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整理完成之后会在短时间内有一点头晕的副作用。
从烨虚弱地坐在科室外的长凳上揉着太阳穴, 拿不准自己此时的晕眩是这个副作用的原因还是因为眼前乔遇和林倾的拉锯战。
他在给乔遇发去消息后左等右等没等来回信，眼看着他的预约时间已经到了，从烨不得不先行一步去完成了记忆整理。然后刚出来就看到他惦记着的那两人在记忆整理科室门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看起来是乔遇想进去, 但林倾非常顽固的拦着她不让进。
虽然他有尝试过去进行劝解, 但由于不明就里收效甚微, 从烨只好老老实实退出战场，坐在一旁听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我只是想普通地整理一下记忆, 没有想忘掉你的意思。”
“不行，我不放心。除非让我和你一起进去。”
“可是医生刚才都说了不能两个人一起啊……”
……以上，诸如此类的单方面说服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但林倾依然一口咬死，看起来完全没有能商量的余地。
从烨看看两人周围逐渐多起来的观众，愁苦地皱起了眉。
总之，从结果上来说, 这次公司组织的记忆整理, 乔遇和林倾都没能成功参加，原因是双双被医生拒之门外。
而忍痛消去了对林倾部分记忆的从烨总觉得他现在这双眼睛无比明晰, 正可谓是旁观者清，尽管乔遇对那天发生的事守口如瓶, 但他还是能从那次夜里突然找上门的林倾和她们俩后续那只言片语的对话里把事情凑出个大概轮廓来。
他不禁感叹还好他放弃的早, 并由衷为他的难兄难弟乔遇感到开心——这看起来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不是吗！具体表现在林倾在公司对乔遇越发的寸步不离了, 他几乎很难找到乔遇落单的时候去打听这件事, 他甚至在一周后正式收到了林倾想和乔遇共用一个办公室的申请。
说实话，作为一家挺有钱的公司，像林倾和乔遇这样的领头研究人员正常来说都是每人一个办公室的，这是为了给她们最优的研究环境。从烨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类型的申请, 他看看林倾平淡冷静的表情，想着这大概是她们两个商量之后的结果吧，于是干脆利落地给她批了。
“……啊？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事啊？”
但等他喜气洋洋的和林倾一起去到乔遇的办公室时，听到这个消息的乔遇却露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用一种“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的眼神看向从烨。
不不不，你倒是看林倾啊，怎么想你都该从她那听说才对吧。
从烨腹诽着这两个人最近真是奇奇怪怪，默默转过头试图把这份疑惑传递到林倾那里去，但林倾像是没注意到似的面不改色，只对着乔遇柔柔一笑，就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起乔遇不怎么整齐的桌面来，看起来是要给她自己的设备腾地方。
“……”
看出来了林倾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乔遇和从烨两个人十分迷茫地对视了一下，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彼此对眼下的情形都毫无头绪。
你和林倾是怎么回事啊？最近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奇怪？
碍于林倾也在场不好直接问，从烨拼命挤着眼睛，想用强烈的目光把这个疑问传达给乔遇。
“你这是什么表情，简直像是穿着人字拖的时候小拇指撞到了桌脚，并且人字拖只剩下了个人字一样的表情。”
那是什么表情啊。
一顿疯狂输出只收获了好友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他只好泄气地放松了快要抽筋的眼皮，用力闭了闭眼。
“……说起来，你今天下班后有时间吗？”
没料到乔遇突然挑起了邀约，从烨忙睁眼看去，看到乔遇有点局促地转着眼睛，面上呈现出种犹豫的神色来，似乎也是有些难言的心事。让他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味。
他在这一刻几乎与乔遇心思相通了，乔遇要和他说的一定就是和最近的异状相关的事！揭开谜团的钥匙就在她手里！这样的机会从烨怎么会放过！
“当然有——”
从烨不假思索地应着，不经意抬眼时忽然一个激灵哑了声。
那边原本不声不响收拾着东西的林倾不知何时停下了，安静立在乔遇身后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情绪，却让从烨感到种无形的压迫感。
“……有、有事……”
他对着林倾本就天然矮三分，当机立断的改了口，看到对身后情景一无所知的乔遇面露困惑，从烨怕她追问，忙打着哈哈抢先说了几句最近工作很忙可能都没空之类的谎话，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原谅我吧乔遇，虽然我真的很想去，但林倾好像也是真的很不乐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倾不和乔遇直接说，明明乔遇从来都很听她的话。
算了算了，她们两个之间看起来还有不少事要解决呢，他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
从烨抹去额上的汗水，由衷为他的好友祈祷起来。
*
“今天是我们两家一起吃饭的日子，你还记得吧？”
“啊、啊，记得。”
还没能习惯自己的空间里多出了另一个人的感觉，乔遇不自在地稍往外走了一步，应着林倾的话。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林倾刚才和她的距离有点太近了。
“你在躲着我吗？”
手臂一下子被捉住了，乔遇一惊之下转过头去，对上了林倾眼中又开始变得慌乱的神色。
