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舟四四方方, 通体银黑,看起来并不多么华贵,但楚瑶光租下的自然是档次最高的那种, 进入步虚舟内部, 恍如一静室, 桌案榻都有,出行虚空瀚海之上便如在平地家中一般。

  “林道友帮了我们不少呢。”楚瑶光抿着唇笑, 当着林三的面朝沈如晚和曲不询说, “这座步虚舟是最好的,本来人家还不愿意租给我们这些外来人, 是林道友帮我们好说歹说租来了,就连折扣也要到了最大,省了不少钱。”

  沈如晚眉眼微抬, 望了望楚瑶光有点狡黠的笑意, 不由在心里好笑,林三当然会帮他们还价、挑最好的步虚舟了, 毕竟在林三看来,他们的钱早晚会是他和他的同伙们的, 被商行的人赚走了, 那不就是从他口袋里薅走的?

  林三这是在帮他自己省钱呢。

  她想到这里,若有所思。

  这家商行本来不愿意租给外人,看见林三这个骗子却愿意租了,多半不是因为和林三有太多勾结,林三应当也没资格和这样能买得起数架步虚舟的商行管事勾结,那就只能说明, 即使在碎琼里这样秩序混乱的地方, 人也倾向于求一个“知根知底”。

  林三虽然是骗子, 却是常年在碎琼里生活,不会轻易离去的骗子,商行财大势大,自然不怕他跑了,但对于他们这些外来人,就没那么放心了。

  如此,接下来在这里打交道,还是要留个碎琼里的本地人为好。

  “多谢林道友,等咱们捉到长孙寒后,我请你喝酒。”曲不询朗笑一声,拍了拍林三的肩膀,手下没收力气,把林三拍得直呲牙咧嘴,又不敢不悦,连连赔笑,“不醉不归。”

  沈如晚望了望曲不询,和后者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望见心照不宣的笑意,似林三这般经常在碎琼里迎来送往、偏偏还能好好地混下去的骗子,岂非就是最好的向导和中间人?

  “沈前辈,师父,我们买了好些吃的喝的,这桃叶渡是真的有许多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陈献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没想到碎琼里远离神州之外,却这么繁华。”

  “迎八方来客,自然繁华。”沈如晚淡淡笑了一下,望见陈献手里好几盏莲灯,“我刚才在路上也看见许多人提着这种莲灯,别种样式极少,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林三看着陈献手里那六盏莲灯,心都在滴血,这小子花钱大手大脚的,还特别喜欢耍宝讨那个小姑娘喜欢,看到这莲灯新奇,一口气买了六盏,他死活拦不住。

  钱啊,都是他的钱啊,虽然会被那群天杀的瓜分,但他也能稍微喝点汤啊?这下全便宜了卖莲灯的,以后想脱手能卖几个钱啊?

  “道友有所不知。”纵然心痛,林三还是竭力装作无事,“这莲灯其实是有个传说的。我们碎琼里头顶漫漫长夜,永无白日,这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秘境,我们看见的星空,和外面看见的其实不是同一片天,而是这虚空瀚海。只有在极偶尔的时刻,天地星辰运转,我们也能看见外面的夜空,看见月亮。”

  寻常的碎琼里,是没有月亮的。

  “据说在碎琼里能看见众星捧月时,提着这盏莲灯,闭上眼默默念着‘魂兮归来’,就能见到亡者的魂灵。”林三说着,失笑,“但这个招魂的法子也是有限制的,你只能招来被你杀死的人中、你最想念的那个人——道友,你说这不是扯淡吗?都能亲手杀人了,还想念呢?怕不是一见面就要被冤魂索命了。”

  楚瑶光和陈献听到这里,不由也点点头,“就是啊,这个条件未免太鸡肋了吧?”

  沈如晚却听得出神。

  “这个传闻是真的吗?”她忽然问林三,“有人验证过吗?”

  林三笑了,“这世上哪个传闻后面不跟着一大串的‘我听说谁谁谁验证过是真的’?可真要是去刨根究底,又全都荒诞不经。碎琼里倒是经常有传闻说有人见过亡魂了,可到底是谁、有没有这么个人,咱也就听个乐,不会去验证,是不是?”

  沈如晚微微失落,可还是追问,“碎琼里一般什么时候能见到月亮?”

  林三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传闻,她还真的要刨根究底,“呃,这可不常见,总得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能有一次吧,我记得上一次见到月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如晚垂眸,眼睫微微颤动,敛去失落。

  十年八年才有一次,太久了,她在碎琼里待不了这么久。

  曲不询靠在窗边,偏头看她。

  莲灯招魂,招死在招魂者手中的魂灵,她想念的那个亡者,是谁?

