌入岛上,顺势而下,正好能冲垮洞府外的阵法。”

  章清昱说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惶恐,猛地拉住沈如晚的手,急迫地说,“沈姐姐,你一定要救救东仪岛!如果鸦道长的计划得逞,整个东仪岛,谁也活不下来!”

  真是古怪。

  章清昱什么时候和她这么亲密不客气过?只怕是她送给章清昱一根针,后者也要惶恐地推拒半天。别说拉着沈如晚的手了,就是并肩走,也总落后半步,谨慎惯了。

  沈如晚一瞬不瞬地凝视章清昱。

  “这计划真是丧心病狂。”她语气平淡地说着,“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鸦道长会告诉你吗?”

  章清昱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是他告诉我的?他连整座东仪岛上的人命都不在乎,要是被我知道了计划,只怕立刻就要了我的命。这是我无意间知道的。”

  沈如晚不置可否。

  “无意中知道的?”她问,“怎么无意中知道的?”

  章清昱抿着唇,忽然很生气的模样。

  “沈姐姐,我说的都是真话,绝对没有在骗你。”她说,“如果你不愿意帮忙,现在就离开东仪岛也可以,我心里是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所以才来和你说的。”

  这世上任谁会过度自信地说自己是沈如晚的朋友,也不会是章清昱,谨慎和忖度早已刻进章清昱的性格里,成为她自我保护的一种习惯。

  在沈如晚面前,章清昱永远只把自己当作一个受过恩惠、且还要继续受恩惠的普通熟人。

  沈如晚平淡地看她。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帮忙?”她问。

  章清昱稍稍展颜。

  “明夜就是小满,子正时,就是邬仙湖夜涌狂澜之时,届时灵脉倒灌,鸦道长会待在龙王庙里,那里似危实安,是岛上最安全的地方。”她细细地说,“倘若在此之前能布下阵法,改变风水,也许就能让灵脉汇聚点远离东仪岛,向岛外偏移,逃过这一劫。”

  她攥着沈如晚的手,神色焦急,“沈姐姐,你那么擅长阵法,岛上的朱颜花都是你救下的,东仪岛这么多人的命,真的就悬在你手里了。”

  沈如晚只是静静听完。

  “可以。”她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章清昱立刻追问,“什么问题?”

  沈如晚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抬眼,眸光淡淡,手也慢慢从茶杯上抬起。

  “——你真的是章清昱吗?”

  话音未落,眼前的章清昱忽然像是一具木偶陡然失去了控制,猛然僵硬在原地,眼底似模似样的神智一瞬消逝,变成鱼目般呆板的模样。

  她僵硬地坐在对面,再也没有一点动作。

  沈如晚微微抬起的手一顿。

  她望着眼前呆板如木偶的章清昱,不由也露出一瞬间的忡怔。

  她都做好问出这话后,眼前的“章清昱”忽然暴起伤人的准备了,不管接下来出来的是什么刀光剑影,她都半点不惧。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刚出口,“章清昱”忽然就不动了。

  ……这是什么个意思?

  曲不询在对面一直没说话。

  “啧。”他懒洋洋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换了个姿势,单手抱肘,靠在石桌上饶有兴致地欣赏她此刻的表情。

  沈如晚皱着眉看向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法术?”要不然以曲不询的性格,怕也不会这么兴致勃勃地看她发怔。

  可她自小在蓬山求仙,见识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后来执神剑碎婴涤荡神州,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居然还会有在旁人面前发懵的时候?

  曲不询悠悠掀唇一笑。

  “我是知道啊。”他敲了敲石桌,“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法术呢?”

  沈如晚先前才给他好脸色,看他这样,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她冷淡地说,“我自己也能解决。”

  曲不询在心里叹气。

  又来了。

  他真有些好奇,沈如晚这人,事事求上,一生不知道“让”字怎么写的吗?

  曲不询微微倾着身看她。

  “行啊。”他眼神幽邃,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那我观摩一下。”

  沈如晚当真伸手托住章清昱的下巴,神识自上而下一扫而过,却没发觉什么不对劲。

  她蹙眉,偏头用眼尾望了曲不询一眼。

  曲不询挑眉,似笑非笑。

  沈如晚抿着唇,冷冷地移开目光。

  她冷着脸,垂眸细细打量眼前“章清昱”的模样,神识再次扫过。

  曲不询叹了口气。

  他食指扣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等她的结论。

  “——是傀儡。”

  曲不询唇边不由泛起一点无奈的笑意。

  果然,她能猜着。

  沈如晚的硬脾气,也确实从来都是底气撑着的。

  “哟,”他非要闲闲地招惹她,“不愧是碎婴剑沈如晚,蓬山年轻一辈第一人,猜的还挺准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如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身上有很多名号,“碎婴剑”是最响亮的那个,但从来不包括“蓬山年轻一辈第一人”这个称呼。

  曲不询耸耸肩。

  她杀了他这个昔日的“蓬山年轻一辈第一人”,四舍五入,不就算是新任了吗?

