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一瞬不瞬地凝视了林三一会儿, 直到后者神色渐渐维持不住,露出讪讪然畏惧之色。

  她敛眸,“找个地方细说, 你带路。”

  林三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她再这么对着他盯下去, 他说不定就要坚持不住, 赶紧道歉说自己是瞎编的,转身跑路了。

  “哎, 道友, 你别急着走啊。”反倒是周围其他热情洋溢的修士不甘心,挤在林三边上, 拼命靠过来,“我这儿还有大盗叶胜萍的独家消息呢,保真保质量, 你要是对这消息感兴趣, 我还可以和这哥们一起给你打个折。”

  林三的脸色黑了,谁要和他一起打折了?

  都是在桃叶渡宰肥羊的, 谁还不知道谁啊?那什么大盗叶胜萍的消息虽然有三分是真的,但碎琼里有无数秘境, 谁知道叶胜萍到底在哪一个里?就算真能找到, 叶胜萍实力完好,又能有几个人能抓住?

  长孙寒就不一样了,世人皆知此人已死在蓬山高徒碎婴剑下,瞎编起来还不是任由他发挥?

  但林三虽然知道对方的底细,也不方便在这里揭穿,毕竟他的底细也早被同行摸透, 大家一起吃这口饭, 抢生意归抢生意, 绝不能揭穿对方砸饭碗,那可是在砸自己的饭碗了。

  故而他万般不爽,也只是黑着脸,拼命想把那人给推开。

  沈如晚淡淡瞥这两个暗暗较劲的人一眼。

  “叶胜萍的消息不要。”她目光定在林三的身上,重复了一遍,“找个地方细说,你带路。”

  同行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林三幸灾乐祸,肥羊自己不想知道,可别怪他不给机会。

  “来来来,几位是刚来我们能桃叶渡吧?我请各位去茶馆坐。”他殷勤地招呼,不知怎么的,倒竟然有几分绕着沈如晚走。

  曲不询看看一个劲对他吹嘘自己手里长孙寒的消息有多独家的骗子,心情复杂。

  桃叶渡不大,约莫比临邬城还要再小一些,放在凡人世界里规模庞大,可对修士来说就不那么够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大的城镇,却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繁华气象。

  “咱们这桃叶渡虽小,可是寸土寸金。”林三带他们去常去的茶馆,老板也是面熟的,给开了个小茶室,关上门殷勤倒茶,“别看这里终年长夜,不见天日,但想在这里过日子,那也是拮据得很,想要在这儿有块安生立命的地方,那地价不比尧皇城差多少了。”

  尧皇城寸土寸金早已是神州修士的共识,夸张传闻传得大江南北都是,常听说有尧皇城居民去城主府提抗议的,只是谁都想占住稳赚不赔的好地方,城主府管了又管,也仍是越来越贵。

  “咱们桃叶渡就更难了,尧皇城还有城主府管,桃叶渡呢?”林三说着说着,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真是一点秩序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鱼龙混杂。”

  沈如晚看看这个骗子,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真情实感说出这种话来的。

  曲不询敲了敲桌子,打断林三的感慨,“你说长孙寒的消息是什么?”

  林三讪讪然一笑。

  “那这个,在下也是要在这桃叶渡过日子的,难免手头拮据了点。”这就是在要钱了,按说他是打算把这群肥羊骗到秘境里再宰一刀,可是那帮真正动手的杀星都是些貔貅,只进不出,压根分不到林三多少钱,林三当然只能自己先想办法创收了。

  楚瑶光财大气粗惯了,听到这里已见怪不怪地一笑,伸手就要把钱出了。

  曲不询却横伸出一只手,握拢拳头,“啪”一下重重拍在桌子中央,把林三吓了一跳。

  曲不询不咸不淡地打量了林三两眼。

  “这么多,够了吗?”他放在桌上的手一翻,五指摊开,掌心摊着两块灵石。

  两块灵石,说多不多,但买一个语焉不详的消息,却是绰绰有余。

  林三心中遗憾,他一眼就看出刚刚那个打算掏钱的小姑娘绝对出手大方,要真是掏了钱,绝不止有两块灵石。如今被抢了先,是决计不会再掏了的。

  “够了够了,只说我知道的消息,那是足够了。”林三识相地接过那两块灵石,“各位应当都知道长孙寒这个人,来历我就不多说了,蓬山上下公认的大师兄,那实力、那手段、那心机,没刺可挑,无论是堕魔前还是堕魔后,那都是这个。”

  林三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曲不询的眉头忍耐般跳了一下。

  “废话就少说。”他故作不耐地打断林三对长孙寒的吹嘘,“你说你知道长孙寒的消息,不会就是这些老掉牙的吹嘘吧?”