“……”
看来不是错觉。
没料到连她这小小的动作都能引起林倾的慌乱，乔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柔了声音。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工作的时候有人离我那么近，你别多想。”
“……嗯。”
林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垂下眼帘，听话地放开了她。
乔遇有时候真的想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是好是坏。
说是好的话，至少林倾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情感，并且没有选择拒绝她，而是非常积极地接近她，有意识地去缩短二人的距离。
而说是坏的话——这绝对做的有点过头了。比起说是在彼此试探的暧昧期，这更像是林倾为了防止她再一次跑掉而做出的防范措施，并逐渐变本加厉。
这种防范措施严密到什么程度呢，乔遇有时甚至会荒谬地觉得如果不是林倾的理智尚存的话，她大概会被林倾用铁链子锁住也说不定。
尽管林倾对此并不承认，在乔遇询问为什么要搬进她的办公室时也只是神态自若地摆出“一个人研究有点孤单”这种似乎有点道理但经不起细想的蹩脚理由，但乔遇想想这些天来她们每次一起下班后林倾都要在她家呆到睡前才会走的情况——并且有越来越晚的趋势——总有种这么下去林倾迟早会提出搬进她家的请求的预感。
……奇怪，她的感情暴露之后，形势的走向好像和她想象过的不太一样。
她那天的躲避似乎给林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些日子来，只要乔遇表现出一点点类似的迹象，林倾就会产生十分激烈的反应。这让乔遇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对林倾的接近全盘接受，尽可能地满足她的全部要求。
但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乔遇眼眸黯淡下去，她低下头，用额发遮住眼睛。
她们需要好好聊一聊才对。
只是看现在的状况，不知道这样能顺水推舟聊开了而不会让林倾多想的机会什么时候才能来。
*
当天晚上她们两个都下班很早，作为青梅竹马，她们两家的家长们在年轻时就是很好的朋友了，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会挑个两家人都有空的时候一起吃个饭。
乔遇和林倾到的时候饭菜已经差不多了，她们在家长们的招呼声中坐下，不需要过多的客套就拿起了筷子。
她们两个和家里关系都不错，就算是工作之后双双搬到了新城市感情也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饭桌上充斥着和乐融融的笑语，话题围绕着的总是两家人各自的近况、趣事和两个年轻人。
而随着她们年纪的增长，就算还远没到让家长着急的时候，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话题出现。
“遇遇啊，我有个朋友介绍了个挺不错的小姑娘，你们要不认识一下？”
乔遇一口饭梗在嘴里，艰难地咽下去后看向满脸关切的乔妈，磕磕巴巴地说道。
“……不了吧，我最近没什么时间。”
“你哪次都这么说。”
乔妈故作不满地瞪起了眼，乔遇一缩脖子自知理亏地扒了两口饭，眼睛转来转去硬是没敢往林倾那边看。
“最近没时间也没事，也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跟人家见一面就行，还是说你更喜欢男孩子？那也可以的呀。妈妈再去帮你挑挑。”
……怎么说呢，科技发展到相当的地步之后，对恋人性别的限制没那么死是件好事，但听到母亲问这样的问题时还是让乔遇不太自在。
她正准备胡诌八咧一番把这个话题翻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从刚才起就毫无动静的身边人忽然抢先开了口。
“乔阿姨，乔遇她喜欢——”
林倾的声音轻轻柔柔，却让乔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慌乱地向林倾看过去。
她可没做好在两家家长面前把她喜欢林倾这件事说出来的准备，更何况她们俩还根本不能算是在一起了，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思绪，林倾稍顿了顿，轻轻扫了她一眼，那刻意的唇形分明就是要说出一个“我”字来。
“——喜欢女孩子。”
万幸林倾还是顾及着她的心情的，到底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口，乔遇小小的松了口气，但很快意识到这句话也没有好上多少。
“嗯？倾倾怎么知道乔遇的事？”
果不其然，林妈迅速发现了问题，目光难得敏锐起来，探究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我、我告诉她的！”
知道这时候越犹豫越容易坏事，乔遇连忙接上话，紧张的声音都有点变尖了，被猝不及防的事态搞的左支右绌。
“这样啊……”
乔妈的声音明显有点失望，她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既然都知道自己喜欢女孩子了，那见一面怎么了？倾倾你也多劝劝她，让她跟你学学，乔遇这孩子遇见这种事总是躲着。”
“我——”
乔遇下意识想辩驳，电光火石间却停了下来，脑中猛地意识到刚才乔妈的话里有个非常值得在意的地方。
“……和林倾学学？”
她缓缓说着，感受到身边的人呼吸一滞，然后忽然慌乱了起来，似乎在阻止乔妈和向乔遇解释之间犹豫了一瞬，但这一瞬就足够不知情的乔妈坦然说出原委。
“人家倾倾可见过好几次了，虽然都没成，但可不跟你似的光躲着。”
“……”
“咦，倾倾没跟你说过吗？”
乔妈这时候才品出点儿不对劲来，看看低着头没作声的女儿，又看看面色不知为何苍白如纸的林倾，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再讨论这件事，被唬的忙站起了身问道：“倾倾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啊！”