  沈如晚冷笑。

  “一看就知道你是散修。”她说,“若一方大宗门是单纯以谁杀了谁、谁打败了谁论高下,那全神州便只有剑修能做首徒了?”

  当年长孙寒能成为蓬山十八阁众所公认的大师兄,不仅是因为他实力出众,更重要的是他公明清正、无偏无私,既能以实力慑人,也能以处事服众。

  蓬山上下事务繁杂,首徒素来有督揽全局的职责,权力很大,从前每一任首徒总免不了被暗中诟病为“暗中渔利”。

  唯独长孙寒,从不插手实务,只作审查监督、日常调停,由是众人服膺。他在蓬山担任首徒时,宗门上下无所怨怼,多有信服。

  故而当蓬山发下缉凶令时,众皆哗然,难以相信这是真的,甚至还有人纠集着去敕令堂为长孙师兄讨个公道,被宗门长老执事训斥责罚后才慢慢平息。

  缉凶令发布时,长孙寒远在蓬山千里之外,宗门内弟子鞭长莫及,否则哪是他远遁十四州?只怕是被信服他的蓬山弟子护着不让敕令堂捉拿。

  后来长孙寒死在她剑下,尘埃落定,那些信服长孙寒的弟子不管信不信宗门给出的罪名,也只能接受,但每次见到沈如晚,总归是面无表情地绕道走。

  有人因为沈如晚这些年声名鹊起而玩笑般称她为新的“蓬山年轻一辈第一人”,若有信服长孙寒的弟子听了,就会把说这话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沈如晚不在乎,也并不需要这个称呼,可若一个人总因被旁人冠上的名号而挨骂,总不会太喜欢别人这么叫她的。

  曲不询沉默。

  “嗯,也对,我是散修嘛,”他很是正经地点头,“确实不懂怎么才能当首徒的。”

  是不太懂,也就是亲自当过五六七八年罢了。

  沈如晚看他。

  总觉得他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不过你当时怎么没努力争取一下呢?”曲不询仿佛纯粹好奇般,随口问她,“世人皆知,你是蓬山掌教宁听澜最信任倚重的人,就连神剑碎婴都赐予你了,若是你努力一下,首徒也是手到擒来的吧?”

  沈如晚不想听这些话。

  她从宁听澜手里接过碎婴剑,从来都不是为了名利。

  若说得大义凛然些,她是为了维护正道公义,让世间每一分蚕食公正的庞然巨物都崩塌;可若说得更直白一点,公道正义是她还留存的、紧握的、仅有的东西了。

  她不能再失去它了。

  可这话她当然不会和任何人说。

  沈如晚神态淡漠地问他,“织坊给织工一人配一台织机,但织工离开织坊后就得把织机还回去,期间织机的任何正常、非正常损坏都要织工自己掏钱修。你觉得织工对此感到高兴吗?”

  曲不询一怔。

  从未想过沈如晚居然会这么说,居然把碎婴剑比作织机,还要抱怨一下自己承担的钱财压力。

  他还以为沈如晚最忌讳在碎婴剑前谈名利。

  她是那种一看便孤高自矜的人。

  再一细想她举的例子,和碎婴剑对照着一比较,曲不询也没忍住,一乐:还真是。

  他食指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

  “我还以为,你对宁掌教很是恭敬信服、言听计从。”曲不询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凝在她眉眼,“没想到——你这是把他当老板啊?”

  沈如晚没说话。

  宁听澜对她有知遇之恩。

  当年她走火入魔,本该是道毁人亡、绝无生路的,是宁听澜做主给她拨了一枚回天丹,助她打破藩篱、踏过门关,一举结成金丹,成为站在神州最顶峰的丹成修士。

  宁听澜把碎婴剑交给她的时候说:“碎婴剑是世间至正至珍之剑,只有决心维护这天下公平正义的人才能握住它。我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秉持此刻心境,惩恶扬善,忘却浮名浮利,成为蓬山最冷硬公正的剑。”

  碎婴剑历来为蓬山掌教所持,虽为至宝,但象征意义却大过其作为神剑的本来意义,对外名声也并不算响亮。

  直到碎婴剑被交到沈如晚的手里,锋芒到处一切休,这把藏于匣中的神剑才终于扬名万里,连带着“沈如晚”这个名字威震神州。

  她从未求名利,可浮名已自来。

  沈如晚交还碎婴剑、向宁听澜请辞时,对得起她手里的剑,对得起公道正义,也对得起她自己,可唯独面对宁听澜,她心怀愧疚。

  她没能如当年所承诺的那样,手执碎婴剑直到她陨落的那一刻。

  公道正义太重,她太累了,再也握不动了。

  “问题那么多,你倒不如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傀儡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没答,转而有些不耐地说,“总是对我问来问去是怎么回事?”