  林三从善如流,“那当然不是,在下说有独门消息,又怎么会是这种谁都能说上两句的事?我真正要说的消息,可就只有我知道。世人皆知,当年长孙寒远遁十四州,无人能阻,一路逃到归墟之下,却被那蓬山后起之秀碎婴剑沈如晚一剑斩杀,但——”

  林三放下茶盏,微微向前倾身,表情神秘又笃定,“谁也不知道,长孙寒其实没死。”

  曲不询眼神一凝。

  他紧紧盯着林三的表情,神色沉凝如水。

  “不可能。”沈如晚冷冷地说,“长孙寒是蓬山首徒,在蓬山闻道学宫里留下过本命玉牌,他身死道销,玉牌也立刻崩裂,绝无可能生还。”

  曲不询偏头看了她一眼。

  沈如晚浑然未觉,也根本没心思去留意旁人,只是冷冷地凝视着林三,不放过后者任何一个细微表情,“蓬山都确定长孙寒已死,你又是从哪听说的消息,说他还活着?”

  林三没料到她反驳得这么斩钉截铁,他连蓬山闻道学宫会留下本命玉牌都不知道,哪能编出这么细的事?不由磕绊了一下,勉强圆谎,“那自然是长孙寒在归墟底下得到了机缘,重塑生机,这才从归墟下爬了出来——那碎婴剑沈如晚可从来没去过归墟吧?没准儿蓬山的玉牌根本就没崩裂,蓬山为了面子才说长孙寒已经死了。”

  沈如晚盯着林三看了半晌。

  长孙寒的玉牌确实是崩裂了,她回到蓬山后亲眼见过,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其实她早知道林三说的一切都不过是引他们上钩的谎言,可发现他说的当真是假话,又没来由地一阵失落。

  “说下去。”她说。

  林三见她不追问,还以为当真把她说服了,不由感叹今天当真是好运气,添油加醋,“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当时也琢磨了好久,这才想明白,蓬山家大业大,首徒忽然叛出宗门,若不能一举将其诛杀,又把脸往哪儿搁?当然只能对外说长孙寒已经死了。”

  楚瑶光和陈献就在边上听他满口胡编,要不是知道沈如晚就坐在这张桌子上,只怕还真要半信半疑了,此时不由一齐为林三感到一股不必要的尴尬——当着正主的面说她其实没有把该杀的人杀死,这得是什么离谱的运气啊?

  沈如晚沉着脸,没有说话。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长孙寒没死的?”曲不询忽而开口。

  林三信誓旦旦,“那是因为我在碎琼里见过他,好认得很。你们想啊,长孙寒伤重,好不容易从归墟爬出来,当然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而这神州之大,又有什么地方对他来说是安全的?自然只有鱼龙混杂的碎琼里了,离归墟又近,他可不得来这儿?”

  曲不询听见这人说是靠面容认出来,挑眉,“你认得长孙寒的脸?”

  其实认得也没用,自重生之后,他面貌也变了。

  林三还真没见过。

  “呃,见过啊。”他硬着头皮圆谎,“当真是很好认的,其实长孙寒是出了名的英姿勃发、风仪出众,不然又怎么能让蓬山弟子为之心折?只是这人心狠手辣,善于伪装,难免有鹰视狼顾之相,哪怕是故作谦和,也显得道貌岸然。”

  曲不询眼角抽了一下。

  “道貌岸然,鹰视狼顾?”他慢慢地重复,目光不由朝沈如晚偏了过去,却见后者微微抿着唇,神色平静,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不由心里一沉。

  沈如晚没去管旁人,只是淡淡地望向林三,她知道这人满口胡言,自然理都不会去理他又编排出什么离谱的话,“你真正想赚的钱,其实是这个吧?你打算带我们去找长孙寒?”

  林三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连连点头,“不错,一看几位就知道是神州的侠义少年,正该擒拿长孙寒这样的奸恶凶徒追送蓬山,也好为神州铲除奸凶,一朝成名天下惊,而在下实力不济,又胸无大志,就稍稍赚点卖消息的小钱,可谓是各有所得。”

  沈如晚淡淡地笑了一下,却又不知道在笑谁。

  靠击杀长孙寒一朝成名天下惊,说谁呢?