桌上的其他大人也跟着紧张起来，纷纷走过来向林倾嘘寒问暖，林倾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出声，一双眼睛只是黏在乔遇身上，那个人却没有看过来，只是默默地放下了筷子，和盘子轻轻碰撞的咔哒一声竟让林倾禁不住颤抖起来。
就在她忍不住要不顾场合地去板过乔遇的脸向她解释的时候，乔遇终于轻呼了一口气向她看过来。
“身体不舒服吗？”
恰到好处的关心，毫无破绽的表情，任谁都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对。
林倾却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乔遇、我……”
想要去捉住乔遇的手被不着痕迹地躲过了，乔遇状似亲密地抬起手来探她额头的温度，林倾却感到额上抚来的温度冷的像冰。
“啊，抱歉，我的手太冷了。”
乔遇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收回了手，看向她的眼神里含着关切和示意。
“身体不舒服吗？”
她又问了一遍，林倾知道她话中是在催促她解释解释别让大人们担心的意思，心中却不受控的一遍遍反复播放着她刚才躲开自己的情景。
“……没事的，大概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林倾听到自己这么说，安抚下不知情的大人们，她看到乔遇在说了“那就好”之后就干脆利落地从自己身上移开了视线，眼神平平地落在桌上，难以辨别出什么情绪。
不要，乔遇，你别生气，你看着我，看看我吧。
难言的恐慌梗在喉咙里，林倾的理智让她还能在饭桌上保持得体的微笑，其实内里早就溃败成一团不安的混沌。
这场饭局的后半场，乔遇没有再看过来一眼。
*
几乎是在出跳跃点的同时她就被林倾用力捉住了手。
“乔遇、你听我说——”
“冷静一点。”
林倾整个人是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乔遇暗自反省了她刚才在饭桌上的反应，温声说道。
“去你家再说吧。”
似是被她心平气和的态度安慰了，林倾怔怔地放松了力气，但还是握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门。
等到两个人都坐定后，林倾又想解释些什么，乔遇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不用解释也没关系的，我明白。”
“你肯定是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林阿姨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拒绝她比拒绝相亲对象要难得多，所以干脆去见，每次回来说不合适就能顺理成章地讨一段时间的清净。”
“还能省的和家里起冲突，挺好的。”
乔遇认认真真地分析着，想着这真是很有林倾的风格，毕竟这人对拒绝这件事相当有经验，对她来说去相亲顺便拒绝一定不算是什么难事。
“……我、我之前都没跟你说，是我不好……”
“没那回事。”
身边人的声音不知为何还是很不安，微微地颤抖着。乔遇轻缓地眨着眼，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本来就不是那种必须告诉其他人的事，说不说都是个人的自由，没人会因此苛责你。”
“……你不是其他人……！”
像是被她的用词惹恼了，林倾猛地向她凑过来，乔遇不得不向一旁退去，却被更显慌乱的林倾握住肩膀，被迫转了过去。
啊啊，为什么呢，这个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乔遇定定地看了半晌，把视线从那双泛起水雾的眸子上移开，略显疲惫地垂下了眼。
“这个称呼很重要吗，林倾。”
“……”
握住她肩膀的手力气又变大了，乔遇已经开始感到疼痛，却没有说出来，自顾自地换了话题。
“我一直想着我们该找个机会好好聊一聊——你知道的，就是关于最近发生的那些事。”
“但是现在好像……也不太需要聊了。”
乔遇忽然涌上种荒诞的感觉，露出自嘲的笑容。林倾急切地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林倾，我想我和你应该都知道，不会有人是在听到另一个人说喜欢她之后就会立刻，同样的喜欢上那个人的。”
“……乔遇……”
唤她名字的声音变得虚弱下去，隐隐含着恳求，乔遇仍然固执地没有去看她，继续说道。
“我曾经可以骗自己，你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喜欢我的，只是没有察觉。”
“但是……林倾。”
乔遇喉头哽了一下，她努力平静了情绪，沉声道。
“一个人如果有了喜欢的人，那她是不会轻易接受家里的相亲的，不是吗？”
“……不是的，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这话对林倾来说几乎已经算是她没有逻辑和章法的无理取闹了，乔遇报以一笑，没有去接。
“没事的，林倾，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都是个人自由，没有人会为你不爱我而苛责你。”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之前给你的压力太大了，让你觉得你如果不爱我就会失去一个朋友，所以才会被迫强行让自己觉得你爱我。”
“乔遇你不要……自说自话！”
林倾的声音依然颤抖着，却强硬地板正了她的脸，使她不得不和林倾面对面，看着对方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喜欢你、这件事为什么要由你来替我否定？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你喜欢我……”乔遇忽的笑了，弯起了眉眼，吐出的话语却远不如笑容和煦，“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只是。”
“只是这份喜欢，和你喜欢猫，喜欢你儿时就拥有的那只玩偶熊，喜欢你一直在用的那款香水，是一样的喜欢。”