  曲不询被她怼回来,摇摇头。

  她明显不想再说,他也不追问。

  只是,当年他在如意阁柳家发现七夜白的隐秘、破开重围遁走,蓬山顷刻便发下缉凶令,柳家也当即便被灭口,这其中的速度和效率,越是了解蓬山自下而上结构的人,便越会暗暗心惊。

  以他当年在蓬山担任首徒的经验,倘若没有掌教亲自发话,这一系列流程很难如此高效。

  这些年他反反复复回想,最深最重的怀疑,便是在所有与七夜白有关的事中,掌教宁听澜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而世人皆知宁听澜对沈如晚另眼相看、倍加倚重,当年沈如晚奉命来追杀他,又究竟知不知道七夜白的事?

  若非他问起时,沈如晚完整地告知他七夜白的特性,不似真正有利益纠葛的模样,曲不询半点也不敢冒险信她。

  自十年前的那场追杀后,他也很难再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

  曲不询垂眸默然。

  过了半晌,他才忽地伸出手,在“章清昱”的脑后微微一探,指尖微动,竟像是打开座钟一般,拉开小小的机关门,从中取出了两块晶莹剔透、流光莹然的玉石。

  “喏,”他把那两块玉石托在掌心,递到她面前,“这就是催动傀儡的东西。”

  沈如晚对眼前的玉石当然不陌生。

  “灵石。”她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品质还可以,东仪岛竟然还有这东西。”

  灵石是修士最惯用的灵材,阵法、机关、法宝,样样都用得上。灵石生于矿中,千万年方成,灵气自生,修士往往以灵石中所蕴含灵气的纯净程度来分上下品,其中灵气耗尽,便会化为齑粉。

  从傀儡身上取出的两块灵石,能算作灵石中的上品了。

  “我没见过这样的傀儡。”沈如晚喃喃,“能和我对话如常,好似真人,气息也像。只是不能学到本尊的性格,画虎不成。”

  曲不询轻笑了一声。

  沈如晚乜他,“知道就说,卖什么关子?”

  曲不询耸耸肩,“这种傀儡只需要两块灵石,与真人无异,取一滴血,便能幻化出与本尊相似的容貌气息,读取本尊一定的记忆做出判断,与人对答无异,一次能坚持三个时辰。造价极高,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若有神识强大的修士操纵,便能远程操纵这傀儡,行动举止与真身无异,时间也可以延长至三十六个时辰。”

  “至于我知道这种傀儡,是因为,”他懒洋洋地说,“这是我一个朋友做出来的傀儡。”

  沈如晚不无狐疑地看他,“也是喝酒认识的?”

  曲不询一噎。

  “……不是。”这回他是真有这么一个朋友。

  “取出灵石后,傀儡的相貌会逐渐变回最初的样子。”他说着,伸手扶起那傀儡垂下的头,露出那张幻化消失后的脸孔。

  目光刚触及那张脸,他便猛然一怔。

  沈如晚已在边上轻轻“诶”了一声。

  “我好像见过这张脸。”她微微皱起眉头。

  就在十来年前,她救下章清昱的时候。

  在那群凡人少女中,有一个特别冷静的女孩子,沈如晚对她印象很深,上次还和章清昱提到过。

  那个少女的容貌,竟然长得就和眼前傀儡一模一样。

  曲不询余光飘到她眉眼,瞥见这点皱眉,心里咯噔一声。

  这下可是糟了,他想。

  作者有话说:

  推个基友的文

  《当满级反派重生成正派后》by晚樾

  满级大佬回新手村,自我互搏终极修罗场,亦正亦邪诡智多谋大女主,无三角无误会无火葬场,已经40万很肥啦,可放心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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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甚原本是画皮鬼,捡漏了本修仙秘籍《曲线救鬼指南》,力求曲线修仙,苟个长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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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反派号刚刷到满级,修成了半仙,叶甚就被天雷劈到了过去的平行时空,更坑爹的是,那个反派自己,竟然同时存在。

  《曲线救鬼指南》:打倒反派,把正派号也刷到满级,修仙达成√

  叶甚:……满级反(冤)派(种)竟是我自己。

  她被迫捡起正派剧本,转头加入昔日对家的第一修仙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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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门考时,她又轻松夺魁,上杀高阶妖兽,下唬考生考官;

  闭幕礼时,她在众目睽睽下,拔出了创教祖师遗留的剑。

  ……

  不就是反派转正派?本半仙黑白通吃,空降回到过去,洞悉将要发生的一切,何足为惧!

  直到与阮誉双双掉皮后,叶甚才发现,曲线救鬼之路远远没她想得简单。

  她失去的记忆、生前被害的真相、隐藏在反派背后的黄雀……皆埋于底。

  于是终于彻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队友。

  到底不是冤家不聚头,叶甚站在顶峰,向唯一实力能比肩半仙的那个死对头,主动伸出了手——

  “阮誉,有幸同行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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