  “什么时候去?”她问,“现在去?”

  林三被她这迫不及待的劲惊到了,这得是多想杀了长孙寒成名啊?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没点急于成名的念头,也不会被他撞上当肥羊宰了。

  “现在不行。”林三摇头,“道友有所不知,在我们这碎琼里,各个秘境之间都是虚空瀚海相隔,除非是丹成修士,谁能凭空横渡?因此往来时,必然要靠飞行法宝,而且是特制的飞行法宝,能在虚空瀚海中飞行。”

  沈如晚微微挑眉,“你们碎琼里的人都阔绰到这个地步了,人人都有飞行法宝?”

  在神州,飞行法宝总是最稀缺的。

  林三赶紧摇头否认,“我们哪买得起飞行法宝啊?”

  要真是人人都有飞行法宝,那也不会见到他们一行人坐着一排宝车破空而来后那么激动遇见肥羊了,“能在虚空瀚海飞行的法宝,最有名的叫做步虚舟,能不受虚空腐蚀,行走自如,价格高昂,有商行专门做这个生意,重金买下步虚舟,固定往来于最繁华的几个秘境之间,对外出售船位。”

  这倒是很有意思,就连陈献和楚瑶光也露出好奇的表情。

  “这倒确实是很有赚头。”楚瑶光若有所思,但又很快指出,“可若是长孙寒在秘境藏身,不可能在最繁华的那几个秘境里久待吧?那怎么坐步虚舟过去?”

  林三笑了,“那就得看几位舍不舍得租下一艘步虚舟了。”

  “还有租步虚舟的生意?”楚瑶光追问。

  她仿佛打开了新的思路,“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万一有人租了不还……不过这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来遏制,果然是赚钱的妙法。”

  林三拱拱手,“怎么样,几位,若是考虑好了,一道去租步虚舟,过两日便可去找那长孙寒了。”

  曲不询无言。

  虽然什么都知道,但就这么听着别人说“去找长孙寒”,未免怎么听怎么别扭古怪,他偏开头。

  沈如晚不置可否。

  楚瑶光望望沈如晚和曲不询的脸色,笑了一下,和陈献自告奋勇一起去租步虚舟,两人跟着林三一前一后走出茶室。

  三个人一起出去,掩上门,茶室便忽而寂静下来,淡淡香茗袅袅升起,一室静谧。

  沈如晚静坐在那里,半晌未动。

  曲不询回过头望她。

  “想什么呢?”他问她,心绪未尝不复杂,只是脸上仍然有点笑意,仿若寻常,“你不会真信了这人的谎话吧?”

  沈如晚微微抿唇,慢慢摇了摇头。

  “长孙寒肯定是死了。”她说,不知是什么滋味,“我自己动的手,我怎么会不知道?”

  曲不询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了。

  “哦,也是。”他若无其事地说,“你亲自出马,当然是没有别的可能。”

  沈如晚短暂地笑了一下,了无笑意。

  曲不询凝视她忡怔出神的侧颜,心中无端一阵烦躁。

  他强行压下这没来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刚才那人说,长孙寒长得道貌岸然、鹰视狼顾,我倒没这么觉得,印象里他这人长得还可以,你说呢?”

  沈如晚微微一怔,倒把方才的思绪抛在脑后,眉眼微弯,失笑,“那人完全是编瞎话,你也信啊?”

  长孙寒是出了名的姿仪英俊过人,也是气度出众,如寒山孤月,不然她再是仰慕实力和品行,也不至于一见误终身啊。

  她想到这里,笑容又慢慢淡去,心绪复杂地想了半晌,看了看曲不询,却竟又没有过往那种深入骨髓的怅惘。

  再刻骨铭心的记忆,过了十年,也终是会被新的记忆所覆盖。

  “但我觉得,”她凝视曲不询半晌,笑了一下,垂眸把玩茶盏,“你更好看一点。”

  曲不询握着茶盏的手怔在那里,目光在她眉眼望了又望,可沈如晚只是垂着眼睑,神色轻淡如清风朗月,半点也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他攥着茶杯许久,忽而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心绪复杂难辨。

  茶室静谧,茶香幽幽,谁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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