“只不过我侥幸占了个青梅竹马的位置，分量比它们更重一些，要割舍的时候痛苦也就更强烈一些，于是你误把这份痛苦当做是爱情，然后把它当做筹码，换得我的留下。”
看到林倾的瞳孔稍稍放大了，她颤抖着嘴唇，像是想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乔遇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轻吸了口气。
“我知道这一切本就很难分辨。”
她的声音低低的，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心情，只得将一切梗在喉中，只吐出苍白的字眼。
“我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了，又从来没有分开过，面对分别时本就会仓皇，毕竟我们的感情是会比友情更深一点。”乔遇顿了顿，加上一句解释，“也许对你来说更像亲情，就像姐妹。”
“对我来说……？”
许久没有说话的林倾忽然动了，她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此时更像是撑着一股意气来反问乔遇，提出的问题近乎锋利，像是把不分敌我的双刃剑。
“那对你来说呢？”
“为什么你就能确定，你对我就是真真正正的爱情呢？”
“……”
这次换成乔遇陷入沉默，林倾几乎以为她获得了胜利。
但她心中没有半分取得胜利的喜悦，反而莫名地痛起来，像是被刀片细细搅成一团血肉模糊，连吸气都会带来痛楚，细密却锥心刻骨。
林倾忽然觉得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云端坠下，她脱力般松了握住乔遇肩膀的力气。
在她的手从乔遇肩膀上滑下去的前一刻，乔遇却不声不响地欺了上来。
林倾没有反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乔遇松松握住肩膀放躺在沙发上，而乔遇居高临下望过来，不由分说地用单手撑在她头侧。
“……你问我为什么能确定？”
乔遇的声音与刚才不同了，像是蕴藏着某种强烈的感情，她眼中沉沉，目光从林倾的眼睛渐渐下移，如有实质般，让林倾的心脏莫名燥热地鼓动起来。
不止是眼神，乔遇空闲着的右手也轻轻抚上来，似触非触地摸在她的眼角，然后一点点向下移动。
脸颊，鼻尖，嘴唇。
手指在唇上稍稍停留了一瞬，然后继续向下。
下巴，喉结，锁骨。
乔遇轻缓地抚过林倾锁骨上方的那颗痣，林倾感受到她刻意地按了一下，自己的那块皮肤就泛起奇异的痒，即使乔遇的手已经离开了那里，也久久没能散去。
不如说被乔遇碰过的所有地方都泛起莫名的酥麻，伴随着惊人的热意，凭空燃起一场难耐的火，烧的林倾口干舌燥，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身体被激起的是陌生的反应，像是从身体深处泛起的痒意难以消去，林倾不明白这份奇异的感觉是什么原理，但本能地涌上一个念头。
——该让乔遇，再摸一摸那里才对。
她被自己难以启齿的想法吓了一跳，而乔遇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滑过她的锁骨，终于停在她的领口处。
乔遇微凉的手指勾住了林倾的衣领，轻轻向下一拉。
林倾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她脑中被这股不同寻常的热度烧的朦胧起来，却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行为，只是微微启唇，略显急促的呼吸着。
她是个成年人，她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她心中翻涌着万千复杂的感情，却生不出半点想躲开想反抗的念头，只是安静望着乔遇，脑中模模糊糊地，等着事情发生。
乔遇却在这时收了手。
她松开手，重新坐正，然后急急地站起身来，像是要躲避什么一般快步走到门边。
“……我能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爱。”
热源突然远去，林倾朦胧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她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下意识地去触自己的衣领时听到了这句话。
乔遇的声音并不平稳，能听出她在努力抑制她的慌乱，但显然效果不怎么好。
“因为我对你有……欲望。”
最后的两个字被她说的很含混，林倾却像是看到擦亮黑夜的一道闪电一样，听得清清楚楚，稍稍瞪大了眼睛。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
乔遇的话里吞吞吐吐，失去了她最初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气度，林倾感觉自己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窘迫，抬眼看过去时正赶上对方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
这让林倾心中又不满起来，但奇怪的、并没有伴随着那种世界末日一样的恐慌。
“那就这样、晚安。”
这与其说是在告别不如说是在逃命，林倾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声音都没发出来就看到乔遇急急忙忙地打开门蹿了出去，姑且还记得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林倾皱了皱眉，在追出去这个想法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尊重乔遇的意见。
她的确也需要一些单独思考的时间。
林倾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放在衣襟上的手动了动，然后抬手触到自己的眼角，一点点向下滑去。
沿着乔遇刚才触碰过的轨迹，林倾重新触了一遍，眸光微闪。
……刚才，在放走乔遇之前，真该让她把“欲望”的内容具体说出来才对。