  步虚舟比寻常飞行法宝要庞大得多,普通修士根本不会操作,林三自告奋勇来开,楚瑶光和陈献极有默契地凑过去,一口一个“林道友”学如何操作这步虚舟,实际上则一起默记从桃叶渡到目的地的航线。

  沈如晚本来还想给个眼色的,却没想到这两个小朋友十分机灵,完全不需要暗示,微微诧异后,笑了一笑。

  “是不是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少年人成长起来快得不可思议?”曲不询抱着胳膊看她,玩笑。

  沈如晚睨他一眼,“你要是自认前浪,可别带上我。”

  谁要被后浪拍岸了?这才哪到哪,还早着呢。

  曲不询也不恼,唇角一勾,“行啊,那咱们可就不是一辈了,不如你也叫我声前辈来听听?”

  沈如晚真想白他一眼,没个正经。

  可转念想了一想,忽而又微妙地静了一瞬。

  曲不询看她。

  沈如晚朝他走近两步,和他隔着半臂的距离竟然也没停下,又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倾身,曲不询浑身微微僵硬,忍住没向后退开一步,站在原地,看她凑近他耳边,眼神还轻盈盈地凝视他,轻轻地说,“曲师兄,我特别崇拜你,我想和你学剑法,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温热清淡的气息拂过耳畔,若有似无,带起一点痒意。

  曲不询僵在那里,浑身都绷紧。

  “你的剑法还用我教?”他声音微哑,语调却还寻常,“那我不是班门弄斧了?”

  沈如晚一瞬不瞬地凝视他。

  “可我就是想和曲师兄学剑法。”她轻轻晃了晃曲不询的手,“曲师兄,你就教教我吧?”

  曲不询“嘶”地吸了口气,忽地一伸手,扣住她肩膀,用力将她抵在黄花梨木架边,欺身而近,低头看她,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都从哪儿学来的……不撩拨我一下你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沈如晚抬眸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那你怎么不怪你自己定力不足啊?”她似笑非笑,“随便撩拨你一下就上当。”

  曲不询给她气笑了。

  再自持的定力也经不起她三番五次的撩拨啊?

  “你还挺熟练的。”他语气难明地说。

  沈如晚轻轻笑了一声。

  她也没有多熟练,只是时不时会想起从前一直暗暗喜欢长孙寒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其实也没有特别痛彻心扉,只是空洞的遗憾。

  漫长的、一片死寂般空白的遗憾。

  她宁愿痛苦,也不要遗憾。

  “看得出来,你一点也不熟练。”沈如晚低声说着,隐有笑意。

  曲不询微微低下头,离她更近了一点,目光幽幽,拇指从她颊边不轻不重地捻到耳垂,意味莫名,“是么?”

  沈如晚忽而不说话了。

  她目光微抬,对上他幽邃晦暗的眼神,眼睫微微颤动。

  曲不询目光落在她黛眉间,描摹眉眼而下,最终定格在唇上,眼神微暗。

  “我和长孙寒不一样,”他慢慢说,嗓音喑哑,“我一点都不高风亮节,也不清心寡欲。我比他卑鄙多了。”

  沈如晚凝视他沉沉的眼瞳。

  她忽然抬起手,指节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颊,什么也没说。

  曲不询眸光骤然幽暗。

  “师父——”隔壁传来陈献兴奋的大喊声,“我们快到了!”

  房门猛然被推开。

  陈献提着两盏莲灯进来,一眼看见曲不询和沈如晚面对面站着,仿佛在说话,没放在心上,“师父,沈前辈,我们快到了,这里的天比桃叶渡还要黑,空间不太稳定,没有莲灯看不太清,我给你们拿来了。”

  曲不询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神色冷凝,“陈献。”

  “啊?”陈献不解,“师父,什么事?”

  “给你一个考验。”曲不询抱着胳膊,面沉如水,“待会你跟着林三下车,把所有想打劫我们的都解决,如果做不到,你就自己滚走,以后别再管我叫师父。”

  陈献眼睛一亮,“您愿意收我为徒啦?”

  本来曲不询也不许他叫师父啊!

  曲不询皮笑肉不笑,“看你表现。”

  “好嘞,师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办到!”陈献拍胸脯,“绝不给您丢脸。”

  曲不询呵呵一笑。

  沈如晚望着陈献雀跃的背影,挑眉,“敢在碎琼里打劫的人,多少有两把刷子,你就不怕他出什么危险?”

  曲不询没好气,“死不了,最多也就挨顿打,这小子有点门道,你等着瞧吧,他绝对能成功的。”

  沈如晚还真没见识过陈献动手。

  她想了一会儿,莞尔一笑。

  曲不询瞥向她,看她神色平淡地坐到桌边,给她自己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意定神闲,看也没看他一眼,不由又是长长一叹。

  他虚虚往后一靠,仰靠在木架上,不知把什么想了又想,神色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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