从烨虚弱地坐在科室外的长凳上揉着太阳穴, 拿不准自己此时的晕眩是这个副作用的原因还是因为眼前乔遇和林倾的拉锯战。
他在给乔遇发去消息后左等右等没等来回信，眼看着他的预约时间已经到了，从烨不得不先行一步去完成了记忆整理。然后刚出来就看到他惦记着的那两人在记忆整理科室门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看起来是乔遇想进去, 但林倾非常顽固的拦着她不让进。
虽然他有尝试过去进行劝解, 但由于不明就里收效甚微, 从烨只好老老实实退出战场，坐在一旁听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我只是想普通地整理一下记忆, 没有想忘掉你的意思。”
“不行，我不放心。除非让我和你一起进去。”
“可是医生刚才都说了不能两个人一起啊……”
……以上，诸如此类的单方面说服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但林倾依然一口咬死，看起来完全没有能商量的余地。
从烨看看两人周围逐渐多起来的观众，愁苦地皱起了眉。
总之，从结果上来说, 这次公司组织的记忆整理, 乔遇和林倾都没能成功参加，原因是双双被医生拒之门外。
而忍痛消去了对林倾部分记忆的从烨总觉得他现在这双眼睛无比明晰, 正可谓是旁观者清，尽管乔遇对那天发生的事守口如瓶, 但他还是能从那次夜里突然找上门的林倾和她们俩后续那只言片语的对话里把事情凑出个大概轮廓来。
他不禁感叹还好他放弃的早, 并由衷为他的难兄难弟乔遇感到开心——这看起来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不是吗！具体表现在林倾在公司对乔遇越发的寸步不离了, 他几乎很难找到乔遇落单的时候去打听这件事, 他甚至在一周后正式收到了林倾想和乔遇共用一个办公室的申请。
说实话，作为一家挺有钱的公司，像林倾和乔遇这样的领头研究人员正常来说都是每人一个办公室的，这是为了给她们最优的研究环境。从烨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类型的申请, 他看看林倾平淡冷静的表情，想着这大概是她们两个商量之后的结果吧，于是干脆利落地给她批了。
“……啊？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事啊？”
但等他喜气洋洋的和林倾一起去到乔遇的办公室时，听到这个消息的乔遇却露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用一种“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的眼神看向从烨。
不不不，你倒是看林倾啊，怎么想你都该从她那听说才对吧。
从烨腹诽着这两个人最近真是奇奇怪怪，默默转过头试图把这份疑惑传递到林倾那里去，但林倾像是没注意到似的面不改色，只对着乔遇柔柔一笑，就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起乔遇不怎么整齐的桌面来，看起来是要给她自己的设备腾地方。
“……”
看出来了林倾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乔遇和从烨两个人十分迷茫地对视了一下，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彼此对眼下的情形都毫无头绪。
你和林倾是怎么回事啊？最近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奇怪？
碍于林倾也在场不好直接问，从烨拼命挤着眼睛，想用强烈的目光把这个疑问传达给乔遇。
“你这是什么表情，简直像是穿着人字拖的时候小拇指撞到了桌脚，并且人字拖只剩下了个人字一样的表情。”
那是什么表情啊。
一顿疯狂输出只收获了好友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他只好泄气地放松了快要抽筋的眼皮，用力闭了闭眼。
“……说起来，你今天下班后有时间吗？”
没料到乔遇突然挑起了邀约，从烨忙睁眼看去，看到乔遇有点局促地转着眼睛，面上呈现出种犹豫的神色来，似乎也是有些难言的心事。让他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味。
他在这一刻几乎与乔遇心思相通了，乔遇要和他说的一定就是和最近的异状相关的事！揭开谜团的钥匙就在她手里！这样的机会从烨怎么会放过！
“当然有——”
从烨不假思索地应着，不经意抬眼时忽然一个激灵哑了声。
那边原本不声不响收拾着东西的林倾不知何时停下了，安静立在乔遇身后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情绪，却让从烨感到种无形的压迫感。
“……有、有事……”
他对着林倾本就天然矮三分，当机立断的改了口，看到对身后情景一无所知的乔遇面露困惑，从烨怕她追问，忙打着哈哈抢先说了几句最近工作很忙可能都没空之类的谎话，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原谅我吧乔遇，虽然我真的很想去，但林倾好像也是真的很不乐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倾不和乔遇直接说，明明乔遇从来都很听她的话。
算了算了，她们两个之间看起来还有不少事要解决呢，他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
从烨抹去额上的汗水，由衷为他的好友祈祷起来。
*
“今天是我们两家一起吃饭的日子，你还记得吧？”
“啊、啊，记得。”
还没能习惯自己的空间里多出了另一个人的感觉，乔遇不自在地稍往外走了一步，应着林倾的话。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林倾刚才和她的距离有点太近了。
“你在躲着我吗？”
手臂一下子被捉住了，乔遇一惊之下转过头去，对上了林倾眼中又开始变得慌乱的神色。
“……”
看来不是错觉。
没料到连她这小小的动作都能引起林倾的慌乱，乔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柔了声音。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工作的时候有人离我那么近，你别多想。”
“……嗯。”
林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垂下眼帘，听话地放开了她。
乔遇有时候真的想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是好是坏。
说是好的话，至少林倾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情感，并且没有选择拒绝她，而是非常积极地接近她，有意识地去缩短二人的距离。
而说是坏的话——这绝对做的有点过头了。比起说是在彼此试探的暧昧期，这更像是林倾为了防止她再一次跑掉而做出的防范措施，并逐渐变本加厉。
这种防范措施严密到什么程度呢，乔遇有时甚至会荒谬地觉得如果不是林倾的理智尚存的话，她大概会被林倾用铁链子锁住也说不定。
尽管林倾对此并不承认，在乔遇询问为什么要搬进她的办公室时也只是神态自若地摆出“一个人研究有点孤单”这种似乎有点道理但经不起细想的蹩脚理由，但乔遇想想这些天来她们每次一起下班后林倾都要在她家呆到睡前才会走的情况——并且有越来越晚的趋势——总有种这么下去林倾迟早会提出搬进她家的请求的预感。
……奇怪，她的感情暴露之后，形势的走向好像和她想象过的不太一样。
她那天的躲避似乎给林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些日子来，只要乔遇表现出一点点类似的迹象，林倾就会产生十分激烈的反应。这让乔遇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对林倾的接近全盘接受，尽可能地满足她的全部要求。
但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乔遇眼眸黯淡下去，她低下头，用额发遮住眼睛。
她们需要好好聊一聊才对。
只是看现在的状况，不知道这样能顺水推舟聊开了而不会让林倾多想的机会什么时候才能来。
*
当天晚上她们两个都下班很早，作为青梅竹马，她们两家的家长们在年轻时就是很好的朋友了，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会挑个两家人都有空的时候一起吃个饭。
乔遇和林倾到的时候饭菜已经差不多了，她们在家长们的招呼声中坐下，不需要过多的客套就拿起了筷子。
她们两个和家里关系都不错，就算是工作之后双双搬到了新城市感情也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饭桌上充斥着和乐融融的笑语，话题围绕着的总是两家人各自的近况、趣事和两个年轻人。
而随着她们年纪的增长，就算还远没到让家长着急的时候，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话题出现。
“遇遇啊，我有个朋友介绍了个挺不错的小姑娘，你们要不认识一下？”
乔遇一口饭梗在嘴里，艰难地咽下去后看向满脸关切的乔妈，磕磕巴巴地说道。
“……不了吧，我最近没什么时间。”
“你哪次都这么说。”
乔妈故作不满地瞪起了眼，乔遇一缩脖子自知理亏地扒了两口饭，眼睛转来转去硬是没敢往林倾那边看。
“最近没时间也没事，也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跟人家见一面就行，还是说你更喜欢男孩子？那也可以的呀。妈妈再去帮你挑挑。”
……怎么说呢，科技发展到相当的地步之后，对恋人性别的限制没那么死是件好事，但听到母亲问这样的问题时还是让乔遇不太自在。
她正准备胡诌八咧一番把这个话题翻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从刚才起就毫无动静的身边人忽然抢先开了口。
“乔阿姨，乔遇她喜欢——”
林倾的声音轻轻柔柔，却让乔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慌乱地向林倾看过去。
她可没做好在两家家长面前把她喜欢林倾这件事说出来的准备，更何况她们俩还根本不能算是在一起了，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思绪，林倾稍顿了顿，轻轻扫了她一眼，那刻意的唇形分明就是要说出一个“我”字来。
“——喜欢女孩子。”
万幸林倾还是顾及着她的心情的，到底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口，乔遇小小的松了口气，但很快意识到这句话也没有好上多少。
“嗯？倾倾怎么知道乔遇的事？”
果不其然，林妈迅速发现了问题，目光难得敏锐起来，探究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我、我告诉她的！”
知道这时候越犹豫越容易坏事，乔遇连忙接上话，紧张的声音都有点变尖了，被猝不及防的事态搞的左支右绌。
“这样啊……”
乔妈的声音明显有点失望，她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既然都知道自己喜欢女孩子了，那见一面怎么了？倾倾你也多劝劝她，让她跟你学学，乔遇这孩子遇见这种事总是躲着。”
“我——”
乔遇下意识想辩驳，电光火石间却停了下来，脑中猛地意识到刚才乔妈的话里有个非常值得在意的地方。
“……和林倾学学？”
她缓缓说着，感受到身边的人呼吸一滞，然后忽然慌乱了起来，似乎在阻止乔妈和向乔遇解释之间犹豫了一瞬，但这一瞬就足够不知情的乔妈坦然说出原委。
“人家倾倾可见过好几次了，虽然都没成，但可不跟你似的光躲着。”
“……”
“咦，倾倾没跟你说过吗？”
乔妈这时候才品出点儿不对劲来，看看低着头没作声的女儿，又看看面色不知为何苍白如纸的林倾，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再讨论这件事，被唬的忙站起了身问道：“倾倾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啊！”
桌上的其他大人也跟着紧张起来，纷纷走过来向林倾嘘寒问暖，林倾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出声，一双眼睛只是黏在乔遇身上，那个人却没有看过来，只是默默地放下了筷子，和盘子轻轻碰撞的咔哒一声竟让林倾禁不住颤抖起来。
就在她忍不住要不顾场合地去板过乔遇的脸向她解释的时候，乔遇终于轻呼了一口气向她看过来。
“身体不舒服吗？”
恰到好处的关心，毫无破绽的表情，任谁都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对。
林倾却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乔遇、我……”
想要去捉住乔遇的手被不着痕迹地躲过了，乔遇状似亲密地抬起手来探她额头的温度，林倾却感到额上抚来的温度冷的像冰。
“啊，抱歉，我的手太冷了。”
乔遇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收回了手，看向她的眼神里含着关切和示意。
“身体不舒服吗？”
她又问了一遍，林倾知道她话中是在催促她解释解释别让大人们担心的意思，心中却不受控的一遍遍反复播放着她刚才躲开自己的情景。
“……没事的，大概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林倾听到自己这么说，安抚下不知情的大人们，她看到乔遇在说了“那就好”之后就干脆利落地从自己身上移开了视线，眼神平平地落在桌上，难以辨别出什么情绪。
不要，乔遇，你别生气，你看着我，看看我吧。
难言的恐慌梗在喉咙里，林倾的理智让她还能在饭桌上保持得体的微笑，其实内里早就溃败成一团不安的混沌。
这场饭局的后半场，乔遇没有再看过来一眼。
*
几乎是在出跳跃点的同时她就被林倾用力捉住了手。
“乔遇、你听我说——”
“冷静一点。”
林倾整个人是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乔遇暗自反省了她刚才在饭桌上的反应，温声说道。
“去你家再说吧。”
似是被她心平气和的态度安慰了，林倾怔怔地放松了力气，但还是握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门。
等到两个人都坐定后，林倾又想解释些什么，乔遇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不用解释也没关系的，我明白。”
“你肯定是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林阿姨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拒绝她比拒绝相亲对象要难得多，所以干脆去见，每次回来说不合适就能顺理成章地讨一段时间的清净。”
“还能省的和家里起冲突，挺好的。”
乔遇认认真真地分析着，想着这真是很有林倾的风格，毕竟这人对拒绝这件事相当有经验，对她来说去相亲顺便拒绝一定不算是什么难事。
“……我、我之前都没跟你说，是我不好……”
“没那回事。”
身边人的声音不知为何还是很不安，微微地颤抖着。乔遇轻缓地眨着眼，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本来就不是那种必须告诉其他人的事，说不说都是个人的自由，没人会因此苛责你。”
“……你不是其他人……！”
像是被她的用词惹恼了，林倾猛地向她凑过来，乔遇不得不向一旁退去，却被更显慌乱的林倾握住肩膀，被迫转了过去。
啊啊，为什么呢，这个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乔遇定定地看了半晌，把视线从那双泛起水雾的眸子上移开，略显疲惫地垂下了眼。
“这个称呼很重要吗，林倾。”
“……”
握住她肩膀的手力气又变大了，乔遇已经开始感到疼痛，却没有说出来，自顾自地换了话题。
“我一直想着我们该找个机会好好聊一聊——你知道的，就是关于最近发生的那些事。”
“但是现在好像……也不太需要聊了。”
乔遇忽然涌上种荒诞的感觉，露出自嘲的笑容。林倾急切地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林倾，我想我和你应该都知道，不会有人是在听到另一个人说喜欢她之后就会立刻，同样的喜欢上那个人的。”
“……乔遇……”
唤她名字的声音变得虚弱下去，隐隐含着恳求，乔遇仍然固执地没有去看她，继续说道。
“我曾经可以骗自己，你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喜欢我的，只是没有察觉。”
“但是……林倾。”
乔遇喉头哽了一下，她努力平静了情绪，沉声道。
“一个人如果有了喜欢的人，那她是不会轻易接受家里的相亲的，不是吗？”
“……不是的，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这话对林倾来说几乎已经算是她没有逻辑和章法的无理取闹了，乔遇报以一笑，没有去接。
“没事的，林倾，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都是个人自由，没有人会为你不爱我而苛责你。”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之前给你的压力太大了，让你觉得你如果不爱我就会失去一个朋友，所以才会被迫强行让自己觉得你爱我。”
“乔遇你不要……自说自话！”
林倾的声音依然颤抖着，却强硬地板正了她的脸，使她不得不和林倾面对面，看着对方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喜欢你、这件事为什么要由你来替我否定？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你喜欢我……”乔遇忽的笑了，弯起了眉眼，吐出的话语却远不如笑容和煦，“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只是。”
“只是这份喜欢，和你喜欢猫，喜欢你儿时就拥有的那只玩偶熊，喜欢你一直在用的那款香水，是一样的喜欢。”
“只不过我侥幸占了个青梅竹马的位置，分量比它们更重一些，要割舍的时候痛苦也就更强烈一些，于是你误把这份痛苦当做是爱情，然后把它当做筹码，换得我的留下。”
看到林倾的瞳孔稍稍放大了，她颤抖着嘴唇，像是想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乔遇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轻吸了口气。
“我知道这一切本就很难分辨。”
她的声音低低的，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心情，只得将一切梗在喉中，只吐出苍白的字眼。
“我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了，又从来没有分开过，面对分别时本就会仓皇，毕竟我们的感情是会比友情更深一点。”乔遇顿了顿，加上一句解释，“也许对你来说更像亲情，就像姐妹。”
“对我来说……？”
许久没有说话的林倾忽然动了，她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此时更像是撑着一股意气来反问乔遇，提出的问题近乎锋利，像是把不分敌我的双刃剑。
“那对你来说呢？”
“为什么你就能确定，你对我就是真真正正的爱情呢？”
“……”
这次换成乔遇陷入沉默，林倾几乎以为她获得了胜利。
但她心中没有半分取得胜利的喜悦，反而莫名地痛起来，像是被刀片细细搅成一团血肉模糊，连吸气都会带来痛楚，细密却锥心刻骨。
林倾忽然觉得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云端坠下，她脱力般松了握住乔遇肩膀的力气。
在她的手从乔遇肩膀上滑下去的前一刻，乔遇却不声不响地欺了上来。
林倾没有反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乔遇松松握住肩膀放躺在沙发上，而乔遇居高临下望过来，不由分说地用单手撑在她头侧。
“……你问我为什么能确定？”
乔遇的声音与刚才不同了，像是蕴藏着某种强烈的感情，她眼中沉沉，目光从林倾的眼睛渐渐下移，如有实质般，让林倾的心脏莫名燥热地鼓动起来。
不止是眼神，乔遇空闲着的右手也轻轻抚上来，似触非触地摸在她的眼角，然后一点点向下移动。
脸颊，鼻尖，嘴唇。
手指在唇上稍稍停留了一瞬，然后继续向下。
下巴，喉结，锁骨。
乔遇轻缓地抚过林倾锁骨上方的那颗痣，林倾感受到她刻意地按了一下，自己的那块皮肤就泛起奇异的痒，即使乔遇的手已经离开了那里，也久久没能散去。
不如说被乔遇碰过的所有地方都泛起莫名的酥麻，伴随着惊人的热意，凭空燃起一场难耐的火，烧的林倾口干舌燥，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身体被激起的是陌生的反应，像是从身体深处泛起的痒意难以消去，林倾不明白这份奇异的感觉是什么原理，但本能地涌上一个念头。
——该让乔遇，再摸一摸那里才对。
她被自己难以启齿的想法吓了一跳，而乔遇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滑过她的锁骨，终于停在她的领口处。
乔遇微凉的手指勾住了林倾的衣领，轻轻向下一拉。
林倾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她脑中被这股不同寻常的热度烧的朦胧起来，却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行为，只是微微启唇，略显急促的呼吸着。
她是个成年人，她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她心中翻涌着万千复杂的感情，却生不出半点想躲开想反抗的念头，只是安静望着乔遇，脑中模模糊糊地，等着事情发生。
乔遇却在这时收了手。
她松开手，重新坐正，然后急急地站起身来，像是要躲避什么一般快步走到门边。
“……我能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爱。”
热源突然远去，林倾朦胧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她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下意识地去触自己的衣领时听到了这句话。
乔遇的声音并不平稳，能听出她在努力抑制她的慌乱，但显然效果不怎么好。
“因为我对你有……欲望。”
最后的两个字被她说的很含混，林倾却像是看到擦亮黑夜的一道闪电一样，听得清清楚楚，稍稍瞪大了眼睛。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
乔遇的话里吞吞吐吐，失去了她最初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气度，林倾感觉自己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窘迫，抬眼看过去时正赶上对方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
这让林倾心中又不满起来，但奇怪的、并没有伴随着那种世界末日一样的恐慌。
“那就这样、晚安。”
这与其说是在告别不如说是在逃命，林倾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声音都没发出来就看到乔遇急急忙忙地打开门蹿了出去，姑且还记得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林倾皱了皱眉，在追出去这个想法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尊重乔遇的意见。
她的确也需要一些单独思考的时间。
林倾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放在衣襟上的手动了动，然后抬手触到自己的眼角，一点点向下滑去。
沿着乔遇刚才触碰过的轨迹，林倾重新触了一遍，眸光微闪。
……刚才，在放走乔遇之前，真该让她把“欲望”的内容具体说出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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